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2-1
據說,無論發生多麼令人擔憂的事情,商人到了晚上仍然睡得著覺。
羅倫斯明明一直擔心著赫蘿會不會獨自離去,但是當他回神時,木窗外已經傳來了鳥鳴。
羅倫斯雖然不至於失態地從床上慌張跳起,但是當他把視線栘向隔壁床鋪,確認了赫蘿沒有離開後,隨即放心地嘆了口氣。
羅倫斯走下床,打開木窗探頭出窗外。屋子裡固然十分寒冷,但是戶外的清晨空氣更是嚴寒,羅倫斯吐出來的氣息顯得比煙霧更白。
不過,窗外的天空一片清澈亮麗,是個猶如水晶般的早晨。
旅館正面的大街上已見人影出現。羅倫斯看著比以早起為傲的旅行商人更早起床的城鎮商人們,在腦海裡二確認今天一整天的預定行程後,說了句「好!」讓自己提起干勁。
羅倫斯心想,雖然不是刻意彌補昨天的失敗,但是為了能夠與赫蘿一起盡興地享受從明天開始的祭典,最好能在今天內搞定瑣事。
「首先,得賣了從留賓海根運來的貨品。」——羅倫斯這麼想著,並回頭看向屋內。
雖然事情才過了一天,羅倫斯還是覺得心情有些沉重,但是他打算叫醒仍然睡得不醒人事的伙伴,於是走近床邊,這時他忽然皺起了眉頭。
因為赫蘿經常跟貴族一樣睡到中午,所以赫蘿仍在睡覺這件事並沒有讓羅倫斯在意,但是他忽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赫蘿沒有發出她睡覺時總會發出的少根筋鼾聲。
羅倫斯心想「該不會……」於是把手伸向前,赫蘿似乎察覺到了,她身上的棉被動了一下。
羅倫斯輕輕掀開棉被。
隨即嘆了口氣。
棉被底下露出了赫蘿的臉,她臉上的表情比被拋棄的小貓更脆弱。
「你又宿醉啦?」
因為搖晃頭部就會感到頭疼,所以赫蘿只是緩緩地動了動耳朵。
雖然羅倫斯很想說上幾句教訓赫蘿,但是他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便把話吞了回去。再說,羅倫斯也不認為赫蘿聽得進去。
「等會兒我會准備好水壺,還有以防萬一的桶子,你就乖乖地睡吧。」
羅倫斯刻意加重語氣在「乖乖地二二個字上,但是赫蘿還是只能夠虛弱地動動耳朵.
就算說破了嘴,赫蘿也不可能乖乖聽話。不過,看她這麼痛苦,應該不王於拖著身子外出吧。所以羅倫斯不在的時間,赫蘿不可能收拾行李離去。想到這點,羅倫斯不禁有些松了口氣。
當然,羅倫斯也想到了這可能是赫蘿的演技,但是他覺得就算演技再好,也不可能連氣色都改變得了。
羅倫斯仔細地思考著這些事情,他沒對赫蘿多說話,便動作迅速地做好外出准備。羅倫斯再度走近甚至無法翻身的赫蘿,對著她說:
「祭典明天才會正式開始,你不用著急。」
赫蘿那遠超過痛苦、看來奄奄一息且顯得沒出息的臉,頓時浮現了放心的神情。羅倫斯看了,不禁笑了出來。
對赫蘿而言,祭典似乎比宿醉的難受更教她在意。
「我會在中午左右回來一下。」
赫蘿的耳朵沒有動,她對這句話似乎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赫蘿如此直接的反應讓羅倫斯不禁苦笑,這時,赫蘿緩緩睜開眼睛,嘴角浮起笑容。
赫蘿剛剛似乎是故意的。
羅倫斯聳了聳肩後,便用棉被蓋住赫蘿的頭。他心想,赫蘿這時一定在棉被底下笑他吧。
雖然被笑,但是昨晚的不愉快氣氛沒有延續到今天,讓羅倫斯松了口氣。
在離開房間前,羅倫斯回頭再次看向赫蘿,露出棉被外的尾巴前端像在揮手似地甩了兩次。
回來時買些好吃的食物給赫蘿吧。
羅倫斯這麼想著,同時靜靜地關上房門。
基本上,無論在哪個城鎮,統治者都不太贊同人們在市場開放的鐘聲響起前做生意;尤其是在市場裡做生意更是不被允許。
然而,這樣的規定依時間和場合的不同,有時並沒那麼嚴格。
卡梅爾森在大市集的期間內,為了緩和市場開放後的擁擠,反而會半鼓勵人們在非開放時間做生意。
因此,在太陽剛剛從建築物後方緩緩升起的一大清早裡,就已經有很多商人在面積占了卡梅爾森南側廣場一半以上的市場裡忙碌地工作著。
市場裡可看到木箱和麻袋堆放在角落,以及豬或雞等家畜被綁在這些貨物與攤販之間的微小空間。還有,因為在遠離海洋的這個地區裡,卡爾梅森是最大的魚類出貨城鎮,所以也看得到活魚在像阿瑪提昨天運送的那種巨大桶子裡游來游去。
