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江電一出天下驚
在1912年1月底,全中國最轟動的事情是什么?
不是南京臨時政府的財政窘迫,求告無門。也不是臨時參議院的爭權奪利,互相狗咬狗。更不是北方的死氣沉沉,袁世凱一心在等著清室退位。
而是雨辰在徐州發布的通電《江北地方自治及免除農稅通電》,這一封電文,震動了整個中國。將南北之間混亂的局勢和氣氛一下震開,也給對光復后對局面不滿的熱血志士們一個新的希望。
“雨某自束發受教以來,嘗嘆我華夏黎民百姓之苦,冠絕寰宇。
雨某嘗觀世界列強之強盛原因,未嘗有以壓榨農民以至富強者。滿清宣統三年全國歲入几三億兩,錢糧地丁收入不過七千一百萬兩,不足三成之數。其余以關稅、鹽稅、工商稅為其大者焉。以其不足三成之數,轉在農民之上增加無數加派。生民焉得不輾轉溝壑?雨某自江北起,身在一日,則永停自耕農戶之錢糧地丁之農稅!買地放佃之業主,若將租額降至產出之三成七五,以新契交官驗明確認后,亦永停錢糧地丁之農稅!
與此可讓生民稍得喘息,民族元氣稍得培育。占我國之絕大多數之農戶稍有生息之后,工商繁盛,國貨暢銷,當不待卜龜。工商為國家強盛之最大富源,雨某敢不盡心竭力,全心扶植?
厘金久為滿清惡政,自此在江北亦當永久廢除!以其商賈得其自由交通之利,
江北地瘠民貧,少此收入。正為裁減官員,實施地方自治之始。雨某自護軍江北以來。官員品流多濫。有鑽營者,有挾都中大佬八行洋洋而來者,亦有滿清官僚留用者。本一時權宜之際,收留此輩不少。希其努力自效而有厚望焉。無奈此輩多存五日京兆之心,將國家神聖之名器,百姓公仆之地位。作為調劑私人,大肆貪污之用。對地方建設毫無進益。并行政、司法、監察之權全集于一身之間。觀泰西強盛之國,此中地方官制,誰何似之?
雨某當借此免除農稅之際,而行地方自治之新政。官員無坐等催科之工作。地方縣知事,當由地方代表選舉擔任。司法之事,暫由江北護軍使府組成地方巡回法庭審理。地方行政無能干涉。詳細組織程序及司法流程,自有明文公布。地方監察之權,當由地方自行推舉之名望之士擔任。地方行政任何命令,非經地方議會通過,不得執行。
至于江北護軍使府,暫行江北地區軍政管制監察之權。地方治安,也由護軍使府派遣之部隊維持。待地方元氣稍復,自當由地方自組維持治安之警察隊伍。
此法行之,則地方養官不過寥寥數人,前清六房之滑吏,亦几可裁汰一空。地方財政雖少農稅之入,但此少官減,焉知不是黎首之幸?
雨某生也愚魯,唯為百姓生民之利,不敢惜身為此前驅。眼見南北和平在即。中國光復有望,雨某善頌善禱,期當政諸公念念于登斯民于衽席之上。若雨某江北之政于民于國有大利焉,望諸公不以雨某卑鄙,當以此風行天下。若此政不成,反成害民。當誅雨某以謝天下。
雨辰,江。”
此電以后就被稱為歷史上有名的1912江電。從那個時候開始,雨辰前期先用軍事力量強行推動三七五減租,和地方自治。毫不留情的鎮壓了一大批反對的既得利益者。到了后來,各地對江北地方自治感興趣,愿意貢獻心力的人物紛紛投效。雨辰又利用他們繼續將這個政策完善。在1912年一年,雖然因為農稅和厘金的裁撤。江北的地方收入跌到了可憐的二百三十萬元,但是行政費用也極大減少。由于免除了農稅和附加在農稅上的超過正項几倍的其他雜捐雜稅。農民們第一次感到了光復以來的實惠。而地方士紳因為可以躋身頗有權力的地方議會,對雨辰的政令也配合得很好。
到了1913年的時候,有了積蓄的農民開始有了些消費,刺激了工商產品進入江北。通過工商稅收,江北地區在1913年的歲入居然已經接近了1911年的全年,而且還在穩步增長當中。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這一封電報引起的振蕩是巨大的,沒有人會想到一個簡單軍人似的人物。居然敢于在自己的地盤上免去這么大一筆收入!而且地方自治從清末起,鼓吹了這么些年,也只有這個雨將軍實實在在的開始實施了。自從徐州回來就几乎從不報導雨辰部隊消息的王牌記者顧執中。終于又提起了筆,熱情的把雨辰歌頌了一番。
而其他京滬報紙經過短暫的失聲,也終于開始紛紛叫好。人們這才模糊的開始認識到,雨辰這個人物,除了會帶兵,能打仗之外,似乎也有相當的政治經驗呢。
