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 04 跑完全程
就在雷馮如此低語的同一時刻……
軟軟地垂下變沉重的鐵鞭,妮娜因無法停止的喘氣而覺得快要窒息了。
明明一直吸入空氣,但身體卻不知足地要求著更多氧氣。
即使如此,妮娜還是強忍痛苦慢慢把呼吸壓抑下來。
就算雙腿發顫,累到想立刻在原地倒下,她仍然拚命的維持著站立姿勢。緩緩地讓變熱的身軀沉靜下來。呼吸乃剄流之本,絕不能讓它紊亂。不能立刻讓身體休息,要緩慢緩慢地讓身體平靜。
耳膜裡全被轟隆的聲響佔據,那是從頭部深處傳來的血液奔流聲。
不只如此,尚有足部的巨大機械裝置在移動都市時發出的摩擦聲音。各式各樣機械所生成的聲音,在外界狂亂吹襲的強風下形成無法判別的混亂音塊傳至耳中。
在這種時候,如果要找尋一處不會被任何人看見,不會被任何人責怪的場所,就只有都市的邊緣地帶了。
「……好了!」
調勻呼吸,妮娜再次舉起鐵鞭。雖然實際上光是拿著就已經很勉強了,但只要將內力系活剄流通至全身就能繼續撐下去。她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調整呼吸的。
在見識到雷馮無可匹敵的強悍力量的場所,妮娜一個人獨自揮舞著鐵鞭。
要怎麼做自己才能變得更強?
她一面自問,一面揮動鐵鞭。
從基礎架勢開始,漸漸轉向應用招式。
武器這種東西,到頭來只是在收回、蓄力,然後揮出三階段動作中加上變化而已。如果是刀劍那就是揮擊,長槍或是棍棒類的武器就是突刺與打擊,增加適合武器招式的變化並結合在一起,然後在過程中使出制住對手動向的招式。
重複這種行為並非毫無意義。在頭腦無法跟上的極限狀態裡,身體會在思考前做出反射性的熟練動作。到那個時候,現在的反覆練習就會產生效果,而且也能藉著重複練習加強體能。只要體能上升,就能在對戰時將情況導向對自己有利的局面。
「呼……哈、哈、哈、哈……」
然後又是休息。一邊調勻已經紊亂的呼吸,妮娜從放置在一旁的書包中抽出毛巾擦拭汗水。在入學典禮前刺骨寒氣雖會立刻冷卻變熱的軀體,但現在即使到了夜裡也比以前好過多了。現在潔爾妮應該朝著溫暖的地方慢慢移動中吧。
也因為這樣,熱氣無法從身體散去。一邊對不斷流出的汗水感到煩躁,妮娜隔著看不見的空氣罩眺望著夜景。
然後就這樣倒在地上。
堅硬地面當然很冰冷,這讓妮娜覺得很舒服。因極端疲勞而感到自己也許無法重新站起的她,就這樣連站起來都做不到的眺望著夜空。
天上只有缺半的月亮飄浮著,後面是無止境的黑暗。月亮的存在簡直像在主張夜晚境界線就在此處似的。
呈現復原狀態的鐵鞭滾落在妮娜的左右兩側。視線沒有從月亮上移開的她,僅以指尖確認了它們的存在。
以輕淡朦朧的藍色光芒將自我存在投射在天空上的月亮,讓妮娜在那一瞬間忽然產生說不定可以抓到它的感覺。
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把手伸向月亮。因為這麼做會讓妮娜對自己童話般的想法感到羞恥,而且她也知道根本不可能碰到月亮。
「……好遠啊。」
所以她如此喃喃自語。
好像可以碰觸,卻又無法抵達。
月亮就在錯覺與現實的空隙中存在。雖讓人產生說不定伸出去就能碰到的想法,但實際上卻又與妮娜隔了好幾億基爾梅爾的距離。
光是伸長手這種程度根本不可能觸碰到。
就算這樣,妮娜還是認為非碰到不可。
如果只有伸長手不夠的話,就算要飛上天也……
「呵……」
自己非現實的想法實在荒唐,妮娜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己不可能飛上天空。那種夢想一點意義也沒有。
有意義的是,自己認為不靠那種非現實手段就無法觸碰到它的懦弱。
「這樣是……不行的。」
反覆練習自己學習過的招式,妮娜並不覺得這麼做毫無意義。這種行為確實與自己的成長有關。
然而她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做著這種訓練了。從知道自己有剄的能力,立志成為武藝家的那刻起,就一直做著這種事。
妮娜不認為重複相同的舉動,能讓自己一步登天突然變強。
有沒有什麼能快速變強的方法呢……
她非常瞭解,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即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要這麼想。
心裡感到焦躁。
「可惡!」
就算照著現在的步調,應該也能變得很強。她相信只要花時間,要追上雷馮的程度絕非不可能的事。
可是這樣下去要達到雷馮的境界,要花上多少時間呢?