就如赫蘿看見成排的食物攤販時會靜不下心來一樣,羅倫斯看著市場裡的林林總總商品:心情很自然地也隨之興奮起來。
如果把那件商口叩運到某某城鎮會有多少利潤?或者那件商品的數量會這麼多,就表示某某地區的供應量過多,所以價格應該變低了吧?諸如此類的想法不斷地在羅倫斯的腦中浮現。
羅倫斯初成為旅行商人時,因為幾乎不了解所有商品的價格高低,所以八能夠在巾場裡束奔西竄。不過,現在的他能夠立刻知道各種事情。
一旦完全掌握了如網子般密密麻麻的商品關系圖,商人就成了鏈金術師。
羅倫斯不禁有些陶醉在這句聽來帥氣十足的形容之中,但是他想起在留賓海根的失敗,臉上浮現苦笑。
總是貪心地看著上方,腳下就會不小心踩空。
羅倫斯深呼吸一下讓輕浮的心情沉靜下來後,重新握住韁繩往市場裡面前進。羅倫斯總算來到的攤販與其他攤販一樣,一大清早就進行著商談。攤販老板是個與羅倫斯相差一歲的
商人,他原本與羅倫斯同樣是旅行商人。不過,現在的他在市場裡擁有一家架有屋頂的攤販,僅管規模不大,卻十足是個住在城裡的小麥商人。對於這點,無論是攤販老板本人,
還是其他人都認為是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說到這地區的城鎮商人特征,就是修剪臉上的胡須讓自己看來像個方臉,而攤販老板臉上的胡須看來也十分有模有樣。
這位名為馬克.柯爾的小麥商人發現羅倫斯後,瞬間訝異地不停眨眼睛,跟著露出笑容並輕輕舉起手打招呼。
正在商談的對方商人也看向羅倫斯,並點頭致意。因為某個契機認識某個人,就有機會為自己的生意帶來好處:所以,羅倫斯以營業用笑容回應商人,並做出手勢要對方繼續進行商談。
「哩,斯邦狄阿米托。萬特爾傑。」
「哈哈。皮哩傑·巴歐。」
結果,商談似乎正好結束了。對方商人用羅倫斯聽不懂的語言向馬克搭腔後便離去了。
當然,對方准備離去時,並沒有忘了對著羅倫斯露出商人的笑臉。
羅倫斯牢牢記住商人的臉,好讓自己在其他城鎮遇到他時能夠認得出來。
這樣的小動作日積月累下來,可以帶來意想不到的利益。
等到看似從北方某處前來行商的那名商人消失在人群中後,羅倫斯才走下馬車。
「我好像打擾了你的商談。」
「哪會。那人正熱心地告訴我皮托拉山神有多偉大的,還好你來解救了我。」
坐在木頭長椅上的馬克一邊卷起手上的羊皮紙一邊說道,然後一副受夠了的模樣笑笑。
馬克與羅倫斯同樣是屬於羅恩商業公會的商人。兩人每年都在同個時期前來同個市場行商,因而結識。因為兩人在彼此都是新手時,就已經互相認識,所以用字遣詞上不會顯得太客套。
「早知道就不要學他們的語言了。雖然那些家伙的本性並不壞,但是一知道對方懂得他們的語言後,就會非常熱心地宣揚土地之神的恩惠。」
「比起不肯從金碧輝煌的神殿踏出一步的神明,說不定土地之神給的恩惠會比較多。」
羅倫斯說道。馬克聽了用卷起的羊皮紙敲敲頭,輕快地笑答:
「哈哈.肯定是這樣沒錯。而且,聽說豐收之神多半都是美女呢。」
羅倫斯的腦海裡浮現了赫蘿的臉,他一邊笑,一邊點頭贊同。
只是他並沒有把「不過,個性都不好吧」的內心話說出口。
「那麼,別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免得被我老婆罵,還是談談生意奸了。你應該是來談生意的吧?」
馬克原本閑話家常的表情轉為商談用的表情。盡管彼此是用字遣詞上無需客套的關系,但終究是站在商人立場上做盤算的人際關系。羅倫斯也露出嚴肅表情開口說:
「我從留賓海根運來了釘子,想問你要不要買?」
「釘子?我們家是小麥店。你是在哪裡聽到有人把釘子釘在小麥的袋子上嗎?」
「我在想為了備齊漫長冬季所需的物品,應該會有很多客人從北方前來。我只是想到你在賣小麥時,或許可以順便賣賣釘子。為了做好防雪對策,釘子是修補房子的必需品吧。」
馬克的視線在空中繞了一圈後,停留在羅倫斯的身上。
「的確是有需求,可是釘子啊::數量是多少?」
「三帕特長的有一百二十根、四帕特有兩百根,五帕特同樣是兩百根。在品質方面,有留賓海根的鐵匠公會附上的品質保證書。」
馬克用卷起的羊皮紙搔搔臉頰後,輕輕嘆了口氣。城鎮商人總是習慣這樣吊人胃口。
「盧米歐尼的行情怎樣?以崔尼銀幣來算.」
「昨天市場結束時正好是三十四枚。也就是……三百五十七枚吧。」
「太便宜了。」
這金額比羅倫斯的采買金額更低。聽到羅倫斯當場做出的反應,馬克皺起了眉頭說:
「你沒聽說兵備價格暴跌的消息嗎?今年因為取消了北方大遠征,所以劍和鐘甲都被賤價賣出。也就是說,被镕掉的鐵變多了,釘子的行情應該也下跌了吧。就是十盧米歐尼都嫌高呢。」
羅倫斯早料到馬克會如此反駁,於是他冷靜地回答說:
「那是偏南方地區的狀況吧。就算能镕的鐵變多,但是為了镕鐵而使用的燃料價格持續高漲
那也沒搭。在這個季節的普羅亞尼如果找得到镕鐵的地方,我還真想親眼瞧瞧呢。如果有人敢做這種事,他的腦袋應該會劈柴被用的斧頭砍成兩半吧。」
一旦到了冬季,降雪地區的木柴供應便會停擺。因此,必須把無限量的木柴丟人火爐之中,奸加以镕化的打鐵工作並不會在冬季裡進行。如果在冬季裡打鐵,作為燃料的木柴價格
會立刻高漲,也會惹來城鎮居民的怒罵。這麼一來,就算可作為釘子材料的長劍或鐘甲增加了,這附近地區的釘子價格應該也不會變動。
只要是多少有些經驗的商人,當然都擁有這般程度的常識。
果然,馬克不懷好意地笑著說:
「真是的。拜讬你別拿釘子來賣給小麥商人好不好?如果是麥子,我還能夠有各種理由殺價:但是說到釘子,就超出我的專業領域了。」
「那這樣,十六盧米歐尼如何?」
「太貴了,十三盧米歐尼。」
「十五。」
「十四又三分之二。」
比羅倫斯矮了些、身材不胖不瘦的馬克表現出無法動搖圓柱般的氣氛。
那是馬克不可能再讓步的表現。
如果太強勢要求會壞了彼此的關系。於是羅倫斯點點頭,並伸出右手說:
「就這個價格吧。」
「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馬克一邊握手,一邊笑著說道。
相信這對馬克來說,也是做了相當讓步的價格。
照理說,馬克以小麥商人的身分經營商店,並不被允許買賣釘子。對於每家商店所販售的商品,依各公會都有其規定。打算販售新商口叩時,不是得先取得早已在販售該商品的商人們認可,就是得分配利益給這些商人們。
雖然乍看下這像是阻礙商業交易順利進行的不合理規定,但是如果不這麼做,財力雄厚的大商行轉眼問就會吞噬掉整個市場。這個規定為的就是避免這樣的事態發生。
「那,你要付現,還是用記帳的?」
「喔,用記帳的。」
「太好了。這時期很多地方都要求付現,頭痛得要命。」
雖然商人之間可以采用記帳方式或憑單據進行交易,但是對方如果是從村落或城鎮帶著商口叩前來,並要求支付現金的居民,那就行不通了。
然而,無論哪個城鎮,都有著嚴重的貨幣不足問題.如果沒有可支付的貨幣,盡管擁有采買商品的財力,也做不成生意。對於不識字的農夫來說,單據只能夠用來擤鼻涕罷了。
在荒野上,持劍的騎士是最強的存在:但是在城裡,擁有現金者才是最強的存在。教會的經濟能力之所以變強,或許原因就在此。如果每星期都收得到捐贈金名義的現金,當然會變強了。
「還有啊,記帳是沒關系啦。不過,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馬克從長椅上站起身子,正准備走近馬車拿取貨台上的釘子。他一聽到羅倫斯說的話,立刻不避諱地露出充滿戒心的眼神看向羅倫斯。
「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想到北方辦點事,你可不可以幫我問問北方人有關那裡的道路和區域情勢?像剛剛那個客人就是北方來的吧?」
聽到與生意損益無關的請求,馬克明顯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
看著馬克再刻意不過的表情,羅倫斯不禁苦笑。羅倫斯心想,應該是剛剛以有利於自己的價格要馬克買下釘子,所以馬克才會藉此報一點小仇。
「喔,如果是幫這一點忙那就是小事一樁。不過,既然這樣,你應該像每年一樣在夏天前來,才不會那麼辛苦。竟然特地選擇在冬季前往北方,看來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嗯,有點事情要處理。但不是賺錢的事就對了。」
「哈哈哈。即使是不停旅行的旅行商人,看來還是逃不過處世道義。那麼,你是打算前往哪一帶?」
「目的地是一個叫做約伊茲的地方,你聽過嗎?」
馬克傾著頭,巧妙地抬高一邊的眉毛,並把手搭在貨台邊緣上回答說:
「沒聽過。不過,畢竟我們不知道的城鎮或村落多如牛毛。只要找到聽過的人就行了嗎?」