只有南京臨時政府相當的尷尬,雨辰名義是在他們的直屬之下。但是這種官制改革,稅制改革,完全沒有和他們打招呼就獨斷獨行。但是偏偏又占據了道義的制高點。讓他們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咒罵雨辰這個不聽招呼的麻煩制造者。只有中山先生為他歡呼:“雨將軍正是做了我們想做了很久的事情,我們正應該馬上承認,并追隨他的腳步把這些事情進行下去。這種利國利民的好事,怎么會是麻煩呢?”他還給雨辰發去了熱情洋溢的電報,并准備在南京臨時政府控制的地域范圍之內也推行江電的政策。但是先天不足的臨時政府根本無法命令各省都督自己砍掉這么一大筆收入。而南京臨時政府的壽命,也只剩下兩個月不到了。
對江電有著陰暗心理的人也大有人在,有的惡意的揣測雨辰怎么樣來養他那二萬耗費驚人的部隊,看他什么時候垮台。有的周邊勢力就等著他強行推行這些政策,引起他內部一些既得利益階層的反彈,好有機可趁進入江北。雨辰,又一次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
而他麾下的第一師官兵,卻是響徹云霄的叫好愛戴之聲,半公開化的青軍會以狂熱的熱情協助推行著雨辰的政策。除了何燧還和青軍會保持點距離之外,陳山河是第一時間就加入了。青軍會在第一師各個旅團的分部結合起來,除了雨辰為天然會長之外,陳山河、呂逢樵、張雄夫等人都當選為青軍會的常務理事。
第一師的青年軍官們,雖然還沒有具備一個軍官團應有的專業素養。但是在團結程度和作為一個軍官團體的自覺意識上,已經很有些樣子了。
當蔣百里來到徐州的時候,迎接他的是雨辰自己。作為和楊度最終談定的交易之一部分。蔣百里覺得自己身份挺尷尬的。
和楊度的交易就是雨辰的江蘇陸軍第一師在南北和平之后改編為中央陸軍第9師。協助北方監視南京周圍的龐大民黨軍隊。而且兩淮鹽政在和平之后也上交中央。作為補償,每年中央撥給雨辰第9師軍餉192萬,江北護軍使特別費30萬。雙方也算各有所得。至于各自心里面有什么盤算,那就是各家的事情了。
蔣百里是個自視很高的軍人,又有才子之目。他是陸士第三期第一名畢業,得到過日本天皇欽賜的佩刀。而他留給日本的話卻是中國從日本學到的最壞兩樣東西之一就是陸軍。然后到德國考察軍事,再回國受到重用,一直是被認為中國最出色的軍事家的人物。
要不是雨辰發的江電這樣轟動全國,恐怕就算是袁世凱親自下命令,他也懶得來徐州呢。現在他卻真是有些好奇。想看看雨辰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當他走下雨辰特別為他准備的花車的時候,站台奏響了高昂激越的軍樂。一排裝備精良的衛隊捧槍行禮。帶隊的一個高大的北方漢子衛隊連長正是馮玉祥。他穿著筆挺的軍服,戴著繡有銀線的大檐帽,朝他在撇刀行禮。
雨辰堅持沒有躺在擔架上,他換上了自己那身已經很有名的沒有勛章標志的軍服。扎緊了武裝帶,馬靴錚亮,象一個小軍官一樣在車門口站得筆直。
蔣百里走下車來,和雨辰就這樣靜靜的互相打量。蔣百里是個面孔有些柔弱的中等個子的青年,三十多歲的年紀,身上軍服很整潔。看起來象個書生多于象個軍官。但是在這個人的腦子里,卻藏著那個時代中國最高的軍事智慧。
蔣百里也在看著雨辰,他受傷后顯得有些虛弱。但是還是站得筆直。比傳說中看起來還要年輕,放在部隊里,估計就是個才出茅廬的中尉。但是就是這個青年,底定了東南局勢。在山東以一師新軍力抗北洋勁旅。然后又穩定了江北地盤,發出了震驚全國的江電。隱然已成了南北之間新的一股勢力。
雖然他兵還不多,地盤還不大。但是名望如此之高,名聲如此之好。行事如此之奇。讓蔣百里這個曾經有著強烈救國愿望,后來因現實有些心灰意冷的性情中人對他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甚至隱隱有些期待。他這次離開北京南下的時候,不少原來陸士畢業的朋友跟著一塊過來了。他們都受不了北京沉悶的政治氣氛,但是又覺得和南方臨時政府的同盟會人物有著隔閡,都想的是,在雨辰這里能不能找到一條出路?
