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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富即安》第177章
行路難   第二十三章 誰在紛亂中折半面銅鏡

 「等到晚上,先讓他們派出一堆人舉著火把在正門叫罵騷擾,聲勢越大越好,讓城裡的官兵以為流民想從正門攻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你帶著幾個人翻牆過去,外面派一堆人接應,打暈那裡守衛之後打開城門放人進去。反正我們的目的是糧食,所以能不主動跟人起衝突最好,越不動聲色越善。」

 背靠著牛車,幾件竹竿破布一圍,便就成了一個小小的避風屏障。辟哩叭啦的火堆旁邊,地上一張破布,薛黎藉著火光拿著一支筆邊說邊做著記號。

 「哦,這招就是你說的聲東擊西,暗渡陳倉是吧。」蘇靖跟著薛黎還是學了幾個詞的,這個時候很得意地拿出來顯擺,不過還是得到了薛黎的誇獎,我們對待一個半文盲同學,當然要以鼓勵激勵為主了。

 「是的。就是你說的那回事。所以說選擇由哪個門進入是最關鍵的,首先要守衛不嚴密,其次要離糧最進,如果距離居民區官衙能遠些,那就最好了。在前門的虛張聲勢,要越大越好,最好能讓官府把守糧的衛兵也調過去防守,這樣我們偷糧的計劃就更容易了。」薛黎點了點頭,做鼓勵狀,同時也也掏出了一塊繪製著地圖的布,召喚蘇靖過來同看哪個地方比較適合。

 蘇靖前幾天老在城牆附近打轉,觀察了一些守衛分佈、輪班情況,回來說給薛黎,兩個人便在一起繪製著簡易兵力地圖。看看哪裡合適突圍。至於城內的分佈情況,那就多謝那堆被薛黎預測為造反人士的仁兄了,他們竟然也有一份繪製詳盡地城內地圖,蘇靖看了一眼之後,便學了一回「樑上君子」將那圖「借」了回來。

 「你有沒有後悔過沒有繼續當兵?」薛黎看這蘇靖專注的臉。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些天她可以看出蘇靖對於偵查兵力等事做的很是內行,也很專注,不由得想到他這種人如果留在軍隊裡,以他的武力,出候入將也不是不可能。讓他陪著自己過種田的小日子,是否埋沒了他地才華?要知道在現在這個社會,當兵打仗立功,是一個男人出頭的最快方式。像是自己的便宜老爹薛仁貴,就是一戰成名,從一個小卒升為五品的將軍,而後更是平步青雲,封侯拜將。如果蘇靖留在軍中,未嘗不是第二個薛仁貴?

 蘇靖沒有想過她會這麼問,回過頭來看她,火光中薛黎盯著他的目光,認真中帶著一點點內疚。

 「亂想什麼呢。」蘇靖一把伸過手來笑著揉揉她的頭。

 「我是說真的。」薛黎低下頭看著地面「如果你一直呆在那裡,以你的武功。早晚會出人頭地。兒當成名酒須醉,哪個男人不想成就功名,相比之下做一個農夫……」

 「那你更喜歡哪一個?」蘇靖打斷她地話問道。

 「嗯?這個,我說不清」薛黎抬起頭來望著他。本能的說道「農夫。」

 「你喜歡我現在的身份就好,。」蘇靖笑著坐到她的身邊,抬頭看著璀璨的星河感慨道「我第一次進京的時候,也是想憑自己的武功在軍中闖出一番天地來,不過最後我卻發現我永遠都不可能實現這個夢想。」

 「哦,為什麼?難道是有黑幕,上下勾結,欺壓善良。新人不能出頭?」薛黎本能的想到這些,並且腦子裡立刻出傻傻的靖哥在軍營裡被眾多老兵欺負,吃剩飯干重活的「悲慘」遭遇。

 「不是,是我自己地原因。」薛黎臉上豐富的表情逗笑了蘇靖,他搖搖頭抱著膀子回憶起那些在軍營裡的開心日子,嘴角帶著微笑「我很幸運。進了軍營不久之後很快受到了小薛將軍的重視。被他選為親兵,學到了很多東西。平時也跟其它地兄弟相處的很好。大家一起訓練,一起吃苦的日子很只是後來我發現,不管我多喜歡我都沒有辦法成為一個好將軍。」

 「為什麼?」薛黎不解,記得聽人說過,成為將軍的必要條件無外乎仁智信勇,除了智之外,其它的要素蘇靖都有,而智慧也可以在實戰中慢慢成長,那為何他斷定自己不能成為一個好將軍。