一年?兩年?怎麼可能……
沒有那麼簡單。
她活到現在才修練至這般實力。光靠一、兩年的努力,不可能追上比那強上一倍三倍,甚至在那之上的雷馮。
而且自己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
「來不及啊!」
她需要的不是未來的可能性,而是現在伸手可及的事物。為了平衡過度失衡的第十七小隊,妮娜一定要變強才行。
能做到這點的只有自己。
只有決定要守護潔爾妮的自己。
「來不及嗎……」
妮娜的手離開了鐵鞭。
單手緩緩伸向月亮。
撫摸空氣的指尖,觸碰著視線中的半月。
在幻想中的接觸。
僅存於幻想中的成功。
明明曉得那種事根本沒有意義……
「真可恨啊!」
仰望朦朧明月,妮娜放下手腕。
那真的只是悔恨而已,還是嫉妒?
面對擁有自己渴求之物的雷馮……
還有……
那封信。
妮娜看了從掉落信封中飛出的信紙。
看了那封信後,妮娜感到自己體內的焦躁感似乎變強了些。而且更有一種非追上雷馮不可的感覺。
究竟該以何種方式看待那名比自己更清楚雷馮一切,那位叫做莉琳的女性,連妮娜本人都不曉得。
她只覺得緊迫感不斷增加。
感到焦躁。
「結束了嗎?」
拭去流過太陽穴的液體,妮娜猛然起身。
「不能在這種地方結束!」
揮去所有疲勞與想法,起身的妮娜拾起鐵鞭。
夜晚還很漫長。
時間雖然有限,應該不會不足。
她相信……
「哈!」
妮娜釋出剄流。
*
下次的對抗賽決定於下回休假時進行。
雷馮無意識的輕聲歎了口氣。
這幾天都沒機會碰到妮娜。
說起來雙方的年級原本就不同,所以要在上課時間見面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訓練時連私下交談的空檔都沒有時間就過去了,而且訓練一結束妮娜就會立刻離開現場
連在打掃機輪部門時也碰不到面。
這段時間明明被分在同一組,卻在不知不覺間跟其他學生被分成一組,負責的區域也各自被分了開來。
完全失去接觸的機會,這讓雷馮品嚐到莫名的不踏實感。
再加上雷馮也因為使用哈雷拿來的復製品進行測試,以及與卡利安和其他鍊金科技術人員開會討論,所以根本沒有閒暇的時間。
雖然連平靜下來的空檔都沒有,卻也沒有因為那些事情而感到鬱悶。
話雖如此——
「怎麼覺得你最近好忙啊?」
現在是午休。就在大家享用著已成為日常生活一部分的梅珍制便當時,米菲開口問道。
今天是在校舍屋頂用餐。被鐵柵圍住的屋頂擺了長椅,而且也開放學生使用。
雷馮他們與其他好幾群學生們在到處擺放的長椅上用著午餐。
「咦?是這樣嗎?」
「是啊。」
「……嗯。」
連梅珍也有如贊成米菲似地點頭,這讓雷馮搔了搔頭。
「就算訓練結束後想找你出去玩,雷馮也總是不見人影。我明明還挑了你不用打工的時間去呢。」
她為何會曉得自己未曾告知過的機輪部門工作時間表呢……真是的,米菲的情報收集能力實在太可怕了。
「因為下一場對抗賽就快到了,所以他很忙吧?」
「咦~~可是我是在訓練以外的時間去的耶,這太奇怪了!」
米菲否定了娜爾姬的話。雖然本人就在眼前,但她卻毫不在意自己像是講八卦的語氣。
而且娜爾姬本人連相信自己這番說辭的樣子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是為了消除其中一個可能性,為了要斷雷馮後路才說出這番話的。
「那麼是為什麼呢?」
