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其他人的表情無不因為緊張而顯得僵硬。
走私黃金是非常重的罪行,萬一被逮到,依走私的金額多寡,甚至得接受五馬分屍的酷刑。
照理說,走私黃金必須經過多次事前討論,以做好萬全的準備。然而很遺憾,這次的狀況無法如此從容。
等著壓垮雷瑪里歐商行,好搾取商行的債權者人數眾多。因為即使是瀕臨破產的商行,仍然擁有土地、房屋,或未收債權等能夠換成現金的資產。
而且,這些債權者不可能等到付款日才前來討債,所以雷瑪里歐商行也被迫於必須早一刻走私黃金,好變賣成現金‧
因為這個緣故,諾兒拉結束早晨的禮拜,並從教會帶出羊只後,便直接前來與羅倫斯會合。
諾兒拉似乎沒料到除了羅倫斯之外,還有其他人會參與走私,當她聽到雷瑪里歐商行的名字時,顯得偶些驚訝.不過,她並沒有特別提出質問,應該是覺悟到自己只要善盡本分就好。
[那麼,我們出發吧,生意就像放在廚房里的活魚.]
意思是馬上就會發臭,羅倫斯聽到被雷瑪里歐商行的主人,汗斯,雷瑪里歐托付了走私黃金重任的里貝特這麼說,也沒有理由反對,於是表示贊同‧當然了,諾兒拉與赫蘿也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羅倫斯一行人來到出入口,睡眼惺忪打著哈欠的衛兵們雖然投來好奇的目光,但也順利地離開了留賓海根。
羅倫斯身上穿著平時的商人服,里貝特穿著像是要去狩獵的高檔旅行服,正如城里的商人打扮。赫蘿再度變身成修女的裝扮,而諾兒拉則是跟平常一樣的裝扮。
不過,羅倫斯與里貝特都沒有駕駛馬車。里貝特坐在他牽來的馬兒的馬背上,羅倫斯則是讓赫蘿坐在馬背上,自己拉著韁繩走路。沒坐馬車的原因除了預料得到路況不好之外,更主要的原 因是騎馬的速度肯定比馬車快上許多。
在帶領著七只羊和牧羊犬艾尼克的諾兒拉帶頭之下,一行人朝著東北方的城鎮拉姆特拉一路向前進。
就如羅倫斯兩人從波羅遜前來的時候一樣,這條道路人煙稀少,就算整整走了一天,也不見 任何旅人。
一路上大夥沒有什麼交談,只聽得見諾兒拉搖晃的鐘聲以及羊叫。
如果論起算是交談的對話,那麼在天色才剛開始變暗,諾兒拉便停下腳步著手準備野營時,里貝特對她的抱怨算是第一次。里貝特有一雙細長眼楮,以及一頭梳理整齊的金黃色頭發。他的模樣看來像是受命負責重要洽談、充滿干勁的年輕商行干都。他主張諾兒拉應該在更前進一些的地方野營時的說話態度,也顯得神經質。
不過,當羅倫斯向沒有旅行常識的里貝特說明了牧羊人的工作狀況,以及夜晚行走的危險性後,里貝特意外地坦率接受說明。里貝特雖然顯得神經質,但似乎不是頑固的人。
羅倫斯認為里貝特不僅不頑固,平常的他或許會給人更溫厚老實的感覺。羅倫斯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里貝特趁羅倫斯為他說明時,用極其認真的口氣說︰
「抱歉。因為我太緊張了,所以變得很急躁。」
里貝特是賭上雷瑪里歐商行存亡的代表。相信他的外套內側一定帶著嚴密封緘、用來采買黃金的采買證書,證書上的金額約莫六百盧米歐尼。相信商行主人雷瑪里歐此刻也會雙手合十,不 斷地向神明祈禱吧。
「你和我不一樣,你背負著商行的命運,所以當然會這樣了。」
羅倫所說道,里貝特聽了,梢梢松了口氣地露出笑容。
在這之後,一行人度過平靜的夜晚,迎接清晨到來.
