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見識人情冷暖——迷茫 三
不滿歸不滿,洪戰還得老實去幹。洪戰本來就不是禹嵐風的嫡系。要撤換他的風聲一陣陣刮來,使洪戰心驚膽戰。這個工程想必就是禹嵐風給洪戰下的套。幹好了,賠本,幹不好,也是賠本。
洪戰私下時常仰天長嘯:禹嵐風,我操你大爺。老子不就表面人粗點嗎,值得你這麼算計。老子要投靠你,你嫌老子沒文化,要搞什麼提高幹部素質,實行科技築路活動,想把老子這批人搞下去。可老子八歲練習摔跤,就會寫自己的名字。你要老子去念什麼夜大,老子去了就睡覺,有個屁用。
洪戰看著周元和龍大海,心中算計著拖誰下水。這個工程幹下去,第五工程處一年的辛苦就算白玩了。年底獎金准泡湯。整個員工的怒火需要洪戰來承受,洪戰也需要找一個替罪羊來推脫自己的責任。周元業務不行,人卻滑溜,人送外號褶子,形容此人心眼之多。這樣的人不但不好算計,也不好得罪,不然後患無窮。可龍大海一剛剛畢業的學生,就貿然讓他肩負市政設施處第一座橋梁的建造任務。不但大家能看出貓膩來,就是處機關也不會同意。
洪戰心裡核計著算計誰,周元也正思索如何算計龍大海。論心眼,周元比洪戰多多了。洪戰還在思索如何擺脫橋梁工程帶來的麻煩,周元已經思索起日後如何算計龍大海的事情。至於利用橋梁工程算計龍大海,周元想都沒想。人家一剛畢業的學生,沒幹過一次工程,你算計他,別人也不是傻子,這樣做只會把自己給套進去。
龍大海正仔細觀看附近地形,偶爾還翻翻土,看看屬於新土還是舊土。周元心裡冷笑:「小子,按說你人真不錯。可惜,你對我的威脅太大了。不把你弄走,我就日夜不安。沒辦法,得罪了。」
見洪戰眉目緊鎖,周元笑嘻嘻上去,諂媚地說:「處長,這活擺明是賠了,咱幹嘛還幹?」
洪戰呸了一口,罵周元:「你小子放屁呢?老子不想幹,可上頭一句話,老子連個屁也不敢放。」
周元早習慣了洪戰的粗口,也沒當回事。周元笑著說:「我有個辦法,可以將這個橋的工程給推出去。但是……」洪戰一聽,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周元的肩膀,大聲說:「快說!有辦法老子虧不了你!」周元哇哇大叫:「胳膊斷了!」洪戰嘿嘿笑著,鬆開了周元的肩膀:「叫你小子賣關子。不知道老子性急嗎?」
周元心裡詛咒洪戰:「你性急,我看你『性』急才對。」揉著發紅的肩膀,周元說:「找個二包隊,原價包給他們,咱不就脫身了。」
洪戰大失所望,罵道:「狗屁主意。哪個二包隊會傻到這種程度,幹賠本的買賣?」周元說:「這就需要我們和他談了。現在他賠了,可這份情我們記著,以後的二包工程挑好的給他,兩年不就還清了。」洪戰盯著周元嘿嘿冷笑。周元嚇得急忙後退,連聲解釋:「處長,我這可是為你著想啊!決沒有半點私心。」
洪戰臉色轉晴,笑道:「我知道你沒有一點私心。你有很多的私心。媽的,是不是錢百萬和你嘀咕什麼了?這姓錢的幹活,向來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要是幹道路工程,也就罷了,路壞了也死不了人。這他媽的是幹橋啊!要是錢百萬把橋幹塌了,死了人,老子進監獄,難道你技術負責人能逃出去?你小子不是看中老子的位子,想篡權吧。」
看著洪戰晴轉多雲,周元忙說:「處長,我打包票。這個橋的工程交給我,保證完成得毫無問題。出了事情,唯我是問。」
洪戰說:「你小子的德行老子清楚得狠。一見了酒和娘們就暈頭轉向。錢百萬再甩幾張鈔票,你就成他的人了。要你現場監理,還不如那個傻小子讓我放心。」
