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玻璃球的故事
那是發生在非常久以前的事情。
他已經有點記不清確切的時間,因為時間對他來說是無意義的。總之大概就是非常久遠前的某一天,他打穿了吸血鬼王的胃囊,但是也被狠狠地重擊到幾乎毀了半邊的身體。
意識恍惚之際,他可能咬死了一個不知道什麼種族的小孩,然後從某處跌落斷層空間,摔到了連他都不知道的地區。
墜落時聽見身上好幾處骨頭髮出了哀號,有的大概斷了或粉碎了,衝擊力將體內所剩不多的血液撞出了大半。
這是爭奪的年代。
世界種族的版圖開始被人類整合,各個國家紛紛成立,行走大地的冒險團穿梭在不同區域之間。
越來越多的土地秘密被人類開啟,種族們的資源漸漸引起一波波的掠奪,異族們被視為邪惡的一方遭到討伐,各地不斷燃起衝突與爭鬥,打開了冒險時代之頁。
背地裡,同樣也掀起了種族們的混戰。
歷史中不斷有著衝突、殺戮,每個種族包括人類,都想要確定自己能擁有最大的疆土、最多的寶藏以及比他人還要強的力量。
對這些都毫無興趣的羅德,就是在那個時代闖入了神族的地界,也就是傳說中的淨土、聖地當中。
「醒來了嗎?」
溫和的問語還伴著淡淡花香,這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所說的話。
神族青年將落在附近的吸血鬼拖回家,找來了各式各樣的藥材幫吸血鬼治療傷勢,提供他住所。
起先幾天,羅德覺得這個神族多事又麻煩,巴不得馬上離開這種充滿乾淨空氣的鬼地方,但是每次一想離開,都會見鬼地被青年給攔下來。
「最近外圍的部落在對戰,依照你的狀況,最好不要出去比較安全。」調配著藥方,站在小屋另一端的青年微笑說著:「已經打一陣子了,我想再過幾天就會結束,到時候你再離開吧。」
冷冷地看了一下礙眼的單純笑容,非常想撕爛那張臉的羅德,深深覺得自己實在無法和這種純淨的種族相處。
不知道是天生就厭惡還是夜行種族的血液作祟,他們打從心底、每一根骨頭、每一滴血液都無法容忍和自己相對的人。
黑色與白色怎麼能夠互相接受?
照理來說,神族看見夜行種族時,立刻想到的是給予完全的毀滅,夜行種族看見神族也應該會將對方瞬間撕裂。
結果他被這個神族拖回家當作寵物照料喂養……
「已經過了兩天了,你從未和我講過一句話,真遺憾。」躺在床上的吸血鬼只是冷冷地瞪著他,一聲不吭。
懶得和神族有所牽連的羅德從床上翻起,踢開門走出讓人厭煩的小屋。
他真討厭這種友好,跟青年講話光想都覺得噁心。
夜行種族的身體可以不須藥物自行復元,只是時間長短而已,還有血液的補充,他流失的力量必須靠吸血輔助才能完全恢復。在這種到處開花的鬼地方一滴血都沒有,只有一個聞了就想吐的神族——他的血肯定很難喝,就算沒得選擇,羅德也不想去咬倒胃口的東西。
剛剛對方好像提到附近有部落戰爭,那兒肯定會有傭兵來集,有傭兵就可能會有人類,就算沒人類也有妖精,怎麼想都覺得是個相當好的補充地點。
說不定他還可以大發善心,把兩個部落一起毀滅,免得他們打太久。
「你想去戰爭中的部落取得血液嗎?」
羅德猛一回頭,看見那青年已經站離自己很接近了,大概兩、三步的距離,他居然連一點感覺也沒有,對方甚至還知道他正在想的事。
「……神族都這麼討人厭嗎?」羅德露出了厭惡的神色,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大步走下小屋階梯,故意惡劣地踩壞了好幾朵白花。
「欸,你開口了。」青年也不介意對方粗暴的舉動,拉著衣擺在小階梯旁坐下,「我並沒有竊聽你的心聲,只是感覺到你的氣流,饑餓的感覺、思考的方向,這讓我判斷得知你可能在聽了我剛剛提供的信息做了什麼打算。」
羅德啐了聲,懶得再跟對方多講。