住在城里的人多半認為吃早餐是種奢侈的行為,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吃早餐。不過,過著旅行生活的人認為吃早餐是個常識。
因此,除了里貝特之外,其余三人都一邊咬著被壓得硬實的面包以及肉干,一邊前進。
一行人直到將近正午時分才停下腳步。
這時正好來到微陡的小山丘上,腳下的路面直直往東邊延伸,到了下一座山丘,道路會暫時彎向南邊。這附近一帶的綠草與枯草共生,再適合牧羊不過了。草原向四面八方不斷延伸而去。
不過,如果凝視前方道路延伸方向的相反側,也就是北邊的方向,便可看見遠方有一片近似 黑色的綠色森林,再緩緩把視線拉向西方,可看見滿地岩石、坡面陡峭的山丘。
羅倫斯一行人要前進的地方正是森林與陡峭山丘之間的縫隙,是路面沒有被馬車或旅人踏硬的草原。
這片草原被夾在滿地岩石、連徒步都無法越過的山丘,以及甚至騎士們都會望之卻步的陰森森林之間,也是連接至拉姆特拉的唯一捷徑‧
雖然這片草原看來沒什麼不對勁,但是卻散發出恐怖的氣氛。只要是個腦筋正常的人,絕對不會想要走過這片草原。望著草原,羅倫斯不禁認為赫蘿嗤之以鼻的異教魔法師召喚狼群的傳言,或許真有其事。
然而,如果沒有越過這里平安抵達拉姆特拉,並帶著黃金歸來,就沒有明天。每個人互相看著對方,仿佛約好了似的彼此點點頭。
「萬一狼出現了,也請各位不要慌張,我一定會保護大家平安抵達拉姆特拉。」
諾兒拉難得表現得如此強勢,她的發言讓大家感到安心,只有赫蘿顯得有些不是滋味。
羅倫斯心想賢狼赫蘿一定也有她想表達的話語吧。赫蘿一發現羅倫斯的視線,便故意嘟起嘴巴,然後又立刻恢復平時一臉正經的表情。
「願神庇佑我們。」
聽見里貝特的祈禱聲,所有人也隨著他做了同樣的祈禱。
這一天的天氣晴朗。
雖然時而吹來的風會帶來冰冷的空氣並劃過臉頰,但是只要是在行進中,也就不覺寒冷。
徒步的諾兒拉與騎在馬上的里貝特率先走在前頭,兩人後方跟著七只羊,再更後方是拉著馬兒的羅倫斯與坐在馬上的赫蘿。
一路往北方前進後,草原延伸的方向偏向南方,西邊的山丘逐漸逼近過來,把一行人推向森林的方向。因為擔心馬兒踩到藏在草堆里的石塊而受傷,所以一行人盡量朝森林的方向前進,當 距離到可以看清楚微暗森林的模樣時,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也隨之倍增.
羅倫斯心想或許是多心了。
「喂。」
「恩?」
「狼不會來吧?」
羅倫斯忍不住壓低聲量詢問赫蘿。
「來不及了,已經被包圍了。」
即使知道赫蘿是開玩笑,但羅倫斯聽到的瞬間還是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赫蘿一副開心的模樣沒出聲地笑笑。
「咱可以保證汝的人身安全。可是吶,其他的就沒把握了。」
「所有人都得平安無事,不然就傷腦筋了。」
「這咱真的沒把握,因為森林目前是在下風處。森林里如果有狼,應該早就發現羊只,正磨著牙喂。」
被赫蘿這麼一說,羅倫斯不禁覺得森林那頭似乎有視線傳來。
就在這時,羅倫斯聽見動物在地面跑步發出的獨特聲響,驚訝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他 發現一身黑毛隨風飄起的艾尼克從附近跑過。
艾尼克在追趕兩只有些落後的羊。
「這狗真聰明。」
羅倫斯別無他意地說出感想,赫蘿聽了,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半吊子的聰明只會招來死亡。」
「……什麼意思?」
因為擔心走在前頭的里貝特與諾兒拉萬一聽見對話內容,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羅倫斯原本就壓低聲量說話,現在他更壓低了聲量詢問赫蘿。
坐在馬上的赫蘿投來不悅的視線‧
「那只狗察覺到咱的身分。」
「是這樣嗎?」
「雖然只要藏好耳朵和尾巴,就能夠瞞過人類,但是對狗就行不通了。從第一次遇上時,那只狗就露出教人看了就生氣的目光了,是唄?」
雖然羅倫斯有發現艾尼克會不時地投來視線,但是他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是吶,還有更教人生氣的事。」
長袍底下的耳朵動了一下,赫蘿不悅的程度似乎不怎麼低。
「就是那只狗的眼神。那只狗的眼神說『如果敢踫羊一根汗毛,隨時咬斷汝的喉嚨!』吶。」
羅倫斯苦笑著說了句“怎麼可能”結果被赫蘿斜眼一瞪,不禁有些懾住.
[沒有什麼比搞不清楚自己身份的狗更教人生氣的了.]
