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殺死一頭恐龍(71)
喜兒笑一笑,捧著四物湯走到書架前,她盯著有村上春樹小說的那一排一本一本仔細地看。那裡本來有一張很爆笑她跟阿光嘴對嘴的照片,現在已經不見了。
「為什麼?」
我的聲音有點發抖。有陣子天天睡前都跟上天祈禱希望他們倆分手,難道我的願望延遲生效,現在起作用了?
「梅梅。」喜兒的聲音也有點發抖,雖然看起來還是笑笑的。
「嗯。」
「我跟妳說,」喜兒轉過來面對我,眼淚在眼眶打轉,她一定很用力忍才不讓它掉下來,「阿光他說他愛上別人了,愛上別的女生喔,妳能相信嗎?」
「不會吧,他愛上誰了?」
「他沒說,只是有一次說溜嘴說Cindy是好女孩,應該就是叫Cindy。」喜兒的眼淚還是落下來了,每一顆都很大顆,連成一串。
「他媽的什麼Cindy呀?哪個Cindy呀?辛蒂克勞馥呀?她不是應該跟理察吉爾在一起嗎?不對不對他們離婚了,她後來是跟蝙蝠俠方基墨在一起,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後來嫁給一個什麼碗糕企業家的。嗐!反正阿光不可能是跟辛蒂克勞馥在一起的啦!」想想又不太有信心,問喜兒:「應該吧,喔?」
「應該不是,」喜兒眼睛直直的只剩流淚功能,「他說她原本是有男朋友的,她對他,是,情不自禁。」
「是誰對誰情不自禁啊?是阿光對Cindy還是Cindy對阿光啊?哎喲管他們去死啦,狗男女!豬狗不如!」第一次看到喜兒那麼脆弱,我自己也都亂亂去。
喜兒坐下來,沒有哭出聲音,不停落下來的眼淚跟清清的鼻涕直接滴進四物湯裡。
「啊!」我突然大叫一聲。
喜兒身體震動了一下,但頭還是低低的。
「我想起來Cindy是誰了!我想起來了!」猛地站起來在屋裡團團轉,「是…,澎湖!還有,還有那個叫什麼的?大胖?不對不對不對,大,大,大隻!對!就是大隻!Cindy是大隻的女朋友,阿光就是跟他們去澎湖玩的!」
喜兒怔怔地呆看我,然後說:「妳知道嗎?阿光用什麼理由來跟我分手的?」
「那個王八蛋說什麼妳都不要信啦!」看喜兒那個樣子,真的完全可以忘記我曾經對阿光有多麼迷戀,忘記阿光有多帥,忘記他的鼻子有多挺,忘記他的嘴唇有多性感,…。
阿光實在好帥,我真是忘不了,這會連我都想哭了。
「梅梅,梅梅!」喜兒一直喊我的名字,然後迸發出像野獸受傷那樣的恐怖哭聲,她哭得好嚴重,好像就要被自己的哭給噎死,我跑過去抱住她。
「他說,阿光說,說他是因為太愛我才要跟我分手,妳知道嗎?阿光這樣說!」最後一個字她悽厲喊出,聲音都分岔了。突然喜兒猛然掙脫我,衝進廁所裡兇猛地嘔吐起來。
四物湯潑了我一身,杯子滾在地毯上,剩下的咖啡色湯汁慢慢滲進米色地毯裡。
是黃昏時候,落地窗外照進來橘黃色的溫柔光線。小鳥們要歸巢了,吱吱喳喳在屋邊大樹上叫個不停。
喜兒洗了臉出來,頭髮都浸濕了貼在耳邊,我拿條乾毛巾給她。
「男人變心就變心了,妳以前不是教過我,變心了的不會回頭的,又何必管他說了什麼。」
「梅梅。」喜兒還時不時打著哭嗝,像個太傷心的小孩。
「梅梅妳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阿光對我而言就像是個真實生活中的村上春樹?」
我點點頭。
「我一直是當他是那樣的人愛著的。」喜兒用毛巾用力搓揉頭和臉,眉毛都紅了起來,「我以為我看到了他別人看不到的那一面,一直相信有個誠實、誠懇、內省的他藏在他的心裡,他沒有說沒有做,但我卻知道。」
傻頭!我在心裡吶喊,傻頭!男生哪會那麼深刻呀!妳想太多了!
吶喊完我想,到底什麼是傻頭啊?
「村上春樹當然可以變心的,《挪威的森林裡》渡邊仍然是可以慢慢忘記直子而去愛阿綠的,誰不會變心呢?只是阿光的變心那麼清楚地使我看到他不是那個人,不是一直以來我以為的那個人。」
「喜兒妳講得好難,我聽不懂。」
喜兒聽到我的話,突然笑出來。
「我的意思是,我不恨阿光變心,恨的是阿光講的話所暴露出來的真相。妳知道有多少男生在分手時為了不讓場面難看,而說出,我是因為太愛妳所以才要離開妳,的這種話嗎?」
我搖搖頭,「沒人跟我講過。」
「很多耶梅梅,真的很多,多到我都懷疑男生之間是不是有流傳著一份影印的『如何提出分手』的講義,然後照著第14條做。」
喜兒笑了又流下淚。
「梅梅,我的愛白白流走了,像我的孩子一樣,都白白地去了。阿光根本不是我的阿光,我也白費了我了。」
喜兒講的話實在太玄了,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衝去找那對狗男女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