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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侯》第152章
第四卷 建元殿上臣 第一百五十四章 淮南子

 竇太后好黃老,淮南王亦然,從景帝朝開始,淮南王劉安便時不時地遣人入長安獻一些文章,深得竇太后欣賞,否則當日陳玨放出謠言,說有人試圖恢復周公旦舊事的時候,竇太后也不會是那副將信將疑的樣子換一個不知檢點的劉氏藩王,他想做劉公都沒有那個聲望能力。

 劉徹正是心煩的時候,淮南王上奏要求入長安朝天子的理由是獻書,劉徹也不曾當回事,這年頭河間王獻書便不只一次,實在不大稀罕,誰知道淮南王獻書是真的,除故老藏書之外還有一部集黃老之學於大成的《鴻烈》。

 「陛下放寬心,不過是一部書罷了,淮南王的門客還會強過天祿閣中的博學之士嗎?」陳玨看著劉徹眉頭緊鎖的樣子,笑著提醒道。

 劉徹心中一喜,撫掌笑道:「不錯,天祿閣那幫人校書校了兩年,學問應當長進了不少,朕就不信這麼些人還會讓淮南王的門客佔了上風。」

 陳玨但笑不語,思想文化,只有碰撞之後的火花才能燃出燎原大火,這次淮南王攜書入長安,但竇太后卻未必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侄子真心喜愛,儒、道藉機辯一辯還是好事。

 劉徹這時又皺起了眉頭,面上泛起憂慮之色,淮南王聚門客修書,這些學者必定對黃老之學浸淫甚深,天祿閣那些人各家之學都有,但是論起專精卻未必比得上劉安的門下了。

 陳玨靜靜地凝視了劉徹半晌,道:「陛下欲令天祿閣諸人與淮南王門客當庭辯論?」

 「不是朕要辯,是淮南王攜書逼朕!」劉徹怒氣沖沖地拍案道,最後想起他不該對陳玨發火,當即平緩著呼吸。一邊輕捶案幾一邊道:「太皇太后好黃老,朕還不想做不孝之人呢。」

 孝景年間,儒者轅固生和竇太后近臣黃生曾當庭爭辯湯武事,所謂湯武事,就是周室以周代商的那段歷史,姬氏究竟是亂臣賊子還是替天行道誅殺昏君。

 轅固生當年險些被竇太后逼死,劉徹想起當年的驚險不由心有餘悸:天祿閣中那些人他還想用,可不想因為要壓制淮南王而激怒竇太后只是劉家天下姓劉便有可能坐上皇位,名聲不好的吳楚王尚且掀起滔天大波。何況一個聲望如日中天的淮南王。

 陳玨微微一笑,道:「陛下有此心意便好。」

 陳玨說著,心中也有些憋氣,思想方面地百家爭鳴。其實是以報紙為最佳,然而大漢可不是那士大夫說錯話。只要不過分最多貶到嶺南思過的宋朝,報紙、報紙,一不小心變成喪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無奈地把報紙的構想放下,陳玨深深看了一眼神色鬱悶的劉徹一眼,笑著安慰道:「黃老之學。必以黃老擊之,臣聽說直不疑直衛尉和汲黯便因見解不同而爭執過。陛下若一心要對抗《鴻烈》,不如召博士黃生抵上一陣子。」

 劉徹點了點頭,他終究是一朝天子,雖然忌憚淮南王還不至於真的緊張至此,他暫時將這件事放下,便同陳玨說起劉的趣事來。

 小公主劉年方二八,二十八個月。在未央宮長樂宮上下的寵愛之下。堪稱是大漢的天之驕女,較當年地阿嬌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偏劉徹疼她疼的厲害,誰也不敢有一絲不平之色。

 講到劉拿著句讀明晰、圖文並茂的詩經畫本,結果嘴角的口水浸濕了詩經時,做父親地劉徹越說越開心,陳玨時不時地插幾句,最後劉徹硬是將他留在宮中用膳。

 晚膳後,淮南王那部《鴻烈》的抄本已經擺在劉徹地御案上,劉徹劍眉微皺,對陳玨道:「子瑜,你說黃老之學有什麼好?」

 《鴻烈》抄本,陳玨也獲贈了一份,他略略翻了翻尚待著幾分墨香的原道訓篇,狀似不經意地道:「諸家百家之學各有長處,臣以為孝文孝景兩代先皇以黃老治國多年,自有其道理。」

 劉徹也放下手中正在翻閱的天文篇,沒好氣地道:「什麼各有長處,分明就沒說什麼實際的話,你還是說點有用的。」

 陳玨將原道訓篇歸於原處,笑吟吟地道:「臣所言皆是臣心中所想,斷不敢敷衍陛下。無論是春秋戰國之時各國上卿,抑或是我巍巍大漢朝堂之上,何時只見一家之學了?」

 劉徹狐疑地看了陳玨一眼,大漢朝臣治哪一家學說地都有,這是事實不假,然而漢家制度外道內法、間雜儒家王道等,陳玨哪會看不清這點。

 「習武之人,不親身搏殺無以分上下,百家之學亦是如此。」陳玨斟酌著怎樣既不將這事的本質赤裸裸地聯繫到權術利益上,又不顯得隱晦,於是笑道:「一旦一家之人遍及朝野,便易謀一家之利,不能盡忠於陛下,亦不能真心為社稷著想。春秋諸國君任百家爭鳴,不動聲色稍加恩禮一句話便招得天下賢士,不是沒有道理。」

