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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侯》第327章
第三百四十章 歸來兮

  竇嬰英雄不再,場中的人亦多少動了感情,劉徹接連許下種種承諾,隨行的陳玨見了,心中若有所思,面上亦是微微悵然悵然。

  「陛下,臣得陛下……如此厚待,實屬……」

  竇嬰眼鼻不斷抽動著,但因為心中情緒複雜,卻激動著半天沒有說出什麼話來,一邊竇叔達見狀上前,恭謹地道:「陛下親臨,臣一家感激涕零,只臣父言語不利,請……」

  劉徹擺擺手制止了竇叔達接下來的話,沉默了片刻,又問候了竇嬰幾句話,這才出了門。陳玨簡單地同室中竇家人打了招呼,便隨後跟上。

  出了門,陳玨一眼便看見一身素衣的竇琬,她正在向下人問些竇嬰房中的通風之事,似是哭過但神色堅韌,卻是半點沒有往劉徹的方向看。陳玨望了望劉徹身邊圍著的幾個竇家子弟,心中暗自對竇琬點了點頭。

  眼見劉徹想動身還要一會兒工夫,陳玨不疾不徐地走向前,劉徹正向竇叔達問道:「魏其侯身體究竟如何?」

  竇叔達躬身道:「稟陛下,承蒙陛下所賜珍藥,又得宮中太醫盡心照拂,臣父大體無憂,只是……」說到這裡,竇叔達不由悵然地頓了頓,道:「即使恢復得再好,臣父今後亦要行走不便了。」

  劉徹朝四周望了望,將所有人盡收眼中,目光在竇彭祖身上掃過去,又對竇叔達道:「魏其侯長於弓馬,身強體健。若非這些年來為朕太過辛勞,斷不至此。」

  竇叔達連說不敢,陳玨知道劉徹的意思,低聲勸了兩句。又過了一小會兒,劉徹方在一眾衛隊和小黃門眾星捧月似的簇擁下出門回宮了。

  陳玨騎在馬上,涼風撲面,回首望了望早已人心散亂的魏其侯府,他不由心中一跳,忽地想起早年喋血的周亞夫來。

  劉徹再怎麼樣也不會對中風的竇嬰動手罷?陳玨在心中默默想著,稍微加快了馬速。

  …………

  就在魏其侯府驟失中流砥柱,舉族上下好像沒有了主心骨的時候,邊地又傳出了一個大消息。歷經上千個日日夜夜之後,出往西域的張騫出現在西北漢境與羌人地界的交界處,即將榮歸長安。

  曾經默默無聞的郎官張騫回來了。

  劉徹難掩心中的興奮之色,兩眼都微微放光,看見陳玨便道:「張騫果然不辜負朕所望。」

  陳玨亦是才知道大概的消息沒多久,剛跨進殿門口的門檻便聽到劉徹這麼一句話,陳玨聽說之後還沒來得及想什麼別的,腦子裡頓時炸出了八個大字:西域古道,絲綢之路。

  劉徹面上滿是笑意,陳玨一笑,道:「此去千里迢迢,張騫歷經百折千磨歸來,定有什麼好消息,這實在是可喜可賀,只不知他此時到何處了?」

  陳玨此問雖有些唐突,但正合劉徹心意,他又看了一遍奏報,搖頭道:「這時候應當已經在上郡以南。朕聽說他已經馬不停蹄地往長安趕來。」

  這時候張騫意味著可能的西域盟軍,劉徹心中癢癢。連陳玨因公帶來的奏表都顧不上細看,陳玨陪著他去看了一遍明顯失真的地圖,又與他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提及他帶過來的奏疏。

  劉徹滿臉的笑模樣,看著陳玨道:「子瑜,朕看你今日好像比原先打了勝仗還高興?」

  陳玨淡淡地笑了笑,道:「陛下所言正是,臣有些失態了,臣只是想著,匈奴人的問題畢竟百年前就已經出現,西域卻是真真切切的一片不曾見過的新天地,因而有些入神。」

  劉徹聞言點了點頭,胸中雄心勃發,心緒冷靜下來之後,他信手打開一封奏疏看了起來,這一看之下,劉徹便不由得皺了皺眉。

  景帝以來,漢匈邊境的商貿往來越來越熱鬧,聶壹等與官員們有聯繫的巨商更是富比王侯。雖然客觀上說,商人在對抗匈奴方面有一些功勞,但囤積居奇、牟取暴利的事一樣存在,卻有些瑜不掩瑕的味道了。

  見奏表上只說了各地的難處,劉徹將之往陳玨的方向一推,抬眼沉聲道:「這些全心逐利不知國家的人,當真可惡。」

  陳玨微微頷首,道:「自那一年平原水患,便有商人大戶屯糧,好在賑濟不佳之時牟利。幸好主父中丞應對及時,並無大損。」話雖如此,陳玨心裡更加明白,當年長安一直都在關注雁門馬邑,因而沒有做什麼有效的舉措。