「他?」周元不屑地說,「一個剛畢業毛還沒長齊的小子,理論肯定沒問題。十個我也比不上他。可要真幹起來,十個他也不是我的對手。下半年道路工程不多,就讓他自己去幹。我帶著大伙就守在橋上了。不信幹不出精品工程來。」
洪戰臉色一變,指著周元說:「你!」猶豫半天,洪戰頹然說:「算你狠。你要不把橋幹好了,老子新帳老賬一起跟你算。不過,差不多就行了,別太過分了啊。」周元心中得意,心知洪戰就算知道自己想算計龍大海,可為了橋的事情,也不得不妥協。聽了洪戰有氣無力的警告,周元心說:「整人不整死,完後被人整。老子不一下把那小子廢了,日後可就沒我的好了。」
龍大海正仔細看排水溝兩邊的地形,哪裡知道自己已經成為籌碼,被洪戰出賣了。回去的路上,洪戰隨意說:「大海啊!我想了想,覺得你畢竟剛來,經驗不夠。這次的橋梁工程就不以你為主了。」
龍大海說:「處長,我經驗不足,就是讓我幹,我也心裡沒底。還是周科長經驗豐富,您就是不說,我也推舉周科長主持這次的建橋工程。」
洪戰心中感慨:「倒是個實誠的孩子。日後可以大用,比周元放心多了。不過這次得受些委屈。到時候護著,別讓周元給害死就行了。」洪戰說:「這樣你就不參與橋梁工程了。其他人忙於橋梁工程,也沒什麼時間,下半年的道路工程就交給你了。有沒有信心。」
龍大海聽了,心中有些失望,卻沒表露出來,對洪戰說:「有。」洪戰誇獎兩句,就閉目養神了。周元心說:「就怕你沒信心。等你信心出來了,老子一下就讓你再也抬不起頭來。」
回到單位,工程科的呂萬年對龍大海說:「小龍,有個姓秦的女的給你打電話。你不在,她要你回個電話。」龍大海一聽姓名,就知道是誰了。撥通了電話,秦瀟瀟爽朗的聲音就傳了出來:「大海,這麼忙啊?」龍大海笑著說:「跟領導上工地去了。」秦瀟瀟說:「是這樣,戚雨想今晚我們幾個聚一下,你有空嗎?」龍大海說:「好啊,我這裡晚上除了山還是山。晚上我去找你們。」
戚雨為人再老道,也不過是個年輕人。到了第八工程處,一安排工作,戚雨就傻眼了。第八工程處工程科科長劉玉田藉口工程科沒有辦公桌,將戚雨安排到測量隊。測量隊的小庫房就成了戚雨的宿舍。
戚雨屬於心裡狠的人。滿心不樂意,卻笑瞇瞇地去測量隊報道。不過,心裡的憋屈需要有個發洩的地方。一同來市政設施處的三個學友就成了戚雨的傾訴對象。
海濱市五個行政區,分別為海天區,海岸區,跨海區,臨海區,開發區。市政設施處十個工程處,按一、十歸屬海天區,二、九歸屬海岸區,三、八歸屬跨海區,四、七歸屬臨海區,五六歸屬開發區安排。因為開發區一直沒有籌建,所以第六工程處一直歸屬於設施處統轄,沒有來開發區。第八工程處位於跨海區,也屬於郊區一類的地界,比起龍大海所在的地方,相當於老大老二的關係。
龍大海坐班車到了市內,倒了兩遍公交車,才來到戚雨的單位。比起龍大海的第五工程處,第八工程處的房子還算不錯,是一棟四層樓房,前後有寬廣的大院。戚雨住的地方十分淒慘。測量隊的庫房是靠近大牆邊的低矮平房。戚雨就在其中一間陰冷的房子裡架了一張小床。
龍大海來時,秦瀟瀟和金克難已經到了。看著二人憤憤不平的神情,想必兩人的處境比起戚雨要強很多。秦瀟瀟大聲說:「太過分了!放著樓裡那麼多的房子不用,偏偏讓你住這樣的房子,這不欺負人嗎?」
戚雨苦笑著說:「你們不是唯一抱不平的人。這裡的總務科長和工程科長是兩口子。有人跟我說,工程科長怕我這個大學生頂了他的位子,就把我踹到測量隊去,不讓我接觸工程上的業務,要把我廢了。有工程科長這麼做,總務科長這麼安排我住宿,就很正常了。」
秦瀟瀟餘怒未消,問戚雨:「難道你們處長就不管?」