赫蘿別開臉說道。
或許狗與狼就像鴿子與烏鴉的關系一樣惡劣吧。
「不過,咱可是賢狼赫蘿吶,咱怎麼可能理會狗的挑釁。」
赫蘿板著臉說道。看著她的模樣,很難教人不笑出來。
不過,羅倫斯心想不能太惹赫蘿生氣,於是早早收起笑容。
「是啊,那只狗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不管是力量、智慧,還是尾巴的整齊度都遠不及你。」
雖然羅倫斯的話顯然是在奉承赫蘿,但是最後的一句話似乎很有效。
外袍底下的耳朵高高挺起,正經八百的虛假表情藏不住赫蘿的得意之情,笑意從她的臉上流露出來。
「恩,看來汝越來越機靈了。」
雖然羅倫斯確實有越來越懂得應付赫蘿的自信,但是他當然沒有直接說出來,他恭敬地深深垂下頭。
就在兩人如此互動之際,四周的綠草變得稀疏,土黃色的光禿地面露了出來。
朝西邊延伸、如洶湧大海般的山丘已近在眼前。
一行人在時而必須跨過樹根,不算道路的道路上前進。
不久後,每當陣風吹過,樹木搖晃的聲音便會傳進耳中。
不過在那之後,一行人只顧著前進,就是迎接了第二晚,也沒發生什麼事。
據諾兒拉所說,只要天色二兄就出發,中午左右即可抵達拉姆特拉。也就是說,比起正規的道路,捷徑的路程不僅不到一半,甚至只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長‧只要在這里開闢道路,相信會更容易做成拉姆特拉的進出口生意。想想一路經過的地方,也沒發現狼特別多之處,就會讓人 覺得應該開一條路。
而且,如果在這里開闢道路,應該也會比較容易攻擊拉姆特拉吧。以留賓海根的立場來說,照理不可能允許這麼近的地方有異教徒的城鎮存在。留賓海根會允許拉姆特拉存在,或許可以猜 測留賓海根是為了在背地里向拉姆特拉拿取黃金,所以故意不在這里開闢道路。畢竟當權者總是可以收取賄賂。
羅倫斯一邊仔細思考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淺嘗里貝特在勉強吃下淡而無味的晚餐後,拿出來的葡萄酒。因為沒有談話的對象,羅倫斯正閑得發慌。
赫蘿早就喝光葡萄酒,包著棉被倚在羅倫斯身上睡著了。看似不習慣旅行的里貝特也一臉疲憊地坐在火堆前打瞌睡。
羅倫斯稍微轉動了一下視線,便發現方才醒來的諾兒拉在距離火堆較遠的樹底下,撫摸著躺在她腿上的艾尼克.聽諾兒拉說如果待在距離火堆太近的地方.眼楮會習慣光線,這樣萬一發生事情時,就會來不及反印.
諾兒拉似乎察覺到羅倫斯的視線,忽然抬頭看向羅倫斯。
然後,諾兒拉看看自己的手邊,她再次抬頭時,臉上漾起笑容。
羅倫斯一時之間沒能理解諾兒拉為何會笑,但他也看看自己的手邊後,便明白了‧
赫蘿的身體滑落了下來,倒在羅倫斯的腿上。諾兒拉應該是在笑彼此的姿勢一樣吧。
然而,羅倫斯當然不敢撫摸赫蘿的頭。因為躺在他腿上睡覺的是比艾尼克更恐怖的狼。
盡管如此,看著赫蘿發出小小呼吸聲,毫無防備地睡著,就越來越無法抵抗想要撫摸赫蘿看看的誘惑。只要像諾兒拉撫摸艾尼克那樣,若無其事地撫摸赫蘿,應該就不會有問題吧。
里貝特已經睡著了,而諾兒拉也一邊撫摸艾尼克,一邊看守著七只羊。
羅倫斯放下凹凸不平的簡陋木杯,緩緩地把手伸向赫蘿。
羅倫斯雖然曾經撫摸過幾次赫蘿的頭,但還是覺得她很神聖。
羅倫斯的手踫觸到了赫蘿,就在這個瞬間——
「嘖。」
赫蘿突然抬起頭來。
看見羅倫斯慌張地收回手,赫蘿雖然露出懷疑的眼神。
羅倫斯才狐疑著到底是怎麼了,就發現諾兒拉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而她身邊站著露出尖牙的艾尼克。
赫蘿與諾兒拉看的方向相同。兩人都是看向一團漆黑、如黑曜石般的森林。
「羅倫斯先生,往後退。」
聽到諾兒拉以一改往常的強硬口吻這麼說道,羅倫斯幾乎反射性想要聽從諾兒拉的意思往後退時,卻被某種東西拉住,讓他站不起身子來。
羅倫斯納悶著會是什麼東西,結果發現是躺在他腿上的赫蘿把手伸向背後拉住他的衣服。
不僅如此,在羅倫斯提出抗議之前,赫蘿比他更早一步露出責備的眼神,回頭看向他。如果用話語來解釋赫蘿的眼神,或許她是在說「別聽那姑娘的話,乖乖待在咱的背後]。
赫蘿似乎對諾兒拉抱有很強的敵對意識,如果違逆她,不知道有多恐怖。羅倫斯這麼想著,於是在赫蘿站起來後,乖乖跟在她後頭。
諾兒拉似乎沒注意到赫蘿的反應,她正盡忠於自己的工作。她搖晃長棍前端的吊鐘,指示艾尼克跑向沉睡中的羊群,把羊只趕向火堆旁後,拍了一下仍在睡夢中的里貝特的肩膀。跟著,她把森林里無限供應的木柴大量丟人火堆中。
諾兒拉的動作熟練,顯得十分冷靜。羅倫斯不禁認為諾兒拉面對人時的儒怯模樣,或許就跟 自己面對商人以外的對象時,說話會變得吞吐一樣。