  劉徹聞言若有所思,他是知道平原水患那幾月的大致餓斃人數的,比起立朝以來的幾場水患少得多,於是道:「大漢畢竟以農為本,這一次還好,若是大漢正在緊要關頭,這些商人卻自私自利,那還了得?」

  這話雖說得嚴重,劉徹更不滿的是那些半商半士族的名門大家,無論是茂陵邑還是陽陵邑限商成效均不甚大,這些地方上的豪族還是讓劉徹心中不喜。

  陳玨沉吟了片刻,沒有回話,奸商畢竟不佔絕大多數。

  劉徹望向陳玨,道:「子瑜,你以為此事可有良法?」

  見劉徹問及此事,陳玨心中微微一動,道:「臣一時間想不到什麼巧妙的法子,只是史書上倒能尋著一些能拾人牙慧的舊事。」

  劉徹聽得一怔,思索了片刻道:「你是說前人舊法?」

  陳玨點頭道:「正是,春秋時范蠡曾言錢穀平價之事,管子中亦有準平一說,即從錢、穀兩方面限制囤積居奇的奸商之舉,有利於國中戰備及百姓的安泰。」

  劉徹亦是和陳玨一起讀過書的人,略一尋思便想起范蠡等人舊事,無非限制錢幣流通之數,或者由國朝掌握錢穀,貴時賣出賤時買入,盡量避免穀賤傷農、富商投機等諸如此類的事,杜絕糧穀的價錢影響農人。

  思及此處,劉徹撫掌笑道:「說起博聞強識,朕看天下少有人及得上你。」

  陳玨側身道:「臣不敢當陛下誇獎。」頓了頓,陳玨看向劉徹,沉吟著道:「臣只覺此類做法利於對匈奴人開戰,但書上寥寥幾句畢竟不能全數當真,陛下若以為可行,還是召才智之士仔細商議一番為好。」

  劉徹擺擺手道:「大漢與春秋小國不同,疆域遼闊,這中間諸多不同,凡事自然不能一概而論。」

  陳玨聽了一笑,心情快活了些,劉徹既然這麼想,將來行使中的害民之處多少能少了些,正自在心中點頭,陳玨耳中又聽得劉徹道:「就算是有了中朝那些人,朕遇見什麼事,還是願意跟你說說話,必有所得。」

  劉徹說得口渴,取過一盞茶喝了,笑著道:「就說今日這回事,朕一時還沒有想到范蠡之例。」雖然他前些年才收了鹽鐵為官營,多年來還是習慣了無為的思想,在經濟之道上也是、管子有些道法自然的意思,不曾多想過朝中干涉的問題。

  陳玨心中一跳,笑道:「陛下折殺臣了,在其位謀其政,臣素日裡無事便琢磨錢穀之事,沒有自己的主張還說得過去,豈可先人的良言都不願去讀,一無所知?」

  劉徹笑了笑,道:「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大可以改日再議,朕還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朕走動走動。」

  陳玨回道:「陛下請說。」

  劉徹站起身,路過陳玨身邊朝殿門外走去,陳玨亦跟著站起來,滿庭陽光灑落,照得人身上光輝熠熠。劉徹指著北邊道:「張騫要回來了,朕也不知他究竟能帶回什麼消息來,你帶幾個人替朕打個前哨問問看。」

  陳玨心中一頓,對張騫再是佩服也不由得暗暗叫苦。

  劉徹想了想,思及張騫畢竟有些功勞苦勞,又道:「順便看看他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張騫這些年為國遠離長安的康寧,朕也不能薄待他。」

  話音稍稍停了停,劉徹拍了拍陳玨,定定地看著他道:「若是派旁人去,年輕的不知道朕要知道什麼,年老的朕也不好派他們趕路,只好辛苦你了。」

  陳玨答應了一聲,笑著連道不辛苦,旋即在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

  張騫可能是歸心似箭,因而一心往長安趕,卻不知邊郡的軍馬這兩月與匈奴人時有摩擦,劉徹自知道他回來後就望著他這裡的緊俏消息了。正因如此,張騫沒有早些在邊地就寫一封詳細的奏疏,最後就害得陳玨必須辛苦走一趟。

  出了宮門,陳玨按劉徹的意思選了幾個忠心耿耿的衛士,又領了李英和郭遠二人,便告別家人風風火火地往張騫的來路趕去。

  一路上,眾人皆以陳玨為首,郭遠湊上去問道:「公子,快馬歸長安不過幾日的工夫,怎麼我們就必須得搶這點時間趕過去問那張姓小子?」

  「人家有名有姓,注定留名青史。」陳玨下意識地說了一句,見郭遠不解,又道:「這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軍報,張騫一行人見天子也沒有那麼快,我們只需要在驛站處等著消息,先給陛下傳個話就行了。」

  路邊楊柳一排排向後退著,陳玨坐在馬上趕了幾十里路,好不容易在日暮趕到最近的驛站,才歇了不幾個時辰,便迎來了風塵僕僕的張騫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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