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塊玉墜

　京師繁華，想要在這片土地上找到一塊幽靜之所，除非你往偏遠的城郊去找。

　現在的季節，天氣有些微微發熱，初夏即將來臨。日頭正好，溫煦的陽光灑在人的身上，整個人都覺得精神一震。百花齊放，路邊的泥土氣息，混合著花香，幽幽的從你的鼻孔進入，然後傳遍全身。

　這里是城郊的一條小路，很窄，馬車之流根本無法通過。路邊全是野花，大概是鮮少有人過來的緣故，所以長的很茂盛。尹采菊看到這些花，歡喜不已，不時的蹦蹦跳跳，沒一會，手上已經摘了一大把野花。她在自己頭上帶上一朵，倒有幾分純樸村姑的味道。

　若是換作平時，蕭月夜必然會打趣幾番。可是他現在的心情，與外界和煦的陽光截然相反。他默默的蹲下來，想了一會，也著手摘起了一些野花。

　柔柔在來的時候，已經猜到蕭月夜的意思。她悄悄朝尹采菊使了個眼色，然後也跟著采些野花。

　這里的環境很安靜，是京師根本沒有的。不遠處就是山巒，綠油油的，一眼望不到頭。周圍雖然雜草叢生，還有很多荊棘，但是卻隱隱有條小路，通向深處。

　這塊地方，嚴格說起來，是偏僻了。從這里到京師城里，足足有十五里。別說那些達官貴人，就是一般百姓人家，也不願意將家搬到這里來。而且越往深處走，荊棘亂石更多，在這里生活，極其的不方便。所以一路走來，除了前面還三三兩兩有些土屋之外，到這里，已經鮮少有人煙了。

　不過在此時，蕭月夜三人的不遠處，一條淡淡的，裊裊的炊煙正緩緩上升，然後隨風而散。

　那里，正有一座很樸素的茅屋，隱隱約約，還能看見茅屋外的籬笆。

　這就是蕭月夜三人的目的地。

　路雖然不好走，卻難不住蕭月夜三人。走到屋前，蕭月夜靜靜的站住，望著眼前的茅屋，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哀痛。他沒有說話，柔柔和尹采菊也閉著嘴不說。

　周圍有著不同尋常的風聲，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蕭月夜知道，這是暗中保護這里母子的護衛。

　走手邊的廚房里，一個肚皮微微隆起，正拿著一個簸箕的女子走出來。她有些錯愕的望著蕭月夜三人，隨即露出淡淡的笑容︰“進來吧。”

　蕭月夜點點頭，推開籬笆走了進去。這個女子將簸箕里面的稻米灑在地上，養的雞都爭著搶著吃。女子將事情忙完了，才歉然一笑，帶大家進屋。

　蕭月夜等人坐下之後，急忙阻擋女子去端茶倒水︰“嫂子，不必了。你有孕在身，還是不要太操勞了。”

　蕭月夜喊做嫂子的，目前為止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歐陽小花未過門的妻子，葉霜。

　葉霜也不矯情，屈身慢慢的坐下。她很淡然，沒有他人想象中的心灰意冷，看起來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從她不肯接受其他人的幫助，執意住在這里就能知曉，她心底對歐陽小花的想念有多麼的深。

　“小夜，這兩位就是你的夫人了吧？真漂亮。這位姐姐，難道也懷孕了？”葉霜淡淡的笑了笑，看到柔柔微隆的肚皮，不由的眼楮一亮。

　柔柔點點頭︰“是啊，算算日子，已經有四個月了。”

　“那還比我家這淘氣鬼小一點，大夫說五個多月。”提及孩子，葉霜臉上就露出母性的光輝，那樣的柔和，那樣的美麗。

　蕭月夜自從來到這里，心底一直很沉重。

　“嫂子，我去看看小花，柔柔，采菊，你們留在這里，陪陪嫂子。”

　柔柔點點頭，她將自己和尹采菊手上采的野花，一起交給了蕭月夜。

　蕭月夜很熟悉的往茅屋的後面走去，在那里，一座墳丘靜靜的坐落著。

　這是歐陽小花的墓。

　蕭月夜輕輕的將野花放在小花的墓碑前，低聲說道︰“小花，我來看你了。”

　歐陽小花的墳丘，打掃的很干淨，周圍還有很多野花盛開，可見葉霜的用心。她一個女人，懷著孩子肚子生活，里面的艱辛，根本不足為外人所道也。可是她卻這麼堅強的活著，將歐陽小花的那一份，也活了下去。

　“小花，對不起，我至今還沒有凶手的線索。”蕭月夜隨意的坐下，就像是和朋友聊天一樣。不過提及凶手，他臉上的悲傷立刻化作九幽的憤怒，那股殺氣，讓明媚的陽光都為止一頓。

