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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臣賊子》第6章
第七節 上縣(二)

現在正是枯水的時節,金牛河只剩下涓涓的流水,稀稀嘩嘩地從鉤子村村頭淌過,沿著彎曲的河道流向瀘水。

鄉人口口相傳,金牛河原先不叫這個,只不過昔日世祖劉秀征河北,伐幽州時,大意吃了敗仗,逃到河邊,那時連下了幾天傾盆大雨,河水暴漲得要氾濫成災了,任憑你水性再好,也得被漩渦捲進河底,硬堵住了一桿子殘兵敗將的去路。

眼瞅著追兵將至,世祖皇帝走投無路下,摘下腰間刻著姓氏的金印,投入了咆哮著的急流中,向天老爺祈求保佑。

這是有典故的,當年修長城的那個始皇帝,游洞庭湖遇大風浪時也這麼幹過。

說也奇那也怪,頃刻間風浪就歇停了,整條河像被只無形的大手攪了攪,生生分開條路出來,活了世祖,延了大漢的香火。

劉皇帝過河沒多久,追兵也到了,正當他們順著河中路繼續追趕時,風又起了浪又急了,水也合攏了,幾千人就這麼填了河塘餵了蝦蟹。

後來這條河就被稱為金劉河,不過為了避嫌,劉成了牛。

具體劉秀是不是吃過敗仗,河神是不是顯了靈性,也沒人說得上來,總有些浪蕩子聽了這傳說,一扎子潛到河底,夢想著能從淤泥中找到金印,換了錢買屋子娶婆娘,不過除了螺螄泥鰍,啥也尋不到。

偶爾有人摸出個生銹的銅片片,琢磨著是不是喂蝦蟹的追兵們留下的盔甲殘骸,又給十里八鄉的漢子們增添了談資。

李臣在這條據說沾染著皇帝貴氣的河旁停了停,從溝子村到茂縣,得先得趟過河渠,再拐幾里路才能到官道。

如果朝上流的方位多走上大半里路,有座善人橋,是附近魯莊魯大戶的先人搭建的。

雖然橋上木板子都腐朽了,走上去吱嘎吱嘎地像要垮了般,但終究是造福了方圓幾十里的鄉親,直到現在人們都念叨著魯家當年的慷慨仗義。

他懶得多走路從橋上過河,見四下無人,哧溜脫光了褲子,搭在扁擔上,最深處水只漫到了大腿根,一步步挪到對岸。

荒道難走,犁也笨重,瘋長的野草還使壞絆人腳,才走了兩刻鐘,就捂出了一背脊的汗,肩膀麻得要命,李臣捨不得用稚娘縫好的那張皮墊肩,怕磨壞了,只好解開褂子,迎面的風吹在赤溜溜的胸膛上,才讓人稍微覺得舒暢了些。

換了以前,李臣是吃不起這種苦的,不過生活已然在這個年青小伙的身體裡,種下了莊稼人的韌性和根骨。

如果一整天不去營務幾把莊稼,摸摸鋤頭,身體反而鬆垮垮地覺得不舒服呢。

他從野柳樹上摘下葉子,咀在唇邊吹著小調,路兩側都是大片的野地,視線遠端,是尚未被開墾的山坡,和一棵棵桶般粗壯的老樹。

這年代地廣人稀,一出村就難得看到人跡,李臣摸摸小媳婦特意縫在他袖子內襯裡的金子,又摸摸別在後腰的柴刀,他還暗想一定得把金子守好囉,如果遇到劫道的歹人,就狠狠給上一刀,如果對方人多,就馬上扔下扁擔轉身跑。

長跑李臣還是很有自信的,他一貫就注重鍛煉,而且在另個時代,被肉和牛奶養出來的底子,要比現在的普通人強壯不少,又勞動了一年多,渾身的小腱子肉,單純幾個閒漢近不得身。

直到臨近了茂縣,路上來往的行人多起來後,李臣才鬆了口氣。

用挑剔的眼光來看,茂縣其實就是個有土城牆的大村子,鋪在地上的青石路下陷到了泥巴中,高一處低一處的,一片低矮的屋子,牆上刷的白漿早就發黑,正是集日,稍微開闊點的地方都擠滿了人,大多是鎮上的商戶和附近鄉村的住民,吆喝的人語和揚起的塵土組成了個喧鬧的世界。

李臣問了路,找到了做木工活的棚子,談好價錢,得天黑才能弄整齊,於是拐到集市。

這是春季的早集,從清晨持續到午後,主要以山貨、野味、笊籬、碗盆之類的東東為主。

賣食物的攤子也多,拿面漿糊好的小貓魚,在滾燙的油裡一炸,又酥又香;制好的豆乾,現煎現賣,熱騰騰的拿生蒜水一澆,伴著韭菜吃;還有蘸醋吃的煮蝦米、勁道的烙餅……各種香氣沖得人直嚥口水,誰站久點,憋不住心裡的饞蟲,那荷包裡就得少幾個大錢。

他帶了一大筐柴火,都是前天趕早去山上砍的竹子,再劈成半截半截的,拿繩子捆好,專找那種得大量用油用火的吃食攤位。

這種攤子一般就兩個人打理,大多是夫婦檔,生意一好忙得不可開交,油鍋幾乎歇不得火,爐膛裡得不斷添柴,有不精細的趕集前帶少了柴火,望著油不夠沸了,只能到處尋些被人丟棄的稻草、用壞的荊筐救急。

