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第一百五十三章 蕪蘅小居
五年後,江南小鎮一隅。
居於這小鎮上的人都知道,在沈園後面的河堤邊有一家醫館,名曰「蕪蘅」。
館主便是那在宮裡做過太醫的沈家少爺所。不過自兩年前開館時曾露面過,這些年來就沒有人再見過沈少爺,裡裡外外都是由他的娘子和家徒在打理。
好事之人常會前往打聽,卻怎麼也得不到確切的答覆。醫館中人都口徑一致,只說師父雲遊在外,為世人除疾罷了。有人卻也不信,說是沈少爺染了重病,當年和娘子在外遊歷時肯定早已客死異鄉。如今沈家人不說,多半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總之留言傳來傳去,最終誰也沒能得到個准信,兩年過去,漸漸的,人們也不再議論此事,只是偶爾遇見了館主娘子,便會問上兩句。
正值盛夏,小鎮上顯得燥熱難擋,可醫館此處卻綠意盈盈,清涼無比。放眼望去,灰牆邊植了叢叢翠竹,疏影婆娑,印在順流而去的小溪上,勾勒了點點陰萌。
一位衣著素雅的女子俏麗在淺溪邊,梳著婦人頭,黑髮間別了一支碧蟬木釵,雖然樸素至極,卻透出一股子靈氣卓然。此時她手裡拿了本醫書,正靜靜地看著,面色恬靜。
「師母,前頭一個老婆子非要您親自給她針灸。」說話間一個模樣清俊的少年推開小院排門,向著裡頭輕聲喚了喚。
「玉竹。那位可是陳員外的母親麼?」粉唇親啟,慕禪嫣然抬眼,沖玉竹淺笑了一下,起身放下了醫書。
「看她一身富貴之相,多半錯不了。」玉竹今年正好滿十八。身形已經長成了大人摸樣,面容俊朗,只是笑起來還是有兩個淺淺地梨渦,露出一絲稚嫩。
莞爾,慕禪輕輕推了推玉竹的手臂:「瞧你,老人家是會念舊一些,這些年都是我在替他針灸,可並不是信不過你的手藝呢。」
「師母。我知道,只是不想你又出去見客罷了。」玉竹面上浮起一絲焦慮,握了握手心,似乎在克制著什麼情緒。
「你師父走快兩年了吧......」眉間掠過一絲悵然,慕禪抬眼望了望院角的青竹,頗有些感慨之意。
「師母,我知道你從未因為師父的死而困擾過,可碰見了他們,難免又會問長問短,問師父怎麼不在醫館了。我怕你......」說到此,玉竹似乎情緒有些微動,不願再說下去了。
「天命不可違,用了草藥和針灸續命兩年。已算上天待你師父不薄了。」慕禪展開眉間,似是在勸慰玉竹:「你師父總是說,與其長受其苦,不如早日歸去來得痛快。他知道我懂,卻惟獨放不下你。」
「師母,我明白,我會代替師父好好照顧師母你地?」玉竹咬住唇,點點頭。
「只要你願意早日成家。我便可以帶著小沈兒四處雲遊去了。」慕禪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取了針灸匣子,便款款渡步去了醫館前院。
替陳員外的老母親針灸過後,慕禪又順道給幾位病患把脈針灸了一番,當即就見好了不少。惹得諸位鄉里紛紛將慕禪喚做「女菩薩」。
慕禪含笑。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埋頭拾掇著針灸匣子。耳際卻突然竄入了幾個字眼,不由得抬起了頭,望向正在說話的兩位年輕男子。
「知道麼,皇上要帶著貴妃娘娘巡視江南呢?」一個藍衫男子低聲道。
「如此隱秘之消息,你怎能知曉?」另一個綠衫男子卻不信。
「在下的叔叔在宮裡當差,說是皇上出來散心,並未通報各級官員。」藍衫男子信誓旦旦的說道。
「那說不定皇上就在你我身邊咯?」綠衫男子卻還是不信,搖頭擺手,起身提了剛抓好的藥包,說著就要出了醫館。
「誒,你別急著走啊,不信我再給你說說我叔叔是怎麼說的……」那藍衫男子著急,趕緊也提了小廝剛送過來的藥包,匆匆追了出去。
「師母,晚飯備好了,收拾一下過去用飯吧。」
冷不防玉竹過來了,看到慕禪呆呆望著醫館外地街道,便出言喚了一聲。
「嗯,走吧。」抬手捋了捋衣袖,慕禪勉強地笑了一下。
「今日廚房做了你愛吃的豆腐丸子,我還吩咐下人撈了鎮在水井裡的綠豆湯,可解暑了。」玉竹說著接過慕禪手中的針灸匣子,便往裡去了。
用過晚膳,慕禪沐浴了一番,換上一身薄綢夏衣獨自坐在院中乘涼。
想起今日早些時候聽見那藍衫男子所言,慕禪蹙了蹙眉,心中忐忑,趕緊隨手捏了盞冷茶灌入腹中。
若玄諳真的來江南私巡,他會不會找到自己呢?畢竟緊靠著沈園,稍一打聽他便會知道自己就在此處。可轉念一想,已經過去五年的時間了,無論什麼都早已物是人非,他未必還記得自己罷……
腦中思緒輾轉,慕禪抿著唇,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憂慮了,只好起身收拾了院中茶具,想著早些回屋休息。
除下輕衫,慕禪獨自斜坐在床榻之上,伸手取了簪在發上的木釵,一頭黑髮隨之飄散而下,襯得其面色白皙如玉側眼看了看碧蟬木釵,慕禪將其放在了枕邊,吹熄燈燭後才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大早就有雀鳥在小院外嘰嘰喳喳,反而顯得此處更加幽深靜謐。
「篤篤篤」
門上傳來清脆的敲門聲,迴響在院內。
「誰?」
慕禪剛剛梳洗過,一頭秀髮還未來得及綰起,趕緊推門出來。
「師母,今日是十五呢,我們去山上的文殊寺給師父燒柱香吧。」門開了,正是玉竹一臉笑意立在門外,手裡還挽著一個籃子,雖用粗布蓋著,卻也聞到了陣陣香燭之味。
「虧得你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去給你師父上香,稍等罷,我去換身衣裳就走。」慕禪心中一暖,拉了玉竹進屋,讓他在院中稍後,轉身又回了屋去。
看著慕禪身影婀娜,一頭秀髮垂直腰際,玉竹一瞬間失了神,緩緩坐下不願多想什麼,只是側眼看著竹影投映在淺溪之上,有些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