「啊,不不,我打算先前往紐希拉,所以,只要順便幫我問問約伊茲在哪裡就好了。」
「喔,懂了。如果是要去紐希拉,那就得經過多蘭平原啰。」
「和你真是好溝通。」
馬克一邊點頭,一邊拍打胸膛,仿佛在說「放心交給我」似的。如果是馬克,相信他一定收集得到旅行所需的適當情報。
正因為有這份期待,所以羅倫斯才會前來賣釘子給馬克這個小麥商人。不過,在這個忙得天昏地暗的時期,如果只是前來要求幫忙收集情報,不僅會讓羅倫斯感到過意不去,相信馬克也會覺得不愉快。
所以,羅倫斯才會前來賣釘子給身為小麥商人的馬克。羅倫斯十分清楚馬克有配合往來的鐵匠。也就是說,馬克可以直接轉手賣出從羅倫斯手上買來的釘子,想必也可以得到不少利潤。
而且,馬克賣出釘子時,還可以要求對方以現金支付部分貨款。對小麥商人來說,這時期是今年最後的賺錢機會,比起賺取微薄的利益,有辦法取得現金是更令人開心的事。
果然不出羅倫斯所料,馬克很爽快地就答應幫忙。這麼一來,羅倫斯就算是做好了收集旅途情報的准備。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想問你。你放心,這個馬上就會問完。」
「我看起來有那麼小氣嗎?」
馬克露出苦笑說道。羅倫斯也隨之笑笑,然後開口說:
「卡梅爾森有編年史作家嗎?」
馬克聽了,一臉愕然地說:
「編年史……作家?你是說那些寫城鎮日記寫個不停的家伙嗎?」
所謂的編年史作家。就是從教會或貴族那裡拿取酬勞,負責撰寫城鎮或地方歷史的作家。
不過,聽到馬克沒好意地稱他們是寫城鎮日記的家伙,羅倫斯不禁笑了出來。
而且,馬克這個雖然不貼切,卻又不會相差太遠的形容讓羅倫斯覺得十分有趣。
「你這樣說,他們會生氣吧。」
「他們只是一整天坐在椅子上寫字就有錢拿,看了就不順眼。」
「我想,他們應該不願意被你這個在想都想不到的偶然下,就能夠在城裡經營起攤販的人批評吧。」
馬克的偶然經歷在城裡是個有名的故事。
羅倫斯看到馬克似乎找不到話語反駁,於是改以笑臉說:
「那,到底有沒有啊?」
「嗯……好像有吧。不過,還是不要和他們扯上關系的好。」
馬克一邊把手伸向羅倫斯的馬車貨台上,拿起裝有釘子的袋子,一邊接續說:
「聽說他們都是被某地方的修道院視為異端,所以才逃到這裡來。你應該知道這裡有很多這樣的人吧?」
比起正教徒與異教徒的互鬥,卡梅爾森的城鎮建造更重視於經濟發展,而教會權力也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城外。因此,有很多自然學者、思想家,以及異端都逃到卡梅爾森來。
「我只是想問點事情而已。編年史作家應該也會收集地方上的古老傳說或神話之類的吧?我想問這方面的事情。」
「你怎麼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是想找一些去北方時的話題嗎?」
「差不多是這樣啦。所以呢,我想突然去造訪他們應該不太好,你有沒有認識什麼人可以當介紹人的?」
馬克微微傾了一下頭後,單手拿著裝有釘子的袋子回過頭大聲呼喚。
一名少年從攤販裡面堆積如山的麥袋後方走了出來。曾幾何時,馬克已經成了有資格收徒弟的商人。
「有一個人選。同樣是羅恩的人比較好吧?」
馬克一邊把裝有釘子的袋子塞給徒弟,一邊說道。看著這樣的馬克,羅倫斯心中想要早一刻找到約伊茲,恢復原本行商生活的想法越來越強烈。
不過,這種想法被赫蘿識破,事情就會變得棘手,而且自己也不想這麼快和赫蘿分開。
羅倫斯自己都無法整理奸如此背道而馳的兩種心情。
如果能夠與赫蘿活在相同時間裡,就是一、兩年不做生意,他也無所謂。
然而,羅倫斯的人生太短暫了。
「怎麼了?」
「咦?啊,沒事。嗯,公會的人比較好。你可以幫我請對方介紹嗎?」
「這點小事當然沒問題,就免費幫你吧。」
馬克說到「免費」時,刻意加重了語氣,羅倫斯聽了,不由得笑了出來。
「要盡快處理嗎?」
「可以的話,盡快。」
「既然這樣,就讓小家伙先跑一趟好了。有個叫做居伊.巴托斯的老面孔旅行商人應該會在洋行裡。他這人膽子很大,總是和城裡一些最不能扯上關系的人做生意。我記得他和從事編年史作家工作的異端修道士應該有配合往來。每年祭典的前後一個星期,那人就像在放長假一樣。所以,只要在中午左右去洋行,就會看到他醉倒在裡面吧。」
