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覺得自己在一場黑色的夢境里面掙扎。他站在一個高處,底下的道路上,第一師官兵的隊列在滾滾向前,他們每個人都似乎沒有面孔,身上都帶著彈洞。無聲的在向前行進,那一面滬上先鋒的旗幟,是這里唯一的紅色。那些沒有臉孔的士兵都轉向他這里,似乎有一個混成一片的聲音在向他呼喊:“師長,回去!師長,回去!”
夢境再一變化,他似乎就回到了21世紀自己的家中。他站在門口。門打開了,女朋友俏麗的面容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就出現在他的眼前。雨辰覺得自己心里被什么莫名的情緒充滿了,伸手就將她擁進了懷里。但是卻被女朋友一下子推開:“你怎么能回到這里?你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回去!回去!”
他睜開了眼睛,胸口的疼痛就這樣真實的襲來。他躺在一張病床上,一個小護士趴在他的床前睡著了,似乎就是李媛。他這時才回憶起來自己中槍的那一瞬間。現在看來,自己是從鬼門關里爬回來了。
李媛也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看到雨辰正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按捺不住的驚喜就在她的秀麗的小臉上綻放:“你…………你…………你醒啦!”門一下被推開。慕星河和吳采陳山河都沖了進來。
慕星河忙著檢查雨辰的身體。他卻不管慕星河和李媛的忙亂,皺著眉頭問吳采:“我躺了几天了?”
吳采的眼睛里面全是血絲,看來這些日子他忙得不輕,不過現在人整個都放松了下來:“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號,師長你躺了兩天就醒了,真是奇跡。”
雨辰只覺得渾身乏力,今天是二十九號啊,孫中山被選做臨時大總統的日子。好歹自己算是及時醒過來了。沒耽誤太多的事情。他問道:“部隊現在怎么樣?軍事行動停止了?”
陳山河在旁邊滿臉的喜色:“師長你都躺倒了,這個軍事行動還怎么進行?”
雨辰皺眉想揮手,但是胸口的傷口讓他實在無法動彈:“都那么糊涂!北方現在局勢還沒定下來,誰說我要停止軍事行動的?不過這次我不能跟著部隊一起進發了。念蓀你就按照我們事先的布置分發任務,軍事行動不能停!”
他一口氣說的話太多了,傷口劇烈疼痛起來,臉色變得慘白。吳采把陳山河拉了出去:“成,我就照既定計划辦,師長您好好休息。”
雨辰無力的閉上眼睛,對北方大的軍事行動是到徐州就為止了。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在清室退位之前就結束北伐!蘇北兩淮是他既定的根據地不錯。但他一直計划保持住對北方的軍事壓力,維持個象征性北伐的態勢。第一他想要一個強勢一點的南方政府。到時候北方就只能更有求于他,還價的余地也大了許多。第二也的確是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在南北和談的大局沒有最后定下來的,他還需要積累更多的名望。這在以后都是巨大的資源。等到三月份局勢初定,他才准備靜下來慢慢梳理地方。
他和吳采定的計划是第一旅抽調出一個小支隊沿津浦路繼續北進,保持著北伐的名義。其他主力完全沿運河向西,一直打到海邊,將江蘇長江以北部分全部囊括下來。自己和教導團留守徐州,整訓擴充部隊,計划再擴出一個旅左右的部隊來,穩住安徽西面津浦路段的地盤。北伐的高調不但不能停,還要越唱越響。
但是這次槍傷,自己又大出血,怎么樣也要躺上一個月了。這種情況下,自己怎么耽誤得起?不行,自己怎么樣也要盡快好起來!
“師長,張季老到了。”
雨辰被李媛強按著休息了半天,按他的意思,本來就要讓人抬著擔架去視察部隊,穩定軍心的。但是李媛卻表現出了難得的強硬,他在床上又不能動,本來他一向是很沉穩的個性,今天卻表現得出奇的煩躁,給李媛就沒什么好臉色看。李媛都默默的承受下來了。
聽到張季直到來,他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高興:“快請!”
