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隱退的宣言

　　沒過多久，各種飲料就被送了上來。為了表示出平等的團隊精神，費倫替林凱要了淡啤酒。莎達琳用雙手捧住分到的果汁，眼睛卻緊盯著林凱面前的木桶杯。見到土豆少女一幅興趣十足的樣子後，林凱主動跟她交換了飲料。反正施法者的慣例是能不沾酒就不沾酒，否則醉醺醺的法師會比赤手空拳的戰士還不如。

　　大概過了三秒鐘，林凱便開始對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因為在奇瑞茲的攛掇下，莎達琳居然一口氣喝光了滿滿一大杯的淡啤酒。她打了個嗝，然後抬手摸摸立刻泛紅的臉頰。林凱很擔心的想要勸土豆少女休息一會，不料莎達琳居然舉起手喊道：

　　「麻煩再來一杯，嗝！不，還是來一瓶吧！」

　　土豆少女非常豪快的招呼侍女，並立刻被滿足了要求。當她一口氣喝下第二杯淡啤酒時，盜賊湊過來小聲的向林凱問道：

　　「她是一杯就醉的類型？」

　　「我怎麼知道？」

　　林凱苦笑著回答，順便瞄了眼對牛奶不屑一顧的迪絡絲。經過神臨事件後，他對蘿莉既不怎麼討厭也談不上同情。因此林凱想坐到梅爾的身邊去聊聊天，但有人先一步走過來攔住了他。——與在坐者們全無交情的希尼侯爵拿著杯子，滿臉都是友善的笑容。他向抬頭望向自己的林凱舉杯致意，然後用半醉的口氣說道：

「美好的夜晚，歡迎各位來阿索阿卡。看你們打扮應該是四處旅行的冒險者吧？有什麼精彩的故事可以讓我分享嗎？」

　　「四個腳趾的巨人和高貴的法師與侍女們，你想聽哪一個？」

　　奇瑞茲毫不猶豫的站起來，笑嘻嘻的走向希尼。在他看來，年輕且穿著華貴服飾的侯爵像是名紈褲子弟。在貴族中這樣的人並不罕見，所以盜賊絲毫沒有疑心。他只管悄悄的活動指關節，準備找機會鉗一個厚實的錢包到自己的口袋裡再說。

　　但林凱盯著希尼，總覺得似曾相識。他仔細的回想，終於記起了不久前的驚鴻一瞥。由此林凱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他不認為以侯爵是適合來便宜酒館消遣的人。於是林凱一邊暗自猜測對方的身份，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

　　「你的隨從回去了嗎，先生？」

　　「隨從？」

　　希尼微微一愣，沒料到會有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他在瞬間露出尷尬的表情，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說道：

　　「哈哈，原來我們已經見過了。恕我眼拙，請問你是哪位？」

　　「在火發女士的教團本部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我在窗臺上，記得麼？」

　　林凱不動聲色的回答，看著侯爵慢慢的把嘴張開成O字型。因為他已經恢復成普通模樣的關係，結果希尼怎麼都沒辦法完成合理的聯想。要不是樓臺下方的喧譁聲忽然加大，或許侯爵還會再怔上整整一分鐘。猛然驚醒的他渾身一抖，然後訕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那真是我有眼無珠了。但歉意容我稍後再表，現在我們先來欣賞表演吧。這是破爛石魔像酒館的頂尖節目，每月只有一次。我正是慕名而來，想見識見識。」

　　「哦？」

　　林凱猶疑的皺皺眉，覺得對方的反應實在太奇怪。奇瑞茲等人也深有同感，於是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只有迪絡絲悶悶不樂的伏在桌上，無聊至極。莎達琳則努力的喝乾第三杯淡啤酒，接著嘀咕了一句『好吵啊』。

　　此刻酒館內已經沸騰起來，幾乎所有的酒客都在吹口哨或大叫大嚷。他們不惜互相推搡，以儘可能的圍到離舞臺最近的地方。林凱聽到有人在喊『阿索阿卡的妖精』，而且引來了眾人的附和。正在佈置舞臺的侍女們手忙腳亂，只能在酒客們的催促下拚命加快速度。

　　所幸在酒客們不耐煩的發動暴亂前，三名侍女收拾完了場地。隨後她們跑去房間的各個角落，用長長的木桿熄滅了墻壁上的半數燭臺。於是原本就不怎麼明亮的酒館變得愈加昏暗，同時酒客們也安靜了下來。他們翹首以盼，直到一聲突兀的撥弦聲從舞臺後方的布幕中傳出。連續響起的豎琴音色極為秀麗，用天籟來形容都不過分。它像是銀質的風鈴在空中飄蕩，光是前奏就讓人心曠神怡。

