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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619章
文史資料 第六二五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

 。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到了二月,距離春闈只有幾天時間了,禮部已經組織人員,開始打掃貢院,布置考場,考生們也到禮部排隊領取考牌。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袁姊果然被任命為此次春闈的主考官,副主考是原太常寺卿,現禮部左侍郎嚴訥,這二位有個共同的長處,那就是青詞寫得好,嘉靖每每命題,他們都能完成的又快又好。深受皇帝喜愛,便能一路扶搖直上。

 這讓莫名其妙被擱置在家的沈默。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感情咱立了那麼多功勞,還比不了幾篇鬼都不瞧的文章?可這些上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所以他也沒找人訴苦。就默默悶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潛心鑽研學問。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無心插柳柳成蔭”未曾想他這種無奈的消極,竟贏得了許多人的敬意,覺著他“榮辱不驚,不以己悲,有古仁人之風”一時間嫉妒之心大減,中傷他的惡語也幾乎絕跡。

 這意外的收獲,讓沈默哭笑不的。後來他干脆想開了,這樣也好。不用幾年就能洗掉身上惹眼的東西,對將來的日子大有好處。

 不過他也不是光讀書去了,還是通過自己的關系,暗中查清了一些事情刪

 這日過晌,沈默正高臥酣睡,外面三尺稟報道︰“大人,十三爺來了。”

 “哦,快請。”沈默猛然坐起來。揉著眼楮道︰“十三爺也不是外人,讓他來里屋吧。”

 等朱十三進來,沈默已經披著棉襖,坐在坑頭上,初上了一壺好茶。

 他是沈默的老兄弟了,自然不會客氣,進了屋便脫鞋上炕,盤腿一坐道︰“唉,大人過的這日子。神仙一般啊。”

 “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腳知道。”沈默垂著眼皮,將一杯茶送到他再前道︰“事情辦的怎樣了?”

 “嘿嘿,咱爺們辦事兒,還有啥不放心?”朱十三端起那茶,一口悶下去道︰“全齊活了。”說著嘿然道︰“有了上次應天鄉試的教刮,他們今次特別小心,字眼沒傳到下面之前,咱們是一點有用的東西沒得到。”看來他對自己的成果十分得意,在那里自吹自擂起來。

 沈默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也不催促,一邊慢慢喝茶,一邊微笑听他講道︰“但他們其實是瞎謹慎。因為不管怎麼保密,最後總得把秘密傳給下面人吧?”

 “嗯。”沈默湊趣笑道︰“是這麼個理兒。”

 “所以嘛。他們煞費苦心,咱們得來卻全不費功夫!”朱十三得意洋洋道︰“咱們的人,在胡植家藏得很深,他的大公子正好應試,我就猜著這老小子不能老實了,便讓人仔細留神這父子倆,果然就有了收獲。”說著從懷里掏出張紙片道︰“您看,這就是從胡公子房中,找到的關節字眼。”

 沈默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道︰“第一篇,用“也夫,二字結尾;第二篇,用“而已矣。三字結尾;第三篇,用“豈不惜哉。四字結尾。因為科舉考的就是頭場的三道四書題,所以必然是用在三篇四書題的結尾處。

 “這九個字了不得啊。”沈默面色復雜的笑道︰“寒窗苦讀數十載。比不了這九個沒用的虛字。”說著伸出二指重重一點那張紙道︰“得了這九個字,哪怕你不讀書。不用功,也能朝為布衣,暮拾青紫;而那些得不了的,任憑你頭懸梁、錐刺股,讀得滿腹經綸,做得錦繡文章。也入不了考官法眼!”

 朱十三點點頭道︰“讀書何用?不如生為權貴子啊!”

 “倒也不能那麼說。”沈默笑笑道︰“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公正的”就其本身來說,已經是最公正的選材制度了,如果在隋唐以前,像我這樣的寒門士子,那是永無出頭之日的。”

 “這麼說,經是好經,就是讓歪嘴和尚念壞了。”朱十三道。

 “不錯。”沈默頜笑道︰“所以我們得把這些和尚請出廟?去。”說著眼中寒芒一閃道︰“這次的監試官定了嗎?”

 “定了。”朱十三笑道︰“是朱七哥。”

 “很好。”沈默聞言欣喜道︰“如此,便可操作一番了。”便問他道︰“能聯系上他嗎?”作為監試官,朱七已經被隔離起來了。

 “那是當然。”朱十三卻笑道︰“隨便讓個當值的兄弟,進去捎句話就走了。”

 “太好了。”沈默便讓他附耳過來,把自己的打算講給他听。

 “哦”朱十三听完了,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道︰“不太便宜了那老子?”

 “呵呵,這次便宜那老小子了。”沈默微笑道︰“這事兒不能鬧大了,不然沒法收場。”

 “莫非大人還忌憚他不成?”朱十三不解道︰“您可是敢單槍匹馬闖龍潭,只手滅了楊大帥的沈大膽啊!”

 “什麼亂七八糟?”沈默笑罵道︰“怎麼還一套一套的?”

 “天橋說書的都編成段子了。”朱十三睜大眼楮道︰“難道您沒听說過嗎?”

 “我沒听說過。”沈默白他一眼道︰“戲文里的也能當真?虧當時你還在場,不知道我是硬著頭皮、提著腦袋蠻干的?”

 “嘿嘿”朱十三慫恿他道︰“那這次再蠻干一回唄?”

