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時行時止，付之無心

順之如沈老爺一。囑咐沈默這半年應以學業為重元來。命運便在自己手上；考不出解元。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沈默唯唯應下。唐順之又讓他看自己寫的那幅字。只見上面八個勁有力的大篆道︰“時行時止。付之無心。“並問他道︰“這個“心”字何解？”

　沈默輕聲道︰“趨利避害之心。”

　“這句？”

　“男兒做事。不應當太在乎個人的利害的失。做與不做。都要對的起自己的良知。”

　唐順之緩緩點道︰“可以這樣說。這幅字送給你。回去多看看。對你的學問做事。都是有好處的。”

　沈默便捧那幅字家。命沈安去找人好生糊一下。他自己則關門閉戶。攤開一張白紙。開始認真的琢磨起來。經過這近一年的探究。他已經對東南的倭有了比較全面的認識。那麼現在。就到了把腦海中繁雜的信息理順出。為大明朝的東南把一把脈的時候了。

　這一次他要把眼光遠一些。去看一看全世界。前世的中學歷史課本告訴他。現在所處的時代。還有個更響亮的名字。叫大航海時代。

　雖然搞不清嘉靖三十四年。換算西元紀年是多少年。但從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倒推算。清朝大概有二百七十年的祚。明朝嘉靖後還有隆萬天崇那麼四五個皇帝。大概七八十年的國祚。所以現在大概是西元一五六幾年。

　作為一個向來學習拔尖的好學生。他對西方大航海時代的了解。要遠超過對同時代的中國的了解。誰讓歷史教科書就這麼編的呢？

　他能清楚的想。現新大陸的哥倫布。已經在半個世紀前逝世了；環球航行的麥哲倫。已經在三十年前歸西了；在這個年代西班牙人征服了美洲。葡牙人征服了非洲。並把觸手伸向了亞洲。沈默已經派人打听清楚了就在去年天。葡牙人。就是大明所說的“佛朗機人”。已經佔據了廣東最南端的一個“東西五六里南北二灣”的小漁村。名叫鏡。

　沈默卻還知道有另一個名字。叫做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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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萬惡的奴隸易”和“對民的的血腥掠奪”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到了足以顛覆人類歷史的金銀財寶。于是乎兩個暴發戶便要花錢了于是乎全世界出產都向兩國流去。以換取大把的金銀。

　這其中尤以中國出的綢布瓷器茶葉。最受兩國王公貴族的歡迎。于是大量的西夷商人不遠萬里。漂洋過海而來。“輸中華之產。馳異域之邦。易方物。利可十倍”。

　東南沿海的富商大賈豪門大族也認識到這種對外貿易的豐厚利潤。不少沿海豪民紛紛建造巨型船舶。進行大規模的走私貿易。不少生活困苦的貧民從衛所逃脫戶紛紛入海求生。還有一些宦途失意的士紳。及窮困倒的生也混跡其中。

　時間一長。幾種勢力聯合起來就形成了較為龐大的武裝走私集團。也就是海團。

　當然空船跑不來金銀財寶。還有貨物才行所這些海商走私集團須以沿海的豪門大姓為依托。幫助他們囤積及銷售貨物。雖然大明律嚴禁民間進行出口貿易但在利益的驅動下。一切法律都是空文。而且正德年間。法紀松弛。海禁形同虛設。成為了這些大海商發展的黃金歲月。

　根據五十歲以上的老吏們回憶。那個年代官方貿易的寧波市還在。民間的私下貿易更是紅火的不的了。東南的富家大族紛紛開設工場茶場瓷窯。雇佣大量的百姓進行生產。再將囤積起來的貨物倒賣給海商。由海商銷往西洋。大家各司其職。走私貨物的以較順利的運銷。彼此均有利可圖。

　在這期間。大量的日本人從戰成鍋粥的國內逃來。加入了海外貿易之中。成為十分好用的打手兼打工仔。對東南沿海的威脅並不大。所以整個正德年間。雖然朝廷的海防衛所已經爛透了。卻是出奇平靜的一段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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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很多事情都是毀在這個“但是”上。後來生的“日本使節爭貢事件”。原本過是個較嚴重的外交事件。卻被當時的首輔夏言歸于市舶司。認為對外貿易頻繁。外國人進出太多造成的混亂。並輕的予以關閉。