漂亮的將那種可能性擊潰後,米菲強勢的切入問題核心。
「對抗賽的準備,是機密事項?」
「你為什麼用疑問句?」
「嗯,是為什麼呢?」
「你在開玩笑!」
「我才沒有開玩笑呢,我認真的很。」
「喔?」
米菲有如瞪視似地看了他好一陣子。雷馮強做鎮靜的將視線落在梅珍準備的便當上。
「你有女人了?」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結論?」
「這麼一說,最近你很常被目擊到跟羅斯學姊在一起耶。是這麼一回事吧?學姊很顯眼,所以你想隱瞞也沒用喔。」
「不,不是這樣的!」
一邊在意著臉色愈來愈慘白的梅珍,雷馮冷淡的揮了揮手。
「因為我跟學姊回家的方向一樣。」
「只是因為回家方向一樣,就要經常一起去餐廳吃晚飯嗎?」
「……為什麼妳連這件事都知道?」
的確,從那晚的野戰場後,自己就與菲麗吃了好幾次晚餐。雖然幾乎都是由卡利安請客,但雷馮一次也沒跟卡利安用過餐,一起吃飯的人只有菲麗而已。
「不要小看我小米的情報網喔!」
就算對方挺起胸膛講這種話,雷馮還是覺得困擾。
「不,真的只是偶然而已。」
雷馮雖然試著找了理由,但只要看一眼米菲的眼神就能明白,她對自己的懷疑根本沒有消失。
「真的只有這樣?因為她可是既漂亮又可愛到驚人的程度喔。只要兩人一獨處,不會像這樣……無意義的噴射年輕能量?不會因為一時天雷勾動地火,而誤以為年輕可以被允許做任何事而解放脫軌的青澀性慾?」
「……我有點無法跟上妳的想法。」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推倒她嗎?」
「我希望妳可以把那種直接的字眼換掉啦……」
雷馮表示不可能的搖了頭。
他才沒有對菲麗做出那種事情的膽量。不不不,這不是說如果有膽量的話,就會做出什麼事的意思……
「那麼,你到底在干什麼?」
「…………」
「哼……是不能說的事情嗎?」
「我是被這麼交代的。」
卡利安要求自己盡可能對這件事保密。強大污染獸在都市行進路徑前方的這種事,對於不曾與污染獸交戰過的潔爾妮眾學生而言,可說是一個強大威脅。
連在前陣子被幼生體襲擊時,潔爾妮也因混亂而無法採取確實的迎擊措施。
就算之後試圖強化對抗污染獸的迎擊措施,也並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到。
既然如此,目前能夠對抗此一威脅的人,唯有雷馮。
所以雷馮最好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解決一切。
「真~~無聊。」
米菲雖瞪視了雷馮半晌,最後還是放棄似地如此低語後拿著便當站了起來。
「小米……?」
「因為太無聊,所以我要一個人吃,就這樣囉!」
啪地一聲舉手打完招呼後,米菲就這樣鑽過入口從屋頂上消失了。
「真是的……根本用不著像小孩一樣生氣嘛。」
真麻煩……說罷連娜爾姬也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你不要生氣喔。」
「不,這一定是我的錯。」
「是嗎……或許真是如此,不過這種要求一定很無理吧。」
娜爾姬聳聳肩,然後望向不安的梅珍。
「我去陪小米,小梅就麻煩你了。」
說完,娜爾姬也拿著自己的便當朝米菲身後追了過去。
「……啊。」
梅珍連說句什麼的空檔都沒有,娜爾姬的身影在她吞吞吐吐之際就從屋頂上消失了。
