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有我的原則

　　將方翔溫和而懶散的標志性笑意盡收眼底，沈天宇的心頭驀的興起一絲無力感。沈天宇十七歲混跡黑道，從不名一文的馬仔，混到眼下的風生水起一呼百應，他倚仗的不僅僅是武力，更多的是聰慧的頭腦。

　　沈天宇是個很自信、很有判斷力的人，向來有識人之能，這才能在短短幾年內，從良莠不齊的黑道中網羅了一批赤膽忠心的手下、從而在道義盟中迅速脫穎而出。

　　只是眼下的沈天宇卻是有些迷惘，他實在無法琢磨透方翔這個人︰他的態度不卑不亢，和煦而多禮，若是他有所倚仗，大可不必如此；可如果他沒有半點倚仗，為何面對自己的強壓，卻又如此惱人的固執、毫無半點的圓滑。

　　李夏暗呼不妙，他覺得方翔的腦袋一定是被驢踢了。難得沈天宇對他有了一絲看重的意思，只要方翔打蛇隨棍上、抱住沈天宇的大腿，搞不好榮華富貴就如同那滔滔江水一般滾滾而來，卻不料…

　　沈沛雪的美眸落在方翔面上，縴柔的嘴角露出一絲饒有興致的笑意，氣定神閑的看方翔如何將這種場面應對下去。她只覺得方翔越來越吸引自己，而那句‘我答應過我媽不喝酒’，卻也讓始終思念亡母的沈沛雪的心靈產生一絲共鳴。她不認為方翔這句話是推辭的話語，她瞧得清楚，方翔提及‘媽媽’之際，剛毅的面部輪廓變得很柔和，那是一種毫不糅雜半點虛假的濡慕情懷。

　　飛龍見老大受了頂撞，卻是忍不住暴躁起來，雙目怒睜狀若上古凶神，嘴角扯出一絲恫嚇的獰笑，惡狠狠的道︰“以茶代酒？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就憑你也夠資格以茶代酒？”

　　“首先，我不是東西，其次，我認為只要行得正，即便是路邊乞丐也有資格與總統喝酒，這世界上，本就誰也不比誰高貴。”在飛龍的獰視下，方翔的神情坦然而無畏，稍稍一頓之後，雙眸中燃起一抹追憶的色彩，語調悠悠的道，“最重要的一點，我答應我媽媽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會做到。這是我的原則。”

　　方翔的語調雖輕緩，只是任何人都听得出，其中蘊藉著無可逆轉的決絕。

　　“你！你活夠了你！”飛龍受了頂撞，心頭惱火的很，雙拳捏的嘎　作響，听來極具威懾之意。只是沈天宇不開口，飛龍也不敢輕舉妄動，這便抬起一雙詢問的眸子望向沈天宇，迫不及待的等他下令。

　　“原則？哼，好一個原則！”沈天宇嗤之以鼻，其實對于原則性極強的人，沈天宇也是心懷佩服之意，但是佩服歸佩服，作為黑道豪雄，面子卻是最重要的東西，方翔的話語，雖情理兼備，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對他的最大不敬，若是傳出去，他沈天宇的名頭必定受損，道上兄弟怕也會笑掉大牙。

　　沈天宇冷冷一笑，說不出的狠辣無情，望著方翔，宛如凶猛的獵豹盯上了一只可憐的小白兔，語調森然︰“好，很好。那你可知道，很多時候，原則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沒有實力做保障的原則，隨時都必須變通。”

　　沈天宇面容漸趨于冷煞，言語中威脅之意大盛，周身殺意彌漫，四周空氣似乎也變得凝滯起來。方翔卻是不為所動，笑呵呵的道︰“沈先生，我覺得能為外力所逼迫的原則，就不是原則了！”

　　方翔雖不願自己的行蹤讓故交們得知，但是卻也不會為了這個原因而去破壞了自己的原則，他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尤其是母親的叮囑，他一輩子也不會去變通。

　　“好，好一張利嘴！”沈天宇肝火旺盛，就在他準備動手的前夕，一道清脆悅耳的語調響起，適時的遏制住他的沖動。

　　沈沛雪脆生生的開口了︰“好了，哥，你快點走吧，我的舍友都快來了，你們這個樣子，可是會把她們小姑娘嚇壞的。你喜歡喝酒，最多過幾天我回家陪你喝就好了嘛。”

　　沈沛雪略帶著一絲嗔怪的話語落在沈天宇耳中，卻宛如仙樂一般的醉人心魄，眉宇間的殺氣瞬間消散，望著微有不悅的沈沛雪，喜出望外的道︰“雪兒，你過幾天真的回家？”