沒一會,張季直在軍需處長王廉的陪同下過來了。王廉本來也一直留在南京籌划后勤組織,這次也一起來了徐州。看到雨辰已經醒來了,兩人都是一臉驚喜的表情。王廉乖巧的給雨辰敬了個禮,轉身出去,還順便把門帶上了。他知道雨辰和張季直一定有很多話要談。但是李媛還是守在旁邊,沒有半點要出去的意思。
張季直還沒和雨辰說話就先向李媛笑道:“你是一羽老弟的女公子吧,一羽在上海為你的事情可是發了大火,几天不見客人。你原來已經在第一師隨軍服務了…………什么時候回去?”
李媛還是不說話,只是淺淺的笑了一下。就忙著去收拾屋子了。雨辰搖搖頭:“別管這位大小姐了,季老,你怎么不在南京?現在南京正是大有為的時候,分身跑到徐州來做什么?如果是為了我,那您現在也看到啦,還死不了。”他畢竟有傷,說話斷斷續續,這段話說了頗長時間才說完。
張季直直盯著他,嘆了口氣:“你沒有事情就最好了,現在老頭子和你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啦…………南京呆著有什么味道?老頭子也不是很愿意看著孫大炮加冕。不過他也得意不了兩天就是了…………怎么,你的部隊還在動員?念蓀告訴我,除了原來商定西進的隊伍,灼然大概還領了一團兵要繼續向北打?這大可不必啦。”
聽到張季直把孫中山叫做孫大炮,李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雨辰朝張季直示意了一下。抬起還能動的左手按了一下鈴。
白斯文應聲而進,雨辰用目光看了看李媛。白斯文頓時明白過來了,走到李媛面前賠笑道:“李小姐,師長他們有機密軍務商議,請您回避一下好么?”李媛牙齒咬著下唇,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不成!他是病人,今天才醒,就要說那么多話,傷好不了,你負責任?”
白斯文這下為難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雨辰皺著眉頭,盡量用和緩的口氣道:“李小姐,我們這是軍務,是耽誤不得的。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讓你知道。軍隊的紀律你隨軍這么久了,也該知道。”
他的聲音低低的,卻有不容違抗的意志。李媛白著一張臉,終于一跺腳走了出去。白斯文忙跟上了。
聽到李媛把門摔得山響,張季直朝著雨辰微笑:“沒想到一羽老弟的女公子愿意為了你受那么大委屈,你要是愿意接受小女孩子的好意,相信一羽老弟也不會說什么…………這也不失為這個年月的一段佳話啊。”
雨辰只有苦笑,張季直到了快死的歲數,還和自己門下學刺繡的女學生玩忘年戀。他現在可沒有這位老先生的閑情逸致,每天腦子里不斷的問題已經夠他煩的了。
“季老,這些話就別說啦。北伐是要堅持的,這是現在我雨辰的一面大旗。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要占了名分上的大義,不然我靠什么收攏手下和其他人的人心?畢竟我根基還淺。馬上中山先生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我如果不堅持北伐,怎么在南方政府下維持自己的半獨立?只有我搶占了道義上的高度,等到南北真正名分上統一了,我才能停止軍事行動,好好經營自己的地盤。”
張季直有些不解:“你受傷而暫停軍事行動不是最好的理由么?”轉念他也就明白過來了,雨辰現在受傷,要是部隊停在徐州兩三個月,他又不能天天下部隊,那軍心可就真的指日就渙散了。只有讓自己部隊忙著,才能拖過這几個月。其實孫中山今天就任臨時大總統,南方各勢力整合在一起,對雨辰是最壞的消息。只有堅持北伐,才能保持著對南方臨時政府的獨立性和合理性。
這么一想,張季直不由得更佩服雨辰了:“師長果然想得深遠,老頭子佩服。袁宮保也多次來電和老頭子說,雨師長實在是我們國內少有的后起之秀的人物…………中國這么大的局面,這么爛的攤子,還是需要強力人物來收拾的。孫大炮不成,終于還是要袁宮保出頭的。而雨師長你,將來也未必不是繼承袁宮保位置的人物啊…………呵呵,呵呵!”
