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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屍人》第4章
孟久來的那天,馬館長沒敢通知陳化鳴。在他的感覺裡,這畫屍人就是小說和電影裡的茅山道士。天知道那個孟久會怎麼折騰陳小鈴的屍體?萬一像電影裡制服殭屍那樣又是貼符,又是桃木劍亂拍的,那陳化鳴恐怕會受不了!而孟久的到訪對於全館來說都是個秘密。按事先商量好的,孟久和3個助手儘量在穿著和攜帶的物品上不引人注意。

  馬館長和孟久寒暄了一番,便同王師傅一起來到冷藏室。自打陳小鈴從抽屜裡坐起來那天開始,王師傅便儘量將新的屍體都存放在美容室的臨時冷藏櫃裡。別說單獨來冷藏室,就算兩三個人一起來,也讓王師傅覺得害怕。為了怕別人勿開陳小鈴所在的抽屜式冷藏櫃,他特意將開櫃的統一密碼給改了。幸好,那躺在抽屜裡的屍體一直很安靜。

  王師傅打開密碼鎖,立刻從梯子上爬下來。然後對孟久道:「孟大師,需要把屍體搬出來嗎?」

  孟久道:「當然,但稍等一下。」說完,他便指揮著三個助手在停屍台四周貼滿了符咒,然後拉過一張空著的工具台,在停屍台頭部位置點燃一個香爐。看著孟久他們緊張的忙碌著,王師傅突然問道:「我在您那裡看到一本書,說鬼魂是腦電波,真的是這樣嗎?」

  孟久皺眉看了一眼王師傅道:「對鬼魂的解釋有很多,但沒有定論。就好像法術,我雖然會用,但卻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釋。人類不能解釋的東西太多了,也許將來科學再發達一些,便能夠解釋的出來了。」

  王師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然孟久沒有給他明確的答案,但他對孟久卻更加信服起來。

  三個助手準備完畢,分別站在停屍台的另外三側,手裡拿著不同的法器。而孟久自己也站到了香爐之前才道:「可以了。」

  王師傅看著這陣勢也不由得凝重起來,吸了一口氣,看向馬館長。見馬館長點了點頭,他這才啟動一旁的控制器。儀器的轟鳴聲在這寂靜的冷藏室內驀然想起,令王師傅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用袖子抹了抹腦門上的汗,又看了一眼馬館長,這才發現馬得天的臉色也難看的很。他苦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才操控著一個安裝在房頂上的,好像起吊機一樣的機械手臂拉開陳小鈴所在的抽屜。

  抽屜被拉開的瞬間,他和馬館長都不禁屏住呼吸,心跳又砰砰的響了起來。過了一會,見沒有什麼動靜,王師傅偷偷的瞥了孟久一眼,只見他閉目垂眉,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心裡的恐懼似乎減輕了一些。這才繼續操控儀器手伸進抽屜,夾住陳小鈴的胸部和臀部,連著那青灰色的屍體袋一起夾了起來。那屍體袋剛剛移到冷藏室中間的停屍台上空,王師傅好像看到屍體袋裡動了一下,他心裡一驚,手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鬆開了大拇指下的按鈕。只聽馬館長低呼一聲,那裝著陳小鈴屍體的袋子從1米高處直接摔了下來,砰的一聲掉在停屍台上!!

  在那一瞬間,所有人的呼吸聲都消失了,就連孟久也睜開了雙眼,王師傅更是臉色煞白。過了不知多久,幾個粗重的喘氣聲響起,孟久也輕噓了一口氣,略帶責備的語氣道:「太不小心了!」然後,他先是對香爐拜了拜,嘴裡也不知念了些什麼。幾個助手跳著奇怪的舞步又將十幾張符貼在了袋外,孟久這才走到那屍體袋前,伸手拉開了拉鏈。

