第35章
敲開最近一家客棧的門,掌櫃的見了一身血的安壽說什麼也不肯收。
林婉兒掏出一疊銀票,狠狠砸上櫃台後,那掌櫃終於在客棧後,撥了間獨立的小院給他們。
安置好安壽,顏雪便出城將范繼祖帶了進來。
「胸前兩刀,背後一刀,掌上一刀。傷口雖大,但都沒有傷到筋骨。暈倒是因為失血過多。」
聽范繼祖簡單匯報過安壽的傷勢,林婉兒放下心來。將安壽丟給他,她轉身出門。
「婉兒姐去哪?」顏雪急忙跟上,因為范繼祖正在給安壽寬衣解帶。
前方的林婉兒頭也不回,「洗澡。」
范繼祖給安壽處理過傷口,替他換上了一套自己的衣裳。
稍緩口氣,正對上床褟上那人的臉,不由驚訝。
方才未及細看,現在才發現床上人容顏俊美,竟比他還勝上三分。而床上人眉宇間那股宛若天生的貴氣與威嚴,又是偏於陰柔的他萬萬不能匹及的。
問題是,這個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貴,絕非常人,婉兒姐與他究竟是什麼關係?能跟這樣的人扯上關係的林婉兒,真的只是一個沒落的小姐和一間茶樓的老闆嗎?
正想著,洗浴歸來的林婉兒已經推門而入。
范繼祖觀她儀態,心中疑惑更濃。林婉兒雖然言行不拘,藐視禮教,但行止間自有氣度,又非一般女子能比。
「婉兒姐,」范繼祖看著她,不掩疑慮,「他到底是妳什麼人?」
林婉兒知他起了疑心,也不著急,只徐徐坐到床邊,待顏雪進門後,方才開口,「他是我相公。」
「妳真有相公?」范繼祖驚道。
林婉兒點頭,「其實我一直在騙你們。我的雙親健在,出身豪門,而且,早已婚嫁。」
「妳……妳……」范繼祖只覺不可思議,「妳一個婦道人家,怎可在外拋頭露臉?還……還扮作未婚女子,這……這簡直太荒唐!」
「荒唐?」林婉兒冷笑,「我十歲嫁做人婦,算不算荒唐?他十年來納妾無數,卻視我於無物,算不算荒唐?」
「可……」范繼祖還想說,只見顏雪冷冷地掃他一眼,冷聲道,「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范繼祖立刻噤聲,再不敢替安壽講話。
「唉……」林婉兒歎口氣,「這樁婚姻,乃是父母之命,他亦無法自主,不喜歡我,也是自然。我逃出家門,另立門戶,原想著此生便與他斷了聯繫,豈料天意弄人,又在這裡遇到。終究夫妻一場,怎好見死不救?」林婉兒說得淒婉,顏雪與范繼祖莫不傷感。
「好了。」林婉兒抬起頭,「你們都累了,都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兩人心情沉重,都道林婉兒此時強顏歡笑,俱都沉默著,出了房門。
「唉……」待顏雪和范繼祖出去後,林婉兒望著安壽,長歎一聲,似笑非笑,「我怎麼都不知道,我居然這麼慘……」
清晨,范繼祖起了床,煎好藥,正要往安壽房裡送,卻見顏雪也出了門,正往安壽的房間走。
他加緊幾步跟上顏雪,柔聲喚道,「雪。」
顏雪只淡淡地回他一眼,並不答話。
范繼祖卻覺心中甜蜜,樂不可言。剛開始這麼喚她時,他自己亦覺有悖禮儀,略顯輕浮,可喜的是顏雪雖不作理會,但從不曾對這樣親密的稱謂提出異議。
而今他只覺多叫一聲,心中便甜上一分。恨不得日日相遇,日日有事,好讓他可以多喚她幾聲。
不覺已經到達目的地,顏雪敲門,無人應答。
「婉兒姐?」她喚一聲,房內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顏雪心中一動,只怕安壽又惹來什麼禍事,累了林婉兒,忙強自推開了房門。
只見房中安靜,安壽未醒,林婉兒伏在安壽床邊,睡死過去了。
顏雪鬆口氣,走近些,輕聲喚,「婉兒姐?」
林婉兒不甚舒服地往安壽身上蹭了蹭,不願醒。
顏雪正想放棄,卻聽昏迷中的安壽微皺修眉,輕喃了聲,「婉兒……」
「恩……」林婉兒應了聲,竟醒了。迷迷糊糊地將頭湊過去,沒有發熱的跡象,林婉兒放下心,打個哈欠,悠悠醒轉。
