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規則 下

　能夠讓規則發生偏轉的力量，那是怎樣強大的力量，胡先生現在後悔，他不應該讓葉輕眉這麼晚才解開封印，眼前的景象確實已經超出他的預料了。現在是狐狸的形態，所需要維持的能量還算是不大的，但是返祖並不是會一成不變的，隨著整個過程的繼續，需要更多的能量同時釋放出來的力量也將越來越強大。胡先生固然實力夠強，但是這樣長時間的支持，他實在不知道是不是能夠支持到葉輕眉完全走完這個過程。

　江楓看到了，他什麼也沒有說，他也沒有辦法說什麼。這實在是太讓人震撼了，這不是在看好萊塢的特效大片，雖然那些特效無比的真實，但是不論如何，我們只會讚賞那份巧奪天工的想像和極其逼真的技巧，我們都知道那是假的。可是這是真的，無比的真實，甚至用手都可以觸摸到的真實。

　還有什麼能夠比這個更加神奇的嗎？親眼目睹一個物種的進化歷程，幾百萬年的光陰就在你的眼前一點一點的展現出來，那團光中的形態不斷地在發生著變化，那種變化是肉眼可以察覺的。進化到底是什麼，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清楚地了。達爾文尋求的那些證據都是微不足道的，因為江楓看見了，進化並不是一條連續的曲線，好像河流一樣從上游流到下游，而是跳躍的，突變的，在一定範圍之內地細小的改變慢慢的終於匯聚成了無比磅礴地力量。在那個特殊的時刻飛身一躍，然後，一切全部都不同了。就好像猿猴一躍成為了人一樣。這種感覺。就好像愛丁頓通過對日食的觀察證明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一樣，在那一刻，牛頓精心構築的經典物理系轟然崩塌，宇宙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展現在我們的面前，不同於牛頓的精巧而是磅礴而瑰麗地。

　江楓沉醉在這眼前發生的變化中，他全心的投入了進去，沒有這一刻，他感覺到這樣近的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生命本源。這是一個物種的歷史。一個生命的自我完善，是整個天地之間的規則的具體體現，是無比的壯闊宏大卻又無比地精緻細膩的神蹟。江楓並不相信神靈的存在，是的，尤其是修行之後，江楓對於神靈的存在就更加不相信了，在信仰缺失的社會中長大的他，在這一刻終於覺得，這世界上還是有值得敬畏的存在的。那不是神明而是主導這一切的，看不見地規則。神明也不過是這種規則的產物而已。是造物的一部分，就好像是樹，是水，是山石，也許人類無法理解他們的存在但是他們也不過是造物地一部分而已，並不會比人類高明多少。在這一刻，江楓終於認識到了，原來自身是那麼的渺小，在這種宏大的變化面前，什麼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這種體會實在太難得了。江楓感覺到在這一刻，他從四聖那裡學來的東西是多麼的微不足道，他突然發現，世界對他來說再也不是一樣的了。就好像一個長久將自己鎖閉在屋子裡的人突然推開了窗戶，看到了窗外絢爛的春光一樣。他忽然發現，他已經掌握了金丹地奧秘，那旋轉在他丹田地那個圓坨坨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真氣，什麼元氣凝練地產物，而是規則，關於人類自身的一個規則的集合。也許是數百條甚至數千條數萬條規則中的幾條。發揮規則的力量。才是修行的力量來源，而修行的最終目的。就是實現自我的進化。

　當江楓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胡先生的臉蒼老了許多，疲憊讓胡先生顯得猙獰，而這個無比強大的狐族老者在這個時候卻說不出話來了。光團中的葉輕眉已經初步具有了人的形態，而這個時候的結界，也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

　老人並沒有看著江楓，他的全副精力已經在支撐這個行將崩潰的結界了。意識到了這一點，江楓冷汗都流下來了。他不在乎結界崩壞以後青丘會變成什麼樣，但是他在乎葉輕眉。不用問，沒有這個結界的保護，這些溢出能量能夠掀起來的風暴，已經足矣讓葉輕眉的進化歷程被打斷。心急如焚，這四個字的意思，江楓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領會的那麼清楚，他最恨的是他並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才能幫到葉輕眉，這無疑是對力量最大的諷刺。空有一身修為，卻根本差不上手，這個結界太精巧了，精巧到江楓即使能夠看出它運用的是什麼規則卻偏偏沒有辦法下手。越是精細的東西，如果有一點點差錯，引起的連鎖反應足以被稱為是毀滅性的。