總算醒過來的里貝特察覺到緊張的氣氛.他似乎感覺到諾兒拉和赫蘿的視線前方有狼的氣息.里貝特一邊按住想必是放了六百盧米歐尼采買證書的胸口,一邊往後退,並繞到倒豎起尾 巴、露出尖牙的艾尼克背後‧
等到一行人完成防御準備後,四周只傳來羊只顯得不安的叫聲,以及艾尼克急促的呼吸聲,再加上木柴燃燒的爆裂聲。
漆黑的森林那頭絲毫沒有半點動靜。月亮高掛,寂靜無風。對於只是個商人的羅倫斯來說,他當然感覺不到森林里有什麼東西存在。
即便如此,不管是諾兒拉、艾尼克,還是赫蘿都仍然看著森林的方向,動也不動。
或許她們在視線前方,捕捉到了在幽暗水池里游泳的鯰魚。
然而奇怪的是,完全沒有聽到狼群的長嚎聲。羅倫斯也曾經在旅途中多次遭到狼襲擊,每次襲擊時一定會聽到長嚎,但是現在卻完全沒聽到。
所以,羅倫斯不禁懷疑起森林里是否真的有狼。
時間就像厚重的棉被緩緩燃燒似地慢慢流逝。
還是沒有聽到長嚎。羅倫斯之所以能夠不被緊張的情緒打敗,全是因為值得他信賴的伙伴赫蘿表現得認真。
然而,里貝特的反應似乎就不同了。因為在他的眼中,諾兒拉與赫蘿都只是小姑娘。
里貝特直到方才仍顯得蒼白的臉已恢復血色,他露出懷疑的眼神不時地看向諾兒拉與赫蘿。
就在里貝特準備開口說話的那一刻,諾兒拉有了動作。
諾兒拉將原本雙手拿著的長棍立在右側後,用左手拿起掛在腰間的號角。赫蘿看見她的舉動顯得有些不開心,想必是因為號角與狼是兩不相容的存在吧。
就像狼會發出長嚎、熊會用背都磨蹭樹皮的舉動一樣,牧羊人會利用號角向四周主張其存 在。號角所發出的遲鈍聲音,是任何動物都無法發出的獨特音質,那聲音能夠準確地傳達牧豐人的存在。
響亮的號角聲吹起,並被吸進夜里的森林中。如果森林里真有狼群,相信狼群一定知道這里有個工夫了得的牧羊人。
然而,還是沒有傳來狼群的長嚎,它們徹底保持沉默。
「……趕走了嗎?」
雖然聽不到長嚎,但是里貝特的聲音取而代之地傳來。
「不知道……不過,至少狼群似乎走遠了。」
聽到諾兒拉不明確的回答,里貝特皺起眉頭。不過,他看見艾尼克不再露出尖牙,開始跑著追趕羊只,似乎至少肯接受危機已過的事實。
或許里貝特的想法是「動物最了解動物」吧。
[這里的狼每次都是這樣,很少聽到它們發出的長嚎.也不會表現出要攻擊的模樣,就只是一直注視著這里.]
諾兒拉的口吻像在形容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屍體似的,雷瑪里歐的年輕干都聽了,臉色再度泛白。里貝特的個性有別於外表給人的感覺,似乎挺懦弱的。
「不會發出長嚎確實很奇怪吶。」
赫蘿喃喃說道,她仍然看著森林的方向。聽到外表看來是個小女孩,況且也不是牧羊人的赫蘿這麼說,里貝特似乎看不太順眼,他露出不層的眼神看向赫蘿。
其實這也不是里貝特的個性不好,因為很多住在城里的人都跟他一個樣。不過,他的反應似乎有些觸怒了赫蘿。
「說不定那不是狼吶。好比說,是死在這里,最後變成鬼怪的旅人之類的。」
里貝特聽了,臉色登時一片慘白。赫蘿不傀是賢狼,她似乎看出了里貝特膽小的個性。
「可是,汝啊。」
捉弄完可憐的小羊後,赫蘿拉了一下羅倫斯的衣角說道。看見赫蘿壓低聲量說話,於是羅倫斯彎腰讓耳朵湊近赫蘿的嘴邊。
「那話兒有一半是當真的,咱有不好的預感。」
這次的旅行不是單純的商業旅行。這次旅行必須平安抵達拉姆特拉,再回到留賓海根。萬一失敗了,不管是要逃跑,還是任憑命運擺布,羅倫斯的商人生涯都得宣告結束。
雖然羅倫斯露出「別嚇我啊」的責備眼神看向赫蘿,但是赫蘿不以為意地又看向森林。
赫蘿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呃……木柴用完了喔。」
或許是想要緩和依舊顯得緊張的氣氛,諾兒拉努力表現得開朗地說道。羅倫斯聽了,也表示贊同。赫蘿總算從森林拉回視線,並點點頭。雖然里貝特也跟著點頭,但是那舉動幾乎像是為了
賭一口氣。
「那我去收集一些木柴回來。」
或許諾兒拉是因為自己善於在夜里看清東西,所以才會這麼說,但是羅倫斯不好意思都交給諾兒拉去做,於是說︰「我也一起去吧。」結果赫蘿聽了,也跟著說︰「這樣咱也要去。」
因為完全不懂起火的步驟,所以不曾動手幫忙起火的里貝特聽了,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了。
「我、我也來幫忙好了。」
里貝特一邊咳嗽,一邊說道。他八成是害怕自己一個人被留下來吧。
看著這樣的里貝特,赫蘿不懷好意地笑笑。
在那之後,大家在森林里撿了木柴好一會兒,總覺得一直會聞到動物的腥臭味,是多心嗎?
