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建元殿上臣 一百一十一章 冬日話

　趙王是去賄賂王后。

　這個從韓嫣口中說出來的事實讓陳玨驚訝了一下，他心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隨後問道︰「然後呢，娘娘收下了？」

　韓嫣搖了搖頭，道︰「娘娘哪裡肯見趙王，趙王卻偏偏要求娘娘一句恕罪，這才與衛士們發生爭執，驚嚇了娘娘。」

　陳玨低頭思索了片刻，劉彭祖怕天子追究他當年的過失，居然不求竇太后反求被困在陽陵的王后，這種明擺著怕竇太后活不過王后的行為不是找死是什麼。

　「王孫，這些日子忙完了就來幫我為陛下組羽林軍罷。」陳玨緩緩開口道，竇太后至少還可以活很多年，為了前程，韓嫣是不能再在王后身邊呆下去了。

　韓嫣還不知道羽林軍的事情，陳玨對他仔細說了一番，韓嫣面上露出一個笑容，道︰「子瑜，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新鄰居是誰？」

　陳玨怔了怔，啼笑皆非道︰「我又不是什麼有神機妙算之能的仙人，你要我到哪裡去猜？你直說好了。」

　韓嫣笑道︰「馮敬馮太守的遺孤，馮林。」

　馮敬的名聲在陳玨的暗中推動下已經達到了最高峰，有志男兒無不以之為榜樣，韓嫣自然也不例外。

　陳玨輕輕咳嗽了一聲，又與韓嫣說了些他搬新居的事情，末了韓嫣認真地道︰「子瑜，我在陽陵這段日子以來阿母和小說多蒙你派人照料。我也不言謝。得友如你，是我韓嫣之幸。」

　陳玨笑了笑，道︰「韓夫人待人親和，得母若此才是你最大的幸事，下人伺候得再周到總不及你親自在旁盡孝。」

　韓嫣感慨地點了點頭。道︰「這些道理我原也不知，還是這些日子以來漸漸明白地。」

　陳玨唇角浮起一絲笑意，轉念想到王后，他心中又是一陣不適，劉彭祖的做法提醒了他，王后再怎麼落魄。只要她人活在世上一天就仍然是劉徹的親生母親。驀地，一個念頭突兀地出現在他腦海中，等韓嫣脫離了陽陵那邊，他要不要趁機做什麼事情？

　趙王劉彭祖的事情並沒有在長安城中掀起太大的波瀾，劉徹在與竇太后簡單地商量幾句之後便下了一道詔書，言道趙王失德，去其封地四縣，一年不得領封地租稅。

　時值冬日。政事上並不是很忙，劉徹最近煩惱地是另外一件事。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即位的時候，總有一些先帝的老臣因為種種原因離開朝堂，太子宮中的舊人們雖然有些才幹，又更能得劉徹信任，只是大都資歷尚淺做不得高官，這就需要劉徹想辦法培養建立自己的班底。

　漢高祖劉邦曾下求賢詔，漢文帝也曾經下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入朝為官。有此先例，劉徹下詔要求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列侯極其他兩千石級官員舉薦人才的時候就顯得順理成章，沒有任何人敢說一個不字。

　雪後初晴地天氣，宣室殿。

　劉徹啜了一口熱茶，自在地對陳玨道︰「子瑜，你身邊若是有適合的人才也可以推薦給朕。」

　陳玨聞言心中微動，他幾乎立刻便想到了楚原楚先生和家中頗有些樂不思蜀味道的東方鴻來。只是這個念頭隨後就被他自己否決。楚原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研究上，東方鴻更是特意同他說過不願入朝為官的事情。

　陳玨不同於那些有資格舉薦賢良方正的高官。他們多少有些門客故交，而陳玨除了這兩人，他所認識的人不是早已經立於朝堂之上，便都是一些世家子弟，憑祖上積蔭就足以為官，實在沒有哪個人是需要他來進行推薦的。

　所幸劉徹也不是真地那麼迫切地需要陳玨的答案，語畢之後已經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起奏表來，陳玨還有時間靜靜地思索，過了片刻，陳玨終於想到幾個合適的人，他不急不慢地道︰「陛下，敢問臣可以薦幾人？」

　劉徹放下手中的奏表，目光在陳玨身上轉了一圈，笑道︰「你今日可是轉性了，說罷，你想說幾個就說幾個。」

　陳玨躬了躬身，道︰「臣所薦第一人姓張名湯，年紀並不大，但精通刑獄之學，行事頗有張廷尉之風。」

　劉徹呵呵一笑，玩笑似的道︰「怎地，這人也姓張，他與張歐沒有什麼關係罷？」

　陳玨淡淡笑道︰「陛下，這人和張廷尉可不是什麼親戚，只是曾在廷尉獄中做事倒是真的。==」

　劉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陳玨的交友情況他多少是知道的，不由問道︰「你什麼時候認識廷尉下的小吏了？」

