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春風觀 下

　　想著想著，江楓就跑了神，不理那三個神神叨叨的傢伙，開始打量這廳堂裡的陳設來。春風觀歷史悠久，不過凡是歷史悠久的道觀寺廟都免不了重修的命運，名氣越大越是如此，春風觀自然也不例外。廳堂雖是按古法翻修的，這牆上的字畫什麼的，卻全是今人所作。名家倒是名家，不過一看也就是隨緣應景應酬之作，雖然不錯，但也算不得多好，國人遊山玩水最喜歡的就是在名勝上寫寫畫畫，這是從古留下的傳統，講究的題些歪詩，不講究的，刻些XX到此一遊，說穿了，不過一回事罷了。金丹子是個講究的人，掛的畫軸寫的書法倒也算中規中舉，加上一屋子仿古家具，倒也是有點古意，香爐是個假貨，這是一眼能夠看明白的，不過香爐邊放置著的那兩個個燈盞，倒是吸引了江楓注意力。

　　燈盞是一個鳥形，線條古樸，單足做成燈柱表面上黑綠斑駁，昂然而有古意，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古刀劍玩的多了，對青銅江楓還是挺有瞭解的，所謂觸類旁通，這個燈盞看的江楓心裡癢癢的，要不是這是在春風觀的大殿，換到劉二毛的蝸居，怕是早就奔到跟前拿在手中細細把玩了。

　　這人，就是見不得好東西，越看，江楓就越忍不住想要湊過去，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金丹子的聲音：「江先生？江先生？」

　　轉頭一看，三個人都盯著自己，一臉的尷尬，尤其是高飛，站在江楓的身前，江楓竟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到這麼近的。

　　「既然是個誤會，這話說開了也就好了，不知我們所說的解決之道和不和江先生的意思？」金丹子說完，看著江楓，搞得江楓那張老臉差點紅了起來。

　　這下完了，什麼解決之道，江楓剛才光注意那個燈盞，竟然什麼也沒有聽到。

　　「行，行，就這麼辦吧。」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不過聽那個意思，好像是解決了什麼問題。江楓並不認為自己會有什麼問題需要這樣嚴肅的討論才能解決，既然人家商討出來，就算看在金丹子這個全國顧委委員的身份上面，江楓也不會不同意，反正沒有什麼損失，他也沒有必要煞風景不是，乾脆就就坡下驢了。

　　果然，聽到江楓答應，三人面上都很高興，江楓也只有跟著他們同作高興狀。

　　「好好，今天是個好日子！高飛既然奉江先生為主，老道添為地主倒要恭喜江先生收得佳僕，說不得，今天中午的酒席，是一定要在這裡吃好的。」金丹子挺高興，大包大攬了起來，對於江楓背後的高人，金丹子和靈龜子兩個是十分忌憚的。雖然當時高人將他們擊傷後反而提升了他們一級修為，好像警告的意思更多，但是他們兩個還是心中惴惴的。雖然對於這樣的高人來說，高飛的本事實在是不值一提，但是作為縱橫江湖的大盜，高飛在俗世中也算是一頂一的人才了。再說，高飛在九處掛著號，這以後萬一真的需要對付那個妖精，或者別的什麼不好解決的麻煩，也能夠通過高飛這條線弄來一個強援——打了僕人還怕主人不出來麼？

　　金丹子是好算盤，高飛作為付出代價的一方倒也沒有什麼不滿，修真這個圈子太小，也太難進，金丹子剛才私下已經用手勢告訴他，如果他能夠投入江楓門下，不但會教他道術，就連他自己也能在九處混個顧問，這可比現自強多了。見識過江楓的實力，高飛也沒有多大的牴觸。

　　倒是江楓，聽到這話，宛如一個霹靂打在腦門上？我多時收了這麼一個僕人了？這，這還是新社會麼？這真的是二十一世紀麼？怎麼感覺好像回到了封建社會啊？！江楓剛準備拒絕這個可怕的提議，金丹子已經把住了他的右手，衝著高飛畫了一個花裡鬍梢的畫符，指甲一挑，就從江楓右手的中指上挑了出了一滴血。一滴血不算什麼，可是江楓在這一滴血流出體外的時候心口微微一疼，然後就看著這滴血彷彿有人托著一樣，清晰而迅捷無比的飛向了高飛的額頭，在一道金色的霞光中隱入額頭，幻化出了一個淡淡的紅色字符，隨即便看不到了。

