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突如其來的領悟

　　全憑梅爾的一句話，林凱才得以脫離眾矢之的的窘境。由於沒人希望氣氛繼續僵硬下去的關係，他們都一齊望向了狄龍。於是狄龍略顯狼狽，還極為難得的臉上一紅。原本忍無可忍，想要發怒離席的他氣勢大沮，只能不自然的擺著手說道：

　　「老師，都多久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太年輕，只是不通世情的小鬼罷了。」

　　「是啊，大家都年輕過。」

　　梅爾笑著點頭，然後走去了林凱的身邊。他拍拍林凱的肩膀，用慈祥的語氣說道：

　　「好了，去道個歉吧。男人總是要吃虧點，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嗯。」

　　林凱心領神會的答應，知道老人是當定自己的靠山了。他向梅爾送去感激的眼神，接著轉向迪絡絲說道：

　　「對不起了，是我不好。你不要緊吧？起得來嗎？」

　　「……」

　　蘿莉看看林凱伸過來的手，又看看笑容可掬的老人。她明知林凱是想憑不疼不癢的一句話矇混過關，卻也不敢掃梅爾的面子拒絕接受。於是迪絡絲撅起嘴，無奈的接住了林凱的手。稍後她一邊悄悄的掐林凱，一邊抽噎著說道：

　　「我沒關係，倒是你別把腦袋撞笨了才好。畢竟弱智的法師會有很多麻煩，比如唸錯咒語就可能害死了自己。」

　　「如果真的有那天，請你務必另覓良配。我絕沒有怨言，而且會衷心祝福你和你未來的先生。」

　　對於蘿莉自以為隱晦的咒罵，林凱不卑不亢的還以顏色。他還用力的收緊五指，以回敬迪絡絲的指甲攻勢。於是雙方一起繃起臉僵持，發出誰都能聽出問題的乾笑聲。莎達琳驚慌的旁觀了一會，終於忍無可忍的喊道：

　　「拜託！都謙讓點行不行？！也該替我考慮考慮吧？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

　　土豆少女積怨已久，因此爆發得很徹底。她震懾到了蘿莉，把對方嚇得如字面意義般的『一跳』。林凱趁機鬆手，然後不自禁的有些替莎達琳擔心。而土豆少女顯然也沒想過自己會失控，所以過了會才結結巴巴的說道：

　　「對、對不起，其實我……」

　　莎達琳欲言又止的試圖解釋，但能做的只有把手在身前搓來搓去。她害怕的偷瞄迪絡絲，唯恐受到處罰。諾瑪站起一半又坐下，自知不能堂而皇之的回護妹妹。好在林凱經過察言觀色後，決定挺身而出。他有些誇張的點頭，然後大聲的說道：

　　「抱歉，我們確實太自以為是了。如果身居高位者都不能以身作則，那麼只會陡然的惹人恥笑而已。謝謝你的提醒，莎達琳。今後我們會注意，不再為點小事就失態。畢竟為公為私，這都是身居高位者應該做到的事情。」

　　「哼……知道了，我也會注意的。」

　　當林凱開口閉口『身居高位者』的時候，他一直緊盯著蘿莉。結果迫於形勢，迪絡絲只能跟著應和。縱然她一萬個不情願，也不可能在狄龍和梅爾的面前給臉不要臉。於是事態很快平息了下去，讓土豆少女能鬆一口氣。稍後她向林凱微微頷首，以表示內心的感激之情。

　　隨著騷亂的結束，午宴總算步上了正軌。只是心裡打結的入席者們都有些食慾不振，所以白白浪費了不少精美的食物。經過漫長而繁瑣的用餐過程後，狄龍讓林凱回宿捨去收拾行李。因為他已經安排林凱今天就跟淑娜教團的人回去，這也是高階祭司的意思。

　　全然沒料到事情會進展如此之快的林凱非常愕然，不過只能遵從命令。梅爾陪他一起去拿東西，順便聊聊天。老人故意不用傳送魔法來節約時間，反而慢吞吞的踱步。他叮囑林凱要萬事小心，還笑著說道：

　　「最後你用來圓場的那些話，應該是從蹩腳法師與祭祀的故事裡變化出來的吧？記性真不錯，不愧是年輕人。」

　　「爺爺，那些故事是不是你自己的經歷？而且你為什麼要裝成不會魔法的樣子？是狄龍老師的關係嗎？」

　　林凱已經把這些問題憋在心裡很久，於是一有機會便連珠炮般的提了出來。梅爾回以淡然的微笑，隨後嘆息著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凱，這也是我擔心你的地方。有些東西很難向你解釋，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知道才好。只是命運已然把你引向了不可預測的彼端，那麼你一定要牢記人心險惡，別隨便的相信陌生人。至於我隱姓埋名的原因，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現在你要做的是顧好自己，不要在是非漩渦裡迷失掉方向。還有好好看我給你的那本書，相信可以獲益不少。」