 「因為我不喜歡打仗。」蘇靖坐在薛黎旁邊苦笑道「我不是沒有殺過人,只是那種感覺,不管再經歷過多遍我都沒有辦法喜歡。」蘇靖看著辟里啪啦的火堆,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戰場的事情,回來後自己躲在角落裡吐了個一塌糊塗,一連好幾個晚上都會做夢,夢到那些人來向自己索命,午夜夢迴驚醒時總是一身冷汗。

 蘇靖覺得自己能活下來不容易,所以他格外的珍惜生命,珍惜自己地也珍惜別人的。在戰場殺敵的時候,看著對面那個跟自己相遇的人,他總想著或許這人家裡還有白髮蒼蒼的父親,殷殷在盼的妻子。嗷嗷待哺地兒女,自己地一刀砍去,就什麼也沒有了。

 褪去那層不同顏色的軍衣,他與自己身邊地這些戰友並沒有多少不同。以這些人的命去換取自己的功勳,將他們的頭顱別在自己的腰上當作榮耀的勳章,這種事這種事他下不去手。

 所以旁人笑話他是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他都認了。為兵,他下不去手殺人,為將,他做不到愛之如子,用之如芥。所以即使他武功再高,千軍萬馬中如入無人之境又能怎樣?「小將軍一直說我成不了大事,我努力改過,可是每次還是會手軟,所以最後他才會把我從前線調回身邊做家將,以為這樣可以刺激到我向上。但是本性這種東西是無法改變的,所以等到我被逐出軍營的那一天,我反而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不用再逼著自己面對血腥與亡魂,真是太好了。」蘇靖淡淡地說道,臉上的表情一時悲喜難辨。

 薛黎默然,猜過很多理由卻唯獨沒有想到這個。這個時候的立功,還是以梟首為主要戰績。一個士兵功勞的大小,還是看一場仗打下來能繳獲多少個俘虜的頭。薛黎望望蘇靖臉上地表情想著,這種事的確真的太不適合他了。

 「我這樣,你會不會覺得委屈?唯一的一點特長也不能發揮,這輩子注定了要默默無聞,你跟著我,便也只能做一個普通人。」蘇靖看著薛黎,把她剛剛問自己的問題丟了回去。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裝上樓頭。忽見陌上楊柳色,悔叫夫婿覓封侯。」薛黎忽然想起這首詩,簡單易解,尤其是後兩句他一定聽的懂,便吟給了蘇靖聽。完了看到他若有所思地表情,便抱了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身邊笑著說「既然我看到有的女人已經後悔讓丈夫出門求封侯,我又怎麼會傻地步他們的後塵。封侯拜將有什麼好,出人頭地有什麼好,表面上看起來風風光光,可兩地分居苦。日月思念長的箇中滋味除了自己又有誰能瞭解?我可不會去做那種華而不惠的事。我就一個小女人,沒有什麼野心,我只想你呆在我的身邊,天天可以看到。日日可以廝守。說什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完全不過是那些酸腐文人求之而不得然後自我安慰的空話,鬼才相信。」

 蘇靖聽著她這番話,也笑了。自己不能上戰場這個隱憂一直埋在他的心裡,被人說窩囊也不是一次兩次,但是唯獨不想在她嘴裡聽到這個詞。其實如果她真的希望自己去,自己再不情願也會去的。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薛黎不知道蘇靖還會唱唱歌。淡淡的古風,自有一番悲涼。聽地她有些入迷,完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會唱歌,而且竟然是詩經裡面的。」薛黎躺在蘇靖懷裡,有些讚歎的說道。

 「詩經?詩經是一部什麼經?我怎麼沒聽過」蘇同學一句話便暴露了其文盲本質。薛黎斜了一眼,心情大好也懶得跟他計較,只是躺在他懷裡拉著那雙大手咬了一口以示懲戒。

 「這首歌是以前在軍營裡一個老兵教我唱的,說是他們那裡地歌兒,他大了多時年的仗,回去家人早已不在了,老婆也跑了,兒子也沒了,無奈之下只有繼續去當兵,這首歌就他思念家鄉的時候常常唱的,他經常唱著唱著一個人就躲在角落裡哭了起來。」蘇靖把玩著薛黎的頭髮說道。