即使是同屬於相同公會的人,有些人和羅倫斯同樣是旅行商人,有些人卻是像阿瑪堤那樣做著和羅倫斯沒什麼關聯的生意。因此,很多時候羅倫斯並不認得工會其他成員的名字和面孔。
羅倫斯覆誦了一遍居伊。巴托斯的名字,讓這個名字烙在他的腦海裡。
「我知道了,感激不盡。」
「哈哈,這樣就被你感激,我哪敢當啊。不說這個了,你會待在城裡到祭典結束吧?走之前到家裡來暍杯酒吧。」
「嗯,我會找機會到你家聽你自誇的,就當作是報恩吧。」
馬克沒出聲地笑笑,並把最後一只裝有釘子的袋子塞給小伙子後,輕輕嘆了口氣說:
「不過,即使成了城鎮商人,還是有數不清的煩惱和辛勞。我經常在想還是回頭當旅行商人好了。」
對於至今依舊是個旅行商人,每天為了擁有商店的夢想而打拚賺錢的羅倫斯來說,他只能夠含糊地贊同馬克的發言。馬克本人似乎察覺到了羅倫斯的心境,他尷尬地笑笑說:我什麼都沒說。」
「我們就互相加油吧。商人的煩惱和辛勞永遠不會少的,不是嗎?」
「說的也是,互相加油吧。」
羅倫斯與馬克握手後,見到又有訪客到來,於是離開了馬克的攤販。
馬車緩慢地前進,在進入擁擠人群之中前,羅倫斯回頭看向馬克的攤販。
看著早已忘記羅倫斯的存在、正與新訪客商談中的馬克,羅倫斯不禁羨慕了起來。
不過,即使成了城鎮商人,馬克似乎還會想回頭當旅行商人。
很久以前,有位國王為了改善自國的窘境,而准備向豐饒鄰國挑起戰爭時,有一位宮廷詩人對著國王進言說:
「對於自國的領土,總是會看到壞的一面;而對於鄰國的領土,總是會看到好的一面。」
羅倫斯憶起這段話,梢梢自我反省。
老址把注意力放在尋找赫蘿的故鄉,或是因為留賓海根的騷動而距離夢想更遙遠的事實上。
但是仔細想想後,就會發現自己擁有了赫蘿這個寶貴的旅伴。
如果沒有遇上赫蘿,現在一定是孤單地承受著孤獨的折磨,在不變的行商路線之間往返吧。
而且,在遇上赫蘿以前,還曾經半認真地想過馬兒會不會變成人類與自己說話.這麼一想,也就覺得現狀已算是實現了一個夢想。
未來極有可能會再回到獨自行商的生活。到時候,現在的一切一定會讓人十分懷念吧。
想到這裡,羅倫斯重新握住了韁繩。
羅倫斯心想,利用上午時間前往商行和洋行二打過招呼後,買頓超級好吃的午飯回去給赫蘿吧。
在沒有教會的卡梅爾森,到了中午時刻,城裡屋頂曇局的貴族住家會豪邁地敲響鐘塔上的掛鐘。掛鐘上當然刻有奢華的雕刻圖案,而能夠吸引城裡四面八方視線的鐘塔,則是由一流工匠負責維護。
據說貴族因為愛慕虛榮,而特地建蓋的鐘塔耗資三百盧米歐尼以上。正因為他們會這麼做,
所以才夠格稱為貴族;而人們也不會因此心生嫉妒。
在金庫裡藏了大量金幣的大部分富商之所以會遭人嫉妒,或許是因為他們沒有這般玩樂之心。就算是以粗暴出名的騎士,只要懂得揮金如土,也能夠成為城裡的萬人迷。
羅倫斯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打開旅館房間的房門,猛然撲鼻而來的酒臭味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原來有這麼臭啊……」
羅倫斯暗自後悔起出門前沒有好好漱口,但又想到這臭味多半是仍在睡夢中的狼造成的。
盡管羅倫斯走進了房間,赫蘿仍然沒有要起床的意思。不過,羅倫斯聽見赫蘿像平時一樣發出少根筋的鼾聲;心想或許赫蘿的宿醉好多了吧。
房間裡的酒臭味實在太濃,於是羅倫斯先打開木窗,再走近床邊。他發現擱在床邊的水壺已見了底,而桶子——幸好仍是干淨的。露出棉被外的臉蛋已恢復了血色。羅倫斯心想沒買下甜蜂蜜餅干,而改買鮮少購買的小麥面包是個正確的決定。
赫蘿如果醒來,肯定一開口就會說肚子餓了。
羅倫斯把手上裝有小麥面包的麻袋湊近赫蘿的鼻子,小小的鼻子便微微顫動。有別於又硬又苦的黑麥或燕麥面包,香甜柔軟的小麥面包散發出來的香味,聞起來可口極了。
赫蘿不停嗅著味道,那模樣讓人懷疑起她是否仍睡著。不久後,赫蘿發出「呼啊」一聲,跟著把臉埋進棉被底下。
羅倫斯把視線栘向赫蘿的腳邊,他看見露出棉被外的尾巴哆嗦著。
想必赫蘿是打了個大哈欠吧。
羅倫斯梢事等待後,果然看見淚眼婆娑的赫蘿從棉被底下探出頭來。
「嗯……好像聞到很香的味道……」
「感覺好點沒?」
赫蘿揉揉眼睛,再次打了個哈欠,然後像在自言自語似地回答說:
「……肚子餓了。」
羅倫斯按捺不住地笑了出來.