「既然能夠排開種族的對立與我對話,怎麼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呢?」望著難得出現在住所的黑色種族,感覺很有趣的青年也不管對方是否拒絕響應,徑自往下說:「晚來了兩天的禮儀,我是曦?羅雷亞,如你所見是神之種族。」
「把全名告訴夜行種族,你想死嗎?」各種族通常不會隨便報上自己的全名。完整的名字是靈魂束縛,想傷害對方時第一個就可以從對方的名字下手,能力高強人的不用全名也可以給予他人詛咒,所以很多種族都不會說出真名或完整姓名,基本上會用別的名稱取代。
例如叫作黑鷹的冒險者就有一大堆,但是每個人的真名肯定都不相同。
「沒關係,我不介意因為朋友而死。」綻放依舊相同的純淨笑容,名為曦的青年毫不在意自己的真名被對立種族知曉。
「……羅德?穆爾夏特?弗雷斯。」他純粹只是要回報青年多事救他才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或意義。
「好長的名字。」神族第一個感想,「我覺得肯定很少人記得住你的全名。」
「不就是你問的嗎!嫌什麼!」
「哈哈,不要太計較這種細節,夜行種族的心胸難道並不廣闊嗎?」青年爽朗地笑著,站起身拍去了沾上衣服的花草殘屑,「話說回來,如果你需要血液的話,我請風精靈幫我帶來就行了,不必冒險進入戰場,應該一個活口就夠了吧?」
「神族什麼時候也做起這種你們認為污穢的事情?」羅德疑惑地瞇起眼,沒想到神族會說出要抓活體給他吸血的話。
青年微笑著,和先前那種單純的笑容不同,有點複雜、有點無奈,「神族也並非你所想的那麼不沾血腥,歷史上很多種族都是狂暴的。就算殺死一個種族、一個人類,也不是什麼罪過。你游走在人界時,難道不曾聽過觸犯了神而被降下災禍、遭到死絕之難的城市嗎?」藍色的眼睛看向清澈的天空,那兒可能可以連結到另一片淨土,「神族也不過就只是個種族,與夜行種族並沒有太多差異,所有差異的存在都只源自於驕傲者一念之間。」
羅德看了他半晌,接著轉頭重新踏回屋裡。
「咦?你……」
「不是要幫本公爵抓活體嗎,快去啊。」
然後,青年笑了。
「在那之後,本公爵大概逗留了幾個月。」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在那個異常討厭的安靜地方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就算離開了也很快又再返回。
他和青年的對話越來越多。
青年根本沒有踏上過世界土地,從出生之後一直都住在小屋裡,偶爾回到神族。外面的事情全都是從大氣精靈那些存在聽來的,所以對於外在種族異常好奇。
他曾經問過青年為什麼只待在這邊,對方告訴他,這裡其實有個封鎖結界,強制他無法離開,但是其它東西倒是可以跑進來。
至於是因為什麼,每次這樣問,青年便露出有點悲傷的微笑,什麼也不講。
「……所以你真的訓練一個神族去幫你抓活體吸血嗎?」司曙用一種「你真的很缺德」的眼神鄙視隔壁的吸血鬼。
「本公爵又沒有叫他抓得那麼勤勞!」原本他也只要一個活體就夠了,哪知道那個腦袋抽筋的青年一天照三餐抓,最後還問他需不需要宵夜,搞到後來他也煩了,將抓來的活體一個個洗完腦放掉才解決活口過剩的問題。
「是說,你說的那個神族是曦……」皺起眉,正好也才剛聽過這個名字沒多久的司曙有點疑惑,「聽說我阿公他們旅團裡也有個叫作曦的神族,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吧?」這樣他們的旅團也太匪夷所思了!先不講那個不認識的阿斯瓦,光他阿公就很怪了,現在還知道第三個人是個會幫吸血鬼抓活體的神族,難道這個旅團是來毀滅世界的嗎?
