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建元殿上臣 第一百六十二章 誰一家

　劉徹把弄著手中的行璽，璽間的紫泥在陽光下閃出幾分炫彩，明知陳玨一去少說要兩三個時辰，他這心裡還是忍不住擔心王后。畢竟死人可不是沒有過地事情。

　楊得意接了外間小黃門地奏報，走近御前躬身道︰「陛下，中大夫田玢求見。」

　劉徹回過神來，這舅舅再無能，此刻他心裡也多了些親近，於是揮了揮手道︰「宣他進來。」

　然而天不從人願，不過片刻的工夫，田玢一副衣冠不整雙目紅腫地樣子便讓這份親近大打了折扣，劉徹皺了皺眉，奇道︰「你這又是怎麼回事？」

　田玢抹了一把眼眶。只是他容貌生得醜，這作為反而惹人生厭，田哽著聲音道︰「陛下，您快去救救太后娘娘罷。再晚臣那姐姐便要是去見先帝了。」

　劉徹歎了一聲，柔聲道︰「朕已經派陳子瑜去看母后了，他隨身帶著幾個醫術高明的太醫，斷不會有差錯。」

　田玢聽得陳玨地名字心中一緊，顧不上再揉眼眶，急道︰「陳子瑜去了？」

　劉徹聽他大呼小叫的有些不悅，但念在他是在為王后憂心，仍舊耐著性子道︰「正是。母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朕不方便大張旗鼓地去看她。」

　田玢心中有苦說不出，只得放下這個話題。轉而道︰「陛下，陽陵那荒涼地方您不是沒去過，就算前年韓王孫才修繕過，但只怕連未央宮裡的尋常宮殿都比不上，臣那姐姐過得苦啊。」

　劉徹略有所悟，道︰「你是說……」

　田玢拜了一拜，道︰「陛下，趁這次機會把太后娘娘接進宮來罷。」

　劉徹心中微震，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敲了敲御案，田見狀暗道有戲，再拜道︰「陛下，孝道為先，古往今來何曾有親兒子是一國天子，母親卻在外受苦的道理？」

　劉徹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心下卻開始打算起來，藉著孝道的名頭，一旦他這邊旨意出門恐怕竇太后都不好再反對什麼，只要王后能回到宮中，就算只能在長樂宮尋個偏殿住著也比在陽陵那邊強。

　田玢又道︰「端看太后娘娘此次中暑，陛下也該知道太醫在宮裡，最好的藥材也在宮裡，怎麼能放心繼續讓娘娘在外？」

　劉徹的心動了，他沉吟了半晌，若有深意地問田玢道︰「朕若是放任不理，便是不孝之人，必受天下士人唾罵吧？」

　田玢納悶了一下，隨後立刻反應過來，天子這是不想親自提出來惹惱竇太后，要他去尋些有份量的大臣上書，天子才好不逆眾意，全了孝道。

　「臣以為，陛下迎太后還宮理所應當。」田玢激動地道，後宮無人，實在不好辦事，長樂宮老太太聽說最近身體又差了些，只要能把王后迎回宮來，他何愁沒有出頭之日。

　劉徹點了點頭，想起淮南王又忍不住來氣，若不是這個王叔當年地小動作，他何必在這裡擔心竇太后和王后的關係不好辦。置優良，長信殿寬敞通風，加之身邊有婢女持扇。太皇太后竇氏也不覺得怎樣難捱。

　今日午後，劉嫖和阿嬌都在長樂宮中陪伴竇太后，當王后中暑昏厥地消息傳來時。阿嬌溫柔地為劉整理頭髮的手忍不住揪斷了一根，劉隨之輕輕叫了一聲。

　竇太后耳朵聰敏，她疼愛劉入骨，立刻道︰「阿，過來祖母這。」摸索著抱了抱劉，竇太后平靜地道︰「中暑就中了，算什麼大事，哀家當年做宮女的時候整日勞作。就是中暑不過是喝幾口水在樹下歇一會便罷，王氏哪來地嬌氣？」