不過,後來什麼也沒發生,這天晚上也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
羅倫斯看見拉姆特拉的街景時,不禁放心地嘆了口氣。
在右手邊有陰森的森林,左手邊有陡峭山丘逼近的草地前進,就仿佛被迫走在不見盡頭的小巷子里。
不過,羅倫斯放心的嘆息並非因為這樣的路程結束,他走過許多路況更糟的道路。放心的嘆息是因為從昨晚開始,時而感覺得到的可怕視線終於消失了。
因為赫蘿與諾兒拉一路上都顯得神經緊繃,羅倫斯知道不是因為他多心,才感覺有可怕視線。隔在留賓海根與拉姆特拉之間的森林,果然是存在著什麼連騎士團都感到害怕的東西。
話雖如此,既然去程能夠平安定過森林,回程一定也能夠平安走過。雖然森林確實有些恐怖,但是諾兒拉走過好幾次都不曾被襲擊過,所以只要靠著諾兒拉的牧羊工夫和赫蘿的力量,相信一定能夠順利通過。
這麼一來,剩下的難關就只有把黃金帶進城里的時候了。
因為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入拉姆特拉也沒什麼意義,所以就只讓里貝特只身前往采買黃金。
羅倫斯一邊目送著里貝特的背影,一邊想著這些事情。
「希望可以順利進行。」
諾兒拉這句話應該是指里貝特采買黃金的事吧。
到目前為止,這一切都算是正規的交易行為,所以采買黃金不可能會失敗。但是,如果在這裡指正諾兒拉,就有刻意挑毛病之嫌。
「是啊。」
不過,羅倫斯這麼回答時,故意露出營業用笑容。
那是因為諾兒拉的口氣聽來,就像在閑話家常一樣。
這時,疑問與深深的後悔同時在羅倫斯的心頭再度湧起。
羅倫斯擔心諾兒拉是不是沒理解到如果這次的走私失敗了,會有多麼嚴酷的懲罰等著她。走私黃金時,最有危險的就是牧羊人本人啊。
這次的走私是要把黃金藏在羊只的肚子里,再穿過城門。萬一有羊只反芻,把黃金吐了出來,牧羊人勢必得接受處罰,就連辯解的余地都沒有。
和這樣的待遇相比,里貝特或羅倫斯只要三緘其口,就有可能免於受罰。
兩者的差別實在太大了,諾兒拉究竟明不明白這樣的狀況呢?
看著諾兒拉一如往常地留意羊只,或是撫摸每完成一項任務便跑回她身邊的艾尼克的模樣,羅倫斯不禁覺得自己必須確認這件事。
羅倫靳下認為諾兒拉有掌握到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及和她的待遇相比,四周的人又是怎樣狀況.
如果真是這樣,羅倫斯的所為幾乎算是利用對方無知的詐欺。這麼一想,羅倫斯就能夠確定自己的良心已經在胃袋等著消化了。
然而,如果向諾兒拉確認這件事,而萬一諾兒拉沒察覺到狀況會是如此呢?