笑著又皺起了眉頭:“只是這樣,似乎就對袁宮保他那里不是很好交代了。畢竟要是惹得他動怒,專心對付咱們,我們的力量是遠遠不如他的。”
這些人物似乎心中對袁世凱有根深蒂固的畏懼,認為他手里實力是再雄厚不過的。雨辰作為一個深深了解歷史的人,卻遠不這么想。國內沒有一個勢力是他真正感到畏懼的,他很了解他們的弱點在哪里。他現在要做的,只是在南北之間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他唯一關心的事情就是,怎么樣在獲得實際利益的基礎上,怎么樣一直保持著自己在道義上的制高點。在自己實力還不足的情況下,這樣走鋼絲,的確是很費腦子,但是也很有挑戰。
等著吧,總會有一天,歷史要由自己來開創。這一天,也并不遠了。
對于張季直,他當然不會說出自己的心里話。他只是微笑著對這個狀元公道:“季老,這些你大可不必擔心,只要我們保持著在津浦路上對北方的優勢地位。袁宮保只會來籠絡咱們,不會對咱們翻臉的。利益是需要主動去爭取的,不是等來的。”
張季直把他最后兩句話在心里仔細咀嚼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明白的樣子。微微點了點頭:“我們是老啦!今后還是要看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雨師長,你好好休息吧。我還要和子淵順便清點一下咱們在徐州的繳獲。光復銀行在徐州也要開分行,既然到了這里,就順手把這些事情辦了。你好好將養一下,大有為的日子在后面呢。”
雨辰叫住了他:“季老,我們光復銀行還有多少的流動資金?”
張季直一怔,看雨辰很關心的神色。想了一下:“現在我們資金是不愁的,除了三百萬本金不算,我們還有一千二三百萬的款子,北伐一路來,這些日子花了一百五六十萬,徐州的繳獲估計就能扯平了。靠光復銀行的財力,支撐第一師一年以上沒有問題…………馬上蘇北和淮鹽不也就有進款了么?”
雨辰沒有說話,看著張季直搖搖擺擺的出了房門。光復銀行的財力算很不錯了,但是他知道,這個是遠遠不夠的。他對蘇北的財政,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些可能太匪夷所思了。這些都是需要大量資金支撐的。光復銀行這點錢,遠遠不夠。
可哪里能再找出些錢來呢?要煩惱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啊。
王廉笑著走進了一旅旅部。何燧陳山河還有張雄夫呂逢樵他們正圍著地圖吵得聲音激烈。他笑道:“都吵什么呢,几位?難得到你們這里來,連茶都沒有一口?”
几個人停了聲音,回過頭來看著他。王廉把軍帽摘了下來,露出上過油的分發頭。撣撣軍服上的灰塵,很瀟灑自若的坐了下來。呂逢樵是最看不慣他的。只哼了一聲。張雄夫和陳山河倒是很熱情的上去招呼他,錘胸打背的,很是親熱。
何燧笑著和他招呼了一聲,又皺起眉頭道:“子淵,大家都是軍人。我們知道你家里有錢,可也不必穿得和花花公子一樣啊。有軍官戴滿手的金鎦子嗎?給念蓀看到了,又要說你。大家都是拿二十塊的光復餉,就你特殊也不成。”
王廉無所謂的一笑:“我們當軍官的,都拿兩個月的光復餉了,士兵的餉錢上去啦,咱們可是苦了。灼然,按你的階級,現在怎么也是少將了吧。加上旅長實缺,一個月總該鬧個一兩千塊啊,你家里也不寬裕。也太苦了點。”
何燧眼光變冷了下來,王廉忙擺手道:“我也不過是說說,你灼然愛做聖人,兄弟是很佩服的。今兒這么一來,只是來和灼然對一下一旅該上繳的繳獲的。其他的就當我在放屁好了。”
何燧勉強點點頭,吩咐旅的軍需官和王廉對接業務去了。看著王廉摸出塊噴香的手帕擦擦臉,跟著軍需官出去。呂逢樵罵了一聲:“在陸軍中學我就看這小子不順眼,那塊手帕不知道從南京哪個窯姐身邊摸來的!他和咱們一樣拿二十塊一個月,不貪污還有鬼了!”