他越來越不懂他阿公了。
羅德有點意外地看了人類一眼,「你聽誰說的?」
「一個叫巴邦的大鬍子,也是使者,似乎和我阿公有點熟。」比劃了一下,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的司曙把最後一口麵包吞下去,「真的是同一個?」
「……對,本公爵和他認識大概百多年之後,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不見了。」
那段時間他經常到小屋和青年聊天,也會帶點東西進去,但畢竟那是神族的領域,所以身為夜行種族的吸血鬼自然不可能待太久。
頂多數日,更多數月,然後在隔離術法消失前離開,約定好下一次再來。
直到世界開始邁入人類版圖時代,青年突然消失了。
因為當時小屋周遭有很誇張的破壞痕跡,不曉得是青年自己逃跑了還是發生什麼事,總之那附近都是神族的人,羅德遠遠看見之後判斷了情勢便離開了。
「後來,本公爵再遇到他時已經是在人類世界的事了,他說他和兩個人一起旅行,是三人團隊。」那個團隊正好到夜行種族的地盤附近,大概追蹤到他氣息的青年非常不怕死地偷偷潛入跑來找他,說了些冒險旅團的事情。
羅德知道團隊裡一個叫作司平安,一個叫作阿斯瓦。
當時在大陸上這兩人異常有名,而且是好壞參半的那種有名。
會說好壞參半,是因為他們也海扁過某地的國王,到那國家毀滅之前,兩人的通緝令都還張貼在全國各處,而類似這樣的事還不只一件,大致上吟遊詩人形容他們是易邪易正的旅團,難以來往。
青年告訴他,在經過小屋時,他們兩個邀請他進入旅團,正當他還為封鎖術法發愁時,他們非常輕鬆地就把那些結界打爛;同時還製作了切割法術,讓神族無法追蹤到他。
因為青年的表情實在太快樂了,像鳥兒終於得到翅膀在藍天裡翱翔,所以羅德也沒有再過問他小屋裡的事,只推著他要他趕快回到旅團不要落單了。
再之後,斷斷續續地一直從各種不同管道聽見他們的事跡。
例如,他們找到了失落的亡者國度,把裡面鬧得雞犬不寧,還被當地領主警告不要再來鬧事。
例如,他們去了深海拜訪古老海族,結果在那裡差點毀掉沉船寶藏,險些被海族血祭。
例如,他們破解了無人可解的巨大封印,拯救了千萬人類和各種不同種族,結果地方上眾人幫他們立好銅像的隔天,發現銅像被扭曲變形成兔、雞、狗三種動物,意味不明。
就算羅德沒有仔細打聽,這些消息也被傳頌得人人知曉。
司平安、阿斯瓦、「羅亞」的三人團隊走遍了世界大陸。
那個青年也終於學到不能使用真名。
但是,這三人旅團突然在某日消失了,完全沒有任何前兆。
正常來說,旅團在衰敗之前會傳出死亡、重傷、退團等消息,然後直到有天無法支撐下去而解散,不過三人旅團卻是突然地消失不見。曾有人試著尋找他們,卻怎樣也找不到。
直到有一天司平安和阿斯瓦重新出現,但是已經沒有第三個人了,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他。
連不知情平民都看得出來他們形諸於外的憤怒。
「本公爵那時候就知道事情不對了。」看著手上的玻璃球,記憶回到那一日的羅德眼睛轉為深濃的血紅,「所以,本公爵回到那間小屋,四周結界早已修復且增強了力量,到處都有神族的衛兵看守。」
「被抓回去嗎?」其實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那個青年肯定被神族拖走,又關回小屋。不過司曙不懂的是為啥要把他關在那種地方,又限制出入?
難道因為青年很厲害嗎?
