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一百五十八章 頓而徹悟
初夏天氣炎熱,江南卻因為多夜雨,一夜過去,清晨倒也舒爽,只是路上都濕漉漉的,一不小心就會沾濕了裙角。本地女子都會等到日光出來將石板路給曬乾了,才打扮出來好串門子。
可是當一方小棧的門徐徐打開時,卻閃身出來一個貌美女子。只見她一身的挑絲裙裝,薄施粉黛,面色有些拘謹,手上撐了一把油紙傘,尋著河岸便直接向著蕪蘅醫館而去。
此人正是隨著玄諳私巡而來的香卿。
昨日,眼看著拓冷回來無塵小棧,香卿便一直在外面候著,等他從玄諳那兒出來就迎了上去,詢問可曾打聽到當地名醫。拓冷搖頭,告訴香卿沈澈已經去世,恐怕難尋名醫。
聽了拓冷的話,香卿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試探地又多問了句「可曾見過慕禪」,拓冷卻搖頭,說只有玉竹在守著醫館,倒沒見慕禪。
當時宮中傳言,慕禪是跟著沈澈私逃出了內宮,香卿卻也心頭歡喜,至少她知道沒了那個女子,玄諳或許會對自己好些。
可五年過去了,除了偶爾臨幸自己和其他妃嬪,玄諳仍舊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態度,讓人難以接近。好歹仗著自己有了女兒,倒也得了些便宜,可心裡深處卻總是難以釋懷曾經的憧憬和希冀。此時還有些淅淅瀝瀝的小雨在飄落,香卿聽見油紙傘上的聲響,步子很是緩慢。似是還在想著什麼,連裙角也沒提起,早已沾濕了一大片。
其實香卿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一大早就這樣跑去蕪蘅醫館。
這些年來,心裡最不想見到地人應該就是慕禪了,那個一走就帶走了自己夫君所有情感的人。雖然從頭到尾香卿都明白。慕禪的心思只是放在了沈澈的身上。可卻也改變不了某些事實。偶爾看到玄諳臨窗眺望,香卿也會有種衝動。想像著慕禪能留在宮中,只要玄諳能為她展開歡顏。也好過冰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五年了,不知還能不能和慕禪相見,即使見面了,又該說些什麼呢
拽緊了手中的傘柄,詢問了路邊一個挑夫。越靠近目地地,香卿就越來越緊張,畢竟,當時若不是自己一時心狠,也不至於讓慕禪被關在內獄司思過。
走著走著,繞過一片遍植垂柳地河堤,香卿遠遠就看到了一方青布幡子,上面寫了「蕪蘅」兩個潑墨大字,醒目地掩在一方瓦簷之下。隨風招展。
等離得那大門有幾丈遠的時候。香卿卻停住了腳步,凝住眼神。心中忐忑。
「吱嘎」
可巧地是,醫館大門此時卻自己開了,一襲雪衣從門後邁步出來,一抬首,正是提了個藥籃子的慕禪。
香卿看地分明,下意識猛地轉身過去,背對大門,以手摀住心口,卻怎麼也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慕禪卻也看到了立在不遠處那棵扶柳下的女子,裙衫華麗,身形婀娜,上身被油紙傘遮住了,只能瞧到裙角濕了一大片。
雖然不明白為何一大早就有個女子立在醫館門口,不過因為看著不似熟悉的背影,慕禪卻也沒有覺得有什麼,提了藥籃子,直直向沈園而去。
估摸著慕禪應該走得遠了,香卿才緩緩地側過頭,一眼望過去只看到那抹淺淺的身影徐徐而去,不由得愣在了當場。
她果然是和沈澈一併離開的!
確定了宮內長久以來地傳言,香卿彷彿鬆了一口氣。是的,有些時候,連自己會禁不住的亂想,會不會是玄諳太想得到慕禪,而將她關在了某處,只是無人發覺罷了。
此時再回頭想想,香卿不禁為自己的胡亂猜想有些啞然失笑。
見也見過了,雖然只是一瞬間瞥了一眼,香卿卻覺得,除了青衣換做雪衣,慕禪的模樣絲毫沒有什麼變化,素顏上總是染著淡淡的笑意,眸子裡也是同樣的沉靜如許。
想來當時是玄諳默許他們離開的吧。
直到此刻,香卿才漸漸明白了玄諳的用意。或許,他並不是無情,而是太過深情,以至於寧願放棄心愛之人,只要她能幸福,一切足矣。
「呵」
忍不住雙眸浮起了一層薄薄地霧氣,香卿有股想要痛哭出來地衝動,憋在心裡那麼多年的無奈和心酸,突然就那樣被釋放了一般。
同樣是愛,自己愛玄諳,玄諳愛慕禪,何嘗又不是一樣地呢。得不到對方的感情,卻也無法將自己的感情隨意丟棄,隨意放棄......只好默默地守在原地,遙遙懷想罷了。可相比起來,至少自己還是幸福的,至少自己還能守在所愛的身邊,為他生兒育女
抬袖狠狠地擦了不斷湧出淚水的雙眼,香卿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完全不像來時那樣緩緩而行,邁步匆匆便往無塵小棧回去了。
等香卿還未走到小棧,遠遠就看到諸葛雲神色焦灼的等在門口,心中掠過一絲不祥,提步就奔了過去。
「主子,您可回來了!」諸葛雲看到香卿回來,趕緊一把拉了她,在其耳邊低聲道:「等下皇上問你話,可千萬要小心對答,就說一大早出去散散
香卿不知所措地望著諸葛雲,還沒等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就聽見小棧內傳來玄諳一聲怒吼:「香卿呢,難道還沒找到人麼?」
「屬下找遍了小棧內,都未曾見到夫人的蹤影。」拓冷的聲音也異常焦急。
「主人,夫人已經回來了。」諸葛雲高聲向著裡面喊了喊,又推了一把香卿,示意她趕緊進去。
「砰」的一聲門開了,一身紫袍的玄諳立在門內,臉色鐵青,伸出一隻手指著香卿:「你一大早去了哪裡?」
「妾身......」香卿下意識地以為玄諳知道她私自去了蕪蘅醫館,趕緊擺手辯解道:「妾身看清晨不太燥熱,就去到河邊散散心罷了,皇......老爺切莫誤會。」
「散心?」玄諳凝住目光,眼神凌厲地好像鷹一般:「你出去了,可曾讓人看住蕊兒?」
「妾身走的時候,蕊兒還在熟睡中。」說罷,香卿突然摀住了嘴唇,水眸透出一股驚恐:「難道蕊兒不見了?」
「你這個做母親的,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做些什麼!」玄諳狠狠地一揮袖,給身邊的拓冷使了個眼色,就那樣直直出了小棧的大門。
諸葛雲見玄諳出門,也只得跟上,只是臨走前放不下香卿,囑咐道:「主子就在此候著,萬一小姐回來,一定要讓客棧的人給屬下通報一聲。」說完,看著神情錯愕的香卿,搖了搖頭,趕緊縱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