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經歷絕對是不愉快的,說實話,我沒有直觀的記憶,因為當時是在一片漆黑之中,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水聲,所以四周的景象全是源於我的想像,並不深刻。我現在記得唯一的感覺,就是那種我就要給衝進地底深處的恐慌,如果在黑暗中,我一直這樣沖流下去,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死去,而不知道自己最後會死在哪裡。
直到另一邊,第一個被衝下去的副班長打起了手電,我才從這種夢魘中脫離出來,那種極度的黑暗中,這一點手電的光芒就猶如生命的希望一樣,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游了過去,發現副班長滿是血,但是並沒有大礙。
兩個人劃著水,尋找剩下來的人,王四川不知道去向,而另外三個小戰士,是在我們身後,不知道是不是也摔了下來。
副班長用手電去照四周,我發現果然如我在黑暗中想像的那樣,這條暗河超出想像的寬,我竟然看不到邊,只能看到一片波濤洶湧的汪洋。
這裡是什麼地方!副班長驚駭莫名,聲嘶力竭的問我。
我根本無法理會他,只能用力拽著他,兩個人努力維持著平衡,才能勉強浮在水面上。
那種激流的速度實在太驚人了,只知道風馳電掣,我們迅速向暗河的下游傾瀉而去。而我很快就感覺到力不從心,冰冷的河水和漩渦迅速的消耗著我的體力。
幸運的是,副班長的體力驚人,最後幾乎是他一個人的力量在划水,拖動著我們兩個,我想讓他別管我了,但是連說這個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也不知道到底漂流了多少時間,就兩個人油盡燈枯的時候,突然我們的背就撞上了什麼東西,兩個人都在激流中給攔停了下來。
我已經凍的沒知覺了,這一下應該撞的非常厲害,我感覺到一股窒息,但是一點疼痛都沒有。
兩個人艱難的一摸,才知道這激流的水下,這裡攔著一道鐵網,壓在水下面,我們看不到,似乎是攔截水流中的雜物的,我摸著網上貼著不少的樹枝之類的東西。
上天保佑,我眼淚都下來,猛趴過來,趴到那鐵網上,副班長忙用手電照照水下的情況。發現這鐵網已經殘缺不全,我們能撞上真是造化。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苦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我心裡還奇怪,這裡怎麼會攔著一道鐵網,難道日本人也到過這裡?
正想著,我和副班長都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好像手電的光線在前面有反射,想著那副班長抬起了手電,往鐵網後面一照。
一照之下,我和他頓時張大了嘴巴,一副讓我極端意想不到的場景,竟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只見一架巨大的日本「深山」轟炸機,就淹沒在這鐵網後的河道裡,機身大半都在水下,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只剩下機首和一隻機翼探在水面之上,而最讓我驚訝的是,這架巨型轟炸機,顯然已經完全墜毀了,在我面前的,是一架完整的殘骸。
沒有處在我當時的環境之下,真的很難感覺到那種震撼——如此巨大的一架飛機淹在激流裡,那巨大的翼展在水下顯出的黑色影子讓人呼吸困難,手電照射下,銹跡斑斑的機身猶如一隻巨大的怪獸,在水中抬頭呼吸。
這種壯觀的景象,是我當時從來沒有見過的,因為當時除了神秘的圖-四部隊,沒有可能在中國大陸上看到如此巨大的飛機。要知道那時候天上有一架飛機飛過,小孩子都是要探頭出來看的,哪像現在,戰鬥機編隊飛過頭頂也沒有人理。
我們爬過鐵網,隨即又發現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情形,只見水下轟炸機殘骸的四周,堆滿了我們來時候見到的,捆著屍體的麻袋,這裡的數量更加的驚人,水下黑壓壓一片,從鐵網這裡開始一直延伸到四周,看不到盡頭。這些麻袋在水下堆成一堆一堆的,有的相當的整齊,有的已經腐朽凹陷了,好比海邊緩衝潮水的石墩。而轟炸機就卡著這些麻袋裡。
我們爬過鐵網之後,腳已經可以在這些麻袋上站住,雖然一腳下去腳跟下陷,但是總算有了個落腳的地方。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副班長就自言自語道:「日本人在這裡到底是在做什麼的?」
我無言以對,在這裡暗河也看不到邊,手電照出去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我甚至感覺自己是不是在一個巨大的地下湖中間,而這地下湖裡竟然給人墊著如此多的緩衝袋,期間還折戟了一架巨型轟炸機,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踩著水下高低不平的屍袋,來到了飛機露出水面的一截巨大的機翼上,機翼已經折彎了,嚴重銹蝕,我們爬上去的時候,一手的銹水。
不過謝天謝地,上面是乾燥的,我們上去之後,機翼給壓的往下沉了沉。這個時候我就想到:要是王四川在,可能這機翼就要給我們壓折了。
這時候才突然想到他,我不由望向四周,滾滾激流,哪裡那能看到那個黑大個的人影。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我們筋疲力盡,那是真正的精疲力竭,我同樣的感覺只在父親去世守靈7天的時候有過,爬到機翼上之後,天昏地暗,人直往下倒。
不過此時是絕對不能休息的,一休息就死定了,我們脫掉衣服,我都不忍看,渾身的螞蝗,有幾隻都吸血吸的好比琥珀一樣,都能看到體內的血。
我忍住嘔吐,此時最好是有香煙,但是我口袋裡的煙都成漿糊了,只能用打火機燙,那時候最多用的還是火柴,但是對於野外勘探來說,火柴太容易潮濕,也太容易引起森林火災了,所以有門路的人都有票子去買打火機,那時候買打火機是要票子的。老式打火機燒的是煤油,燈芯也濕的不行了,我們放著干了很久才點燃,然後用火去燙,一隻一隻,燙下來之後馬上彈入水裡,傷口立馬就流出血來。
好不容易處理完了,我們也成了血人,極度的駭人,兩個人自己檢查了全身,最後確定確實沒有了,才坐下來,我擰乾衣服的水,就拿起副班長的手電,仔細去照水下的飛機。
手電已經不甚明亮了,不過在機翼上,看水下的飛機,清楚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