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萬象 第一百七十六章 立威 中

　江楓就這樣歪歪的站著，靠在椅子上，歪著脖子，戲謔的看著明石上人，雙手一開一合的，嘴角還掛著壞壞的笑，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那種藐視的意味明顯的即使最遲鈍的人都可以感受的出來。

　明石上人怎麼說也是在修行界打滾了多年，好歹也算是高層人士，這樣的無禮的舉動，他還真的沒見到過。當然，明石上人不至於氣的滿臉通紅，畢竟修行到了這個層次，他對於自己的情緒控制還是很到位的。盡管心裡很火，但是明石上人還是一臉微笑，保持著他的高人做派。

　「說的真好，真不愧是明石上人。英國啊，的確，跟我無冤無仇的，我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得了，少來這一套，你們難道不知道我為什麼去那裡？你問我為什麼到英國，那你告訴我，你知道不知道，英國有個叫做大英博物館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這個免費開放的場館裡有個東方館，你知不知道，那裡面的敦煌壁畫，還有各種各樣的曾經代表了華夏璀璨文明的遺物是如何到那個離華夏四分之一個地球的地方，在那一個個上了高科技防護措施的玻璃籠子裡任人觀瞻或者在暗無天日的庫房中慢慢的積灰？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江楓慢慢站直了身體。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雙手也環抱在胸前，戲謔的表情已經看不見了，繃緊的臉龐如刀削一般。

　「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在這裡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是為什麼，不但你們知道，所有的華夏人都知道，甚至連法國人都知道，法文也許你們不懂。但是雨果的文章可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你們問我為什麼到英國去？問英國跟我有什麼仇怨？沒有。一點都沒有，我個人跟英國人沒有任何仇怨，該死地，這才是我第一次到英國，第一次去感受那裡陰冷地天氣，你以為我是去旅游的嗎？我可不會在有能力的時候還讓人把這些東西白白的放在那裡展覽。你覺得那是弘揚華夏的文明，讓世界了解華夏？狗屁！狗屎！那就好像一個強盜闖進你的家門，強奸了你地妻子，猥瑣了你的女兒，然後拍成照片和那些被撕爛的佔著血跡的內衣一起放在櫥窗裡仍人觀瞻一樣！該死的，你以為我為什麼去英國？」江楓咬牙切齒的說著。這憤怒他已經累積了很久，很久。當他知道，修行界的力量的時候，這怒氣就已經開始積累。沒有能力的時候，江楓就曾經幻想能夠將這些流散在國外的文物。那些給強行掠奪地文物收回到國家來，不是用錢買，不是在拍賣行拍賣，而是光明正大的拿回來。可是，那時候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政府公務員，沒錯，他的家庭算是很有權利的，他當然可以做一個紈絝子弟默默無聞，滋滋潤潤的混到退休。娶上一個老婆生上幾個孩子，然後平靜的迎接死亡的到來。但是現在他不同了。他是修行者，他有力量。這力量是如此的強大，是如此地奧妙，讓這些修行的人，可以凌駕在所有芸芸眾生之上，佔據生物鏈地最高的環節，他們甚至可以憧憬不死的人生，可以尋求超脫物外的神仙生活。但是他們做了什麼？抵抗外部的入侵？開玩笑。也許在幾百年前。當那些修真努力的對抗著教廷的入侵的時候，他們是這樣做地。可是戰爭結束了很多年，這些修行界地高人在干什麼？劃分地盤，佔山為王，拿著一個修行界的身份自以為高高在上。

　江楓地目光緩緩的，一個一個的掃過了這些在坐的高手的臉：「在坐的各位，你們都是修行界的前輩，你們進入結丹期的時間不是我能夠相比的，那麼你們誰能夠告訴我，你們在進入結丹期以後，到底做了一些什麼事情？你們到底有沒有記得華夏曾經的苦難？或者你們為了這些恥辱做了些什麼？有嗎？告訴我，到底有沒有？！」

　江楓的目光下，明石上人的臉色變了，笑容僵在臉上，而剩下的那些修行者，有的不屑的轉過臉龐，有的愧疚的低下了頭顱，有的閃爍著眼神，不敢和江楓的雙眼接觸。只有金丹子，正視著江楓的雙眼，他緩緩的站了起來，解開了身上的衣襟，露出胸膛。金丹子，是結丹的修行者，雖然他並不會和江楓一樣達到金丹之後可以保持的不壞，但是在他身上想要留下傷疤卻是很難的。可是，現在金丹子露出的胸膛上，卻大大小小的遍布著傷疤：「這個，是在淞滬留下的，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先天的修行者，雖然我的力量已經超過了普通人，但是在戰場上，還是沒有辦法不受傷。這一道傷疤是在武漢戰場上，這是昆侖關，這是台兒莊……我有個戰友，他是孫福全的孫子，存周兄的兒子。能夠憑借武術進入先天，存周兄也算是人傑。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當我帶著他的遺物找到存周兄的時候，存周兄沒有流淚。他只是老。整個人變得老了。挺直的背佝僂了下來，我永遠忘不了，存周兄對我大禮一拜，然後撫著遺物，反反復復的念叨著四個字——不辱門風……」