不過,赫蘿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坐起身子,並再打了一次哈欠。然後,赫蘿用鼻子哼了幾聲,視線隨即不客氣地看向羅倫斯手中的麻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豁出去買了小麥面包回來。」
羅倫斯一遞出整個麻袋,品格高尚的賢狼當場變成了與香包玩耍的小貓。
「汝不吃嗎?」
赫蘿坐在床邊一邊抱著麻袋,一邊貪婪地吃著雪白小麥面包的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擁有寬懷心胸、願意把袋中物分給別人的樣子.
再說,赫蘿口中雖然這麼說,但是她的眼神卻跟保護獵物不被偷走的獵犬沒兩樣。
赫蘿在吃光面包之前先這麼詢問,應該是她奸不容易才做到的體貼吧。
「思,不用,我剛剛先試吃了。」
雖然一般人這時多會猜疑羅倫斯是否說謊,但是能夠識破遺言的赫蘿似乎立刻知道羅倫斯所言屬實。
赫蘿明顯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再次專心地猛咬面包。
「別噎著了。」
羅倫斯想起遇上赫蘿沒多久後,在教會落腳時,她曾經被馬鈐薯噎著。赫蘿露出厭惡的表情瞪了羅倫斯一眼,而羅倫斯只是輕輕笑笑後,便從書桌上挪開身子,拉出椅子坐下。
書桌上擱著好幾封蠟封過的信件。羅倫斯先到洋行打聲招呼時,收到了奸幾封從各城鎮寄來給他的信件。
雖說旅行商人全年過著旅行生活,但因為各季節會在一定的城鎮落腳,所以意外地有很多機會收到信件。
有的信件寫著如果會經過某某城鎮,只要幫忙買來明年用的某樣商品,就願意高價買下;有的則寫著目前某樣商品價格高騰,想詢問當地的價格如何?信件內容可說干般萬樣。
羅倫斯暗自說了句「話說回來」,並陷入了思考。他心想自己每年只會在夏天前來卡梅爾森,在這個即將邁入冬季的時期卻已經有信件寄來,這並不尋常。只要一個不小心,這些信件就得躺在洋行櫃子裡半年以上的時間。這次的信件上甚至還注明了信件寄達後,如果羅倫斯未在兩周內前來拿取,請立刻寄往南方。然而,想要寄信,理所當然得花上一筆錢。
羅倫斯充分明白這些是十萬火急的信件。
每封信件的寄件人都是住在比普羅亞尼更北方的城鎮商人。
羅倫斯慎重地用小刀刮去臘封,這時忽然察覺到有視線投來,於是抬頭一看,他發現赫蘿正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探頭看向他。
「是信件啦。」
「嗯。」
赫蘿簡短地回答後,一手拿著面包,一屁股坐到桌子上。
因為這些不是怕被人看見內容的信件,於是羅倫斯直接打開信封取出信紙。
『給親愛的羅倫斯先生……』
不會以「在神的名下」為開頭語這一點,很有北方人寫信的風格。
羅倫斯跳過前面的客套話,把視線直接落在文章正題上。
羅倫斯的視線追著匆忙之下所寫的潦草筆跡逐一閱讀,瞬間掌握到了信件內容。
信件上確實寫著對商人畫言十分重要的情報。
然而,羅倫斯讀了另一封信件,確認上面寫著相同內容後,先是嘆了口氣,然後輕輕笑笑。
「上面寫了什麼?」
「你猜寫了什麼?」
可能是提出問題卻反被詢問讓赫蘿不高興,她帶點憤怒的視線往空中繞了一圈後,回答說:
「至少不像情書吶。」
羅倫斯心想如果收到筆跡如此潦草的情書,就是百年之戀也會冷卻吧。
羅倫斯一邊遞出信件,一邊再次笑笑說:
「需要的情報總是在不需要時才會收到。」
「唔。」
「他們是出於親切才寄信過來,所以好歹得回個禮。不過,你說這看了是該哭還是該笑?」
不知道赫蘿是吃飽了,還是全部吃完了,她一邊舔著手指頭,一邊用另一只手抓住信件讓視線掃過文字。
然後,一臉不悅地把信件塞還給羅倫斯說:
「咱看不懂文字。」
「啊?是嗎?」
羅倫斯有些吃驚地收下信件,赫蘿眯起眼睛說:
「如果汝是故意這麼說,咱只能說汝的功夫越來越好了。」
「不是。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為了判斷這句話的真假,赫蘿一直盯著羅倫斯看,然後她別過臉去,嘆了口氣說:
「基本上,得記住的文字種類太多了。還有吶,莫名其妙的組合也太多了。雖然人類會說只要照著說話規則寫字就好,但是這顯然是騙人的唄。」
看來,赫蘿似乎有過想要記住文字的念頭。
「你是在說子音標記之類的嗎?」
「咱不知道怎麼稱呼,總之就是很復雜的規則。如果要說汝等人類比咱們狼還要優秀,那就是人類懂得使用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
羅倫斯險些脫口問出「其他狼也不會寫字嗎?」但是,他把幾乎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並表示贊同。
「不過,應該沒有人能夠輕易記住吧.我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記住的。而且,每次我一搞錯,就會被師父打頭呢。害我一直擔心我的頭會變形。」
赫蘿露出懷疑的眼神看向羅倫斯。那表情彷佛在說如果這只是客套的謊言,她會立刻發脾氣似的。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沒有說謊吧?」
聽到羅倫斯這麼說道,赫蘿總算別開懷疑的視線。
「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喔。上面寫了今年因為取消北方大遠征,所以必須謹慎采買兵備。」
羅倫斯一邊丟出收下的信件一邊說道.赫蘿先是露出愕然的表情,跟著露出苦笑。
「如果早點收到這封信,就不會落得那種下場了唄?」
「沒錯……不過,就結果論來說,寄信的這兩人願意花錢通知情報給我。光是知道這點,就算是賺到了,今後這兩人都值得我信任。」
「嗯。不過,看了信跟沒看信可真是天堂與地獄之別。」
「雖然這一點也不好笑,不過,你說的還真是對極了。一封信帶來的情報真的會成了命運分岔點。如果商人少了情報,就像被蒙住眼睛上戰場一樣。」
「如果說是遮羞,汝倒是很習慣。」
羅倫斯聽到的瞬間,停下手中把信紙收回信封裡的動作,在心裡暗自說「糟了」。
「呼啊。就是捉弄了汝,也揮不掉睡意.」
赫蘿一邊打哈欠,一邊走下書桌往床鋪過去,羅倫斯神情苦澀地目送著赫蘿的身影。這時,赫蘿突然轉過身看向羅倫斯說:
「對了,汝啊。可以去看祭典了哏?」
赫蘿伸手拿起隨手脫在床上的長袍,她那炯炯有神的雙眼仿佛快要射出光芒來。看著赫蘿的模樣,羅倫斯雖想帶她出門,但是很遺憾的,羅倫斯還有事情沒辦完。
「抱歉,還不……」
羅倫斯之所以沒能夠把話說完,那是因為他看見赫蘿瞬間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手中緊握著長袍。
「拜讬你,就算是開玩笑,也別這樣好嗎?」
「汝果然是對這種事沒輒,咱得牢牢記住這點。」
盡管羅倫斯識破了赫蘿的演技,卻無法反駁赫蘿說的話。
羅倫斯一邊心生疲憊地想著又被赫蘿知道了一項弱點,一邊重新面向書桌。
「嗯!可是汝啊,咱自己到街上去也不行嗎?」
「就算我說不行,你還是會去吧。」
「唔,是沒錯啦。可是……」
羅倫斯把信紙收回信封裡後,再次看向赫蘿.他發現赫蘿握著長袍,一副難為情的模樣。
羅倫斯有些難以置信地想著「才說完沒多久,馬上就來這招啊」,但是他立刻察覺到了。
沒帶半毛錢就去參觀祭典,肯定只能夠瞪著成排的攤販,痛苦得生不如死吧。
重點就是,赫蘿想要一些戰鬥資金,只是赫蘿沒有墮落到能夠輕松地開口。
「我手頭上剛好沒有零錢::你可別太揮霍啊。」
羅倫斯站起身廣,從捆綁在腰際的皮袋裡掏出一枚伊雷多銀幣,並走近赫蘿交給她。
伊雷多銀幣上頭刻著掌管卡梅爾森的貴族第七代主人肖像。
垣銀幣不像崔尼銀幣的價值那麼高,所以在攤販買一塊面包也不會遭人白眼。店家會願意找錢的。」
「嗯……」
赫蘿雖然拿到了銀幣,卻仍然回答得吞吞吐吐。羅倫斯的腦海裡下一個浮現的想法,是赫蘿該不會是想要更多的資金吧。
不過,如果羅倫斯被看出懷有戒心,赫蘿一定會巧妙地攻擊他這一點.
