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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250章
第二五四章 歡宴不夜天

官居一品 第二五四章 歡宴不夜天

 乖乖不得了。小三又中一元。成了大四喜。

 歡慶的人流便簇擁著報喜的隊伍。一路鳴鑼打鼓。要繞城一周。先報與全城知道。然後才去新鮮出爐的解元郎家中。

 沈安好容易從人群擠出來。跑回家里報信。

 听著少爺中了解元。那他這個書不就是。解元書童了麼?真真是與有榮焉啊。他這個激動呀。一路上不知道超過多少車馬。終于最先跑回家里。

 一進去便聲嘶力竭道︰“中中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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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賀反鎖著房。坐在書桌旁。面前擺著厚厚的兩摞文書。從早晨起來。他便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一動都不動。但只是表象。事實上他都能听見自己的心跳。雜亂無章。還伴隨著強烈的耳鳴。過往的一幕幕。就像走馬燈一樣。在他的眼前閃現。

 無論是他連考不中。家徒四壁。還是後來父子倆的生離死別。寄人籬下。還是為了生活。他賣字為生。當街被打。落魄仿佛就在昨天。灰暗卻已經遠離。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那次生離死別之後。悄然改變的。沈賀無法想象。如果當初不是小姐正好在濟仁堂中。他的寶貝兒子還能不能還魂了。但他深知。如果沒有兒子。自己肯定已經崩潰落徹底的完蛋了。哪還能有現在這種體面。有今天這份榮光?

 以沈賀的心中滿了對自己初抉擇的慶幸。對殷小姐當初無私相助的感激。對兒子所作所為的自豪以及對今天結果的忐忑。起初他還是很有把握的可隨著時間的移。依然音訊全無。雖然他訴自己。名次越高就越晚的報。但依然不能不讓他越來越緊張。

 很想灑脫點。說︰“反正咱家已經衣食無憂。就算考不中也無所謂了。”可終究還是在這塵世里打滾的俗人。根本沒有這份灑脫。

 就在萬分糾結之時。終于到外面沈安的一聲狼嚎。沈賀揪成紙團樣的心肝終于平下。他想要開口問問。兒子考了第幾胸口卻仿佛被一團棉花塞住。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淚水倒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的流下來。

 沈賀趕緊歪頭去。免淚水滴到眼前那摞厚厚文書上。那里是沈默從注冊童生開始。到歷次參加考試的憑證。還有縣案首府案首院案首科試卷首的證明文書。記錄了一路走來始終如一的出類拔萃。

 沈賀擦擦淚用紅把這摞文書細包好。放在個梨花木的箱子里。

 至于另一摞文書則是他自己從冊童生開始。歷次參加考試的憑證。雖然也是厚厚一摞。但與兒子相比。簡直是判若雲泥。

 沈賀輕輕摩著最上面張紙片。他也是考過三鄉試的。這次便是嘉靖二十八年的牌存根。一想到自己那“幾度辛苦磨成鬼可憐白首為功名”的悲慘經歷。沈賀的老淚就更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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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著淚的沈老爺。自然不會回應面沈安的狼嚎。

 春花連忙扶住累成一灘春水的沈安哥。小聲道︰“老爺可能睡著了。敲門也不應聲。推推。”

 沈安焦急道︰“那怎麼辦呀。人都快來了。”

 “不會出什麼危險了吧?”春花對老爺還是很關心的。

 兩人正在焦急的說。便見縣里的馬典史。手里拿著個燙金的拜帖。飛跑了進來道︰“縣老爺來賀沈老爺子高中解元了。”說畢。轎子已是到了門口。

 春花連忙躲到後院不敢出來。沈安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只見新任的許知縣。頭戴烏紗帽。身穿葵花色圓領。金帶皂靴。在縣丞主簿的簇擁下。一身公服走進來。

 沈安忙不迭磕頭。解釋道︰“我家老爺在屋里更衣。馬上就出來迎接縣尊大人。”外面這麼大動靜。他莫著沈賀肯定不會無動于衷了。

 縣令大人比原先那李縣令年紀。因是個舉人出身。熬了許多年才出頭。早就磨的一團和氣。更何況又是對著解元家。自然是和藹無比。連聲道︰“這麼大事。沈老爺定然是要收拾情懷的。咱們先等著就是。”