何燧搖搖頭:“子淵家在蘇南是大戶,這點你別冤枉他。和咱們小戶出身的不一樣。”陳山河家里面也是大戶出身,對王廉這點也談不上多厭惡。拍著呂逢樵笑道:“呂黑臉,咱們還是來說正事吧,這次灼然望北我望西,你留在徐州守老家,擔子可重啊。”
呂逢樵板著臉,他似乎也只會這一種表情了。那副“勿忘張堡”的臂章自從帶上就沒離開過身。他淡淡道:“你也別拿話激我,我現在知道自己的教導團吃几兩干飯。我留在徐州任務也很重。把這個團隊帶好,是我的責任。”
何燧贊賞的朝呂逢樵點點頭,自己慨然的道:“我這下才是真正的服了師長!原來擔心他打下徐州就不動了。沒想到師長從重傷中一醒來,就命令我繼續整兵北伐!我原來存的都是小人之心!”
他一拍身邊張雄夫的肩膀:“這次我和丈男一起搭伙繼續北上,明天就誓師。逢樵,要是師長在徐州后方有個好歹,我回來饒不了你!東面的安武軍你給我盯牢一點。不能出半點岔子!”
呂逢樵哼了一聲:“等你當了師長再來命令我吧…………這些事情我能不知道?”
陳山河也是志滿意得得很,他帶三個團的兵力去橫掃蘇北,對他來說就是衣錦還鄉的意思,對于這個很有點英雄主義的青年,實在是一件再滿足不過的事情。他大笑道:“灼然,你擔心什么?誰敢打徐州的主意,我三天內就沿著運河殺回來,呂黑臉不會連三天都撐不住吧?”
何燧掃了他一眼,沒說什么。陳山河好象又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大包鈔票來,給他卷得皺巴巴的,全是光復銀行的百元大鈔:“師長中午把我叫到醫院去,讓白斯文給了我這些錢,說大家拿光復餉也實在是苦了。現在軍事還沒收束,餉章一時還變不了,給大家津貼一點。我差點忘了,多虧子淵那小子打個岔…………大概有二萬塊,我是不要的,几位分分吧,給自己手下的團營長也分點。”
何燧看了那包鈔票一眼,皺起了眉頭。冷冷道:“我不要,部隊發衣服,管伙食,我二十塊還用不了。你去給我手下的團長吧。”呂逢樵更是正眼也不看那包鈔票一眼,硬邦邦的朝何燧點了下頭,就走出去了。只有張雄夫笑著從那包鈔票里拿了一疊:“我底下几個營長整天向老子哭窮,我還要向家里寄錢。無病,你替我謝謝師長了。”
陳山河摸摸頭,看看何燧。他知道何燧家里景況很是不好,老娘也有病。師長給的錢,又不是貪污的,為什么不要?他搖搖頭,又分了一疊給張雄夫:“這些你拿給二團長湯斯靈去。剩下的我給二旅的弟兄們帶回去。”
雨辰受傷仍然堅持北伐的消息,又經過顧執中的筆,傳到了報紙上。不過這次就沒有上几次的報道轟動了。不是公眾對雨辰的關注度減少。而是另外一件大事情,吸引了人們全部的注意力。1911年12月29日,十七省代表以十六票將孫中山先生選舉為臨時政府的臨時大總統。在12月30日,中山先生乘火車由上海抵達南京,在火車站沒有下車,直接換了市內小火車的車頭,抵達將作為總統府的前太平天國天王府,清朝的兩江衙門。
在南京的所有名流、軍隊、群眾團體夾道歡迎。一隊從第一師南京留守處借用的儀仗隊在總統府門口列隊肩槍歡迎。
南方臨時政府將在1912年元月元日成立,而中山先生也將在當日宣誓就職臨時大總統。南方辛亥舉事以來,經過五個月的風云激蕩,終于有了自己最終的成果。
而在12月30日這一天,第一師的兩路人馬,經過簡單的儀式,分途出發。
孫中山有些疲倦,但更多的還是興奮。他在自己的官邸里,四下打量著官邸里的陳設。宋教仁、黃克強在沙發里坐著,隨意的談笑。只有江蘇省都督程德全恭謹的站在他身后侍立,就象個聽差。
孫中山笑著揮揮手:“雪樓兄,馬上明天就是民國了。不需要再在這里站班立規矩啦。這里布置得很好,我很滿意…………張季老呢?不在南京?”
