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愛神的信徒們

　　在林凱那有些迷濛的視界裡，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變得有些荒誕。他看到巨石接二連三的落下，令怪物們徹底陷入了恐懼之中。這讓林凱有種在看喜劇的感覺，畢竟不久前他還處在同樣的狀態之中。而且少女輕鬆投擲巨石的景象根本超越了現實，讓人連驚嘆都發不出來。

　　與此同時，茱荻忠實的履行著保衛主人的義務。她從岩壁頂端投下超大尺寸的凶器，利用足有六十尺的落差提升威力。對倒霉的目標們而言，茱荻就像具精確的人形投石機。其恐怖的程度，絕不是血肉之軀可以抵擋的。

　　隨著攻擊的繼續，怪物們的陣型即刻潰散。在岩石犁出巨大凹痕中，走避不及的敵人屍橫就地。它們死得殘缺不全，模樣稱得上慘不忍睹。而僥倖逃脫的也不好過，因為茱荻正飛翔在空中追趕它們。投盡岩石的她張開蝠翼滑翔，還用魔法灑下鋒利如刀的冰錐。那是幕殘酷的景象，卻也異樣的美麗。假如忽略掉過於濃厚的死亡氣息，伴隨冰刃飛舞的茱荻確實賞心悅目。

　　「真漂亮……我們快跑吧。」

　　這是奇瑞茲仰望天空三秒後，得出的感慨和結論。除了林凱頗為猶豫以外，其他人都一致表示贊同。於是在獸群的掩護下，五個冒險者落荒而逃。他們趁亂繞過岩壁，向怪物們相反的方向撤退。期間林凱不斷回頭，擔心茱荻會不會出什麼岔子。但莫妮卡揪住他的衣領猛衝，迫使林凱不得不優先照顧自己的脖子。

　　直到再也跑不動為止，林凱等人才停下來。他們全都氣喘吁吁，累得東倒西歪。在費倫的帶領下，林凱來到一個小山脊上。這裡的溫度更低，已經能看到零星的積雪。奇瑞茲靠在一顆光禿禿的樹幹上，用出人意料的快活語氣說道：

　　「這次真是來對了，竟然能遇到那麼好玩的事情。剛才的女孩大概是聖山精魄吧？既然她願意幫助我們，或許順道找找流光之劍也不錯。」

　　「你要不要追上去問問，再來告訴我們結果？」

　　莫妮卡沒好氣的回答，然後從行李中翻出厚外套穿上。唯一知道真相的林凱搖搖頭，實在不明白盜賊的樂觀是從哪裡來的。他發覺在所有人中，只有奇瑞茲還保持著從容。盜賊簡直像是剛從宴會上回來一般，似乎還覺得意猶未盡。

　　『瘋子。』

　　林凱很快的轉過這個念頭，接著把注意力轉移了開來。他有些擔心茱荻能否全身而退，畢竟狄摩高根賦予傀儡的力量是有限的。這時莫妮卡將一件棉衣披到林凱身上，還嫻熟的幫他將手塞進袖管裡。旁觀的奇瑞茲發出『嘖嘖』聲，莉莉絲則默默無語的走去了稍遠處。她很快穿著保暖的外套返回，然後將兩隻毛線手套交給了林凱。它們都是半截的式樣，既保暖又不影響手指活動。林凱本想致謝，但魔女先一步說道：

　　「謝謝，今天多虧了你。」

　　明白這是指什麼的林凱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沒什麼，別放在心上。」

　　在之後的數個小時裡，五個失去營地的冒險者只能靜待黎明。他們用閒談來打發時間，並對今後的計劃進行修整。在所有的話題中，有關滅日巫師的內容被提起最多次。因為他統治了大批的怪物，甚至包括一些原本對立的族群。這意味著滅日巫師實力過人，否則那些只認拳頭的怪物不可能臣服於他。而茱荻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也是關注焦點，只不過林凱心知肚明，所以僅僅附和了幾句就故意岔開了。