  一旁的王師傅和馬館長心裡雖然緊張得像打鼓一樣,但還是止不住好奇,目不轉睛的盯著孟久的一舉一動。隨著拉鏈拉開,陳小鈴那睜著雙眼的面容便露了出來。孟久也不由得吸了一口氣,連忙又掏出一道符貼在陳小鈴的頭頂。那符和其它的符都不一樣,也不知道用什麼材質做成,反正不是紙。而字的顏色並不像其它符好像是紅墨水的顏色,而是呈現一種暗紅,並且凹凸有質。他心裡清楚的很,剛才的做作都是演給人看的,都是為了糊弄事主的手段。只有這張用自己的血和著硃砂,又在陽光下曬了七七四十九日的血硃砂道符才是真傢伙。

  早在聽了王師傅的敘述後,他便懷疑這次可能是真的遇到事了,所以他開了一個頗大的數目。沒想到對方一口便答應下來了。他心裡更是明白,這次的事情,恐怕要費點勁了,八成還得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幹活。

  那道符一貼上,陳小鈴的眼睛立刻便閉上了。王師傅激動的差點叫出來,大師果然是大師!馬館長也鬆了口氣,剛想恭維這個孟大師幾句,卻被一陣尖銳而突然的笑聲驚得呆在當地。隨著笑聲突起,那陳小鈴的眼睛猛然的睜開,上身忽的坐起。那三名助手也跟著王師傅和馬館長兩人驚叫出聲!孟久連忙又掏出幾張血符,貼在陳小鈴的頭部,但這次,卻什麼用也沒有!那陳小鈴陰笑著轉動僵硬的頭部看向孟久。孟久看著那還帶著冰茬的女屍深吸一口氣,那陳小鈴面部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同時尖叫道:「你弄得我頭好疼!好疼啊!」那叫聲穿透耳膜,直刺到心中。孟久倒退一步,馬館長普通一聲攤坐在地上,王師傅由於靠在控制器上才勉強站住。而三個助手竟有兩個嚇得尿了褲子。

  孟久突然覺得腳脖子一緊,他低頭一看,只見一隻慘白的斷手正抓著他的腳要往身上爬。孟久倒吸一口涼氣,不管面前那個不斷尖笑的女屍,一咬牙,掏出小刀劃破眉心先是拿出一個銅符貼在自己的眉心,低聲唸著聽不懂的咒語。然後,又用手指沾了血在那銅符上寫了幾筆後,大喝一聲,將那銅符按在女屍胸前。那陳小鈴啊了一聲,便砰的倒回停屍台上,雙眼再度閉上。孟久喘著粗氣,也顧不得臉上的血跡,連忙把已經爬到大腿根的斷手扯下,塞入陳小鈴的屍體袋中。一臉陰沉的看向馬館長道:「這女屍怎麼死的?」

  驚魂未定的馬館長結結巴巴的把陳小鈴的死因說了一遍,孟久又問了陳小鈴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時間後,冷哼一聲道:「這女子死於非命,又心有不甘。再加上生辰八字和死亡時間全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又是女子,可謂全陰之人。這全陰之人的怨氣絕不是普通鬼怪可比。這活屍不能再耽擱了!馬上燒!」

  馬館長被孟久的神情嚇呆了,他沒想到那樣一個面相溫文爾雅的人生起氣來卻是如此可怕:「可,可」

  「可什麼!」孟久厲聲道:「告訴你,我那銅符也只能鎮住她6個小時。過了6個小時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保證!」說完便指揮驚魂未定的助手收拾東西。

  馬館長一看孟久要走,又是著急又是心驚,連忙道:「大師,您再想想辦法吧?!」

  那孟久只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辦法就一個,趕緊燒!」他見助手將法器和香爐都收好又道:「對了,別忘了把鎮屍的錢匯給我!還有,屍體燒了,明天我來取銅符!如果銅符丟了,就照著100萬陪吧!」說完,他似乎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這裡,也不管馬館長再說什麼,只是帶著三名助手快速的離開了。

  兩人站在大門口面面相覷良久,馬館長突然一拍手道:「6個小時!」

  王師傅嚇了一跳,隨口問道:「什麼?」

  此時,只見馬館長眼光閃爍道:「那銅鏡可以鎮住那殭屍6個小時!我們可以在這時間內完成入葬!」

  王師傅深吸一口氣,慌張的擺手道:「館長,我,我…….」

  馬館長見王師傅慌張的樣子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去化妝的。我帶著幾個殯儀專業的研究生,其中有一個倒是有些化妝的手藝。」

