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萬象 第一百二十八章 論道 下續

　「修行是什麼？你修，我也修，各有各的道路，各有各的巧妙，有能飛天遁地的，有能以一敵萬的，有能長生不老的，有能保持金身的，種種神通不一而足。」老人家一邊說，一邊將挖出來的雜草放到一邊，和別的農夫除雜草不同，王佶的師父在侍弄菜園的時候，總是將雜草整株整株的小心挖出，然後放到一邊，等到過一會就移植到別的山坡上。對於一般地農夫來說，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很費功夫的，但是對於江楓，王佶，還有老人家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特別費神的事情。但是這一份精細，倒是旁人比不上的。

　過去練拳的都說，一個人吃飯，睡覺，走路的時候都可以行拳，那麼老先生就是在吃飯，睡覺，走路的過程中都在不停的修行。這和江楓印象中的修行完全是不一樣的。在江楓的印象中，修行就好像是打坐啊，唸經啊，閉關啊什麼的，至少，金丹子在修練的時候走的是這個路數，當然江楓自己的修行到沒有這樣，他修為的增長大多數都是機緣巧合的頓悟。不過，如老先生這樣的修行他倒是從來沒有想到過。

　將雜草清理乾淨，然後找了個坡地隨便一植，老先生拍了拍手上的土，隨便找了一塊石頭，席地而坐，江楓和王佶也隨意的坐在老先生對面，這個時候就是老先生講道的時候。

　「修行這個東西，你說，什麼不是修行，什麼又是修行？這坐立起行，怎麼算作修行，怎麼又不算作修行？」老先生說得很輕，很淡，好像是在詢問江楓和王佶。又好像是自言自語，卻出奇的讓江楓和王佶跟著老先生的思路轉了起來。

　「自古以來，所謂金丹大道，性命雙修，有坐功，有臥功，有行功，有立功。說白了，無外忽用心。每一個動作都要用心，每一個神態都要用心，都是一些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是自古以來，又有多少人能夠修成仙修成聖的？又有多少人能夠保持事事用心，時時在意的？且不說這些，就說種田，我的修行，就是從種田中得來的。我出生地時候。那是亂世，亂的沒邊了，今天這個成王，明天那個稱帝，算得上城頭變幻大王旗，那個時候。人心思變，每日裡都能聽到誰家的兒子跟著什麼什麼人，得了高位，諸如此類的。那時我們就是一個小山村的村民而已。我爹那個時候就告訴我。人，要本分，做什麼的就是做什麼的。所以當初那個村子。就我們一家在安安心心的種地。後來，我碰到了我地師父，我的師父就是那個時候點撥了我一句，讓我進了修行的門檻。」說著，老人家露出了緬懷的神色，然後隨手抓起了一根雜草：「我的修行，到了現在這個地步。要說往上還能到什麼別的境界。我是從來沒有想過的，不過。流連人間這麼多年，倒是見到了不少其他的有大成就得前輩高人，這些人固然修為高絕，有的還有移山倒海之能，不過，他們卻沒有一個有本事弄出一顆一摸一樣的雜草。我地修行都是從田中悟來的。你們看，這一片田裡的每一種菜，都是不同的，而種菜卻沒有辦法讓這些菜快快的生長，都要按著時令下種，按著時令採收。要想菜長得好，那就得一點都不能放鬆的盯著。可是，即使你有大神通，卻也急不來。咱們固然可以憑藉自己地修為，讓這些菜快快的生長，甚至長得茁壯喜人，但是這樣的菜，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季過後，要麼土力大損，要麼再也結不出來種子，這一脈的血緣就此斷絕。」

　說著，老人家將手中地雜草隨手一拋，然後繼續說道：「現在的朝廷，好像也有人叨咕一些個稻種之類的，不過好像無一例外地高產的稻種都沒有法子留種。修行也是一樣，四時運轉，有大文章，所有的修行道理都包含在其中了。你看著春天，驚蟄一聲雷，萬物從中生，咱們修行的時候，每天清晨都要震動骨髓，這就驚蟄了，隨著陽氣的增長，調動體內的真元煥發生機，這便是春。到了夏日，赤日炎炎，這萬物就藉著陽光不停的汲取養分，讓自己壯大，讓自己更加地生機勃勃，好比吃午飯一樣，這個時候，是生長地時候，是最重要的時候，有多少地收穫，都看這個時候的功夫。到了秋日，夏日改採集的精華在這個時候去粗存精，和自身融合在一起，結出果實，這個果實，就是所謂的金丹了。那是生命的靈種，一切天地精華都包括其中，而到了冬日，看上去萬物蕭索，一片死寂，可是對於修行者來說，這就是最重要，也是最需要功夫的時候了。因為這死中孕育著生機，如果不知道這一點，那就完了。雖然咱們和和尚練的那套東西不是一樣的，但是道理其實都是差不多的。所謂六根清淨，所謂什麼都感覺不到，這些都是冬藏的功夫。那就是孕育生機的，可是，現在好多人都將這個功夫弄得神神道道的，好像修到這樣的程度才是高手甚麼的，未免太淺薄了。