 薛黎聽了,閉上了眼,在睜開的時候問道「你明白這首歌的意思不?」

 蘇靖點了點頭,但是想到自己點頭她看不到,便開了口「聽他說過一些,說是一個人要去當兵了,走過城門的時候看到人家都在修城牆,很羨慕這些人可以在離家這麼近地地方勞作。他走之前跟自己的妻子說,我會拉著你的手一起變老,可是現在回不去了,這個誓言便也只能做廢掉。」

 「解釋的差不多,我把完整的說給你聽吧。」薛黎在他懷裡應聲說道,為他的解說做了補充

 「擊鼓地聲音還在耳旁震盪,將士們奮勇演練著刀槍。土牆和漕城修築正忙,惟有我隨軍遠征到南方。跟隨孫子仲行旅奔波,平定作亂地陳、宋二國,回家的心願得不到允可,心中鬱鬱憂愁不樂,

 我身在何方,身處何地?我地馬兒丟失在哪裡?到哪裡才能將它尋覓?到那山間的林泉之地。

 生生死死離離合合,我與你說過。與你的雙手交相執握,伴著你一起垂垂老去。

 可歎如今散落天涯,怕有生之年難回家鄉。可歎如今天各一方,令我的信約竟成了空話」

 薛黎的抑揚頓挫的念著,有一種詩歌的韻律,聽起來不比蘇靖唱的差。蘇靖入迷的聽著她的朗誦,也跟著低低的哼起了那首歌作為唱歌。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薛黎反覆的吟誦著這一句,忽然有些落淚的衝動。生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麼小,多麼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自己與他處在這亂民之中,今天還能在一起,肩*著肩,臉挨著臉,可是明天呢,後天呢?這滾滾人流中,真就不會失散?

 一時的一個念頭閃過,本來只是一種擔心,卻漸漸的演變成一種實際的推測,推想著明天的計劃,薛黎越發清晰的知道,自己肯定是只能在後方等著他的。一旦分離,在這麼多人中失散,是一件太過平常的事。可以約好時間越好地點,可是他如果沒有回來呢?難道自己不會去找?去找的話有可能兩人失之交臂,不找的話也可能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時候錯過。不管怎麼說,一旦分開,也就天意難測了。

 怎麼辦?戰亂,失散,夫妻團圓,幾個詞一拼湊起來,一個太過熟悉的故事在薛黎腦中浮起。

 「靖哥靖哥,」薛黎忽然興奮的一躍而起,一腦袋撞倒蘇靖的下巴上,蘇靖揉著自己的下巴,不明白她怎麼剛才還悲悲慼戚,這一下子怎麼變得這麼興奮了。

 「我的那個小布兜在哪裡?就是我裝雜物的,裡面有扇小銅鏡的。」薛黎站在這邊比劃著。

 「在車後,你要它做什麼。」蘇靖邊揉著下巴邊到車後摸索出她要的東西遞在她手上,然後就看得她翻出銅鏡,四邊瞅望著,又是掰又是咬的。

 「你要做什麼?」蘇靖看著她急的蹦掉的樣子,不解的問道。

 「這個,這個,把他弄成兩半。」薛黎看著蘇靖想遇到救星般的把東西塞到他手裡,做了一個從中間掰斷的動作。

 「你這要是做什麼?好好的東西弄成兩半,也忒糟踐了吧。」蘇靖嘴上嘀嘀咕咕的,但是手下卻沒松勁,很輕鬆的按照薛黎的要求將其掰成了兩半,然後看著薛黎如獲至寶的親親那兩瓣銅鏡,,一半對這自己比劃,像是想塞在自己身上什麼地方。

 「你這是?」蘇靖按她的指示伸出手來任她擺弄,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明白薛黎想要做什麼。

 「這個啊,可是很重要的東西,到時候我們失散就靠他了。靖哥,如果失散了,我們約好在京城見面,然後你在市集上叫賣這塊銅鏡,要上一萬貫。」薛黎一邊幫他裝銅鏡一邊叮囑道。

 「這東西還值一萬貫?」蘇靖明顯不信,如果沒有破可能還值幾個錢,可是這破成兩半的,送給人也沒人要吧。

 「當然不值,我是說讓你叫賣而已,這樣誇張的價錢肯定有很多人議論,然後我就可以順著這半面銅鏡找到你啊。這個,就叫破鏡重圓。」薛黎拿著自己的那半塊銅鏡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顯擺道。

 蘇靖一臉黑線的看著她,心裡想著,女人果然是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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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泡,這裡說一下軍制,唐朝這個時期是府兵制,三年一輪,文中所提到的「歸來白髮還戍邊」的情況這個時候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現的,這點是我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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