「婉兒姐,」顏雪微顯尷尬,「妳累了,下去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吧。」
「嗯。」林婉兒點頭,正要起身,卻發現安壽正攥著她的手。
感覺到手中柔夷抽動,安壽不悅皺眉,緩緩地睜開了眼。
「婉兒姐,他醒了。」范繼祖放下藥碗,走過去,幫助安壽坐起來。背上有傷,還是不要老是躺著好。
「感覺如何?」范繼祖開口問。
可安壽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只見他死死盯著林婉兒,眉間的皺摺都快打成結了,「妳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難看?」再開口,他的語氣裡多了一分惱怒,「誰准妳把頭髮放下來?」
不由分說,他將她拉到床邊。撥開她額前濃密的瀏海,替她將頰邊的長髮綰起。他的動作輕柔,宛若尋寶人輕輕拭去珍珠上的灰塵。
濃密的秀髮下,是林婉兒秀雅細緻的臉。
那是他們不曾見過的林婉兒,淡定從容,氣度自成。揚唇淺笑,星眸璀璨,笑容裡三分自得七分張揚,「好久不見。」她笑道。
「有多久?」
「六個月一十八天。」
安壽揚唇,「記得倒清楚。」
居然……有半年了。半年來她在哪裡生活如何過活?遇見過什麼人什麼事可曾吃過什麼苦頭?半年了,兩百個日夜裡,她是否也曾像他想她那般思念過他?還是,在沒有他的地方,依舊逍遙快活肆意享受?
紛雜錯亂的思緒一時間全堵在心口,竟然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乾脆,什麼也不說,只將她摟緊,不管身邊到底站了些什麼人,先,摟緊了,抓牢了,再說。
「咳咳!」范繼祖不自在地輕咳,「婉兒姐……」
話未說完,就感到一道微冷的目光掃了過來,「這位,不會也是賣命給妳的吧?」
「范繼祖,范盡忠的親侄。」林婉兒落落大方,好像根本沒感覺到安壽語氣中的酸意。
「是,是。」范繼祖心驚膽顫地應著,只覺得安壽的氣勢一點也不比林婉兒的差,「公子,認識我叔叔?」
「他認識的,自然非富即貴。」林婉兒接過來,笑語嫣然。說完轉向顏雪,「這位美人是顏雪。」
視線交錯,兩人的目光一般的冷漠和探究。顏雪最見不得用情不專的男人,安壽則想著,這女子功夫不弱,只怕來路不正。
兩人對視許久,范繼祖先忍不住了。他跳起來,擋住安壽投射到顏雪身上的目光,「你……婉……婉兒姐,不介紹妳相公嗎?」他微顯底氣不足地說。
話說完,只見安壽彎了唇角,別開了目光。
心有所屬,便與他的婉兒沒什麼瓜葛了。
「林若!」林婉兒指著安壽道。全國上下都知道皇帝的名字叫安壽,她若報他真名,豈不是等於告訴別人,這個人是當朝皇帝,而她,是他的結髮妻子,當今皇后?
「林婉林若,聽起來像兄妹。」范繼祖喃喃接過。
林婉兒笑,「本就是表兄妹,青梅竹馬。」
安壽沉默不語,算是承認了。
「相公該吃藥了。」林婉兒掙開安壽的手,提醒道。
范繼祖聽了,忙將藥碗端過來。
林婉兒轉身欲走,被安壽出聲攔住,「怎麼?你家相公傷了,作為妻子的妳難道不應該留下來服侍?」
林婉兒挑眉,「相公若真需要人服侍,不若妾身這就替你去買兩個小廝?」
安壽臉一黑,語帶威脅,「上、官、婉、兒。」他的身份若是暴露,至多危險幾分,可她的身份若是暴露,她目前的生活就完全毀了。
感覺到他的威脅,林婉兒微瞇眼眸,冷冷回視。
旁邊的兩人被這氣勢不相上下的兩人給震住了,一時沒注意到安壽口中的林婉兒換了什麼姓氏。
「林、婉、兒。」林婉兒一字一字地念完,「再把其他女人的姓氏冠到我頭上,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我!」
說完,甩袖,下樓。
顏雪不屑地掃了安壽一眼,跟了下去。連自己妻子的名字都記錯,這種男人簡直就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