　修行修行，不就是為了窺破生死之間的奧秘嘛。生死這個東西，本來就是一體的，不分彼此的，死可不是生的盡頭，要想將生死對立來看，那就永遠找不到修行的正道。養生機，從哪裡養？只有從死中養。你跟夏天一樣，生機勃勃，那都是在消耗生氣，你一邊養著，一邊消耗，那不是竹籃打水嘛。

　前些時，佶兒你不是說有什麼人在提倡什麼有意無意之間的功夫？這倒是個解人，無意則濫，有意則有了痕跡，說出這個話的人，倒是有翻體會的。不過，這也就是說說而已。這世間的道理，都是知易行難的，我悟道一輩子，到現在，雖然沒有把道是什麼弄明白，但是我悟出來的道已經越來越簡單了。

　萬物含道，這世間的萬物總沒有個一樣的，我這輩子還沒有看到過一樣的人，甚至連一樣的樹葉我都沒見到過，你說這些東西里都有道，這石頭也有道，這草木也有道，這道，應該是簡單的吧。草木之所以稱為草木，石頭之所以稱為石頭，大概這裡面都有看上去一致的東西。這道，既然所有的萬物都包含，那麼說起來，這應該特簡單，特平常的東西，雖然我還沒有找到這個道，但是想來，大抵應該是如此罷。」

　說完。老先生拍拍屁股就起來了，這個時候日頭已經偏西，倒是老先生休息的時間了。在這個時間，老先生休息過後，就是江楓和王佶兩個人回到自己的房間修習的時間。對於江楓來說，這樣的日子是十分寂寞的。雖然他並不再掛念，什麼時候能夠回到自己的時代——掛念也沒有用——但是江楓還是感到了寂寞。

　畢竟是時代的不同，這個時候，不要說什麼電視電腦了，就是電燈也沒有，抽水馬桶是不要想的，好在修行之後，江楓也對飲食什麼的不是那麼依賴了，不然光是那個便桶都可以讓江楓難受好一陣子，這個無關修為，純粹是習慣的問題。沒有電視，沒有娛樂，雖然江楓過去在家裡也沒有說老看電視的，在和葉輕眉住到一起前，甚至一個月都不怎麼開電視，但是現在一旦沒有了，還是讓江楓覺得特別寂寞。

　沒有別的事情，江楓就在想著老先生這些日子的教導，幾天老先生講的是四時，昨天講的是風雲，沒有什麼系統，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就講些什麼一樣，但是其中卻可以聽到老先生對天地萬物的體悟。

　老先生是元嬰的修行者。成就了元嬰，這個就好像是後天進入先天一樣，如果說對於修行來說，進入先天，就好像是什麼都不懂得人學了一套最粗淺的拳法，那麼結成金丹，就是這個人能夠憑藉拳法鍛鍊出來比較好的身體了，成就元嬰，則是成為了二流高手一樣的階段。先天是修行的門檻，進入到先天，才算是進入了修行的大門，但是在元嬰之前，所有的修行，都是針對自己的身體，都是錘煉體魄的。萬事萬物都有個基礎，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這是道德經裡的話，修行也是一樣，沒有一個好的基礎，好的身體，一切的修行都是白話。

　但是元嬰就不同了，成就了元嬰，等於是說身體這個東西已經修行到了盡處，能夠不壞，任何的傷害雖然不說不會受到，但是只要不是元嬰一起完蛋，就可以修補回來。這個時候的修行，主要就是天地的體悟了。

　能夠聽到一個元嬰修行者的體悟，對於江楓來說是個絕大的機緣，雖然老先生的話很平實，但是句句之中都有大智慧。在這個元氣豐沛的世界，讓江楓的修為在默默的進展。雖然閉塞在一個小房間之內，江楓在修行上的眼界，卻開闊了不少，而丹田中運轉的真元，那絲金光也越來越純正，越來越璀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