與此同時，寬廣的幕布緩緩拉了起來。林凱望到一雙赤裸的纖足站在幕布後方，只在腳踝處綁著白色的絲帶。在光線不足的環境裡，隨後顯現出的白皙小腿猶如玉石般的近乎透明。它連接著更加誘人的部分，直到白色的裙襬出現才斷絕。

　　「莫妮卡……姐姐？」

　　當看見舞者的真面目時，林凱情不自禁的衝到了樓臺邊。他按住扶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數十尺外的舞臺上，半精靈靜靜的並足矗立。她渾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讓每一個見到的人都不由得為之屏息。此刻的莫妮卡化著彩妝，身穿露肩的白色連衣裙。她的肩膀和雙手上都纏著長長的白絲帶，彷彿降臨塵世的女神一般清麗脫俗。半精靈就像是用整塊夜明石雕刻出的塑像，由最頂尖的工匠用一生來成就。她無聲無息的低垂著眼簾，過了會才忽然張開了雙目。

　　在莫妮卡揚起長睫毛的瞬間，林凱有種跨入夢境的錯覺。他看到半精靈矜持優雅的邁出腳步，緩緩走向舞臺的中心。莫妮卡就那樣赤足的走在地上，用毫無疵瑕的足尖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她搖擺著落在身體兩邊的白絲帶，讓它們蜿蜒的落在身後。豎琴聲追趕著半精靈，完美的契合住她的步伐。直到莫妮卡停下腳步，琴聲才暫時的斷絕。

　　在驟然安靜下來的空間裡，半精靈從容的彎腰行禮。她深深的低頭，讓赤裸的背部印入林凱的眼中。所有的酒客都在吞口水，狂躁的收緊握住杯子的手。正當積累在他們心中的情緒即將爆發時，豎琴再度發出了美麗的音色。它們連綿不絕，猶如成串的珍珠灑落。而沒有抬頭的莫妮卡直接旋轉起身體，讓白色在絲帶隨之飛揚。

　　「這就是所謂的傾國傾城吧……」

遙望著半精靈的希尼低聲感嘆，向舞動的倩影送去熱切的目光。即便以侯爵之尊，他也從沒見過如此曼妙的舞姿。莫妮卡的每個動作都輕盈、華麗、進退自如。她有著淡定的從容與自信，舉手投足間沒有絲毫的遲疑。而在所有人的觀眾中，只有林凱知道舞蹈的名字。——在剛進入上法部時，他在月光下見過半精靈獨舞。現在他如當時一般的沉迷其中，只是心境已經截然不同。於是林凱微笑著放鬆自己，把手肘架在扶手上。恰好望向這裡的莫妮卡與林凱四目相交，接著陡然的在舞臺上止步。

　　似乎是沒料到半精靈會如此之快的結束表演，最後的豎琴聲有些雜亂。酒客們也面面相覷，然後不滿的鼓噪起來。根本不在意的莫妮卡無言矗立，與林凱遙遙相望。直到自己的表現足以讓任何人感到異常，她才低頭俯視著酒客們說道：

　　「各位，感謝你們一年來對我的抬愛。不過今天我要宣佈，以後不會再繼續演出了。其實讓我跳這段舞蹈的理由，只是為了紀念某位逝去的朋友。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會用更合適的方法把他留在回憶裡。再次謝謝大家，希望你們能有個美好的夜晚。最後讓我再獻上一首歌，算是略微的補償吧。阿莉？」

半精靈努力的提高音量，力圖壓過酒客們的反對聲。接著她轉身示意豎琴手奏樂，但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林凱順著莫妮卡看的方向望去，找到了一名身穿素色長裙，坐在椅子裡的少女。她留有淡紫色的長發，手中拿著一把木質的豎琴。因為少女低著頭的關係，林凱看不清她的容貌。不過即使相隔遙遠，他也能發覺少女的雙手都在顫抖。這時大驚失色的店主爬上舞臺，跑到半精靈的身邊高聲呵斥她。控制不住形勢的莫妮卡有些慌亂，不過依然寸步不讓的和對方爭吵。

　　「啐，要暴動了。」

　　見到有人把雜物丟上舞臺後，奇瑞茲嗤響了鼻子。他一口喝光飲料，然後撩起了袖管。誰都能看出隨著不滿在人群中發酵，不可控制的混亂正在產生和擴大。於是盜賊吹了聲口哨，接著興致勃勃的說道：

　　「好了，凱。你知道莫妮卡是為誰而隱退的吧？所以給我乖乖的負起責任。拳頭不夠硬的話有我和費倫幫忙……咦？已經去了嗎？」

　　本想教訓人的奇瑞茲轉過頭，發現教訓的對象不知何時消失了。而林凱已經衝下樓梯，帶著無比喜悅的心情奔向莫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