　　就在這一刻，江楓知道了，金丹子說得都是真的，因為那個字符形成的時候，高飛一生的經歷就好像放電影一樣，在江楓心頭閃現，就在那麼一瞬間，江楓對高飛的瞭解就到了一個無人能及的地步。而只要江楓一動念，高飛的想法就紛至沓來，無所隱匿。這種感覺太奇妙了，高飛的生殺予奪彷彿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間一樣，這種掌控人命的感覺讓江楓忽然覺得自己從所未有的高大，這世間的一切就好像螻蟻一樣，他就是這天地間的主人，就是這世間的主宰！然後，江楓的記憶，江楓的夢境，還有高飛的一生經歷，那一幅幅畫面混雜起來，好像一個漩渦，讓江楓感到無比的煩躁，胸腹之間恍若有火在燒。

　　就在這時，一股涼氣從腰間傳來，引動江楓丹田那已經跳動沸騰的一股真氣，迅速的在周身流轉了起來，每流轉一週，速度就減慢一分，而那些混亂地畫面也就更加清晰一些，就這樣一直流轉，江楓好像傻了一樣，愣愣的站在當地。

　　不知道這真氣轉了多少圈，江楓腦中的畫面已經形成了各自的系統，清晰而沒有混雜，這真氣流轉的也越發的緩慢重滯，好像在泥漿中行走，脫脫塌塌，近乎於停滯了，胸腹之間的燥熱越發強烈，江楓覺得自己的上半身是在燃燒著，直到燒成灰燼還不罷休。

　　這火越燒越旺，竟然漸漸的由胸腹之間往上飛騰，就在這時，尾閭一陣跳動，恍若一道電流，順著脊柱直衝腦府，腦府中被這電流一擊，頓時大放光明，如甘霖降世，從頂門一直貫通到腳底，萬千毛孔翕張起來，好像萬千張的嘴，吞吐著氣息，那飛騰的火漸漸退了，一直退到胸腹之間，檀中之後，在那裡壓縮，運轉，然後勃發全身，毛孔停止了呼吸，緊緊的閉住，再然後，江楓就突然感覺，身體不存在了，恍恍惚惚間，彷彿看到日出於扶桑，月出於東山，日月交輝，天地大放光明，一滴甘露，從日月交輝之處氤氳成型，緩緩下降，江楓又感覺到了自己的形體出現在這大光明中，隨著那甘露的下降頂門大開，讓甘露順著這虛玄的通路慢慢再身體中下降，直到跟檀中之後那團火焰相接，竟然就那麼虛懸在火焰之上滾動了起來。

　　然後，江楓渾身的毛孔打開了，耳朵聽見聲音了，眼睛也看的見光了，鼻端隱隱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清香……待所有的感覺都恢復了，江楓驚訝的看到高飛已經盤坐在地上，頭頂煙霧繚繞的，而金丹子和靈龜子，瞪圓了眼睛正在盯著他，那樣子彷彿見了什麼鬼怪一般。

　　就在這一刻，高飛的眼睛睜開了，一臉的激動，而金丹子則喃喃的念道：「天人和發採藥歸爐……」

　　念了幾遍，金丹子和靈龜子兩個人突然相對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是那麼狂放，連眼淚和鼻涕都流了出來。

　　直到笑得氣息紊亂，兩人都彎了腰，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氣，靈龜子指著金丹子笑著說：「錯……錯……錯了，哈哈……師兄……哈哈……原來……我們都錯了。」

　　金丹子也指著靈龜子：「是，是啊，天人和發，天人和發啊，原來這才是天人和發採藥歸爐，師弟，我們錯了，錯了那麼多年啊……」

　　江楓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這兩個老頭都好像瘋了一般，加上他剛剛經歷的奇特感覺，江楓感到自己的思維混亂了，連手腳竟然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