程德全原來是江蘇的巡撫,是個出名的老官僚。但是他和張季直非常交好,算是半個江浙立憲派的人物。當時南京鬧到一城兩督的局面,而一個都督辭職,一個倒台。江浙立憲派就把他捧出來做了這個都督。有了江蘇地方士紳的支持,他這官倒也當得頗有權威,在張季直暗中經濟的支持下,也收編了一些零星的部隊。現在手上也算有點實力了。
他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收起了前清伺候上官的規矩。但還是很恭敬的向孫中山回道:“稟大總統,江蘇陸軍第一師師長在徐州前線負了重傷。張季老關心,大前天就搭兵站的火車去徐州了,臨時政府成立,他是趕不上啦。”
孫中山哦了一聲,雨辰負傷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他這里。他和几位同盟會的大老也商議過此事。雨辰的第一師北伐,使得北方和談代表的調門軟了許多,唐紹儀更是答應請袁世凱盡快逼迫清室退位。第一師在報紙上“強大”的戰斗力,也讓不少革命黨人覺得心有所恃。黃克強就是堅決主張英雄不問出身,給予雨辰陸軍部次長的名義,江蘇陸軍第一師也改成為中央陸軍第一師,屬于陸軍部直轄。但是等到雨辰受傷不能理事的事情一傳來,不少人的調門就變了。尤其以陳其美為最,堅決主張選派得力人物,以同盟會名義將第一師收編過來。交給徐固卿率領,重新拿回江蘇都督的名義。從江浙立憲派手里把江蘇這個重要省份奪回來。
兩方面意見相持不下,于是干脆就各行其是。孫中山對雨辰倒沒有什么成見,聽到他受傷的消息也覺得可惜得很。但是他對雨辰反感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這個事情就是錢。
他從國外回來,就向人們宣布。等到臨時政府成立,向國外借款善后,千萬之數立等可待。但是回國忙忽了快一個月。可以說絕大部分精力都扑在了籌款上面。但是到了現在,臨時政府就要成立了,他手上還是分文沒有。
政府一成立,光是維持中央運轉,養在江蘇上海兩地的軍隊,每月的軍費政費沒有五百萬就維持不下來。各處都想盡了辦法,獨立的省區雖然擁護中央成立。但是提到報解款項,就開始哭窮。上海陳其美已經是在竭力支撐了,為了部分兌換發行的軍票,已經倒了兩三家湖州幫開的小銀行。最被人詬病的鴉片公賣,已經在孫中山的嚴令下停止了。還欠了別人一屁股債。沒辦法之下想到了雨辰的光復銀行,本身就是有一塊黃金或者英鎊美圓才發一塊錢的票子。自身又很賺錢。只要光復銀行可以全力支持。就按照它一千萬的財力,發行三倍以上的票子沒有問題。三千萬元就可以支撐中央六個月了啊!
