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蓮葉滿湖，碧色無窮，周遭小林中鳥聲蟲鳴不絕於耳，水榭中鋪著案几座椅，案上擺著幾樣各色花香點心和香茗，一邊還放著冰過的果汁，正是夏日時難得的好去處。

　　風吹落葉入小湖，隱約有魚躍出水的情景，芷晴飲了一口茶，任那股清新中帶著淡淡苦的味道在口鼻中散開，笑道：「這麼說來，你最近便有機會見心上人了？」

　　芷晴的話喚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田婧，她臉紅了一下，才道：「長公主說是如此，只不過我這心裡總有些七上八下。我一次次地問她那男子是誰，她卻偏偏不告訴我，只說讓我按著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同他結交。」

　　替天子介紹女人就替天子介紹女人，難不成平陽還要教唆田婧玩一次「欲擒故縱」？芷晴心中思路轉得飛快，難怪平陽連介紹美人的宴會都不怎麼加入？

　　田婧害羞了一會兒，抬頭道：「你說，我見到他該怎麼辦才好？」

　　芷晴溫柔地笑道：「我又不曾見過那位公子，你叫我怎麼說？」

　　「翁主。」阿意輕咳了一聲之後，道：「公子回來了！」阿如說著瞥了田婧一眼，陛下今日也駕臨堂邑侯府的事情不知道要不要當著下人的面說。

　　「翁主，陛下今日也來了。」阿如伸手制止了話到嘴邊的阿意，徐徐走到芷晴身邊附耳道。

　　芷晴聞言微微一笑，隨意地張口吩咐下人婢女準備迎接陳玨，倒是田婧聽見芷晴幾句話之間的周到之處，心中不由得暗自讚歎陳玨夫妻都是人中龍鳳，她同樣的年紀做事也未必能及得上芷晴周全。

　　…………

　　「太學那邊的人選，你還是盡快地定下來。」劉徹一邊走一邊道，他今日和陳玨一起去天祿閣看了看測試的籌備情況，大致滿意之餘便忍不住催促起來。

　　陳玨笑著回道：「臣明白，最遲趕在十月歲首諸王來朝之前，臣一定把這幾件事全部辦妥。」

　　劉徹頷首道：「正是如此，今年來朝的外邦不在少數，長安城裡早早便要忙活起來，眼下已經是七月，你那邊著實要抓緊了。」

　　這邊陳玨離水榭的所在越來越近，劉徹餘光掃見水榭中芷晴身邊的一個倩影，隱約覺得有幾分面熟。陳玨這邊微笑著不語，劉徹心裡忽地一陣癢癢，繞過一處假山後終於看見了田婧的正面，的確就是他救過的那白衣女子。

　　劉徹心中一喜，此事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他方要說話，面上的喜色便不由得一收：他再怎樣在外胡來，阿嬌的感受他還是放在心上，哪有天子找女人找到皇后家中來的道理？

　　就是阿嬌能接受，劉徹自己還丟不了這個人。君子愛色，亦不能葷素不忌，皇后不在自己身邊，他到人娘家做客竟心急火燎地跟另一個女子看對眼，這是何等沒有自制力的舉動？劉徹肯在群臣百官後宮諸婦的眼皮子底下失這個面子嗎？

　　兩人漸漸地拐向水榭的方向，田婧微笑之後一邊回憶一邊對芷晴說道：「他，約莫二十來歲，斯文俊秀，雖說壯碩不及他人，但我知道他的心地其實善良至極……」

　　慢條斯理地走過來的陳玨，隱約聽見田婧話後不由得大驚失色，腳下差點就絆了一絆，劉徹是不到二十的壯碩少年，至於二十來歲的俊秀年輕人難道是……

　　田婧微笑著道：「那日我與家僕失散，獨自一人走在街上，遇見那些痞子嚇得不輕，這時候就是他勇敢地衝過來救我……你不知道，那日在陽光底下，他真的如沙場健將一般有勇氣。論英勇武力，他比不過後來那位健壯的公子，說起文武雙全才學氣度，他更是追不上武安侯，只是我偏偏就記住了他。」