雨辰發出江電的深遠影響,連他自己都沒完全想到。
第二卷 第八章 建設伊始
兩個青年軍人的握手是歷史性的,當時蔣百里三十歲,而雨辰二十四歲。
兩人互相敬禮然后握手之后。雨辰只是很鄭重的道:“得見方震兄,足慰平生。第一師要建設成國防勁旅,要倚仗方震兄大才。而江北民生建設,也多需要方震兄的意見。”
蔣百里淡淡道:“雨師長太客氣了,方震性子懶散。實在不適合做大事情。唯于教書育人,還有些興趣。只是此次前來,和宮保約期一年,到時候,怕不能常在左右啊。”
雨辰微笑著握住他的手:“方震兄,我們在車站上走走吧。”馮玉祥大步跨了過來:“師長,您的傷…………”
雨辰皺眉道:“我都躺了一個月了,這時走几步,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回頭不許告訴李小姐。”
他轉頭又向蔣百里笑道:“這個漢子,原來也是北軍二十鎮的營管帶。灤州起事失敗之后,無處投奔,居然從上海一直找到了我這里。我看他朴實勤謹。帶兵也頗得軍心。從排長提拔到我身邊做了衛士隊長。也算是楚才晉用吧。”
蔣百里微微的笑了:“師長受傷,已是南北皆知。師長發出的江電,更是轟動全國…………既然師長身體還是未曾大好,我們還是少走几步吧。”
雨辰拍拍他的手:“不妨事,不妨事。”
兩人慢慢的沿著站台開始散步,對雨辰這個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還多的人來說。雖然走路傷口又一陣陣的抽痛,但還是件很愉悅的事情。徐州冬天下了好几場的大雪。但是街道車站都被士兵們把積雪清掃干淨。干冷的淮河流域的空氣拍打在兩個人的臉上,只讓人覺得清爽。
“雨師長,您發出江電,是為了收攬人心,還是真的想這么做?”
蔣百里突然沉沉的問起雨辰。
雨辰沉吟了一下,目光悠遠:“既然我做的事情能收攬人心,那就說明這事情本身并沒有錯。至于我的出發點如何,這對百姓國家實際得到的好處而言,很重要嗎?”
蔣百里搖搖頭:“我到你這里來,不過是客卿身份。說話也不怕得罪。你的第一師,未來的中央陸軍第九師現在的實力已經很強勁了,就算稍稍缺乏訓練。也是很快能彌補得上的。您還要把我要來替你培訓軍官,做加強部隊實力打算。您將來的兵鋒,到底是北上,還是南下?又准備再打出一場腥風血雨?”
他緊接著逼問了一句:“給您自己打出個天下來?”
雨辰并不明白蔣百里為什么一見面就能這么毫不客氣的質問他,他咄咄逼人的態度也的確讓他覺得非常奇怪。
他靜靜的看著蔣百里,突然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反問起蔣百里來:“方震兄,你知道我受過一次重傷,還沒完全好是吧。”
他轉過了目光,看向了遠處:“從死到生這么一回,我覺得自己和過去已經是完全割裂了。你這么直爽,我也不能不坦白…………既然老天爺讓我等到了這個大時代。又讓我還好好的活著。我就是要做一番事業出來!如果做出事業要求我必須去招攬人心,我就不遺余力的去討好民眾。如果國家在其他人手里不能變的更好,我就要取而代之!只有一個更加強大的中國才能施展我心中的抱負。如果有誰做得比我好,比我強。我臣服。如果誰不如我,對不起,請讓路!”