　該死的，我必須做點什麼。江楓不停地告訴自己，胡先生的狀態是任何人都可以看的出來的——他已經快支持不住了。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江楓咬了咬牙，雙手輕輕的按上了胡先生的背心，他做的很輕，很緩慢，他必須讓胡先生明白他的用意，而且不能給胡先生驚嚇。當他的雙手按上胡先生的背心的時候，江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來他的動作胡先生已經察覺了，這就好，沒有突然的驚嚇，至少胡先生不會因為這驚嚇讓這個該死的結界提前崩潰。

　將自己的真氣用最緩慢的方式輕輕的在掌心洇出來，就好像墨水在宣紙上慢慢的擴散一樣，他只是將自己的元力滲入胡先生的體內，安靜的，緩慢的，不帶來一絲破壞的，持續而不突然的，只有這樣他才可以保證自己的元力不會對胡先生造成傷害。至於能不能派上用場，江楓其實心裡並沒有把握。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每一個人的元力都是不同，都會按照自己所熟悉的規則產生變化，武俠小說中的那種內力互相療傷，是天方夜譚來著。不過讓江楓感到欣慰的是，有了他的力量加入，結界明顯穩定了一些。雖然青丘的天空還是黑雲壓城，但是至少沒有了雷和閃電，層層疊疊的雲，黑黑的，從樹梢上緩緩的擦過，好像一條萬噸巨輪駛出船塢的時候一樣，安靜，平緩，移動的速度如果不是持續的盯著，甚至根本察覺不出來，但是卻又蘊含著無窮的力量，這力量在積蓄，在翻捲，江楓這個時候才明顯的感受到了胡先生正在承受的壓力到底有多大。從手掌中，那無比的力量傳遞了過來，這還是經過了胡先生的身體而傳遞過來的力量，已經沒有那麼狂暴了。事實上，這力量牽動了規則，早就經過了放大，那是讓人絕望的力量，即使是江楓，也毫不懷疑這力量可以輕易地毀滅這個世界幾次而有餘。

　一個小蝴蝶的翅膀搧動，終於引起了風暴。那隻小蝴蝶就是葉輕眉。江楓現在總算是對力量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原來他就好像是一個很有錢的富翁，銀行卡上有著一串串零，但是到底有多少錢，並不是用數字可以表現的出來的，只有當那些鈔票用麻袋裝起來然後在你面前攤開，你才會知道，這到底是多少錢。就好像一個億遠不如砸在你面前的一千萬現鈔讓人震撼一樣。現在江楓知道了，他的力量到底能夠去到什麼樣的地步。

　「行了，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管我，現在重要的不是我，是眉兒。」胡先生說的很輕但是很快，要不是江楓離他足夠近，簡直就無法聽見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該怎麼做？你要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江楓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用同樣大小的音量說道。

　「去，放開身上的一切力量，然後走到光團中間，什麼也不要想，只要你能夠抱住眉兒……」胡先生突然沉默了，江楓知道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結界的變化讓他不得不全心全力的對付。

　隔了好一會，胡先生才繼續說道：「抱住她，如果幸運的話，這一切，就會結束，如果……算了，沒有如果了，失敗的話，和什麼都不做一樣，都是毀滅。」

　江楓緩緩的將手拿開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他瞭解被引發了威力的天地，不是他和胡先生能夠抗衡的，這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

　江楓緩緩的走到了葉輕眉的面前，站在那個光圈面前，這並不容易，每前進一小步，江楓身上感覺到的壓力就龐大好幾倍，雖然江楓還是站立著的，但是他身上承受的壓力即使是以他金丹的修為也感覺到吃力了，相比起來，還是和明石上人動手的時候更加輕鬆一點。

　完全撤掉身上的力量，江楓覺得胡先生的方法不是什麼好主意了，他懷疑只要他放開力量，他就會在瞬間給這龐大的壓力壓成肉餅，這很糟糕，十分的糟糕，可是，現在也由不得他猶豫了，胡先生失去了他的支持，並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輕鬆，結界又開始不穩定了，天空中的悶雷也在一串一串的響起。

　算了，算了，不管怎麼樣，就這一把了。江楓咬了咬牙，他選擇相信胡先生，因為如果他給壓成肉餅，胡先生也好葉輕眉也好，都會完蛋，他不認為自己的生命值得胡先生重視但是葉輕眉顯然不同。就好像站在萬丈高樓的邊緣輕輕一躍一樣，江楓張開手臂，放鬆了全身的力量，什麼也不想的撲到了光團上。那一瞬間的壓力，讓江楓感覺到自己的血肉和骨頭都已經柔和在了一起，不分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