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九月十六,沖雞,煞北,宜嫁娶,忌出行。
「日子不好。」汪爸捧著黃曆道。
汪媽擁著被褥,「眼瞅著就要入冬了,天天地見冷,還是過了年再走吧?」
林婉兒笑瞇瞇地回一句,「天氣不錯!」打著哈哈將所有直接間接的挽留擋掉。
汪爸無法,收了黃曆去找馬車。
汪媽回房繼續準備衣物被褥,怕林婉兒路上凍了。
半個時辰後,汪爸便把車伕和馬車請來了,馬車照林婉兒的意思,停在了醉鄉茶樓的後門。
汪寶兒忙著將自己做的一大包裹點心糖果裝上車。
陳子強則將林婉兒拉到一邊,絮絮叨叨地比汪媽還囉嗦,「這是五百兩銀票,我幫妳換成兩張百兩,六張五十了。妳省著點花,別看都不看就丟給別人。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裡,能省就省。要是實在沒錢了,托人送信到京城,我給妳送去。充州離這可遠,一個來月的路程呢。妳看著撐不下去了,趕早給我送信……要不我跟妳去?可我要是走了,誰賺錢給妳花……姐!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陳子強說了半天,才發現林婉兒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林婉兒收回張望的目光,白他一眼,「你當你姐我是三歲小孩?該花不該花我自己明白。」
陳子強委屈,「我這不是怕妳吃苦嗎?」
林婉兒失笑,「放心好了。」她指指身邊的范繼祖,「真到潦倒時我就把他賣了,看他生得這般俊俏,雖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約莫也能賣個好價錢。」
范繼祖打個冷顫,低聲求饒,「婉兒姐……」
知林婉兒在開玩笑,陳子強一顆懸著的心還是稍稍落下了。本還想交待一聲范繼祖不許欺負他姐的,轉念想想,以范繼祖的性子,只有他姐欺負他的份,也便作罷了。
不一會馬車已經收拾妥當,林婉兒費了一番唇舌,總算將汪寶兒一家和陳子強打發回去了。
范繼祖微微掀了掀車簾,見顏雪不知何時已經安坐車上,心下佩服,想到要與她一路同行,心情更是不由自主地雀躍。
「婉兒姐,可以走了。」放下車簾,范繼祖對還在原地張望的林婉兒道。
「再等一會。」林婉兒應了一句。又等上一陣,終於見成朗自巷子那頭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了。
「怎……怎的是在後門?」成朗緩過來,開口問。
「方便裝東西。」更重要的是,方便顏雪上馬車。
「這個……」成朗自懷裡掏出一個小酒壺,「給妳餞行。」
雖說成朗給人送禮的幾率比太陽從西邊升起的幾率大不了多少,林婉兒還是忍不住皺眉,「成大哥,我不喝酒。」
成朗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給忘了。」
抬眼望一眼林婉兒,成朗有些扭捏,「林老闆,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見他確乎有事相求的樣子,林婉兒隨了他,走至巷子的一角。
「這兩日我娘要從鄉下上來。」成朗說道,「妳也知我素來兩手空空家徒四壁,我娘上來總得置辦些物品孝敬著。妳這一走,我到哪找人借錢去?」
「老人家上來,自然要好好招待。」林婉兒難得的沒諷他,爽快地自懷裡摸出兩塊銀錠,遞到他手中。
成朗笑得諂媚,「還是林老闆夠仗義。」
林婉兒沒答話,又自懷裡掏出一個小包裹,放到他手中。
「這裡是兩錠金子,你可別拿去賭了。找個工匠打些首飾,要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也有拿得出手的聘禮才行。」
成朗望著她,有些疑惑。
林婉兒笑了,「老人家這回上來,八成是想逼婚吧?」
成朗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