(怎麼覺得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這種狀況呢……)
一邊被似曾相識的感覺所困,雷馮對垂著頭吐出「啊啊……」零碎字句的梅珍道歉。
「對不起。」
「……雷頓沒有錯喔。」
重新站好的梅珍有如鈴鼓般地搖著頭。
「呃,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有錯。」
「……可是,你不能說出真相吧?」
「…………」
面對如此直接的詢問,雷馮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如果回答「是的」就表示承認自己有所隱瞞,話雖如此說自己什麼都沒有隱瞞的謊也一定會被立刻拆穿。
他不能說,但也不想再說謊。
就因為是梅珍她們,所以雷馮不想繼續說謊。這就是他誠實的表現。
所以他只能一語不發的聳聳肩。
「……我認為不能說的事不可以聽,而且也不能問。因為我覺得如果你想說的話,總有一天會告訴我們的。」
「……謝謝。」
「……小米也知道這一點。」
「希望如此。」
「……不過,小米是個好奇寶寶嘛。」
梅珍靜靜地微笑著。那抹笑容中含帶著親愛之情令雷馮感到羨慕。
「……我跟娜爾姬如果有祕密想要隱藏的話,一定會馬上被小米拆穿。可是她卻不曉得雷頓在隱瞞什麼,所以不知道那件事,還有你不讓她知道的事使她覺得很不甘心。」
「我不讓小米知道會使她很不甘心?」
「……小米想跟雷頓變得更好。身為好奇寶寶的小米,希望跟雷頓好到用不著說你也會主動告訴她的程度。如果是娜爾姬就會靜靜做著自己能做到的事,而我嘛……」
梅珍停止說話,微微搖頭。
「……所以特別是娜姬,她也很焦躁喔。」
「特別是?」
「……沒錯,特別是。」
「為什麼?」
「因為你前一陣子不是幫過娜姬的忙嗎?可是在雷馮最累時,她卻一點也幫不上忙,也不曉得自己能做些什麼,所以她很焦躁。」
「我竟然完全沒有發現。」
雷馮茫然的低語。
「……因為娜姬很會忍耐。」
「雖然說是幫她的忙,不過那是能領到酬勞的工作,我覺得娜姬根本用不著在意啊……」
他一邊說著,但雷馮明白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在自己有困難時明明得到對方幫助,但在對方有困難時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這點讓娜爾姬感到自己很沒用,與是否賺到錢沒有任何關係。
「原來如此……嗯,果然是我的錯。」
「……不是的,雷頓沒有錯喔。」
「不,是我的錯。」
梅珍她們這麼想親近雷馮,但自己卻渾然不知,光是這樣就有錯。
仔細想想,梅珍在最初時也不會說這麼多話。她平常的話就不多,所以每次只會講一點點話而已。
然而她現在卻那麼積極的說著,如此主動的試著親近雷馮。
「我的表情看起來那麼困擾嗎?」
「……與其說是困擾,不如說是擔心吧?」
「擔心……?」
咦……雷馮露出不解神情。
「……你有時候會露出這種表情喔。」
說完梅珍瞇著眼睛蹙起眉心。
「……是嗎?」
「……嗯。」
「是這樣啊……」
……梅珍才老是哭喪著臉呢,不過這種話就算撕裂嘴巴自己也說不出口。
「……怎麼了?」
將視線從皺著眉頭露出困惑表情的梅珍身上移開,雷馮在內心陷入沉思。
擔心?
