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崢嶸初顯時 第六十八掌 問鬼神
阿嬌聞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原本輕撫著小腹的雙手也移到了腰側,眉宇之間頓時染上了幾絲惆悵
「阿弟。」阿嬌緩緩地開口道,「這大半年來,你當日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時常想起,仔細地思索過。」
陳玨一言不發,靜靜等著阿嬌接下來的話。
「李青告訴我,後宮裡的娘娘一旦有孕,總是把自己身邊美麗的婢女或者可以信任的女子送到舅舅身邊,這叫借力固寵。比如皇后,她就把自己的親妹妹推到了舅舅身邊,可是就算像她這樣賢惠又能怎麼樣呢,到如今還不是要處處心機?」
「就像你說的那樣,其他女子的出現終究不可避免,我不知道我能把握徹兒多久,也不知道徹兒自己能對我一心一意多久,我只知道,有生之年我都不會像那些人,把其他不相干的女子送給徹兒。阿弟,你明白嗎?」
陳玨輕輕點了點頭,道:「我明白。」陳阿嬌,到底是這個時代女子中的一個另類。
阿嬌笑笑,又道:「本來這些話我是想說給阿母聽的,誰知今日忍不住都對你說出來了。」
陳玨輕咳了一聲,轉而道:「阿姐,其實你大可不必太在意太子身邊的那些事情,除了太子,你身邊還有阿父和阿母,還有我們這些兄弟。」頓了頓,陳玨又道:「還有這個剛剛開始成長的孩子,它才是阿姐血脈的延續。」如果阿嬌不那麼全心全意地在乎劉徹,將來也許就不會太過傷心。
「是啊。」阿嬌笑得眉眼彎彎,道:「原先我整日裡都掛記著徹兒,這兩日卻總是把他拋在腦後,一心只想跟人研究怎麼才能把身體調理好。」
陳玨心道:阿嬌如此關心這個孩子,還不是因為孩子的父親是劉徹?
過了片刻,陳玨想起這數月來阿嬌一些行事上顯而易見的變化,他又覺得自己的思想工作沒有白費力氣。
韶光易逝,轉眼半月匆匆而過。
這日陳玨結束了午前的課業,將李青和綺羅二人叫到身邊,他詢問了這兩日的一些情形之後,綺羅忽地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陳玨看了看綺羅的臉色,道:「綺羅,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綺羅看了身邊的李青一眼,狠狠心咬牙道:「公子,小婢覺得這太子宮中似乎……似乎有鬼。」
有鬼?
陳玨神色一肅,道:「綺羅,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在皇宮之中,最忌諱巫蠱與鬼神之事,夢見紅日入懷白鶴起舞之類的吉兆還好,未央宮中有鬼之事確實不能堂而皇之地宣之於口。
綺羅急道:「公子,小婢自幼便跟在太子妃身邊,什麼時候胡說八道過?這些日子以來,每每天色黑下來的時候,就時不時地有些怪聲出現,小婢每日都伺候太子妃入睡,確實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時李青也開口道:「陳家令,怪聲之事小人也聽得清楚,那聲音就像是活人在受刑時忍不得痛一般,半夜裡聽著滲人得很。」
陳玨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道:「此話當真?」
綺羅點頭如蒜搗,她仔細看了看陳玨的臉色,又猶豫著道:「永巷那邊有傳言說,這是楚服要回來報仇。」
自陳玨母子三人處死楚服至今已有將近一年的時間,當日楚服身死之後太子宮中來了一場大清洗,李青就是因為這次清洗才得以成為太子宮中最有份量的宦官之一。
因為當日正是他為了謀求陳玨的好感而指揮宮人笞斃楚服,李青心裡比綺羅更多了幾分慌亂,道:
「陳家令,傳言裡還說,楚服這次回來便是衝著太子妃腹中的皇孫,定要害得……害得太子無嗣她才會罷休。」
聽得楚服的名字,陳玨心中頓時一怒,輕喝道:「荒謬透頂。」
李青苦笑道:「陳家令,此事雖然荒唐,但任它流傳下去總是不好。」
陳玨沉吟了片刻,淡淡地道:「究竟是哪些人在背後傳這些亂七八糟的閒話?」
綺羅仔細回想了一下,道:「這謠言有關太子妃,既然能傳到李青和小婢這裡,想必後宮與太子宮這邊已經傳得無人不知。」
陳玨唔了一聲,說道:「這件事情我會去查,你們倆只管看好太子妃身邊的人,別讓哪個亂嚼舌根子的驚到了太子妃,明白嗎?」
李青和綺羅放下心來,齊聲應是。
陳玨又道:「這次的事情你們做得對,以後若是再有這樣奇怪的事也統統報給我知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你們先回到太子妃那邊去吧。」
李青和綺羅各自行了一禮,方才回頭轉身,快步朝阿嬌寢殿的方向走去。
望著李青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陳玨不由冷笑了一聲:這偌大的未央宮內,被後宮夫人賜死的宮人絕不在少數,就是太子宮內這年餘也不是只死了楚服一人,這傳言偏偏就選中楚服之死來編排,說背後沒有什麼貓膩,他絕不相信。
傳言自後宮而起,看樣子像是王皇后所為,然則王皇后最近一直深居簡出,她總不至於剛剛對陳家示了弱便又重新對阿嬌做什麼手腳,再者楚服一事再次被宣揚出來於她自身也沒有好處。陳玨想到這裡,眉心緊緊地擰在一起,只覺得頭痛不已。
楚服麼?