　　等到大家的情緒都平復下來，卻已經到了中午，金丹子和靈龜子全沒了剛才的顛狂勁頭，午飯自然是在春風觀吃的。不過出乎江楓意料的，並非是道家的素齋，而是葷腥全有的。製作的方法倒是藥膳的路子，主要都是清淡溫養，涵養本源的方子。味道不消說，是極好的。本來春風觀的菜就是有名的，不過卻死貴死貴的，江楓到不曾品嚐過。

　　一席菜，吃的是賓主盡歡，吃完了以後，江楓到想起了那個鳥形燈盞，便想找金丹子借來看看，誰知道他剛一提，金丹子叼著牙籤一揮手：「什麼借不借的，拿去就是，一個燈盞，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江楓知道那是好東西，聽金丹子這麼大大咧咧的送給他，到害怕是他不知道那是古物：「那東西，應該是古物，就這麼送給我了？」

　　「古物，呵呵。」金丹子笑了：「什麼古物啊，不過就是一件年頭久了點的舊貨而已，這春風觀雖是老觀，可只怕除了那牆上的幾塊青磚，就沒有什麼古物了。百年戰亂不提，就說這華夏立國後的一場浩劫，東西就已經毀的差不多了。重修的時候，博物館的那些個人又掃蕩了一遍，真的值錢的東西，早就剩不下了。你說得那個燈盞我知道，那不過是看的樣子不錯從庫房裡拿出來擺擺樣子的東西。你要喜歡就拿去吧，反正也是隨緣了。」

　　這樣一說，江楓到不好意思起來，平白得了一個好東西，雖然不見得很值錢，不過，古玩嘛，千金難買我喜歡，說它值錢就值錢，說它不值錢，也不值錢。

　　「對了，金委員，你把我借調過來，到底是有什麼事情嗎？」受了人家的好處，江楓自然要對金丹子有所回報。

　　聽到江楓這麼一問，金丹子到有點愣了，借調江楓過來，說實在不過就是一個由頭，本來就是想試試能不能搭上他背後高人的線，高飛已經送過去了，目的也已經達到了，不但如此，江楓在他們師兄弟兩人面前還愣是表演了一把如何從先天一舉衝到結丹境界的戲碼，雖然金丹子和靈龜子都經過這個步驟，但是其中的法門或者有所偏差，讓他們從結丹到現在還是託了那場元氣亂流才得以有所提高。江楓這一下，不啻於將大道明明白白的亮了出來，修正了之前的偏差，這修行的突破就指日可待，說不定衝到金丹也是指日可待的。本來滿心的歡喜，給江楓這麼一問，倒想起來，這把人家借調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按理也應該放人家回去了。

　　可是，當初金丹子怕江楓不來，走的是行政路線，說好了借調十天，這一天都沒有就把人還回去，知道的是江楓能力強，不知道的，還指不定怎麼說呢。宦海險惡，這萬一要是害了人家，雖然那高人和江楓不見的會在意官場的前途，可是這人一定是得罪了的，這樣一來不是事與願違了嗎。

　　支吾了半天，金丹子說道：「這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想請江先生幫我整理一下道藏……」說著，金丹子就感覺有點臉紅了。這道藏春風觀不少，不過都是平日拿來唬人用的，真的功夫從來都是耳口相傳，再說，整理這種事情，隨便一個小道就可以幫手了，哪裡用的著江楓出馬啊，想到這一節，金丹子馬上轉口道：「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江先生有時間過來看看，沒有時間就算了，全當是多了一個黃金週。」

　　聽金丹子這麼一說，江楓倒也放下了心思，這感情好啊，等於平白多了十天假期，何樂而不為。再說金丹子他們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人，能夠跟這樣的異人結好，江楓也是求之不得：「哪裡哪裡，金委員這樣說就讓我不好意思了，乾脆，我這段時間就在這春風觀，隨時聽候金委員差遣吧。」

　　金丹子一聽大喜，倒也不含糊，直接弄了個小院給江楓暫住，這小院原來都是準備給那些財大氣粗的遠道香客準備的，雖然看著不起眼，內裡可比什麼五星級大酒店舒適多了，江楓也不推辭，就跟高飛兩個人住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