他一點也不擔心污染獸的事情。污染獸的來襲是發生機率極高的災厄。之所以非面對這種災厄不可,是因為無法逃跑之故,這種感覺與擔心不同。不管怎麼說自己早就知道污染獸漸漸接近的事實,也有了相對的覺悟。
話說回來,與污染獸戰斗這種事,只不過是在古連丹日常生活的延長罷了。考慮到或許會死亡的事對雷馮而言當然是一股重擔,然而如果輸給這種壓力的話自己早就死了。對他來說,名為精神糾葛的戰爭早已結束。
那麼所謂的擔心是……
「啊啊……」
「……咦?」
「呃,嗯……啊哈哈哈……原來是那件事喔……」
「咦?咦?」
「小米的口氣那麼奇怪,所以我才誤會了。」
「咦咦!?」
「啊……不過也沒辦法就是了。」
「……嗚嗚。」
「……嗯?」
笑了好一陣子後,雷馮望向隔壁。
「……雷頓……」
梅珍滿臉慘白,雙手如同祈禱似地緊緊握著。
「小梅……?」
「……呃,那個……那個……」
「啊,啊啊……啊啊,不!沒……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啦。我只是誤會了而已……呃,所以妳不要哭喔,好不好?」
一邊安慰發著抖的梅珍,雷馮把事情說了出口。
結果,娜爾姬她們不巧撞見雷馮正在安慰不知為何大驚失色發著抖的梅珍。為了向兩人解釋自己沒有欺負梅珍,雷馮不得已只好蹺了下午的課。
之後他說明瞭事情原委。
老實說,這邊的事馬上就講完了。
「喔,隊長的樣子有點奇怪啊……」
一邊嗯嗯嗯的點著頭,米菲用手玩弄著喝完的牛奶盒。
「雷頓在意那件事啊?」
集中所有精力解釋的雷馮癱軟在椅子上點了點頭。
「是的。」
「所以你想幫忙嗎?」
「如果可能的話。」
疲累至頂點的雷馮極簡潔地繼續點頭。
「為什麼?」
「妳問我為什麼……?」
因為沒想到會有這種回應,所以雷馮驚訝地將靠在椅背上的重量收回,然後望著米菲。
米菲與隔壁的娜爾姬也直勾勾地凝視著雷馮。
「因為同樣是第十七小隊的關係?雷頓對於對抗賽與小隊的事根本沒興趣吧。既然如此,就算隊長的樣子不對勁,應該也沒差吧?」
「……小米。」
梅珍困惑的看著米菲與娜爾姬,卻立刻放棄似地搖了搖頭。
在那一瞬間她們彼此有了默契吧,然而雷馮卻無從得知她們究竟對什麼事有了默契。
他只是被詢問著。
為何非得為妮娜做些什麼呢?