　　田婧說到這裡抬起頭，認真道：「手有餘力的人，再怎樣給他人幫忙不過是錦上添花，只是他那麼文弱的一個人，竟然能為了我有血性地衝出來，我再感動不過了。

　　芷晴微張了小口，一直處變不驚的神色終於微微動容，目光忍不住朝不遠處的陳玨身上望去。陳玨回以芷晴一個苦笑，心裡不由得啼笑皆非。

　　那日的情形，是楊得意英雄救美卻反遭毆打之後，劉徹氣不過自己的貼身宦官遭人欺侮，這才放下一邊美貌的田婧，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地還之以老拳。當後來地陳玨加入之後，武強侯世子那幾個草包更加落在下風。

　　這樣說來，原來人田家姑娘暗中喜歡上的是內宮宦官總管楊得意，陳玨自己和劉徹都得靠邊站。陳玨這麼一想，面上便忍不住浮現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劉徹這一回，活該。他再看上人家溫柔的田家姑娘，人家姑娘看不上他。

　　平陽公主不願事先走露風聲，她又多少瞭解些劉徹的少年心性，心知宮中一味的百依百順並沒有什麼好處，劉徹最喜歡新鮮物件，因而她覺得若是田婧能在不知道劉徹身份的前提下和天子相識，她們之間的那次邂逅便沒有浪費。

　　陳玨腦海中想了這麼多，歸根到底不過只是一瞬間的工夫。陳玨用餘光瞥向劉徹的方向，只見大漢天子雙拳握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一會地又隱約泛青，儼然就是一張調色盤。

　　田婧看見兩個青年男子在水榭中出現，連忙站起身來，芷晴看了那邊一眼，低聲道：「我家侯爺，你應該見過的。」

　　田婧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劉徹身上，這下芷晴心裡也有些犯難。所幸劉徹這會還有覺悟，擠出幾個字道：「我是陳家的親戚。」

　　芷晴會意，不動聲色地對陳玨點了點頭，田婧並不把劉徹放在心上，只微微施了一禮。

　　「武安侯爺。」田婧招呼道。

　　陳玨聽得田婧的叫法不由得一怔，他這些年來有時被叫為將軍，有時又被湊趣的人叫做校書史，田婧這初一見面便稱他為侯爺，陳玨還真有點不習慣。

　　「既是家裡的客人，你萬萬不要再叫我什麼侯爺了。」陳玨含笑道：「只要不是什麼侯爺，你喜歡怎麼叫都無所謂。」

　　田婧點了點頭，笑道：「外間說武安侯最平易近人，我從來還不信長安的貴戚中會有這樣的人，今日一見才知道果然沒有錯。」

　　陳玨呵呵一笑，渾然不把田婧的稱讚放在心上，得知芷晴已經吩咐下人伺候之後，這才招呼著劉徹一道坐在水榭中。田婧對於場中的氣氛一無所覺，劉徹面子上還掛不住，臉色出奇地不好。

　　陳玨和芷晴悄悄地相視一笑，陳玨看著劉徹緊抿的嘴唇，心中暗笑：劉徹啊劉徹，你這樣花心又自以為風流，竟然比不過楊得意一個入宮多年的宦官，這便是因果報應了。

　　陳玨不斷地這麼想著，只覺人生如戲，精彩紛呈。

　　傍晚宴席部分，劉徹否定了堂邑侯一家迎駕的打算，只是和陳玨幾人一起在水榭中用些小食。中間田婧幾次試圖和劉徹搭話，卻發現劉徹不怎麼愛理人，她小姐脾氣不賭氣，乾脆只同陳玨和芷晴說話。

　　宴席終了，田婧等到踏上回程馬車好一會，才忽地想起平陽公主不肯告訴他，陳玨和那人必然是認識的，她方才竟然忘記了問陳玨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