  王師傅吃驚的看向馬館長,那一瞬間,他覺得這個男人太過惟利是圖,簡直有些視人命為兒戲。但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因為他不敢站出來替代那個研究生去給陳小鈴化妝。

  馬館長所說的研究生叫張錦,是一個很活潑健談的男孩子。王師傅一聽他也姓張,便有一種十分不吉利的感覺。在帶著張錦往化妝室去的路上,他數次想要把真像告訴張錦。但……最後他還是沒有說出來。他沒有跟著張錦走進化妝室,當門在張錦身後關上的時候,那砰的響聲在王師傅聽來是那樣的刺耳!他哆哆嗦嗦的點燃一根菸,心裡不停的默唸著所有知道的祈禱詞:「佛祖保佑…….上帝保佑…….觀世音菩薩顯靈…….孩子啊,你可不要怪我啊,我實在是害怕啊!希望你順利出來…….」。

  化妝室裡只有一具屍體。奇怪的是屍體並沒有蓋在白布下,而是依然放在屍體袋內,只有臉部用一塊白布蓋住。馬館長交待了,由於家屬的宗教信仰問題,特意提出女兒的身體不能讓化妝師看到。所以,只畫面部,身上不用他管,更不要拉開屍體袋。雖然這個家屬的信仰有些奇怪,但他也不是戀屍狂,對女屍的身體更沒有興趣,自然不會胡亂去翻看。學殯儀的人就是要尊重死者,安撫生者。

  他掀開女屍面上的白布,觀察了一下死者的面容,驚奇的發現,這個死屍的屍斑異常的少。但這可能是因為死後不久便被冷凍起來了吧。他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如何讓這個面容乾癟,臉色蒼白的女屍變得好看一些。本來是要先清洗一下的,但馬館長說要快,清洗便省了吧。他先是打了一層紛底,眼帶和鼻樑處特意打的厚重一些。然後用眉筆簡單的勾畫了一下眉形。挑了一隻櫻桃紅的口紅為死者勾勒出了一張好像在微笑的紅唇。都弄完,他退後兩步,覺得好像面容太過僵硬了,便準備在眼影上下些工夫。

  他摸著下巴,歪著頭,微微彎腰去觀察整個臉形,然後將目光定在一對眼瞼上。「粉紅色吧,」他輕聲道:「一定適合你。」

  他話音方落,突然便聽到一個細弱的女子聲音說道:「謝謝你,不過我想要綠色的。」

  張錦渾身一震,嚇得將手裡的眼影盒掉在地上。然後,他便驚恐的發現那個女屍睜開了雙眼!那女屍雖然依然平躺在那裡,但雙眼卻斜斜的看向張錦,看起來更是詭異!張錦腦子裡冒出一個字「跑!」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是殭屍?還是鬼?但不管是什麼,都要跑!

  他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快速跑到門邊,卻發現門怎樣也拉不開!這時,他突然感到有一隻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他驚恐的轉過身,便看到一隻斷手漂浮在他身後。然後,那女屍突然發出尖利的笑聲,並大叫著:「死屍睜眼,喪師收手!」張錦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只覺得心臟在不停的收縮,想叫卻叫不出來!他緊盯著那具女屍,一刻也不敢放鬆,生怕它不知何時坐起來。但,不知為何那女屍卻只是躺在那裡狂笑,笑得張錦渾身的肌肉都快扭到一起了!然後,那隻斷手偷偷摸上了他的脖頸,冰冷的小手,指甲還塗著紅色珠光甲油,看上去是那樣的小巧玲瓏,然而,卻是致命的…….