「有必要問這麼難的問題嗎?」
「難不難要看雷頓你怎麼回答,不是嗎?」
保持緘默的娜爾姬答道。
「或許吧。」
雷馮點了頭。也許那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然而被這樣詢問他仍是無法立刻答覆。
「就算是現在,我還是不在乎對抗賽這種小事,真的。」
雷馮緩緩整理腦中思緒似地搜索著字句:
「只是我的想法真的有點改變了。在下次武藝大會結束前,我想一直留在小隊裡面。」
「喔?這就是所謂的正義之心覺醒嗎?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知道潔爾妮現在的狀況很吃緊了。三年級以上的學長姊們,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我沒那麼好心。」
「不然是什麼事?」
米菲沒有抑揚頓挫的說話方式,簡直像是在指責雷馮一樣。
「因為這裡消失的話,會讓我很困擾的。而且我不能回古連丹,如果不在這六年中將某種技術學到一定程度後畢業,到了其他都市我會活不下去的。因為我沒有在畢業為止一直修練武藝的打算。」
「你不回古連丹嗎?」
雷馮對梅珍的問題搖了搖頭。
「……也許妳們已經發現了,我的武藝技巧可不是閒暇之餘練出來的。」
「我當然知道那種事情。」
娜爾姬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如果那種技巧是在閒暇之餘練出來的,那其他武藝家就沒立場可言了。你在古連丹正式修練過武藝吧?而且還修練到這種學園都市根本沒辦法教你的程度。
我在意的不是這種事情,而是你這麼強卻打算捨棄武藝的事實。」
雷馮再次感覺到三人將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是視線帶來的壓力增加之故吧。
這就表示,三人就是這麼在意雷馮的過去。
娜爾姬輕啟朱唇,準備將疑問化為明確問句。在那個問題發出之後,雷馮究竟該如何回答才好?
自己在古連丹做過的事,雷馮到現在仍然能毫不猶豫地確信沒有違背自己的良心。只不過,現在的他明白那種行為傷害了許多人。
她們會怎麼想呢?會吃驚?會輕蔑?然後就此離去嗎?
體會到寂寞的同時,自己也感到非常害怕。被妮娜知道時又是什麼感覺呢?
「……已經夠了吧?」
就在種種事物瞬間化為漩渦之際,梅珍一句話斬斷了那些情緒。
「小梅……?」
「……妳們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聽到雷頓的過去吧?」
「是這樣講沒錯……」
「可是啊……」
「……既然如此,就已經夠了吧?」
彷彿不顧反對似地,梅珍重複著這句話讓兩人安靜了下來。
梅珍看著雷馮,她那夾雜著愧疚目光的眼瞳映照著雷馮的身影。
「……對不起,她們兩人……還有我,只是想更瞭解雷馮而已。」
「不……」
雷馮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因為感到自己的胸口熱了起來。一方面是因為無法說出一切的懦弱,而且他也對於害怕被知道更多過去的自己感到驚訝。
(是嗎,原來我跟這三個人已經這麼要好了啊。)
雷馮已經習慣跟這三人待在一起了。他習慣跟這三人在一起的學校生活,而這也變成了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
他害怕失去那一切。
「……我還滿喜歡小隊裡的人,所以我才想要幫忙。」
擠出這段話後,雷馮已經無話可說了。
所以只能沉默。
雷馮明白,就像跟梅珍她們待在一起一樣,心裡的某個自己也覺得跟妮娜與菲麗,還有夏尼德跟哈雷待在一起很快樂。
自己恐懼失去那些事物。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米菲仍是以有些懷疑的語氣說道。
「哎,打從一開始我就打算要幫忙啦,不情不願的只有米菲一人而已。」
「嗚哇,娜姬真狡猾!」
「因為我根本沒懷疑過雷頓啊!」
「騙人!娜姬明明也很在意!」
「我在意的事跟小米在意的事可不同喔。」
「一樣啦!」
「不一樣。」
「一樣!」
「不一樣。」
「不對,娜姬明明也很在意那些事。絕對的絕對的絕對在意雷頓對那個隊長還有菲麗學姊跟那封信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梅珍突然滿臉通紅地叫了起來,這讓雷馮娜爾姬與米菲都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小……小梅……?」
「……!」
肩膀上下起伏呼吸急促的梅珍,一臉驚恐的用手壓著嘴巴。
「啊……」
「對……對不起……」
「……嗚嗚……」
在突然恍然大悟的兩人注視下,捂著嘴巴的梅珍就這樣眼眶又蓄滿了淚水。
(我還以為可以道歉……)
梅珍想替自己擅自看了信一事道歉,所以一直在找機會。
明明是這樣的……
但這種狀況根本無法道歉,梅珍讓淚水決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