陳玨暗自哼了一聲,涉及家人,說不得他只好人擋殺人,鬼來降鬼了。
等到午後陳玨和劉徹韓嫣一起練習弓馬時,陳玨找了個機會將劉徹拉到一棵樹下,道:「太子殿下可知宮中最近在流傳些什麼嗎?」
劉徹聽得陳玨的問話微微一怔,道:「子瑜,這些年你什麼見我對後宮裡的事情瞭解過?」
陳玨道:「太子殿下是國之儲君,自然不必理會這些後宮閒事,只是這事情與太子妃有關,殿下總不好一無所知。」
劉徹神色一整,看了陳玨一眼才道:「究竟是什麼事?」
陳玨將事情的前後說了一遍,之後道:「太子殿下,這事還沒有傳到太子妃耳中,只是臣擔心這事若是拖得久了,一旦被太子妃得知,難免影響心緒。」
劉徹重重拍在身邊的樹幹之上,道:「當日若不是楚服先死,孤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想不到如今竟然還有人敢拿這個罪奴說事。」
陳玨又道:「太子妃剛剛被太醫診出有孕,隨後便有了楚服鬼魂報仇的傳言,為今之計,只有請太子殿下下令嚴查,還太子宮一片清平。」
劉徹點點頭,道:「這件事要怎麼查都隨你,只要記得一點,別讓你姐姐聽說這回事。」
陳玨躬身稱是,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他是外臣,就算身為太子家令也不好在宮中做什麼大動作,若是能得到劉徹的支持就再好不過。
劉徹這時忽地回身,低聲對陳玨道:「子瑜,有一件事情怕是要委屈你。」
陳玨一時摸不著頭腦,奇道:「太子殿下,為何這麼說?」
劉徹徐徐道:「成陽共王與汝南王薨,父皇有意續行梁王叔那時的推恩之策,只是這件事情不好由你來說,依父皇的意思,是由孤上書。」
陳玨這才恍然大悟,推恩令本來就是個得罪人的政策,他當日是被劉徹趕鴨子上架才在竇太后和天子面前提了幾句,如今劉徹這個太子願意接過去這個燙手山芋再好不過。
想到這裡,陳玨輕輕一笑,道:「太子殿下儘管上書就是。」
劉徹也是一笑,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陳玨,要是孤身邊像你這樣的人再多些該有多好。」
陳玨說道:「太子殿下說笑了。」
劉徹正色道:「孤可不是說笑。你陳子瑜是功臣之後,能文能武又擅出奇謀,假以時日必不輸留侯半點。」
陳玨苦笑道:「太子殿下,微臣慚愧。」
劉徹搖了搖頭,指著陳玨的鼻尖笑道:「你啊你,就是個銅鐘一般,不敲不出聲,一敲還得震得人手疼。」
語畢,劉徹昂首離開,回到校場上再次拉開手中的弓弦,留下陳玨在原地無奈不已。
第二天一早,陳玨方要帶人把那鬧鬼之事弄清楚時,阿嬌突然派綺羅傳話要他到長樂宮去一趟。
陳玨蹙著眉頭走在路上,轉臉對綺羅問道:「太子妃有沒有說究竟是什麼事情?」
綺羅一臉的笑意,道:「太子妃說了,如果公子問起小婢便只說兩個字。」
「什麼?」陳玨愕然。
綺羅忍笑道:「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