　　此刻的沈天宇，哪里還有半點黑道豪雄的架勢，就宛如老母親期盼著遠在他鄉的游子歸家一般的和藹慈祥。

　　沈沛雪扁扁嘴，氣咻咻的道︰“你不用指望我回家長住，我只是住幾天而已。不過我可老實告訴你，如果我再在家里看到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哼，你可要小心點。”

　　“咳咳，听你的，都听你的。”沈天宇面色微紅，卻也激動的連連搓手。

　　沈天宇兄妹二人感情甚篤，沈沛雪這段時間一直對沈天宇不理不睬，卻是因為前段時間沈天宇與東萊市一個有名的交際花勾搭在了一起。

　　沈沛雪一直希望林詩韻能做自己的嫂子，而沈天宇對貌若天仙的林詩韻也是傾慕的很，為了撮合二人，沈沛雪沒少費心思。為了提升沈天宇在林詩韻心目中的印象分，沈沛雪給沈天宇開出了幾條規則，其中之一就是不準出去鬼混，免得影響他在林詩韻心目中的形象。沈天宇滿口的打著包票，沈沛雪卻是料不到向來對自己言听計從的哥哥竟然前腳保證、後腳立刻違背，這一下自然是氣惱無比，大小姐脾氣上來，任憑沈天宇詛咒發誓，卻再也不願回家。沈天宇對此既是自責又是無奈。

　　此刻妹妹突然間表現出既往不咎的態度，內心歡暢的沈天宇哪里還有心情追究方翔的沖撞，何況沈天宇也覺察到妹妹對方翔有幾分維護之意，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這便笑著拍拍方翔的肩膀，和聲道︰“既然你不喝酒，那咱們出去聊聊吧。”

　　沈天宇陡然間表現出如此的和顏悅色，李夏與朱天龍齊齊松了口氣，方翔卻好像絲毫不知道適才即將大禍臨頭，聞言只是笑呵呵的道︰“好啊。”

　　二人緩步走出雅間，走廊內和風吹拂，擁在臉上，說不出的愜意。

　　驀的，沈天宇望著方翔，眸子中閃過一抹冰封般的寒意，一字一頓的道，“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神聖？呵呵…”方翔忍不住輕笑出聲，好似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喟然一嘆道，“沈先生，我的來歷很簡單，沒有半點神秘的地方。只不過允許我自我夸耀一下︰從小到大，我的心態超好，真的！我知道你是個大人物，但是我覺得我也不需要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架勢來。”

　　方翔神情誠摯，任憑誰也不會去懷疑他的話語，沈天宇聞言一愣，旋即失聲而笑，“你真是個奇怪的家伙，這幾年來，你是第一個在我面前保持如此鎮定的年輕人。”

　　沈天宇的話語似感慨，又像是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方翔卻是暗自好笑，‘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說穿了，井底之蛙罷了。’

　　方翔心中好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沈天宇仔細打量了他一眼，和聲又道︰“無論如何，你很成熟穩重，不像是個普通學生。”

　　面對沈天宇質疑似的夸贊，方翔報以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道︰“你也不像是個黑道老大。我總以為道上人物冷血無情，可你在沈沛雪面前，卻像是個天底下最和藹的兄長。”

　　方翔來了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言語中卻也有著些許的贊譽之意，沈天宇始料不及，略一錯愕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開懷之意，輕輕拍著方翔的肩膀，道︰“有趣有趣，你的確是個很有趣的家伙，如果你真的只是個普通學生，那誠如你所說，你的心態簡直是太好了。”

　　沈天宇狀極歡悅，笑著又道，“我父母早亡，我跟雪兒相依為命，雪兒就是我的全部，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我這麼說，你可理解？”

　　說至最後，沈天宇的語調已經轉為一片冷酷肅殺，方翔卻是毫無半點的不適，笑著頷首，和聲道︰“我從小也很渴望有個妹妹讓我照顧一下，如果有人欺負她，我就跟人玩命。可惜我運氣不好，是個獨生子。”

　　方翔無奈的聳聳肩，一臉的惋惜，沈天宇再次笑出聲來︰“玩命？對，任何人敢動我妹妹，我就會跟他玩命。你是個很有趣的家伙，好了，以前的事情就算揭過了。方翔，既然雪兒想同你宿舍聯誼，那我希望你這個學長，日後在校園里能對她加以照顧，事事讓著她一點。至于你今天中午那句沒頭沒腦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沈天宇言語中威懾之意隱隱，方翔感于他對沈沛雪的一片真摯關愛，對他的寒意凜凜，也不以為意，笑著微微頷首道︰“其實我覺得沈小姐也挺不錯的，日後只要不違反我的原則，怎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