很快李臣就把自個的竹柴推銷出去了,賣面魚的要了一捆,炸油香的買了兩捆,都是加價賣出去的,最後捆柴乾脆換了幾個高粱饃,外加碗蔥花豆腐,蹲在街邊吃得津津有味。

零花弄到手了,犁也送到了木工鋪子,就剩下買騾子的事,這也是李臣趕集的重頭戲,所以馬虎不得。

他順著人流邊走邊看,因為按習俗,買賣大牲靈的集市一般都是秋後,所以很難見到出售的牛馬騾驢,很快李臣逛了一大圈,只見到兩匹老騾子被栓在樁子上,等待著買主。

倒是便宜,一頭只要五百錢,李臣扳開嘴唇瞧了瞧口齒,牙槽都快磨光了,而且看神態也是要死不活的,他遺憾地搖搖頭。

等到秋集,好騾種多些,但顯然會耽誤半年光陰,李臣想了想,決定去來寶酒肆問問,那家掌櫃多少也算個地頭蛇,人面熟,也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呢。

而且稚娘還托他帶了個繡好的腰帶送給掌櫃的婆娘,只要幫襯過自己的,小媳婦兒總掛念著他們的好。

剛遠遠瞧見繡著「來寶」兩字的舊旗子,李臣就看到酒肆關緊了大門,不少附近的街坊圍了一大圈,踮著腳伸長脖子,議論紛紛的,掌櫃婆娘正反覆搓著手,在門口拖來遢去,面露著焦急又畏懼的神色,不知是急的還是怕的,眼角一圈都泛紅。

「豐家嬸子,出事了?」李臣擠過去輕聲問。

早些時李臣隨著稚娘來過幾趟縣城,在來寶酒家露過臉問過好,所以豐嬸認識這個前來搭話的年青後生,她連忙直擺手,壓低聲音說,「小聲點,別驚擾了神仙作法!」

「神仙作法?」

……

來寶酒家發生的事,要提起來,還得從三天前說起。

俗語說亂世出妖孽,光景亂,人心彷徨,髒東西也就隨著出來。

那天就沒好兆頭,天老爺陰著張臉,灰雲疊疊的卻就是不漏滴雨下來,酒肆的生意特別冷清,一整日只零零散散地來了幾個客人,豐掌櫃在櫃檯裡摻了幾道瞌睡,腿都麻了。

等天黑透,他見再守下去也賺不到錢,便關門打烊,兒子不久前才娶了媳婦,小兩口正如膠似漆的恩愛哩,早回了後屋,婆娘去了廚房燒水,等會好給他熱呵呵的泡個腳,豐掌櫃就在前堂掌了燈,算著賬,十幾個粘著油膩的大錢,被他摸來摸去的。

他福緣淺,沒讀過書,大字認不全幾個,不過生意人總有法子,帳薄上畫兩個圈的是臨街肉鋪的賬務,過兩天就得送弔錢過去;打個斜線的,是東門老帳房欠的酒錢,讀書人知廉恥的,不會厚著臉皮死賴著,不過再緩幾日,還是得催摧……

「狗日月的,酒裡得摻瓢子水,不然真頂不住得關張大吉了。」掌櫃盤算,世道越來越亂,米谷越來越貴,釀酒的本錢也一日比一日高。

但水添多了,酒味一淡,又會得罪照顧生意的老顧客,他一時也拿不出個章程來,正琢磨著,端水進來的婆娘突然發了聲喊,一盆子熱水潑到了地上。

「他爸,啥子聲音?莫不是遭賊了?」

掌櫃連忙把錢掃到屜子裡,鎖好,將櫃檯下的擀面棒摸到手中,側著耳朵一聽,卻靜悄悄的。

「大驚小怪,人嚇人,嚇死人的。」掌櫃抱怨,話音未落,不知從哪裡傳來陣怪聲,又低又尖,活像是有個女人淒淒涼涼地在嗚咽,要多磣人就多磣人。

老掌櫃還沒朝那方面想,他怕是有誰裝神弄鬼的嚇唬人,一邊讓婆娘去喊兒子起來,一邊拉開堂屋的側門,露條縫朝外張望。

外面黑洞洞的一片,鄰里早就安睡,街道寂寥無聲,別說人,鬼影子都瞧不見。

一想到鬼字,掌櫃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正當他連連念著「百無禁忌」時,前堂又傳來窸窣的雜響。

「賊人趁機進屋了?」掌櫃不敢妄動,等兒子披著外褂趕過來,才壯膽一道衝了過去。

還是沒人,不過掌櫃心細,舉著燈四下看了遍,卻在臨窗的牆角瞧到血跡,斑斑點點的印在地上。

一下子他的頭皮都炸了起來,差點一屁股癱下。

隔天晚上,女人聲又出現了,全家人被鬧得惶惶不安,兒媳婦膽子小,連覺都不敢睡,整個人望著就頹靡了下去。

如果是遇歹人,還能報官,兒子也壯得像頭小牛犢子,但這「鬼上門,要死人」的災禍,活人有什麼法子哩,能躲則躲唄。

掌櫃打發兒子帶媳婦回鄉下去拜拜老親娘,順便住幾天避災,免得出了事全家都逃不了。

他是不準備走的,來寶酒家是他的命根子,生死都得守著。

老伴也不肯走,好說好勸這歹婆娘都不依,挨了幾巴掌還嚷著就算死也死在一個屋子裡。

每天一入夜,老兩口就毛骨悚然地擠在一起,也不知哪個嚼長舌的得知了這事,朝外一宣傳,弄得無人敢上門惠顧了。

唉,要死就死他兩個老的吧,鬼收了命,心滿意足了就會離開,到時安安平平的家業和香火還有兒子繼承著傳下去。

不過天照應好人,這不,今天就來了個活神仙,先是籠著手,在門口轉了幾圈,然後一進門就直搖頭,「難怪我遠遠瞧見你家屋子上盤著股黑氣,災禍,災禍哩。」他大聲歎了口氣,「幸虧被我看出來了。」

心神憔悴的老掌櫃差點就給他跪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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