說不定她會突然改變態度說只有她有可能會抽到鬼牌,不能協助走私。說什麼也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所以羅倫靳雖想問卻問不得。
「話說……」
羅倫斯聽到諾兒拉本人的聲音而回過神來。
然而,羅倫斯抬頭一看,他發現諾兒拉不是在對自己搭腔。
拔了一根芒草,無所事事地在附近走動的赫蘿正看向諾兒拉。
「赫蘿、小姐。」
諾兒拉在說出赫蘿的名字時之所以停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諾兒拉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向赫蘿搭腔。
就連羅倫斯也察覺到諾兒拉有好幾次想搭腔,只是赫蘿每次都一副冷淡的模樣,所以諾兒拉總是猶豫不決。
羅倫斯在心里為諾兒拉加油,但是接下來聽到的話讓他吃了一驚。
「你很了解狼嗎?」
羅倫斯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觀賢狼卻是十分狡猶。赫蘿的表情一點也沒有改變,過了一會兒後,她做出微微傾頭的動作。
「啊,不是的,那個……昨天晚上,你好像很快就察覺到狼群……」
諾兒拉之所以會表現得像是想找個洞鑽進去似的模樣,或許是因為她以為赫蘿曾經是個牧羊人。想必她是在想如果是那樣,彼此都是如同白烏鴉一般稀奇的女牧羊人,或許會有共同話題可以聊聊吧。
如果諾兒拉真是這麼想,或許就會因為這份期待之心,促使她向一直不給她機會搭腔的冷淡赫蘿說話‧
「沒的事,咱只是自然而然察覺到而已。」
「是這樣啊……」
「畢竟男人都很沒用吶。」
羅倫斯看見赫蘿一邊惡作劇地笑笑,一邊瞥了他一眼,只好輕輕聳聳肩當作回答。
「咱說得沒錯唄?」
「咦?啊,不、不會啦。」
「喔?那麼,汝的意思是說那家伙有用啊?」
赫蘿沒有半點猶豫的指向羅倫斯,諾兒拉的視線也隨即移向他.
然後,對上羅倫斯的視線.
在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諾兒拉尷尬地別開視線。然而,當赫蘿再次詢問她時,她一邊很不好意思地不時看向羅倫斯,一邊對走近她身邊的赫蘿說悄悄話‧
看那只傲慢的狼笑得那麼開心,諾兒拉的答案可想而知。
羅倫斯一邊看著兩人的模樣,一邊告訴自己在這種時候只好扮演丑角了。
看見羅倫斯揮動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諾兒拉也隨著赫蘿笑了出來。
「話說回來吶,對著像咱一樣與男人一同旅行的人,根本就沒必要詢問對方了不了解狼。」
雖然諾兒拉的外表看來比赫蘿年長,但是兩人二父談,赫蘿一下子就佔了優勢。赫蘿一手叉腰,另一只手豎起食指,然後像是神學者在講解似地開口說︰
「聽好啊,對著像咱這樣的人詢問了不了解狼,只會聽到一樣的答案。這是為什麼呢?」
諾兒拉探出身子覆誦了句︰「為什麼呢?」
「因為一到了夜晚,狼就會出現,畢竟這麼可愛的兔子就近在眼前吶。每天晚上會被狼吞進肚子里的兔子,怎可能不了解狼呢?」
諾兒拉瞬間愣了一下後,似乎明白了赫蘿話中的含意。她登時漲紅了臉,身子往後退。她先看看赫蘿,再看看羅倫斯後,垂下了頭。
「呵呵呵呵呵。嗯,很好的反應。可是吶,汝不妨回想一下咱方才的回答。」
聽到赫蘿打從心底覺得有趣地這麼說道,連耳朵都漲紅了的諾兒拉稍微拾高頭,像是在回想什麼似地別開視線。
然後,諾兒拉輕輕叫了聲「啊」。
「其實真要說起來,咱的伙伴才比較像兔子吶。如果不理睬那家伙,那家伙就會因為寂寞難 耐而死唄。」
赫蘿雖然一副像是在說悄悄話的模樣,但是她的聲量卻是大到足以讓羅倫斯聽見。羅倫斯聽了,只能頻頻苦笑。不過,看見諾兒拉毫無防備地點點頭,羅倫斯不禁覺得有些受傷。
羅倫斯心想原來自己在諾兒拉的眼里是那個樣。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所以吶,咱昨晚只是恰巧很快地察覺到狼而已。」