　“我不知道那凶手到底是誰，可是小花你放心，就算用盡一生，我也會找出他，為你報仇！”

　“小花，你看看這里的茅屋。還記得嗎？當時這里可是荒蕪的一片，你硬是拉我們一起，跑到這里給你做苦工，開墾田地。可惜，你現在只能看，卻無法享受這一切了。”

　蕭月夜就這樣，淡淡的，如同歐陽小花還在身邊一樣的聊天。他從歐陽小花死後開始講起，一直講到自己現在身重劇毒，講到甦景的大婚，講到葉霜現在的堅強。

　他講了很多，很多。連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能說話。帶來的酒，一點一點的灑在地上，香氣四溢。

　“這是你最喜歡喝的酒，怎麼樣？好久沒喝，是不是心里癢急啦？！哈哈，今天就給你好好過過酒癮。”

　風輕輕的吹著，風不散的是離愁。可惜這離，卻是陰陽相隔。

　蕭月夜忽然覺得自己老了，盡管他才二十。因為歐陽小花的離去，他想了很多，很多。人這一輩子，就是這樣，在身邊的，不知道珍惜，等失去了，卻沒有機會。

　而最讓蕭月夜一直耿耿于懷的，就是他傾盡全力，始終無法追查到殺歐陽小花的凶手。這種憤怒和無力的矛盾感，常常讓他筋疲力盡。

　他在葉霜接受的範圍內，盡自己一切的努力去幫助她。其實就是希望，能為歐陽小花做一些事情。可是，最應該做的，他卻沒法做到。

　報仇！

　可惜，卻沒有絲毫的頭緒。

　深深的嘆口氣，蕭月夜站了起來︰“小花，當我下次來看你的時候，就是我帶著凶手來祭奠你的時候。”

　他眼神復雜的望著這個墳丘，轉身離開。

　屋里，葉霜和柔柔即將為人母，所以有著一堆的共同話題。柔柔明白蕭月夜帶自己來的用意，所以一直以孩子為理由，讓葉霜到蕭府去住。可惜，葉霜心意已決，執意不肯。

　尹采菊對這些也不懂，可是她出去逛了一圈之後，手上抱著野生的菌菇時鮮野果等等。她精通廚藝，當即到廚房去，給葉霜熬點粥。

　蕭月夜進來的時候，葉霜正慢慢的喝著粥。從她臉上的笑容可以看的出來，她和柔柔談的還滿開心。而且采菊的粥，也讓她無法抗拒。

　柔柔帶來的安胎藥已經放在旁邊，其他的金銀珠寶葉霜執意不要，不過安胎藥卻留下了。

　“小夜，”葉霜將手里的碗放下，神色有些遲疑，欲言又止。

　蕭月夜疑惑的望著她︰“嫂子，有什麼需要，你盡管說。”

　葉霜眉頭皺了幾下，狠狠的咬著嘴唇，似有什麼難以下定決心的事情。過了好一會，她轉身走進里屋，取出一個小盒子。

　盒子里，一塊玉墜，正靜靜的躺著。

　“嫂子，這是？”

　葉霜淡然的臉上，首次流露出煞氣，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有著悲傷，有著憤恨，有著擔憂，有著忌憚，種種情緒混合在一起，構成了葉霜現在的神情。

　她輕輕拿起這塊玉墜，放在掌心︰“這個玉墜，是在小花的尸體上找到的。”

　蕭月夜細細的打量著這塊玉墜︰“很好的材質，這麼小小的一塊，外面起碼要五百兩。這是小花送給嫂子的吧？啊，嫂子，你不會是想把它賣掉吧？嫂子，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說，不要客氣。這玉墜是小花的遺物，千萬不能賣掉啊！”

　葉霜眼皮輕抬，苦澀的搖了搖頭︰“若是他的遺物，我怎麼舍得賣掉？可是，小夜，你以為，小花買得起這玉墜嗎？”

　蕭月夜心中一突︰“難道，是小花偷的？不可能啊！他決然不會做這種事的。”

　“是啊，他怎麼會去偷別人的東西送我？那麼，你說這是什麼？”葉霜臉上露出淒然的笑容，手顫抖起來。

　蕭月夜雙身猛的拍在桌上，直直的盯著這塊玉墜。他一下子變了顏色，雙目赤紅，呼吸深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葉霜將玉墜輕輕的放在蕭月夜的手心，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楮。不過，兩行清淚緩緩的流下，滴在衣服上。

　“姐姐，蕭大哥怎麼了？”尹采菊被蕭月夜現在的模樣有些嚇到，拽著柔柔的衣角緊張的問道。

　柔柔神色肅穆的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蕭月夜過了好久，才恢復過來，他不解的望著葉霜︰“嫂子，為什麼你現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