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林婉兒回到如柳山莊,林翼然正在莊外等她。
她皺了皺眉,低聲喚道,「林大哥。」
林翼然朝她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只與她一起步入莊內。
沉默地走了一會,林婉兒停下腳步,「剛才那個人,是家僕。」
「嗯。」林翼然應了聲。
林婉兒走到他面前,望著他,「我該回家了,林大哥。」
林翼然只覺胸腔中似被什麼狠狠堵住,想應她一聲,卻怎麼也發不出一個音節。她只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他,彷彿在等著他自己宣告心的死亡。可是他還有不甘,他還想知道,他還想問,「真的那麼……喜歡他嗎?」
她凝了神沉思,似乎也在努力釐清心中情感,終於她抬起頭,正色對他道,「不會比林大哥多。」
他心中一震,不知該如何理解這個答案。
她望進他的眸,神情坦然卻也決絕,「我也很喜歡林大哥。可是一顆心,只能容納一個人,多了便會負荷不來。所以,只能對不起林大哥了。」
林翼然攥緊了拳,嚥下心中苦澀,「最終,妳還是選擇了他。」
「是的。」林婉兒點頭揚唇,將當日在汪寶兒耳邊輕語的誓言大聲說出,「是我自己選擇了他,選定了就絕不後悔!」
不忍再看她眼中太過耀眼的光芒,他轉過身去。心依舊在痛,不僅僅為自己,也為她。
「即使……他不能全心全意待妳?」
林婉兒眸中的光芒漸漸斂起,揚唇笑笑,那抹黯淡被灑脫與堅持取代,「所以我才說,不會比林大哥多。」
在他面前,她永遠錙銖必較不讓分毫。既然他給不了太多,她也不能給他太多。
「范繼祖受傷了。」沉默許久,林翼然突然道。
林婉兒不掩驚訝,「有你和顏雪在,繼祖怎麼可能受傷?」
「傷他的,就是小雪。」
事情原委是這樣的:下午比武結束後,柳如玉終於得了空,無論如何也要陪顏雪一道上山。粘人的柳如燕自然也跟上。回莊途中柳如玉與范繼祖發生口角。柳如玉早看不慣顏雪對范繼祖另眼相看,范繼祖則是連日倍受冷落又惱怒對方死皮賴臉地纏著顏雪,兩人對不上幾句就吵了起來。柳如玉怒火中燒,惱怒間抽出了腰間寶劍。顏雪本要救,卻又被離范繼祖最近的柳如燕搶了先。顏雪見狀惱了,出手失了分寸,同時挑掉柳家兄妹的劍不算,還順道給沒受傷的范繼祖補了一刀。
林翼然大致講完事情經過,兩人已經回到住處。
正要進去,卻見柳如燕捂著通紅的臉,嬌斥一聲,「不要臉!」丟下一捧傷藥從屋裡逃了出來。
林翼然正要進去看個究竟,卻被林婉兒拉到門後,示意噤聲。
屋裡只有范繼祖和顏雪。
范繼祖正坐在椅上,身上胡亂披一件帶血長袍遮身,顏雪持了劍擋在他身前,一副捍衛所屬物的樣子。
見柳如燕走遠,顏雪收劍回鞘,轉身對范繼祖道,「把衣服穿上。」
「哦。」范繼祖應了聲,起身將身上的長袍扯掉。長袍下他上身赤裸,右肩整齊地纏著繃帶。
肩上的傷讓范繼祖著衣有些困難,顏雪猶豫許久,終於還是走過去,替他著衣繫帶。
「雪,我是不是又惹妳生氣了?」范繼祖小心翼翼地問。
顏雪面色一冷,硬生生地答了句「沒有」,再不理睬他。
范繼祖委屈地看了她幾眼,突然重重地歎了口氣,「武林大會結束,我就回京城。」
顏雪正在替他著衣的手猛然頓住。
范繼祖似乎未發現她的異樣,繼續道,「雖然我很捨不得妳,但我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再說……」
「啪!」
顏雪這巴掌用足了力道,范繼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後退,重重地摔回椅上,正撞到肩上的傷,疼得他冷汗直冒。
顏雪一出手,就知道力道重了,想過去將他挽住,卻在對上他的眼的那刻紅了眼眶,倉促間急忙別過頭去。
范繼祖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來,顧不得疼,緊張地衝到她面前,手足無措,「雪,妳……妳怎麼了?妳……妳可千萬別哭……妳要氣我,再打我就是。」說著抓過顏雪的手,就要往自己臉旁送。
顏雪垂著頭沉默,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
范繼祖見她沒反應,呆呆地望了掌中玉般白皙細長的雙手好一陣,索性牽著不放。心想反正好久沒吃巴掌了,再多來幾下也無所謂。
「你……真的要走?」顏雪沉著聲,幽幽問。
范繼祖愣一下,急忙答道,「下個月是我叔父生辰。妳知道,叔父自小把我養大,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至親。他在宮裡當差,極少得閒。每年這個時候,宮裡都會放他一個長假。我把叔父看作自己的父親,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趕回去……此次與妳相別,怕要兩三個月,就怕我再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已經冒出幾個柳如玉了……」范繼祖說到後面,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顏雪驀地抽回手,背過身去。面上冷意未退,嘴角卻已因為突然的釋然忍不住輕輕上揚。原來,是自己會錯了意。
「對不起。」她低聲道。
「什麼?」范繼祖還在為她的突然抽手沮喪,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不該傷你。」顏雪垂著頭,微微羞赧,「我只是見不得……你跟她好。」
「我……」他跟誰好了?范繼祖一頭霧水,直覺她這話裡暗藏玄機,無奈已經近於停轉的腦袋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
「天呀!」門外傳來林婉兒氣急敗壞的哀號,「這呆子不會連人家吃醋了都聽不出來吧?」
吃醋?雪為他吃醋?范繼祖心中突然豁然,欣喜地靠近顏雪,剛想喚一聲,竟先紅了臉龐,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偏吐不出一個字。
那廂顏雪早因為心事被林婉兒在心上人面前點破羞赧不已,紅著臉僵在當場不知所措。
林婉兒大大方方地從門後站出來,當著兩人的面,將廳堂大門關上。
「做什麼?」林翼然好奇地問。
「替他們把門關上呀!」林婉兒一臉理所當然,刻意提高音調讓屋裡屋外的人都清楚,「這樣的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也不用擔心被人打擾了,不是嗎?」
林翼然有些失笑,望著她無奈地搖搖頭。
林婉兒兩三步走過來,推他走進院落,大聲道,「林大哥,我們走吧。不要再偷看了,有些東西看多了,可是會長針眼的哦。」
想著屋內兩人聽到這些話的尷尬,林婉兒竊笑不已。
「妳還真是……」林翼然拍拍她的頭,用與往常一般寵溺的語調輕語,「……調皮。」
林婉兒卻漸漸笑不出來,因為林翼然的手,滯留在髮上,絲毫沒有自己離去的意思。
「林大哥。」林婉兒輕喚一聲,執過他放在髮上的手,輕輕放掉。
「那麼,」他收回手,目光黯淡,漸漸轉沉,幾乎要與沉沉暗夜一色,「再見了,林宛。」
說完轉身。那一抹玄色,匯入濃濃夜色中,漸漸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