可以跟得上他阿公到處作亂的速度,說不定真的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對,趕到時,他已經被帶回小屋裡了。」
不過因為羅德先前在那個地方住了很久,連衛兵不知道的小通道他都曉得,所以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那些沒用的神族衛兵進到小屋裡了。
被帶回小屋的青年依舊用熟悉的微笑迎接他,但是藍色的眼睛已經沒有那些光采了,甚至蒙上了一股絕望。
他想,那時候青年應該多少預料到了自己的命運。不是在遇見司平安他們之後,而是在遇到羅德之前就曉得了。
羅德實在說不出自己的心情該高興還是怎樣,總之有點複雜。之後他就像從前一樣經常闖進小屋,不過因為有衛兵,不能四處亂逛。
為了讓青年可以高興點,他也去收集了司平安兩人的消息告訴他,依照他的描述,用夜行種族的寶石打造了一把和他冒險時使用過的相似黑刀。
時間又開始一點一滴地流逝。
有一天,他聽到了衛兵們的交談內容,聽見神族要抹煞青年的存在。所以,他告訴青年趕快逃走吧,大不了變成夜行種族,就可以徹底擺脫神界的掌控。
他們就這樣一起耗盡全力,再次打破了加強後的結界,真的逃走了。
「但是那些該死的神族就是不放過我們,馬上就追了上來。」不管白天還是夜晚都有追兵,就黏在他們後頭甩都甩不開,連一點喘氣的空檔都沒有。
不過在那時候,青年至少可以像以前一樣笑著。
接著,青年就這樣被殺死了。
在他們以為進入黑暗之地時,正在搜尋藏身處的羅德,沒注意到跟蹤而來的神系種族,為了保護他,青年就這樣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殺死了。
他突然了解了,神族就是這麼殘忍。
其實他們和夜行種族的差別只在一個是黑色一個是白色,表皮下幾乎相差無幾,血液中流著的是一樣的凶殘。
他們看著青年失去氣息,白色的血流了滿地,任務完成後便轉身離開回去交差。但是很快地,他們全都在黑暗之地被撕裂,化成腐敗的花朵被踩碎……
他第一次曉得原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還是會痛,已經不再運作的身體也會冰冷。
沒有神和信仰的夜行種族也會絕望。
如果可以,就這樣死去也不錯。
帶著屍體想等自己也化成塵土,卻被吸血鬼王找到,於是他拼著一死的心情還有對夜行種族的恨與吸血鬼王起了衝突,重重創傷對方之後他也離死期不遠了。
「於是,我們去了地下凍土,打算就這麼死去時,老鬼突然追來了。」羅德自己也不記得多久了,地下凍土世界非常安靜,冰冷的空氣可以麻痺所有感覺,凍結沒有什麼好留戀的生命,不用記得時間,也不用在意外界。
但是那個叫作司平安的人類就這樣來了。
他帶來了條件,嘗試讓青年再度甦醒,但是不知道要花上多久時間。在此之前他用自己的力量打造了永恆的玻璃球,讓青年化為白花後能停止腐朽的時間。
直到重生之前,羅德都必須活下去,擔任他未來孩子的護衛。
而且他繼續活著,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對夜行種族及神族復仇,帶著那些人一起陪葬。如果就這樣死去,那些人依舊會在那裡笑著。
活下去才能讓他們哭,讓他們後悔、死絕。
司平安是這樣告訴他——難道你要聽著那些人的笑聲下地獄嗎?