　阿嬌看了看玉雪可愛的劉，指尖輕輕摳進手心，當年若是王后的計劃得逞，這樣可愛的劉也許便沒有機會出生了。

　劉嫖仔細問了長信詹事，得知劉徹派陳玨去了陽陵，風韻猶存的臉上便浮起了一個笑容，笑道︰「這還真不能算大事，母后還是給我們講講經會上地事，我來時看見陳午在那笑得合不攏嘴。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竇太后逗弄了劉幾下，將筵上的事說了一遍，笑道︰「陳玨那張嘴太刁鑽，當著蓼侯的面說孔子有失為臣之道，哀家雖然看不見，也想得出那些儒生是什麼神情。」

　劉嫖和阿嬌對視一眼，心裡喜滋滋地，這會幾個人說到淮南阿嬌道︰「那本《鴻烈》，中間地女媧補天、后羿射日很有趣。徹兒說跟玨兒獻給您的那部《封神》差不多算得上一脈相承了。」

　竇太后笑問道︰「皇帝這麼說《鴻烈》，他還說什麼了？」

　阿嬌停頓了一下，笑著道︰「淮南王幹的是跟呂不韋一樣的事，弄了一部雜學出來。徹兒說，若是放在百年前，說不定淮南王叔還能自成一家之言呢。」

　竇太后笑了笑，想起淮南王在她面前俯首帖耳的樣子，道︰「書是好書，淮南王的心可大著呢。」

　陽陵附近有農田，接近黃昏的時候，陳玨在院外不遠處的田邊散步。隨手摘了一片樹葉。微微抿唇，吹出了一段小調。心中一片愜意。

　悠揚地小調吹畢，一個女子地聲音道︰「原來你這樣的世家公子也會吹葉子。」

　陳玨將那片樹葉移開，淡淡對金娥道︰「娘娘好些了？」

　金娥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之後飛快地道︰「前幾日平陽公主派人送東西，往日裡她都會叫我們去看地，那日她卻一個人在房裡不出來，我覺得很奇怪。」

　陳玨訝異地瞥了金娥一眼，金娥低下頭，道︰「我不懂你們的事，我只知道這樣飽暖的日子就很好，不想再被人抓到那座宮殿裡。」說到這裡她又抬起頭，道︰「只要我們一直待在這裡，你會保護我們吧？」

　陳玨肯定地點點頭，道︰「當然。」說著，陳玨看見李英在那裡打了個手勢，他對金娥笑了笑，便轉身先行離開。

　金娥在原地呆立半晌，想起王后這幾年來時不時的關心有些茫然，隨後記起這個女人幾次三番為她們母女帶來無妄之災，又總是那樣輕蔑的態度，金娥又堅定自己沒有錯。

　「公子，田玢出宮之後沒繞圈子，直接便去了蓋侯府上。」李英低聲道。

　陳玨吁出一口氣，笑道︰「姐姐臥病，田玢找外甥商量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

　陳玨這回已經差不多肯定，就是淮南王利用上了王家，這是在利用劉徹對王后的孝和憐，逼恨著王后的竇太后發怒。

　陳玨輕聲說了幾句話，隨後手中垂下來一個玉墜，道︰「李大哥，這件事還要交給你去辦。」

　劉徹放下手中才收到的幾本請迎太后地奏表，急問道︰「子瑜，母后究竟如何？」

　陳玨神色輕鬆地一笑，道︰「陛下，娘娘只是輕微中暑而已，暈倒不過是因為缺水罷了。」

　劉徹聞言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失望，夏日誰還不會稍微中暑幾次，這時再要迎王后回宮理由便不再那麼充分了。

　這時少府陳午和廷尉張歐一同求見，劉徹納悶地宣召，稍後正好聽得岳父陳午道︰「陛下，宮中御用器物失竊，臣之過也，臣今日專為請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