蔣百里從側面看著雨辰用低沉的聲音很平淡的說出內容如此不遜的話語。看著他的眼光在閃閃發亮。冷笑了一聲:“這個時代,已經不是英雄的時代了。你自以為能改變領導潮流。卻不要被潮流所淹沒啊。”
兩個人都站住了腳步,默然對視。雨辰突然微微的笑了:“現在真的已經不是英雄的年代了么?你會看到的。”
蔣百里爽朗的笑了,眼睛里也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好,我有一年時間,盡可以看看。這一年,你准備讓我做什么?我等不及馬上接手了。”
1912年的1月28日,蔣百里正式接手第一師訓練總監暨江北陸軍學堂教育長職務。雨辰將部隊建設訓練,軍官養成教育全部放心的交給了他。蔣百里設立了高中低三級軍官的速成培訓班。從第一師抽調在職軍官輪流進行培訓。就連吳采、陳山河、何燧這被稱為雨辰手下“三杰”的高級軍官都不免在蔣百里手下喊報告,出操上講堂。
另外蔣百里還將隨營學校正式改建為正規的軍校,名字就是江北陸軍學堂。學制二年半,從有志從軍的青年學生中招考。因為第一師的名聲待遇,以及雨辰和蔣百里在當時巨大的聲望。各省本有許多學生軍之臨時組織,因軍事行動在漸漸收束當中。被大量遣散,也大量的投效到徐州而來。一時徐州,成了革命青年薈萃的地方。
與軍官培訓同時進行的是大規模成系統的士兵軍事訓練和演習。蔣百里和他帶來的一批陸軍菁英。為第一師現在三個旅十個步兵團及大量直屬單位分別制定了訓練的周計划直到年計划。又預備在1912年的年底舉行一次規模空前的演習。
這一切都是在為不遠的戰爭夯實雨辰的基礎。雨辰把自己的野心和蔣百里說得很明白,而蔣百里也對自己只留一年的態度同樣認真。但是這兩個人一個就是敢于放手讓他施為。另一個也就是盡心竭力的工作。而第一師就在這兩個奇怪的人領導下,慢慢的變強。這同樣也是后話。
雨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很開心的處理著公文,躺了一個多月了。居然現在能坐著辦公,這實在是讓他覺得很爽的一件事情。雖然椅子還是那種躺椅,讓他少了不少威嚴。現在所有攤子都鋪了開來。他覺得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
但是自己每一個決定,都能影響中國的走勢,不論是大是小。這種感覺讓他非常的沉迷其中。既然自己定下了要奮斗的目標,那就努力去做吧。他現在已經心無旁騖。經常在眼中閃爍的光芒,按照蔣百里的評論,那就叫做野心。
現在雨大師長不擔心南方,也不擔心北方。南方臨時政府現在頭疼的事情比他還多,最主要的就是沒錢,已經急得快投河上吊了。沒人有心思來打擾他,不少臨時政府高官現在几乎就是盼望著北方那邊早點把事情搞定,好把這個爛攤子交給袁世凱。
而袁世凱那邊手段百出,已經把宗社黨的抗拒心理摧毀得差不多了。就想著怎么樣漂亮得讓清室退位。輕松的接過全中國的治權,雨辰的江北勢力,還不在他現在的考慮范圍之內。
但是,以后呢?
江北現在實行的是軍政統治,除了地方自治在逐漸建立之外。所有軍政事務,就第一師一個力量做主,一個聲音說話。和江浙立憲派的關系在逐漸冷淡下來。雖然雨辰還在盡力挽回兩者的關系,但是利益上的巨大沖突,只有讓兩者越走越遠。
江浙立憲派要雨辰作為他們手中的兵器,為他們打出個地盤來,地盤上的政務要他們做主。而雨辰是絕不會接受這個現實的。自從江電發出。張季直推荐的縣長們紛紛離職。沒得撈的苦缺有什么干頭?雖然地方議會他們的潛勢力還不小,可以推出他們自己選的縣長。但是現在一個地方就是一個為自己地方權益打算的團體。張季直已經無法象以前那樣操控全局。吃了雨辰釜底抽薪的這一招后。這位老頭子早氣呼呼的離開了徐州,雖然回到了上海,但是連光復銀行都很少去辦公了。
他們還是吃虧在手上沒有自己的軍隊啊。在這個時代,有了軍隊就有了地方政權的真正決定權。也許張季直也在后悔,當初雷奮來奪權,要是他全力配合,也許就不是現在這個局面?
雨辰搖搖頭不去想江浙立憲派的事情了。這些家伙,歸根結底,也就是為自己利益打算的政客而已,要是自己的實力再強一些,他們還會再貼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