於是,羅倫斯努力地偽裝平靜,並詢問說:
「怎麼了?」
「嗯?嗯……」
當赫蘿表現得楚楚可憐時,就得十分注意。
羅倫斯讓自己的頭腦進入商談狀態。
「咱在想,就算自己一個人去,也不好玩吶.」
這一瞬間,羅倫斯的腦袋空轉了。
「汝還有什麼事情得處理呢?如果可以帶咱一塊兒去,銀幣就還給汝。」
「咦?啊,不,這個嘛,我約了人要見面」
「反正咱只是出去閑逛。如果咱站在旁邊不方便,咱就站遠一點沒關系。所以,可以帶咱一塊兒去嗎?」
赫蘿沒有特別諂媚,也沒有表現得楚楚可憐,她的模樣看來就像很正常地在要求帶她出門。
如果赫蘿是說「帶咱一塊兒去,好嗎?」然後微微傾著頭,那或許會讓人懷疑是演技。
不過,赫蘿這次的要求態度雖然看來正常,卻給人懦弱的感覺。
如果說這是演技,上了當也甘願。
而且,萬二垣不是演技,這樣懷疑赫蘿一定會傷了她的心。
「真的很抱歉,就今天一天,你自己打發時間好嗎?等會兒我得去見個人,透過那人的介紹,說不定會直接去其他地方。如果一起去,幾乎所有時間你都得在外面等我。」
「嗯……」
「我會在今天處理好所有雜務,從明天開始就可以好奸地參觀祭典.所以,就今天一天,忍耐一下好嗎?」
看著赫蘿站在床邊,一動也不動的脆弱模樣,讓羅倫斯不禁以說服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般的口吻說話。
而且,羅倫斯似乎也能夠了解赫蘿的心情。
羅倫斯自己就是因為不願意獨自參加與冬季大市集一同舉辦的祭典,所以只在夏天前來卡梅爾森。
越是在擁擠得會觸碰他人身體的人群之中穿梭,就越容易深刻感受到孤單一人的寂寞。
那種感覺就像洋行舉辦宴會時,只有自己一人回到供旅人投宿的旅館一樣寂寥。
雖然他也很想帶赫蘿一起去,但是等會兒要辦的事情可不能讓赫蘿在場。
因為等會兒會在居伊.巴托斯的介紹下,與城裡的編年史作家見面。洋行主人對這位編年史作家似乎也有所了解,所以拿取信件時順便打聽了一些事情。果然不出所料,據說這位編年史作家不僅擁有普羅亞尼一帶的史書,也收集了普羅亞尼以北地區的異教故事,並編成書籍。
如果帶著赫蘿去到那裡,萬一發現了有關約伊茲的古老傳說,那可不妙。照以前聽來的傳說,約伊茲早已遭到熊怪毀滅。所以,怎麼想也不覺得有可能發現,事實上約伊茲至今仍是個繁榮城鎮。
雖然心裡明白這件事不可能一直瞞著赫蘿,但是至少得找到適當的機會再告訴赫蘿。畢竟這話題太敏感了。
沉默在羅倫斯與赫蘿之間持續了好一會兒。
「思。怎麼說呢,總是妨礙汝工作也不好。而且,咱可不想再被撥開手吶.」
赫蘿顯得特別悲傷的口吻應該是演技吧。
即便如此,在留賓海根不小心撥開赫蘿的手,這件事到現在仍然讓羅倫斯的胸口隱隱作痛。
洞察力十足的賢狼是知道這個事實,所以故意說出來的吧。那是因為羅倫斯不肯答應赫蘿的任性
要求,所以赫蘿才會藉機報一點小仇。
「我會買個東西回來給你的,今天就忍耐一下吧。」
「汝又想拿東西騙咱。」
赫蘿明明露出像是責備的目光,但她的尾巴卻是充滿期待地甩著。
「那,還是你想聽甜言蜜語呢?」
「哼。汝說的話又澀又酸的,根本不堪入耳。千萬別說哏。」
雖然赫蘿的言語惡毒,但是看她展露笑容不再悶悶不樂,於是羅倫斯乖乖地揮手表示投降。
「反正,咱會自己到處去閑逛的。」
「抱歉。」
羅倫斯說道。赫蘿聽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出聲說:
「對了,汝回來時,如果發現房間裡有兩個人,雖然對汝很抱歉,但是汝可不可避開一下?」
羅倫斯聽了,霎時不明白赫蘿的意思,但立刻就察覺赫蘿是指她或許會在街上釣男子回來。
憑赫蘿的器量,要做出這種事似乎沒什麼困難。
然而,羅倫斯不知道自己聽了,應該做出什麼表情來。
應該生氣呢?還是應該笑呢?不對,不理會赫蘿是最好的方法。當羅倫斯這麼察覺時,便見到赫蘿打從心底覺得開心地笑著說:
「能夠看到汝這麼可愛的表情,咱今天一天獨自打發時間也沒問題吶。」
看著開懷大笑的赫蘿,羅倫斯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這只狼實在令人火大。
「反正,目前就汝的懷裡最舒適。所以吶,汝盡管放心唄。」
羅倫斯還是說不出話來。
這只狼實在是、實在是令人火大。
因為時刻已經過了中午,一進到洋行裡,便發現裡頭的人數果然比上午來得多。
卡梅爾森的城鎮商人、或是以卡梅爾森為中心做生意的旅行商人當中,似乎有不少人為了參觀祭典都暫時歇業,人們大白天就在洋行裡飲酒作樂,笑聲充斥著整間屋子。
編年史作家的介紹人居伊.巴托斯似乎沒有像馬克描述的那般醉倒在洋行裡。羅倫斯上午來到洋行露臉時,聽說他出城做生意去了。
向洋行主人一問,才得知他還沒回來。可是,等會兒還得與人見面,所以不能喝酒,這下該怎麼消磨時間才好?
雖然有幾個處境相同的商人也在洋行裡,但是他們不敵現場如酒吧般氣氛的誘惑,都心神專注於撲克牌的賭局,所以也不能隨隨便便向他們搭腔。
最後沒辦法,只好和同樣暍著酒,但不能暍醉的洋行主人閑話家常:聊著聊著,洋行大門打開,又有一人走進了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