  杜亦羽看著對面一臉死灰之色的王師傅,冷冷道:「出什麼事了?」

  王師傅聽出杜亦羽語氣裡的冷漠,知道上次得罪了這個人。但他既然告訴自己出事來找他,想必他也不至於不管。雖然他只是個法醫,但王師傅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得病急亂投醫。更何況他總覺得這個杜亦羽身上有種特殊的氣質,令他相信這個男人一定可以解決他們的難題。

  王師傅咳嗽了一聲,才喃喃道:「那個陳小鈴的屍體……」說到這裡,忍不住偷眼瞅了一下杜亦羽,他不知道上次杜亦羽是否相信了他的話,更不知道法醫是否也曾經偶爾遇到過那些奇怪的事情。也許,這些法醫也有他們自己的辦法對付那些異常的屍體?既然已經來了,好歹也要試試:「那陳小鈴的屍體真的變成殭屍了!……」他埋著頭,一口氣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卻隱瞞了陳化鳴巨額的報酬。才注意到杜亦羽一隻沒有說話。他心虛的抬眼看向對面的年輕人,才發現對方臉上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懷疑、不屑、鄙視與嘲笑的神情。他鬆了口氣又繼續道:「本來,我是主張馬上燒屍的,但馬館長說既然那銅符能鎮住屍體6個小時,不如趁這6個小時化妝整容,追悼會,再燒屍。雖然倉促了些,但卻可以兩全齊美。」

  對面的杜亦羽聽到這裡終於說話了:「你們真的這樣做了?」

  王師傅臉上露出一絲的恐懼之色道:「是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實在不敢,於是館長便從外面請來一個化妝師……」他擦了擦汗繼續道:「我們把那銅符放到屍體包裡,囑咐那個化妝師只化臉,誰知道,還是出了意外……」王師傅說到這裡,已經將頭低得不能再低了。他本以為杜亦羽會非常的憤怒,誰知對面卻依然傳來杜亦羽平靜的語聲道:「那個化妝師也死了?心急梗塞?」

  王師傅不由得抬頭看向杜亦羽,他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沒有生氣,難道是因為他是法醫,見過太多的死人,把生死看透了?還是他天生的冷漠呢?看當他看到杜亦羽的眼神時,心裡一驚,這眼神,他曾經見過,但那是一個爭戰了多年,見過無數同伴的死亡,無數無可奈何,又極之睿智的將軍。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是不會生氣,而是太過深沉、冷靜,他一定經歷過很多非常的事情!正想著,杜亦羽又問了一遍,王師傅才連忙點頭道:「是死了。但是我們還沒敢報警…….」

  杜亦羽看了一眼王師傅,道:「那陳小鈴的屍體呢?」

  王師傅結結巴巴道:「還,還在化妝室裡,我們誰也沒敢進去,只是把門鎖上了。」

  杜亦羽皺眉道:「那是誰發現的異常?」

  王師傅面露羞愧道:「是我……我本來是想進去催催進度的,可發現門不知為何打不開。當時,我心裡就隱約覺得可能出事了。便又晃了兩下門,誰知第三下的時候,那門卻突然就打開了!門一開,我就看到那個化妝師倒在門前地上,而陳小鈴的屍體,雖然還是躺在停屍台上,眼睛卻已經睜開了!」說著,不禁又打了個冷戰,可見當時的情景有多恐怖。

  「那銅符呢?」

  王師傅一愣,想了想道:「應該還在,因為屍體包好像沒有拉開。」

  「好像?」

  「我當時太害怕了,也沒太注意。」

  杜亦羽聽後,略微沉思一會道:「人死了,你們不報警是不成的。這樣,你現在就去警局報警。我會以法醫的身份過去。」

  王師傅詫異道:「可,如果警察看到那陳小鈴……」

  杜亦羽一笑道:「這你放心,那些活屍都不傻,知道警察不是好惹的。」

  活屍?王師傅心中一動,他記得孟大師也曾經說過活屍兩個字。而他們卻都是以殭屍來稱呼陳小鈴的屍變。這念頭只是在他心裡動了一動,便被認為只是語言的運用問題,沒有再想下去。對於這件事,王師傅已經什麼主意都沒有了,杜亦羽說完,他便連連答應著。臨走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真的相信我的話?」

  杜亦羽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說過了,這世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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