就旁觀者聽來,這似乎是毫不相關的結論。然而,腦子里塞了太多東西,變得一片混亂的諾兒蒞聽了,似乎接受了這個結論。她一邊輕撫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臉頰,一邊耿直地點點頭。
諾兒拉接著深呼吸一口氣,展露不再緊繃的笑臉說︰
「我還以為赫蘿小姐是牧羊人呢。」
「因為咱一下子就察覺到狼的關系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
諾兒拉說到這里,先停了下來.她看向主人即使在談天說笑.仍盡忠職守的黑毛騎士.繼續說道︰
「因為艾尼克好像非常在意赫蘿小姐。」
「恩,那是因為啊…」
大膽到一旦知道不會被識破,就敢在別人面前露出尾巴來的赫蘿,完全沒有因此動搖。她甚至一邊展露微笑,一邊在胸前交叉雙手看著艾尼克。
「在飼主面前,這話兒是有些難以啟齒。不過,想必是因為愛上咱的關系唄。」
仿佛聽見赫蘿說的話似的,艾尼克瞬間看向赫蘿她們,才又開始在羊群四周跑動。
反觀騎士主人的反應,卻是一副晴天霹靂的模樣。
「咦?那、那個,你是說艾尼克嗎?」
[這沒什麼,汝不用覺得難過。對雄性太寵溺的話,雄性一下子就會囂張起來。因為汝這麼愛護那只狗,想必那只狗一定認為暫時不會失去汝的寵愛唄。所以吶,那只狗一定有了偶爾想和其他人打情罵俏的欲望。如果坐擁堆積如山的美味面包,偶爾也會想喝點湯,是唄?」
聽著赫蘿一路說來的內容,羅倫斯不禁頻頻皺眉。然而,這番話似乎有讓諾兒拉心生同感之處,她表示贊同地點點頭。
「也就是說吶,偶爾得表現冷淡一些,才是好的駕馭法。」
雖然諾兒拉像是聽見了世間真理似地深深點頭,但是她忽然喊了一聲艾尼克的名字,跟著蹲了下來。
被迫背上于虛罪名的艾尼克像是在喊冤似地吠了一聲,但是諾兒拉一用力抱緊它,它便立刻安靜了下來。
「只是,趁著還能夠誇獎它的時候,我想要再多誇獎它一些。」
諾兒拉說罷,在艾尼克稍微垂下的耳上,輕輕吻了一下。
赫蘿注視著諾兒拉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
當羅倫斯發現赫蘿露出不合時宜、一副有些難以置信的笑容時,赫蘿正好看向他。
「因為不管這次的走私成功還是失敗,我勢必得辭掉牧羊人的工作。」
諾兒拉一邊抱緊艾尼克,一邊沉靜地說道。從她的話語當中,很容易就能夠聽出她是非常理性、並且掌握了一切的狀況,才下定決心。
諾兒拉早已掌握了自己所處的立場,以及有可能發生的事態。
也就是說,羅倫斯感到擔憂完全是自尋苦惱。
外表看似懦弱的諾兒拉在被趕出貧民救濟院後,想必是歷經了各種豐勞才熬到現在。她和嬌生貫養的貴族女孩不同.
除了這點之外,羅倫斯也同時重新領悟到了赫蘿的厲害。
赫蘿輕輕松松看出羅倫斯的心聲,她藉由掌握與諾兒拉對話的主導權,以極其自然的方式引導諾兒拉說出對這次走私的決心。
但是,赫蘿卻對羅倫斯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沒輒」的無奈笑容。
羅倫斯不禁認為「男人都很沒用」這句話不無道理‧
羅倫斯露出一副慘敗的模樣蒙住眼楮,然後張開雙手呈大字型平躺在地上。
冬天將近的秋季大地雖然有些冰冷,但是浮在天空的斷斷續續白雲,卻給人很溫暖的感覺。
走私一定可以成功。
羅倫斯一邊仰頭看著搖搖晃晃走到他身邊的羊只,一邊帶著確信在心中嘀咕著。
過了好一會兒後,里貝特騎著馬悠然歸來。
當人們帶著巨款在身上時,總會把四周的人都看成小偷。不過,里貝特不愧是大城市里的年輕商行干都,在這方面,他似乎很有膽量。
里貝特買到大小正好可以放在手掌心上的黃金顆粒,他讓所有人確認過所有裝滿這些黃金的袋子後,以沒有特別提心吊膽的態度把黃金收在衣服內側,跟著輕輕拍了拍黃金。
[再來就是把這些平安帶回去,再伺機讓羊只吞下去。」
里貝特之所以會像在做確認似的這麼說道,想必是為了強調難題還在後頭吧.