但是張季直卻一臉無奈的給預定做財政總長的陳錦濤出示了雨辰發給他的電報:“近聞將成立之中央有向本行籌款事宜。愚意以為,若有確實抵押,酌借部分以充急用。將本求利未嘗不可。若毫無抵押,將辛苦集資之資本做無底之輕擲。雨某何顏面對各股東耶?民國即將告成,對私人資本保護,定發明文。中央諸公,當不效此愚行。借款之事實不可行!”
那次孫中山是拍了桌子,誰不知道光復銀行是雨辰在上海刮干淨地皮之后開的?現在居然扯起什么股東私人資本來了。
所以對陳其美的接收第一師和光復銀行,他也心動得很。
聽到程德全這么表示,孫中山隨意的問道:“雪樓兄,你是江蘇都督,第一師現在還在江蘇軍隊序列,你怎么不想辦法整理一下呢?”
程德全一臉的苦笑:“雨師長的隊伍屬下哪里插得下手啊!不過前日柏烈武兄就任北伐第一軍軍長,率領四千鎮軍,誓師向安徽北伐。他的意思是要呼應一下雨師長的隊伍,怕他在徐州形式太單薄了一些。頌亭兄和臨時參議院的蘇省議員新田兄也隨軍出發了。兩位都是很關心雨辰這位同志的。他們此去,對雨師長定有助益。屬下就在南京維持局面。”
本來在談話的黃克強和宋教仁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停住了。孫中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程德全行禮告退之后。三個人頓時坐在了一起。
黃克強摸著自己的大胡子:“柏烈武早不誓師,遲不誓師。非挑雨辰負重傷不能理事的時候誓師北伐。還走的津浦路,這不是擺明了打第一師的主意嗎?而且把林頌亭和雷新田帶上,正好借頌亭的名義招撫第一師原來九鎮的子弟…………只是雨辰本來就是他們江浙立憲派的頭號大將了,雷新田又是張季直的頭號弟子,怎么反而奪起自己家業來了?”
宋教仁笑道:“當初是雨辰找上他們,可不是他們招攬雨辰的。也許做背后的影子久了,也想跳到台前了?槍杆子抓在別人手里,畢竟不如自己手里實在。”他嗤的冷笑了一聲:“等南北和談成功,清室退位。就是政黨內閣了,那些兵還不都是中國的國防軍?江浙立憲派還想武裝割據不成?雷新田也是個聰明人物,這次怎么鬼迷了心竅?”
他是三十歲才出頭的人物,眉目清朗,才氣縱橫。可惜就是有點太醉心于英美的政治制度了。黃興是老名士派的人物,和他在一起,倒是相映成趣。
孫中山拍拍桌子,看來有些動氣了:“柏烈武和林頌亭都是革命同志,怎么也搞這種吞并別人實力的一套!雨辰他畢竟為光復立了大功!又在北伐戰場上受的傷。我們不能這樣對待光復英雄!我馬上打電報給他們!”
宋教仁一把把他拖住:“先生,別這么急!南京到徐州才要几天?您打電報過去,現在柏烈武他們說不定都在徐州了!他們瞞著咱們北上,這事情肯定是要追究的。但是現在事情恐怕都做出來了。我們還是想法子善后吧…………說句誅心的話,雨辰的實力掌握在柏烈武和林頌亭手里,比在雨辰手里對咱們要有用得多。先生您別忘了還有光復銀行!”
孫中山沉默了,最后還是站起身來。目光閃閃:“我孫中山一生行事一秉至公,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再怎么樣也對不了。如果這樣對待雨辰,我心何能安?除了民族敵人,什么事情不能靠協商解決?這樣對待有功之臣,我們又有什么面目對待這些和我們一起拼死的同志袍澤?我意已決,鈍初,馬上給我寫電報給柏烈武。命令北伐第一軍不得進入徐州!”
宋教仁只是微微嘆氣,而黃興卻在緩緩點頭。他一向也是以厚道出名,上次兒子逼得雨辰辭督,他心里就很愧疚了。這次孫中山的意見,他打心眼里贊成。
只是柏烈武他們現在到底走到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