　　「嗯……莉莉絲說過，不要胡亂探聽別人的秘密。對不起，爺爺，我不多嘴多舌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林凱若有所思的點頭，突然回憶起了曾與魔女偶遇並深談的一晚。當時他探觸到了半精靈的內心一角，還湊巧得知了塞德的存在。雖然近來莫妮卡越來越少的提及那位初戀情人，不過林凱始終有些芥蒂。他迷惘、徬徨、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些什麼。而這件事又隱秘得無法讓林凱宣之於口，根本不可能向周圍的人徵求意見。

　　但梅爾顯然與眾不同——他與林凱非常親近，又年近古稀且德高望重。所以林凱猶豫著要不要和老人傾談，最後還是試探著說道：

　　「爺爺，你覺得莫妮卡姐姐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知道林凱在動什麼腦筋的梅爾『呵呵』大笑，故意捋著長鬚反問了一句。當因為用詞不妥而心虛的林凱低下頭時，老人換上了正經的表情說道：

　　「凱，其實在感情方面，我做不了你的老師。倒是對魔法的愛，能勝過我的人恐怕不存在多元宇宙之中。因此對於你的問題，我只能用讀過的書來回答。——女孩子的心就像月亮般陰晴圓缺，連最聰明的人也捉摸不透。但大多數的傻瓜都不知道，向天空伸長手臂不過是在白費力氣而已。所以請把包容與耐心灌入雙手，在面前小心的合攏。那麼只需彎腰捧起水中的倒影，就可以如願以償的與月相伴。」

　　「包容與耐心嗎？」

　　林凱輕聲複述梅爾的話，覺得若有所悟。老人則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認真的說道：

　　「是啊，心胸和氣度是衡量男人好壞的標準。而且要知道月亮只有一個，女孩子卻遍地都是。別把愛人看得太高，永遠要記得她和你一樣活在凡塵之中。不然兩個世界的人將注定無法交匯，即使劃下界線的並不是對方。」

　　「……謝謝，爺爺。」

　　猛然間，林凱醒悟了過來。他的心中忽然充滿歡喜，幾乎想要用呼喊來宣洩。因為林凱終於意識到，過去的重重顧慮只是他在自尋煩惱。事實上林凱太多的為別人考慮，以至於總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後。這是他的本性使然，但近乎軟弱的善良並不適合在任何時候通用。如果林凱有信心能帶給莫妮卡幸福，那麼為了兩人的未來他就該勇往直前。至於有關塞德的往事，林凱願意不聞不問。反正死人已經感受不到喜怒哀樂，活著的半精靈才需要關懷。

　　想到這裡，林凱終於再度正視了自己的內心。他必須承自己認喜歡著莫妮卡，喜歡著那個常以大姐自居的美麗半精靈。儘管林凱和莫妮卡才認識了兩個月，但他們關係早已因為各種際遇而迅速變得親密。雖然林凱不能否認自己還太年輕，以至於還沒抵達作為『男人』的起跑線。不過他決心從今以後不再無謂的多慮，而是要坦誠的將想法傳達給意中人。

　　剎那間，林凱彷彿獲得了重生。他感到源源不絕的活力從心中湧出，衝破了所有加諸於心靈的桎梏。站在一旁的梅爾微微點頭，明白林凱身上正在發生何種轉變。他知道這是人生道路上最奇妙和有趣的地方，猶如曇花一現般可貴。因為成長的契機總是飄渺無蹤，卻又在每個人都意想不到的時候不請自來。它既善變又不可捉摸，但總能給予被垂青者最大的力量。

　　於是老人不再說話，只是一路把林凱送到宿舍門前。恰好回來取東西的迪格雷斯沒想到會撞見林凱，結果楞了一楞。他似乎有話要說，不過很快又放棄了。——在小野蠻人看來，現在的林凱彷彿正由內而外的放射出活力之光。林凱的每個動作都快速有力，透漏著對美好未來的嚮往。他很快的整理好東西，只向迪格雷斯打聲招呼就推門而去。雖然林凱並非本意，但他的毫不留戀卻讓小野蠻人覺得自己像是個失敗者。兩個月來沒偷懶過一分鐘的迪格雷斯目送林凱遠去，能做的只有將青筋畢露的拳頭捶在牆上。

　　與此同時，林凱維持著高昂的情緒來到了城堡門口。他無視已經列隊等待的淑娜教團，只是自顧自的向莉莉絲、狄龍、和梅爾一一道別。最後林凱走到莫妮卡的面前，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對方擁入懷裡，隨後向毫無防備的半精靈說道：

　　「我等你，姐姐。」

　　「哎？哎？咦？」

　　莫妮卡本能的想要掙扎，但林凱的手臂很有力。於是半精靈茫然的抬頭，只看到一張充滿自信的笑臉。短時間內林凱彷彿長大了十歲，甚至能坦然的與莫妮卡對視。他把曾經的羞澀丟還給半精靈，使得一抹嫣紅悄然出現在莫妮卡的臉頰上。

　　梅爾呵呵大笑，為相擁的兩人感到由衷的喜悅。狄龍則斜眼睨視他，明白到想要稍後處罰半精靈是不可能的。迪絡絲望著成人姿態的林凱，試圖冷笑卻失敗了。帶著黑貓的魔女則拉低帽簷，慢慢的倒退，直到無人注意才奔向附近的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