[然後,再讓羊只通過城門.有關如何在城里接手羊只的事,就照事前討論的程序進行。沒問題吧?」
「沒問題」
看見諾兒拉點點頭,里貝特也點頭回應,然後他直直看向前方說︰
「那麼,出發吧。如黃金般燦爛的未來正等著我們‧」
於是,一行人再度往森林與山丘之間走去。
清晨,羅倫斯覺得有冰冷的東西踫觸到臉頰,所以醒了過來。
羅倫斯以為又是羊在舔他的臉頰,但是張開眼楮一看,卻發現視線前方的天空被一層烏雲覆蓋。似乎就快下雨了,這個季節很少有這樣的現象。
不僅如此,氣溫還很低。只是稍稍挪動一下頭的位置,被當成枕頭的樹根便立刻傳來冰冷的感覺。羅倫斯抬頭一看,發現火堆已經熄滅了。由於從諾兒拉入睡到大家醒來之前,會有一段時間沒人守著火堆,因此大家說好讓諾兒拉叫醒一個人,由這個早起的人負責守火堆。然而,今天輪到負責守火堆的里貝特卻打著瞌睡,手上還拿著想必是他準備丟進火堆中的樹枝。
看著里貝特那少根筋的模樣,羅倫斯想發脾氣也發不起來。
「……嘖。」
因為羅倫斯坐起身子,與羅倫斯共享一床棉被的赫蘿似乎因此醒了過來。
然而,羅倫斯連跟赫蘿說聲早的時間都沒有,赫蘿便投來極度不悅的視線,跟著立刻用力奪走棉被。
赫蘿的舉動仿佛在說「既然起床了,那就沒必要蓋棉被了唄」。
羅倫斯心想如果反抗,赫蘿有可能真的發脾氣,雖然他並不甘願這麼早起,但也無奈地站起身子。因為天氣一冷,羊只們便會彼此緊靠在一起不動,所以沒了工作可做的艾尼克在火堆旁閑躺著。當然了,它是依偎在心愛的主人身邊‧艾尼克保持躺著的姿勢,用哀怨的眼神注視著羅倫斯一邊讓關節發出聲響,一邊站起身子,然後把木柴丟進火堆中。
看著枯樹枝點著火,發出「啪嚓」聲響,艾尼克滿足地打了個哈欠。羅倫斯看著艾尼克的模樣,不禁聯想到赫蘿,於是笑笑。
不過,這天氣還真是寒冷,感覺冬天好像突然降臨了。
雖然看天空的模樣就能夠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冷,但是明天中午就能夠抵達留賓海根了,希望雨可以撐到那時再下‧
然而,從天害的模樣看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羅倫斯懷恨望向天空,輕輕嘆了口氣。他心里想到了傍晚最遲到了晚上也一定會下雨吧.
只要走進森林深處,就能夠利用長得茂盛的樹林來躲雨,但是總不能帶著羊群走進森林吧。
而且,森林里還是教人覺得毛骨悚然。說什麼也都得避免在森林里過夜,頂多只能在森林邊緣躲 躲雨罷了。
羅倫斯一邊看著火堆的火勢逐漸旺盛地燃燒起來,一邊想著這些事情時,忽然感覺到有東西披在他背上。
羅倫斯心想「什麼東西啊」,於是回過頭一看,他發現身邊出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是臉頰上留有明顯樹根痕跡的赫蘿。
[這邊比較溫暖。」
羅倫斯當然沒有老實到會就這麼相信赫蘿說的話。
因為赫蘿是特地把棉被蓋在羅倫斯背上,好讓兩人能夠共享一床棉被。赫蘿剛剛雖然搶了棉被,但或許她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了吧。因為在旅途中,不管什麼人都會感覺到饑餓與寒冷。
只不過,赫蘿既然沒有開口道歉,羅倫斯當然沒必要開口原諒她。
雖然羅倫斯沒有開口原諒赫蘿,但是他一邊把原本用來攪拌木炭的樹枝也丟進火堆中,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詢問︰
「對了,你懂得看天氣嗎?」
「懂。今天中午過後會下雨。」
赫蘿的聲音聽來似乎還帶著睡意。
「不過,這任誰看了天空也知道。」
羅倫斯捉弄著赫蘿這麼說道,赫蘿聽了,輕輕用頭頂了羅倫斯的肩膀取代皺眉的動作。
「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在下雨前快馬回到留賓海根。然後坐在暖爐前面,喝熱湯、吃熱騰騰的馬鈴薯,這主意怎樣?」
「沒得挑剔,還有吶……」
「梳理尾巴對吧?」
羅倫斯把聲音壓得更低地說,赫蘿聽了,一邊嘆氣一邊點點頭回應︰
「咱也很想盡早回到旅館,可是……」
赫蘿說到這里,露出哀怨的表情看向天空。
寒風吹動赫蘿的瀏海,瀏海似乎踫觸到她的睫毛,赫蘿眯起眼楮說︰
「會有一陣雨,這根本不是咱所願。」
赫蘿的話讓羅倫斯記起他初遇見赫蘿時,赫蘿掌控了一大塊麥子產地,並且被尊稱為豐收之神。因為在秋季收割期落下的寒雨最不受農村歡迎,所以既使赫蘿已離開麥田的現在,或許還是會有些排斥吧。
似乎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赫蘿本人不願意多回憶起在麥田里的事.不過,或許她骨子里依舊是個豐收之神。
話說回來,就算不是豐收之神,也沒有人會喜歡在這麼寒冷的時候下雨。看這般寒冷程度,說不定還可能下起雨雪呢。
羅倫斯光是想像下起雨雪的狀況就覺得全身冷了起來,於是他毫不吝嗇地把大量木柴丟進少堆中燃燒。
羅倫斯心想還要等上好一會兒,大家才會起床。
然而,羅倫斯當時並沒有察覺到一件事。
他沒有察覺到赫蘿不可能說出沒意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