　金丹子的情緒很平和，他娓娓道來，語氣並沒有起伏，好像在敘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樣，他還在說著，劉琳卻已經淚水滿眶了。她知道他的師父曾經是個傳奇，但是她卻從來不知道師傅身上還有這樣的傷痕。劉琳小的時候，見到過爺爺的勳章，那是滿滿的一個盒子。這些勳章早就老舊了，一塊一塊的早就沒有了當初的光澤，昏暗的好像很髒一樣。這勳章，爺爺都是珍藏的，從來不讓別人動，劉琳只見過一次，那還是她小的時候，和哥哥們捉迷藏的時候，她躲在爺爺的大櫃子後面，透過櫃子的縫。她看到了爺爺在擦拭那些勳章。這是劉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爺爺流淚。淚珠很大，至少在年幼的劉琳眼中是如此，爺爺並沒有哭出聲音，甚至連哽咽都沒有，她只看到爺爺地身子在顫抖。那種顫抖並不劇烈，但是讓幼小地劉琳始終銘記在心。因為一項堅強的對什麼都是笑呵呵的爺爺。竟然流淚了。後來，劉琳長大了，她也漸漸明白了當初爺爺的心情。劉琳很漂亮，真的很漂亮，雖然比不上葉輕眉，也不過只差一籌而已。從初中開始，退去了稚嫩的劉琳就已經開始收情書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到現在，劉琳身邊卻沒有一個男朋友。這讓劉琳地父母都有點焦急了，但是劉琳自己知道，自從看到了爺爺的淚水，任何的感人韓劇，漂亮明星還有那些圍繞在她周圍的男子都已經相形見拙，再也難以引起劉琳的興趣了。

　而這個時候，金丹子那舒緩的語氣，並不高亢，反而顯得有點低沉的聲音。讓劉琳再次感到了那種震撼，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在那個午後，在那個大大的，黑黑的櫃子裡透過一條小縫看著爺爺默默的垂淚。

　不知道為什麼，劉琳地臉，沒來由的紅了起來，好像火燒一樣，盡管她很快就用自己的修為將這種奇妙的感覺壓了下去，但是她還是心虛的掃了金丹子和江楓一眼。江楓這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劉琳的小變化。他只是看著金丹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老了，沒錯。是老了，但是我不後悔，我也許可以輕松地憑著我的修為讓我的身體變得完好如此，但是我壓根就沒有想到過這樣做，這些傷疤，一塊一塊都代表了一段難以磨滅的歲月，透過這每一道傷疤，我都可以看見一個一個鮮活地面容，這些面容的主人，大多都已經亡故了，可是他們地音容笑貌，每個午夜夢回，總是不期然的出現。所以我知道江楓為什麼這樣做，我理解江楓為什麼這樣做，因為如果換做我還年輕的話，如果我沒有背負春風觀的傳承的話，我也會這樣做的。不光要到英國，還要到法國，還要到所有曾經給我們傷痛的國家，不為別的，就為取回本應屬於我們地東西。」

　「好，好，好。」江楓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雙手抱拳，對著金丹子就是一個深深地鞠躬：「可惜今天無酒，不然我當敬金丹前輩三大碗。」說著，江楓站直了身子，往前踏了一步，再次看向那些坐著地人們。

　「還有嗎？你們還有誰做過這樣的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地事情？站出來，讓我江楓也見識一下，你們不是要評判我的所作所為嗎？那麼來啊！證明你的資格！」江楓的話，斬釘截鐵，擲地有聲。他站在中間，原本並不顯的高大的身軀，在這個時候卻顯得尤其高大。沒有，一個都沒有，除了金丹子，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哈，哈，沒有了嗎？」江楓不是在笑，他在悲哀，在這麼多高手中，每一個人都有強大的力量，那次戰爭中，他們當然還沒有現在這樣的強大，他們的師長也曾經在戰斗中沖鋒在前，也許是和其他國家的修行者戰斗，也許就是和金丹子一樣，在普通的人中間戰斗著。他們那個時候，也是先天高手了，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這讓江楓覺得無比的悲哀，也有一絲絲憤怒：「既然這樣，那麼你們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的所作所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拍拍自己的良心，說啊，你們有什麼資格？！」

　「狂妄！」明石上人大喝一聲，他終於忍不住了，他當然知道，今天他載了，他丟人已經丟到家了，幸好，他並非唯一的一個。所以他不得不打斷了江楓的話。他只有利用現在大多數的高手心存愧疚的時候，來打擊江楓，因為，即使是高手，面對自己的愧疚，首先想到的並不是幡然悔悟，而是無視，抹殺，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