戚雨搖頭說:「處長見誰都笑,老好人一個,就是不管事。聽說要退休了,也不願得罪人。和兩個科長相比,我算什麼?」
秦瀟瀟不忿地說:「那就這麼算啦?」
戚雨說:「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設施處的大學生鳳毛麟角。除了處機關有幾個,餘下一個也沒有。他們這麼整我,說明他們怕我。怕我日後頂了他們的位子。處領導把我們要來,就是要我們當頂梁柱的。這些人看不清形勢,不搶著幫扶我們,反而給我們使絆子,沒他們的好處。」
金克難問戚雨:「你的意思是我們很快會被重用?」
戚雨肯定地說:「不出五年,我們四個都會被提拔到副處長的位子。你們要是不信,就記著我今天說的話,看日後靈驗不靈驗。」
秦瀟瀟吃驚地說:「不會吧?我可沒這麼大的野心。日後當個科長就滿足啦。」
戚雨冷笑著說:「不是我自大。相信你們也注意到那些人的素質了。他們並不蠢,也不笨,腦子比我們還好用。不過因為沒撈著上學,基本素質不行。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電腦時代。可你看他們用電腦幹什麼?翻撲克牌。畫圖一類的東西,不管大小,都要處機關的設計院來完成。與他們競爭,我都覺得臉紅。只要我們會做人,日後提升是遲早的事情。」
金克難說:「這些事情我也注意到了。可你不要忘了,這是整個設施處的特點:土。土得掉渣,土得理直氣壯,土得理所當然。我們幾個不土的來了,反倒顯得不正常。人人都排斥你的話,哪裡有我們發揮的空間。」
戚雨說:「這兩天和老人聊天,知道不少事情。在設施處,處長禹嵐風大權在握,屬於說一不二的人物。禹嵐風是從別的系統調過來的。他對市政道路一竅不通。可他有個優點,他是第一批恢復高考的大學生,最討厭下面工程處的農村人作風。現在處機關的科室中,不是大專畢業的,根本得不到提升。有喜歡文化人的處長在,我們出頭的日子就不遠了。」
四人找了家小破飯店,邊吃邊談起來。秦瀟瀟對龍大海說:「大海,你別光吃不說。講講你在單位的情況。」
龍大海苦笑著說:「我倒不像戚雨這樣慘,可也差不多。單位建橋,不讓我參加,專門讓我自己去幹道。對道路我倒不陌生,可畢竟沒親自幹過。他們就這樣讓我自己去幹,也真放心。」
戚雨說:「那你小心了。可能是有人要整你。」
龍大海奇怪地說:「我剛去第二天,也沒得罪人,誰能整我呢?」
戚雨冷笑著說:「我也剛來第二天,不一樣被人整了嗎?在社會上,整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他們比我們資格老,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欺負我們。沒人會和你解釋正義與邪惡的區別。你也不想想,誰會讓一個沒工作經驗的人獨立工作?」
一通酒下來,除了龍大海,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龍大海急忙打住大家繼續喝的念頭,免得別人醉了需要自己付賬。秦瀟瀟、金克難各自打車離開。龍大海沒兩人那麼奢侈,捨不得打車,便坐上公交車慢悠悠地去賀心如家的老房子,預備在那裡湊合一晚上。
打開房門,看著煥然一新的屋子,龍大海大吃一驚:「心如,你怎麼在這裡?」
隱士語錄:「富人有的是金錢,窮人剩下的只有自尊。富人可以用錢買來自尊,窮人也可以用自尊來換取金錢。同樣的交易,換來的是不同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