　陳玨心中暗自苦笑了一下，溫聲道︰「陛下諸事繁忙，想是忘記去年臣與韓王孫曾因罪下廷尉地事情了。」

　劉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立刻想起陳玨和韓嫣還有楊得意三人因為他而獲罪於景帝的過往，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劉徹心中那股氣又竄了上來當日行刺他的人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如此說來，這張湯就是你那幾天認識的了？」劉徹問道。

　陳玨點了點頭，對於張湯此人，他雖然與之只有幾面之緣，但張湯的名字就足以引起陳玨的關注，酷吏中地名臣，名臣中地酷吏。

　「算不上認識。臣當日身上有傷，陷於廷尉之時全賴張湯施以援手，送傷藥至微臣身邊……」說到這裡陳玨停頓了一下，看著劉徹的神色並無異樣才繼續道︰「事後臣才偶然得知，他當日是受淮南王翁主劉陵所托。」

　「劉陵？」劉徹眼中光彩一閃。冷聲道︰「這個淮南王翁主地手都伸到廷尉府去了？」

　陳玨今日是有計劃地要把一些事情對劉徹坦白。對於劉陵這個不定時炸彈，他著實不想再和她多打什麼交道，當即道︰「此事臣原本也不知，正是劉陵親口對臣說來，臣才能肯定。==」

　劉徹聞言。仔細地盯著陳玨看個不停，等到陳玨感到一陣不舒服他才笑道︰「子瑜，你對劉陵就一點心思都沒有？」

　陳玨果斷地搖了搖頭，他選擇跟劉徹說這些事情一來是幫張湯一把，省得淮南王一系地事情將來牽扯到他，二來也確實想通過劉徹把劉陵弄出長安這個是非之地。若劉陵能息了那爭權地心思平安一世，也算是他還了劉陵的人情。

　劉徹看出陳玨的神情並非作偽，過了片刻他才笑道︰「當日劉陵不是總愛去尋嬌嬌麼，如今嬌嬌已經生下了阿，她年將十五還未嫁，朕就請皇祖母賜她一份新年禮。」

　陳玨微微一怔，他雖不喜歡劉陵，卻也不願劉徹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定了劉陵的終身。陳玨遲疑了一下，笑道︰「陛下有何打算，可否告知微臣？」

　劉徹笑呵呵地道︰「朕依稀記得長安城中地些許傳聞，蓋侯之子王重傾慕劉陵是不是？如此朕就成全他。」

　陳玨輕輕笑了笑，道︰「天恩如此，王重必定感激涕零。」

　劉氏宗親不可輕動，何況淮南王劉安還是有名的賢王，沒有足夠的理由，劉徹確實動不得他。

　陳玨稍稍垂下眼簾。想起另一段歷史中金娥似乎就曾被劉徹嫁與淮南王太子。==劉徹眼下要將劉陵嫁與王重確實算得上是一著好棋，既限制了劉陵在長安城中能為劉安所做的事情，又全了某種政治上示好的含義。

　帝王心術，是否就是如此？一時間，陳玨也不知是該為劉徹絲毫不瞞他而慶幸，還是為將來某一天劉徹也會這樣算計陳家而心寒。

　「那個張湯，到底是什麼人？」劉徹想起今日他和陳玨說話的主題。立刻轉而問道。

　陳玨想了想道︰「張湯之父曾為長安丞。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後。」

　劉徹微微皺了皺眉，陳玨知道他是為張湯曾與劉陵相往來地事情而猶豫。但他卻一點都不為張湯擔心，張湯這種出身不高不低的小官吏攀附些有權勢之人，以求能夠一展長才的事情太過常見，劉徹是一心用人之時，絕不會計較這些。

　陳玨一定不會舉薦一無是處的人，片刻，劉徹對陳玨道︰「這人朕記下了，你尋一日帶他進宮就是，朕見見他。」

　陳玨躬身稱是，又道︰「臣所薦第二人並非白身，早已是為官之人，只是眼下似乎不在長安。」

　「哦？」劉徹心中有些疑惑，道︰「你說的是什麼人？」

　陳玨直起身來，微微笑道︰「這人陛下也曾間接與之打過交道，正是當年在梁孝王國中為官的韓安國。」

　劉徹眉心微擰，梁王已死，偌大的梁國一分為五，劉徹對梁王這一支倒再無心結，對韓安國這個曾多次巧妙斡旋景帝和梁王之間關係的能人也沒什麼想法。

　緩緩地點了點頭，劉徹道︰「這個韓安國朕知道，七國之亂之時也是有功之人，確實可用。」

　陳玨補充道︰「關於這個韓安國，臣還有事稟告陛下，韓安國往年來長安時，常與臣母許多錢財，只求她從旁勸慰先皇，可見他也不是一心古板之人。」

　劉徹哈哈一笑，道︰「你不提朕還想不起來，別說是大姑，當年臨江王尚在時韓安國連朕母后地門路都走過。」說著，劉徹看著一臉平靜的陳玨，笑容不減，陳玨對他的這份坦誠，是那些想方設法往他身邊塞人的列侯貴戚遠遠比不了的。

　陳玨笑而不語，雖說近些年在他的影響下意得志滿的劉嫖不再那麼貪財，但他覺得這些往事還是不要在劉徹面前遮遮掩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