「所以,本公爵答應了老鬼的條件。」
站起身,羅德點燃了煙,橘紅色的火光燃著空氣,然樓他呼出白煙,「曦在死前還叫我要活下去,於是我告訴他,除非他再去抓活體來,不然我不會再吸任何一滴血。」
他曾經擁有幾乎能顛覆夜行種族的力量,現在大概已所剩無幾。不過用來嚇退那些追兵倒還綽綽有餘。
就算衰弱得幾乎沒什麼力量也沒關係。
他已經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黑色的飛鷹劃過天際。
抬起頭,灰色的眼珠凝視著藍天下的軌跡,然後靜靜地消失在綠色森林之中。
「還在。」確認了看不見的力量沒有散去跡象,阿汗翻下了樹端,停在自己使者面的,「好幾個,到處都是。」
「有夠煩的,俺覺得一次把那些東西打下來比較爽快點。」
和老太太分開之後,巴邦原本打算先去附近逛個幾圈打發時間,順便搞清楚現在人類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但是卻看到自己的護衛很快就回頭了。
有個不知名的力量在跟蹤他。
發出了第一個使者召集通知之後,阿汗注意到那股不尋常的力量分了一部分追著他放出的訊息而去,很明顯是在跟蹤他們要召集使者的信號。
阿汗分辨不出對方身份,稍後到來的巴邦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種族在玩他們,只知道有人盯上了使者們,而且來者不善。
「你發出的第一個使者是誰?」隨手再布下一層防止被發現的保護墻,巴邦盤算著到底是哪傢伙這麼倒霉,久久一次發出聯絡就被迫中獎。
「南方區使者。」
「喔,那傢伙沒關係,俺看就算被追蹤到那傢伙八成也無所謂,他異常喜歡人家關注他。俺記得他為了被注目還在王宮大殿裸奔過。」巴邦稍微松了口氣,就算沒被追蹤,最顯眼的使者大概還是那傢伙吧,有追到跟沒追到一樣。
比起其它隱性使者,被追到的是那個傢伙真是太好了。
站在一旁的黑色護衛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看著自己的使者。
「有機會再介紹給你認識。」他也很久沒看見那個最愛惹人注目的小子了。
「不用了。」立刻拒絕掉認識奇怪使者的機會,黑色護衛也不等對方抗議,徑自翻上樹梢繼續監視奇怪追蹤者的去向。
「欸,何必這樣。」
拍著樹幹對上頭的護衛抗議,整棵樹都被猛然搖晃著掉落許多樹葉,接著一根樹枝砸了下來,正中巴邦的腦袋。
正想抗議的使者之首聽到上面又連續發出好幾個吵人的沙沙聲和搖晃後,那個丟樹枝的護衛不知道手上抓著一團什麼背朝下地摔了過來。
輕鬆地單手接住護衛的身體,原本盤坐在地上就有半棵樹高的巴邦挑起眉,「危險危險,俺不是說過要小心對付嗎,要是地下都是陷阱和刺釘,你就成了火腿串了。」看著非常年輕的黑色護衛,他搔著下巴說著。
阿汗冰冷地看了對方一眼,掙開落到地面,手上緊緊拽住剛剛弄下來的黑鷹,被壓製住的黑鷹發出銳利的嘯聲,翅膀與身體相連處各有一顆突出的眼睛不斷骨碌轉動,對突然遭襲感到疑惑。
黑色護衛利落地抽出短刀,打算將不自然的監視之眼挑出。
「等等,俺想到一個方法。」巴邦輕鬆夾住刀子,中斷了護衛的動作,「既然他們想要知道所有使者,俺覺得就乾脆讓他們來看吧。」
灰色的眼睛轉向使者。
「俺就按照計劃繼續辦使者會議。」使者之首張開手掌,取出了一小片水晶,接著放入黑鷹其中一隻眼睛上,「離開這裡之後,你沒有見過俺也沒有見過阿汗,去把使者會議的地點回報給你背後的人,不要耽擱,否則你們就會錯過時間,俺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人都找齊了,別小看使者的能力。」
黑鷹突然安靜了下來,翅膀上的眼睛瞳孔瞬間放大,無神了幾秒之後才倏然縮小又開始掙扎。
「放掉吧。」
看了使者一眼,阿汗放開手,黑鷹立即竄逃回空中,剎那間完全消失蹤影。