 面對著和藹的縣太爺。沈安頗有些手足無措。好在這時。另一位沈老爺。沈京他爹來了。許知縣一見到仕的進士老爺。忙不迭要行大禮。卻被沈老爺扶住。呵呵笑道︰“縣尊切莫如此。咱們還是平輩相

 ”便吩咐帶來的人開始忙活。請許縣令到堂屋內。分賓主坐下。許縣令道︰“待會兒有上千人。若是府中招待不下。可以移至縣衙。不必客氣。”

 沈老爺卻自信笑道︰“人只安坐。沒有問題。”經過去歲迎接欽差的一番折騰。他的下人也算是經驗豐富。不用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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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賀也听到動靜。趕緊擦干眼淚。收拾情懷。待要把自己的文書也擱進那黃木箱里。眼下卻又覺著不配。躊躇片刻。轉念一想道︰“他就是考中了狀元。是我生的。不配誰配?”這才釋然。將文書擱進箱子里。一並鎖好。將鑰匙貼身收了。這才整整衣冠。從容邁步出來。

 沈安一直瞅著呢。一見廂房的門開了。便叫道︰“我家老爺出來了。”

 里面的許知縣出來。朝沈賀深深一禮。沈賀乃是八品小官。雖然在府里平素里做事。但見了縣令大人依舊是要下跪的。現在見徐知縣朝自己行大禮。嚇的他趕緊要跪。卻听那知縣道︰“喜沈世兄。貴公子高中頭名解元。本縣有榮焉。”

 听到這話。沈本經蜷曲的膝彎。竟神奇的直了起來。腦子嗡的一聲。心里歡喜的炸開花。咧嘴嘿嘿笑道︰“竟是解元?竟是解元。”沈安見老爺失態。趕緊偷偷戳他。好半天沈賀才回過神來。

 氣度威嚴的斥他道︰“體統。注意體統。”

 才給許縣令還禮。卻變跪拜為作揖。聲音也沒了惶恐道︰“大人切莫多禮。快起屋里坐。”

 “世兄請。”雙方推讓半天。後還是攜手進屋。分主賓落座。沈賀又像大兄行禮道︰“原來大哥也在。”

 沈老爺呵呵笑道︰“後生的兒子。給咱們沈家爭光了。”沈賀忙謙虛幾句。

 沈 安上茶。輕一口擱下茶盞。許縣令先攀談道︰“世兄同在桑。一向有失親近。實大大的不該。”

 沈賀笑道︰“在下久仰堂尊。只是無緣。不曾拜會。”許縣令只是舉人。他兒子卻是解。將來畢竟兩榜題名。登時比許縣令高出一截。自然不能再失了體統。讓人笑話。

 這是大明朝的游戲則——上下尊卑從科場出身。是以雖然沈默之前便穿麒麟服。任浙江巡按。但沒個正經的出身。他爹見了縣令該跪還跪。就算他自己。也沒什麼的位可言。但現在一旦高中。馬上就連帶著老爹的的位。也在舉人出身的許縣令之上了。所以許縣令也不覺有何不妥。反倒要倒過來攀親道︰“適才看見題名錄。貴公子房師東山縣馬公。乃是在下的同年。所以算起來。我與您還是親切的世弟兄哩。”

 沈賀腦子比較死。也沒搞清楚這七扭八的關系。只好隨口應承道︰“犬子僥幸。實是有愧。卻幸出貴同年門下。實在欣喜。”

 正在攀談間。便听外面敲鑼打鼓熱鬧起來。沈老爺笑道︰“報喜的來了。咱們出去迎喜。”三人便聯出去。此時已經很黑了。院子里卻點著無數火把。亮晝。那些報子見到站在屋門口的三人。知道其中必有解元郎的爹。趕緊納頭便拜。高舉著牌道︰“小的們恭喜貴府沈老爺。蟾宮折桂。獨佔鰲頭。”此處的“沈老爺”。非階上站的兩個。乃是杭州那位小沈同學。

 沈賀看著那塊金字匾。上面偌大的解元二字。又一次老淚縱橫了。沈老爺和許縣令見狀。招呼報喜的和隨喜的坐下。開席吃酒。

 前後院子擺了三十桌。還有許多站著沒處坐。只好再在鄰家擺下席面。倒不愁沒有肉供應。因為縣里的酒樓飯館。不用去招呼。便將酒菜流水價的送來。

 沈賀也恢復過來。便在縣令大人的陪同下挨桌敬酒。正在歡宴不夜天時。就听外面一聲報道︰“山陰呂縣令來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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