　　最後莫妮卡仰天長嘆，躺倒在隨意鋪設的毛毯上。她用誇張的姿勢抱頭，然後煩惱的說道：

　　「可惡啊，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我還以為是次輕鬆愉快的旅行，早知道就不拖莉莉絲和凱下水了。」

　　「那你剛才就已經死了。」

　　一直像雕塑般坐著的費倫隨口接上，頓時讓半精靈啞口無言。她似乎想發怒，不過終究還是亂蹬著兩條長腿說道：

　　「可惡，可惡，居然連你也嘲笑我！算我沒用總行了吧？連學弟都比不上~」

　　「怎麼會？我只是講出事實罷了，你不用想太多。」

　　費倫沉著的回應，讓莫妮卡更加無言以對。她鼓著臉頰在毛毯上滾來滾去，完全沒了大姐的風範。林凱看得想笑又不敢笑，氣氛倒是為之輕鬆了不少。這時天空逐漸泛白，意味著冒險者們久候的黎明終於來臨。於是他們收拾起行裝，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是非之地。

　　雖然林凱一夜未睡，但靠著先前的八小時休息，他的精神還算不錯。莫妮卡和莉莉絲就沒那麼走運，結果一路上都呵欠連天。因為離通古斯聖山只剩兩天路程的關係，他們遇到襲擊的可能性也大為提高。不過探路的奇瑞茲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彷彿生活在這裡的怪物都憑空消失了。

　　「會不會是滅日巫師搞的鬼？」

　　莫妮卡這樣喃喃自語，但沒人可以回答。他們不安的繼續前進，接著忽然有所發現。——當費倫砍倒一棵小樹後，他找到了一條新近才由其他人開闢出的道路。而且數里外的地方有炊煙裊裊升起，似乎有人正在做飯。於是一整天都不怎麼高興的莫妮卡終於興奮起來，爬到樹上舉手眺望。不明所以的林凱袖手旁觀，向停下來擦汗的費倫問道：

　　「這裡有其他人？會是誰？」

　　「大概是別的冒險小隊，目的地應該和我們一樣。」

　　費倫不太肯定的回答，並沒有告訴林凱那也可能是怪物設下的圈套。他把巨劍取下來保持戒備，直到前去勘查情況的奇瑞茲返回才略微放鬆些。在眾人的詢問下，盜賊攤了攤手。他神情複雜的聳起肩膀，頗為不情願的說道：

　　「那邊有幾個帶著女人的傻大個，我建議不要理會他們比較好。否則的話你們就得被迫聽狂信徒的說教，就算耳朵起了老繭也聽不完。」

　　「聖武士？真是太好了！」

　　莫妮卡立刻舉手歡呼，完全無視滿臉晦氣的奇瑞茲。林凱也認為聽到了好消息，因為聖武士是絕對可靠的保護者。雖然他們像戰士般的擅於格鬥，但也負擔著侍奉神祇的職責。這使得聖武士永遠是善良陣營的代表，同時願意向任何有困難的人伸出援手。只是……奇瑞茲這種偷雞摸狗的盜賊例外，事實上等同於罪犯的他能不被聖武士追殺就不錯了。

　　無論如何，最終莫妮卡決定忽視奇瑞茲的意願與聖武士們接觸。她用大姐頭的氣魄壓倒了盜賊，讓奇瑞茲只能躲到一邊去抱怨。費倫和莉莉絲顧左右而言其它，看起來和林凱一樣不願發言。他們知道目前的情況下多個人就多份力量，但也不想讓盜賊更難堪。

　　於是在費倫的建議下，五個人排成防守的隊形向炊煙靠攏過去。這顯然是必要的措施，尤其在費倫用巨劍擋下一支十字弓矢後更確定無疑。他就地跪倒，躲在了寬闊的劍身後面。林凱和莉莉絲也迅速尋找掩護，莫妮卡則攏起雙手高喊道：