望著被樹葉遮蓋的天空幾秒,護衛轉過頭,「怎麼做?」根據長年經驗,他不用花心神,基本上比他還深沉的使者都有自己的打算。
「俺的印記力量。」巴邦拍拍胸口,終於站起身,幾乎比最高的古樹還巨大的身體蓋過了護衛的身影。接著他摸了摸身旁的樹木、踩踩土地,「土下面的土上面的,麻煩讓個位置給俺,俺要做集會場所用。年輕的快去避難,有力的幫俺重新變動這裡,把會泄密的封口,安靜的假裝沒看見。」
幾乎在聲音落定同時,大片森林發出了震動。
不動的樹木花草開始一一往一旁讓開,覆蓋已久的古老泥土不斷翻動,將落在其上厚厚的枯葉捲下,重新翻上不同顏色的泥土。
原本狹窄的森林空間開始變寬變廣。
空曠的地方被堆棧上土丘,砂石蓋成了小洞穴,樹林中推出了已經斷裂枯死的樹身,藤蔓與青草攀爬而上。
很快地,與剛才森林完全不同的大型草原區域被重新製作出來,固定好位置的樹木不再移動,只發出幾個細小的聲音,接著幾個影子咚咚咚地從上面掉了下來,摔在土地上,都是已經被勒死的黑色竊聽幻獸。
「差不多就是這樣。」巴邦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新草原。他們來到此處時已布下了結界,外頭的偷窺力量肯定看不到裡面的變動,「俺的印記力量,一是夢族的虛、一是空間種族的實,先用虛幻製造出形體,然後用真實描繪表殼。」
周圍的氣流開始緩慢集中了起來,然後淡淡的形體不斷從無的空中走下來,接著一層又一層的顏色被補了上去,形成了不同的面孔。
阿汗甚至看見一個和自己完全相同的影子出現在其中。
那些身影之後都有各自不同的護衛,有大有小,正好是被殘殺之後剩餘的數量。幾秒過後,人形各自的力量像是錯覺般開始環繞整片空間。
「這樣應該可以騙過去,不過俺想大概也撐不了多久。總之阿汗你離遠一點,俺覺得太近你會受傷。」看著滿滿假冒的形體,巴邦滿意地點點頭。
看了看自己的冒牌貨,黑色護衛頷首,瞬間奔到遙遠的距離外,直到快跑出森林後才在邊緣老樹上停了下來。
完全將自己隔絕起來之後,他感覺到使者撤掉了妨礙法術,天空瞬間聚集了大量怪異力量,接著是黑鷹不斷從上面劃過。
空氣中傳來某種劈裡啪啦的電流聲響。
樹林中的氣壓突然變低。
自己扶著的老樹似乎隱約有感,枝?抖動了幾下,蒼老的樹枝慢慢地往他這環繞了過來,葉片不斷包圍著他,遮去了視線,像是在保護等待的護衛。
巴邦的造假力量開始引動某種東西的反應,那些假的使者和護衛連他都可以追蹤出有真正的氣息與力量在身上,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夢族力量誤導人的關係。
森林突然安靜了下來。
阿汗握緊了手掌,正想看看外面狀況時,老樹突然抖動了一下,在枝葉的隙縫外出現了青綠色的眼睛,尖細的野獸瞳孔不偏不倚地對上了他。一切來得突然,他甚至沒感覺到有東西靠近的跡象。
眼睛很巨大,他可以推測出對方的體積。
按著背後的刀柄,黑色護衛一動也不動,幸好對方可能真的沒有發現他,頂了幾下老樹之後便轉開了眼睛,連腳步聲都沒有發出便消失了。
他在等待著,那個使者預料的必然結果很快就會到來。
森林發出了驚慌的氣息,某些東西正不斷向外逃離,接著那些「使者」的感覺也開始混亂了起來。
慢慢地閉上眼睛,黑色的護衛感覺著外面發生的一切。
灼熱的氣流從地面向上抽往天空,開始燃燒周圍的樹木。焚風的溫度逐漸升高,連身在邊緣的老木都開始冒出了水氣。
事情幾乎在一瞬間就結束了。
某種強悍的力量從天直擊使者聚集的地面,就像重槌般狠狠地砸了上去,氣壓幾乎在瞬間爆發了開來。震動天空和地面的爆裂巨響直接掀翻了土地,將周遭的東西全都震飛出去,挾帶著巨雷與熊熊烈火,靠近林中的小動物瞬間便沒了生命跡象。
阿汗抓住老樹,半秒之後,衝擊凶猛地席捲而來。
大地凹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