 劉徹神色微肅沒有接話,儒家地王道思想,主張君權至上,這個誘惑對他來說實在太大。劉徹看了看拿起一本人間訓逐頁翻閱的陳玨,又覺得他是多心了,陳玨不過以史為根據說些自己不成熟的見解罷了。

 陳玨翻得興起,劉徹目光炯炯地道:「子瑜,你覺得這部《鴻烈》編得怎麼樣?」

 陳玨抬眼,沉吟著道:「臣不曾仔細閱過,不大好說。」

 華燈初起,椒房殿的李青帶來了皇后娘娘的傳話,劉徹又坐了一會,便預備往椒房殿去,陳玨立刻識趣地告退。

 天色暗淡,未央宮門外的石路上時不時有歸家的官吏經過,陳玨行至此處方要踏上馬車,忽地聽得一眾執戟郎中傳來一聲冷哼和一句「佞臣」。

 四周無人。陳玨玩味地看了那邊一眼,又瞧了瞧天色,以外戚身份滯留宮中,所以是仗著天子寵信不遵禮節地佞臣嗎?

 車簾緩緩落下,李英和郭遠狠狠地瞪了那些人,心道若不是急切間找不出那人,他們定要說話者好看。

 年輕地外戚,所以就是佞臣麼?陳玨冷笑了一聲,壓制許久的火氣差一點便噴發出來。若非如此身份,他與劉徹便是天縱英才、君臣相得了吧?

 車輪滾滾,陳玨深吸了一口氣,皇帝這職業就是這點好。他永遠不會有錯,錯地都是別人。除非某一天山河倒轉、金鑾易主。

 這日天氣晴朗,初夏的天氣顯得有些炎熱,堂邑侯府外樹蔭的陰涼處,幾個漢子席地而坐,車輪聲由遠及近。為首那人目中精光一閃,輕道:「終於來了。」

 陳玨的馬車停在堂邑侯府前。陳玨不經意間方要下車,一道壯碩的身影出現在陳玨車前,那人按市井遊俠間的禮節行了一禮,道:「陳四公子。」

 陳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好一個壯士,他只當壯漢是前來投靠陳家,欲為堂邑侯府賓客的武士。當即溫和地道:「府中事不歸我管。」

 那壯漢知道陳玨是誤會了。道:「郭解今日是為尋親而來。」

 陳玨笑著回過頭,看了看不知所措的郭遠。故作不解地道:「原來是關中郭解,久仰大名,不知你要尋的是哪一門親?」

 郭解毫不猶豫地道:「郭氏先祖,秦末時四散分離,近日來得長安方聽說有一支親戚流落長安與侯門為奴,如今只請陳四公子成全,郭解薄有家財,願以錢帛贖之。」

 郭遠聽到這裡早就恨不得插話,奈何陳玨不表態,他也只得一臉興奮地強忍著。

 陳玨微微一笑,道:「我確實認得姓郭地一家人,然而他們的後人到這代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個人,卻不是我陳家的下人。」郭遠和李英地奴契,早就毀去了。

 這時郭遠終於忍不住,看著陳玨的面色不像是大怒要阻止地樣子,忙上前細細解釋了一番。郭解理解力還算強,不一會便清楚了郭遠的妻女都在陳家控制下的事實,望向陳玨的目光中頓時多了幾分複雜,世家大族御下之法千變萬化,偏偏他還不能對郭遠明說。

 半晌,陳玨才笑道:「這件事要郭大哥自己做主,一樣不歸我管。」

 陳玨說著,留下郭遠自與郭解溝通,自己則瀟灑地踏進堂邑侯府的大門,他今日事少,卻是在準備好好拜讀淮南王地那部《鴻烈》,以求知己知彼。

 時光飛逝,午後時分,陳玨正在院子中的籐下涼椅上飲茶,他正獨到《修務訓》一篇,心中思緒紛飛,誰說黃老就是無所作為,誰說淮南子是無用地方士求仙之書?

 「……闢地樹谷,南征三苗,道死蒼梧……聖人憂民如此其明也,而稱以無為,豈不悖哉!」

 什麼闢地樹谷,這是舜的功績,上古的聖皇亦是勵精圖治有所作為之人。老子的不為,絕不是聽之任之無所作為,它主張的是一種因勢利導下的融合,或者這種思想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誰也不能簡單地說一句它不對。

 正在陳玨思索著地工夫,紫煙急切地聲音在外間響起:「不好了,公子,小夭姐姐她要死了。」

 陳玨嚇了一跳,衝出門外喝道:「哪有這麼突然的事情?」

 紫煙上氣不接下氣,顧不得多言,直接引著陳玨朝府中後園走去,陳玨眉頭緊鎖,七拐八繞之下終於看見假山下人群密集。

 陳玨喝開眾人,陳小夭身下染血,望見他地時候星目一亮,含淚道:「公子……身世……」

 「山上?」憂心的陳玨忍不住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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