　這種愚蠢之極的做法。結果只是減少了官方的大量關稅收入

　私下的走私更加猖獗。海商的力也變的益發強大全成為東南最大的一伙政治經濟集團。也深受東南各界的歡迎。

　據時人描繪。在嘉靖二十九年以。東南的官府明知對方是走私販。但貪圖其厚利。任其堆貨。且為打點護送。“關津不查不問。明送火資賊。“

　一位寧波衛的老軍官。曾經向沈默描述過令人瞠目結舌的場景。他說每當有海商船隊靠岸“的人民或送鮮貨。或酒。或獻子女。絡繹不絕；邊衛之官。與大海商素有交情。相逢則拜伏叩頭。甘心為其臣僕。為其送貨。一呼即往。自以為榮。”

　但這種繁榮畢竟是無序的。在罷市舶司後。海商的進貨渠道便全由沿海的豪門大族控制。輒以“官府禁甚為借口。大肆囤積居奇。令海商苦不堪言。

　本來合作無間的兩方摩擦越來越大。當積怨漸深時。海商集團終于用武力報復。殺人放火。將其家私劫掠一空而去。

　的方官員為推罪責。便向上司宣稱倭賊入寇。王直徐海等人嘗到了甜頭。也利用明朝官員士民對倭寇的畏懼心理。動輒以“倭寇”為旗號。殺人越貨。為作歹。其內部真正的日本人無幾。且都是苦力的干活。

　東南的“倭”越越厲害。終于驚動了嘉靖皇帝。便命朱紈提督東南。重申禁海。朱嚴格執行了皇帝令。嚴禁漁民下水。焚毀全部大船。還準備動一動那些通番的大族。

　按照朱提督的意思。是供貨運屯貨的。都算是參與走私。那整個東南就算是一個“通”的巢穴了。朱提督想動一動這個馬蜂窩。不被蜇死才怪。

　朱紈的死。代表著海禁政策的徹失敗。從此以後朝廷放寬了海禁。但已經無法遏制洶涌而起的“倭患”了。因為走私集團通過武力較量。嘗到了燒殺搶掠的甜頭。也看透了虛弱的嘉靖朝野。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時這個所謂“倭”的內部。也生了分化。一部分如王直等人。打出“倭寇”的旗。乃是為了與官府對抗。以護自己的貿易活動。所以以貿易為主。以搶劫為兼業。

　但也有認為“既明搶就可以的到的東西。干嘛還要拿錢買？”的。如徐海葉麻等人。徹底轉變成明火執仗的海盜團伙。一時間閩浙沿海的區。遭受到前所的破壞。橫遭攻掠的城邑不計其數。被掠財物人民更是難以估量。

　這就是東南倭的因以及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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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想。沈默一邊在紙上寫下“大戶”“海商”和“官府”六個字。官府當然指的是東南官府。

　在這三者之下。他寫下了“走私”二字。在沈看來。這三者本來具有共同的利益。他們都希望有穩定而高效的走私。這樣江南的絲棉布茶葉瓷器。可以換成源源不絕的銀錢。大戶海商和官員們才可以享受奢侈的生活。甚至老百姓也可以的到遠高于其它省份的生活水準。共同的利帶來牢固的聯盟。必然給予任何破壞者以最猛烈的打擊。朱之死便可看成是三者聯手。對北方朝廷加強海禁的一次阻擊。

　沈默又在紙上寫下“倭寇”兩個字。當海商轉變為倭寇之後。情況便大大起了變化。他們對沿海省份展開掠奪。東南官員此承擔了極大的罪責。罷官殺頭放殉職者不其數。

　同時大戶們的利益。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在強化的海商面前。他們已經無法再保公平交易。必須要花費原先好幾倍的成本。甚至連生命財產安全到威脅。

　那些亦商亦盜的“倭寇”。自然是對現狀最為滿意的。當然這種滿意。是以其他人群的滿意為代價的。

　想到這。沈默在倭寇二字上打了。卻將海商二字圈了起來。一個朦朦朧朧的構想在心中升起。他要看看自己這只小小的蝴蝶。能否將歷史的潮流改變。

　想到這。他胸中涌動起一股難以`說的豪情。一推窗戶對外面道︰“明天我們就回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