「你都35歲了,她就你一個兒子,不急才怪!」
「我35歲怎麼了?」成朗不服氣,「男人35歲正值壯年,女人要到了20歲還不嫁那就是殘……」
成朗噤聲,及時打住。
林婉兒還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一輩子都升不了官,就是這張嘴害的!」
成朗蠕蠕嘴,沒敢反駁。
「拿著。」林婉兒將方纔陳子強給的銀票拿出來,抽了張大的給他,「置辦婚禮,也是要錢的。」
林婉兒給得那叫爽快,要讓陳子強知道城門都沒出,他給她的銀票已經去了五分之一,不氣得跳腳才怪。
「說好了送我出城的,我們走吧。」林婉兒收好銀票,正要上馬車,卻發現成朗根本沒跟上。
回頭卻見成朗捏著銀票一臉的愧疚,「林老闆,我娘的船今天到城西渡口。」
林婉兒氣悶,真該聽汪爸的話,出門看看黃曆。
「我知道了,你去吧。」林婉兒無奈地揮揮手,轉身上了馬車。
林婉兒進馬車後,范繼祖坐在了車伕旁邊。車伕揮鞭,馬車便開始緩緩前行。
「婉兒姐為什麼非讓他跟著?」車廂內,顏雪輕聲問道。
「他好歹是個捕頭,有他跟著,說不定可以躲過盤查……」林婉兒答了一半,突然頓住,望著顏雪頗為玩味地笑,「我是不是會錯意了,妳說的『他』,是姓成呢,還是姓范?」
顏雪面色微紅,低聲道,「我沒別的意思。」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林婉兒很「認真」地接道。
「怎樣才能引開城門守衛的注意呢?」見顏雪不語,林婉兒托著腮,做沉思狀。
顏雪以為她為難,忙開口道,「婉兒姐,要不還是讓我自己走……」
「有了!」林婉兒豁然開朗,「我再脫一次!」
顏雪臉色一僵,「婉兒姐,不行……」
垂眸,只見林婉兒正捧腹低笑,知道她又逗著她玩了,本還想說什麼,終於放棄。
快到城門,林婉兒將范繼祖叫進馬車。
三人共處,馬車確實嫌窄了。
「坐好了。」林婉兒讓范繼祖坐在顏雪前面,「記得,一會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只管擋著顏雪,無論如何也不下這馬車。」
范繼祖咽嚥口水,鄭重點頭。
林婉兒一陣好笑,替他整整衣襟,就勢倚近他,溫熱的氣息很快便將他的一張俊臉烤紅。
「還有一件事,」林婉兒柔聲慢道,恍若情人間的低語,「別,壓著顏雪了……」
范繼祖的臉「騰」地一下,幾乎要到達沸點了。
車簾被人掀開,林婉兒緩緩自范繼祖身上起來,范繼祖則通紅地臉,僵在當場動也不敢動。
「這不是醉鄉茶樓的林老闆嗎?」掀車簾的守衛一臉笑意,「跟范小公子出城?」
林婉兒笑臉迎上,「大哥認得我?」
那守衛笑,語帶諷意,「要想不認識林老闆,還真不容易呢。」
「大哥真抬舉我。」林婉兒打著哈哈,裝作左顧右盼一陣,「還查刺客呢?」
「那可不。」守衛接道,「還請林老闆和范公子下車讓我們檢查檢查。」
「好。」林婉兒說著跳下馬車,范繼祖卻堵在車裡,半分沒動。
「范公子?」那守衛喚了一聲。
范繼祖紅著臉,僵著腦袋搖了搖頭,死活不下車。
「那個……大哥……」林婉兒一臉心疼地扯了扯守衛的衣裳,「別嚇著繼祖,他要是不想下車,就不下了嘛。」
那守衛不理,「那怎麼行,壞了規矩。」說著就要伸手將范繼祖拽出來。
范繼祖臉色煞白。
「大哥!」林婉兒急急地攔住他的手,「繼祖膽小,你別嚇他呀。要不這樣,」林婉兒爬上馬車,不一會拿出一展手絹大小的包裹,遞給他,「這是寶兒給我做的松子糖,大哥消消氣先吃著,我勸他一會。」
那守衛本也不急,一聽「寶兒」倆字嘴便讒了,接過林婉兒手中的包裹,他拿起一顆便往嘴裡送,沒什麼味道,咬起來有點軟……他吐出來,低頭只見手裡一捧銀豆子。
「剛才太急,好像拿錯了……」抬頭,但見林婉兒欲言又止。
守衛清清喉嚨,將包裹揣入懷中,「他不願出來就算了,你們走吧。」
「可是……」林婉兒還想說什麼,他已經轉身,檢查下一輛馬車去了。
馬車前行,不一會便出了城門。
林婉兒放下車簾,轉身朝車內面餘悸色的兩人笑,「安全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