　　「住手！我們不是敵人！拜託你們睜大眼睛看看！這裡沒有誰想打架！」

　　「閉嘴！變形怪！別以為我們會再上當！願淑娜的絲帶絞斷你們的脖子！」

　　對面傳來憤怒的吼聲，還夾帶了十字弓上弦的輕響。這讓半精靈只能跑去與林凱做伴，以免成為上好的靶子。她咒罵著『榆木腦袋，敲不開的鐵罐頭』之類的髒話，而早就躲得連衣角都不露一片的奇瑞茲則奸笑起來。林凱看著莫妮卡撿起土塊丟向盜賊，然後低聲的問道：

　　「淑娜是誰？」

　　「一個有暴露癖的神，喜歡讓她的信徒亂交。」

　　莫妮卡不耐煩的回答，接著總算意識到了用詞的不當。她紅著臉抓抓頭髮，隨後趕緊修正道：

　　「淑娜是……呃，是愛神。她掌管著美貌、愛情和……嗯嗯，繁衍的神職，所以相當的受歡迎。只是我從來不知道淑娜的信徒會好鬥，正常情況下他們都荒淫無恥還以為自己有品味。除了大吃大喝，浪費時間在沒用的畫和雕塑上以外，那些敗家子總是在找機會跟漂亮的對象這樣那樣。具體的內容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聽姐姐的話。」

　　半精靈期期艾艾的解釋，刻意跳過了一些重要的部分。她勉強的矇混過關，然後又開始咒罵對方的莽撞。林凱想了想，接著開始施法。他向遠處只探出上半身的十字弓射手輕點，隨後用能送去信息的傳訊術說道：

　　「你好，請不要攻擊好嗎？我是來自狄龍城堡的學徒，沒有要戰鬥的意思。假如可以，我希望能和你的領隊談談。我和朋友們遭到了怪物的攻擊，或許你們也有相同的經歷？」

　　林凱儘量禮貌的把話說完，然後靜待結果。他看到對方驚訝的放低十字弓，並很快縮回了掩體後方。大約過了半分鐘，十字弓射手再度探出頭來。這次他沒拿武器，而是大聲的喊道：

　　「好吧，我願意和你們交涉。派個解除武裝的人過來，我先要確定這不是詭計！」

　　「我去。」

　　不等其他人開口，林凱就主動要求成為使者。他的理由是只有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這讓有些擔心的莫妮卡難以反駁。半精靈為難的把林凱摟在懷裡搖來搖去，最後被奇瑞茲一句『聖武士能拿小孩子怎麼樣』將了軍。結果她只能一邊用鞋尖狠碾盜賊的腳背，一邊惴惴不安的目送林凱走出去。對方派出兩名穿著全身鎧甲的戰士迎接，把林凱帶到了一道土坡的後面。另一名等在那裡的戰士取下全覆蓋式頭盔，然後在金發灑落的同時笑了起來。

　　「看來確實是我們搞錯了。你好，我是聖武士諾瑪，在此為先前的莽撞向你致歉。」

　　她從紅唇間吐出甜潤的嗓音，同時把目光掃遍林凱的全身。當林凱覺得渾身像被黏黏的東西沾到時，對方又湊近過來說道：

　　「嗯~很可愛的小朋友啊。我們以前見過嗎，你叫什麼名字？」

　　「喂！別對我的學弟亂來，老女人！」

　　不等林凱回答，莫妮卡的怒吼聲就遙遙傳來。半精靈特有的敏銳耳力讓她聽了個鉅細無遺，而諾瑪那隱含挑逗的話語顯然不是莫妮卡可以容忍的。結果才開始好轉的氣氛又和諾瑪的臉色一起下沉，畢竟『老女人』的稱呼沒人會喜歡。身處衝突核心的林凱左右望望，對伺候左右的兩把雙手劍嘆了口氣。但把劍駐在身前的戰士沒有行使武力的打算，反而一起低頭失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