 “萬萬不可。”沈默堅決搖頭道︰“上次我是查案欽差,名正言順。把案子辦得也極為漂亮,回來後卻被晾在一邊,為什麼?還不是皇上嫌我自作主張,才懲戒于我。”

 “不會吧?”朱十三難以置信道︰“年前迎接您老凱旋,那是多大的陣勢,幾十年沒見過啊。”

 “一碼歸一碼。”沉默淡淡道︰“打了勝仗就要熱烈歡迎,因為那儀式不是為了迎接我,而是大明需要、皇帝需要,我不過是件比較引人注目的道具罷了。”說著自嘲的笑笑道︰“但觸怒了皇上,還是一樣沒好果子吃。”

 不十二默然點頭,輕聲問道!“也就是說,次您不能可訓了?”

 “嗯。

 沈默點點頭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如今賦閑在家,如果還敢胡來的話,定然沒有好果子吃的。”說著笑笑道;“如果我不出面。擔子就全壓在朱七和北鎮撫司身上。東廠可正盯著你們,巴不得出點大事兒,好趁機把你們擺平呢。”

 “我們也不是人人捏的軟柿子!”朱十三不忿道。

 “可終究還是那些太監離著皇帝近。”沈默長嘆一聲道︰“如今我也不能進宮,你們是徹底沒了能在君前說話的,太吃虧了!守成尚且因難重重,又何談進取呢?”

 “唉”朱十三知道沈默字字良言,全都是為他們著想,所以雖然心里不甘,卻也還是遵命而行。

 見他如此沮喪,沈默有些不忍。還是透些口風道︰“你放心,這次饒過那老小子,不過是為了逮更大的魚”

 “哦?”朱十三這下來了精神。道︰“大人準備怎麼做,會讓嚴世蕃完蛋嗎?”

 “這個麼”沈默神秘兮兮的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到時候便知道了。”

 “唉,每次都是這樣。”朱十三郁悶道︰“似說非說的,讓人心癢癢又沒法撓,簡直要把人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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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便到了欽天監為嘉靖壬戌年恩科,擇定的入闈吉日。從頭一天天黑時起,本次恩科的主考官袁姊,就沒有合過眼,他獨自一人焚香默坐在錦衣衛給安排的房間內,靜待吉時來臨,也想使自己心中的不安,能稍稍平復下來。但周遭越靜,他心里就越亂套,越矛盾。

 皇帝在接見他和嚴訥時說的話。猶在耳邊回響,嘉靖囑咐他們務必秉公取士、為國選材還說這次掄才大典是對他倆的一次考驗,看看他們除了青詞寫得好,還有沒有別的本事。

 他能听出,皇帝是有心讓自己入閣了,不然自己已經是禮部尚書,還有什麼好考驗的?入閣為相,一展平生所學,那不正是他一直期望的嗎?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多想好好表現,讓皇上放心啊!

 可他偏偏就做不到,因為當初嚴黨推舉自己成為禮部尚書時,除了“精誠團結,互惠互利。之類的虛言外,還有實實在在的條件一 如果自己能主持這次會試,需要錄取嚴黨的親戚子弟作為報答。

 當時他一心想當禮部尚書,哪能想顧得了那麼遠?便一口答應下來。如今事到臨頭才現,這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前途開玩笑!

 一邊是皇上的殷殷期盼,一邊是嚴世蕃的急切盼望,兩邊都不能得罪。也都不想得罪,袁姊真是體會到騎虎難下、進退兩難的滋味來。

 胡思亂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個真章來,突然听到一聲炮響,袁弗知道子時正刻到了,便回過神來,深吸口氣道︰“佛祖保佑,千萬讓我平安無事,一旦順利過關,我將終身信佛,為佛祖修廟!”不愧是當官的。知道不行賄辦不了事兒,在佛祖那兒也不例外。

 下了宏願,他心里終于肅靜下來。讓下人為他打水洗漱,穿好冠帶朝服,便對外面守衛的錦衣衛道︰“可以出了!”

 錦衣衛便抬來一頂綠呢大轎,又有幾十人的儀仗,護衛著主考大人往京城西南角的貢院去了。

 等轎子落下,袁烯下來時,看一眼滿天寒星,斗柄到旋,還不到四更天,他吐出那口憋了很久的氣,緊一緊夫氅便在護衛的簇擁下 沉穩的向龍門走去。

 副主考嚴鈉並一眾同考官早就等在那里,見主考大人來了,緊走兩步來到他的面前,施禮道︰“您老來的可真早啊!”

 “呵呵”袁姊為人倨傲不遜,但此復心里有鬼,態度自然硬不起來。只見他微笑著還禮道︰“諸位來得更早啊。”

 “應該的,應該的。”嚴訥等人笑道︰“時辰快到了,請大人主持儀式吧。”

 自然還是那些宣聖旨、敬孔子、請文曲星、武聖人之類的套路,但對袁姊來說是頭一次,所以依然覺著很有滿足感。等他表演完了,就該請“恩,鬼和“冤。鬼進場了。便見不知什麼時候,每排考舍前,都插上了紅旗黑旗,在一聲聲“恩鬼進。怨鬼進。的呼喚中,兩邊旗下齊燒紙錢。

 這時是二月,又是在考舍間的甭道中燒紙,一陣北風颯颯的吹過,火苗、煙灰亂竄,仿佛真有無數鬼魂,從四面八方飛過來,聚集在旗下一般。

 在至公堂前觀禮的同考官小聲議論起來,這個說︰“可見平時要做好人,到這時候就見出分曉來了”“是啊是啊,貢院這地方最是靈異。要是平時壞事做絕的,生生的就要給怨鬼拉了去”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那些同考官的對話,卻讓袁緯不禁打個寒戰。不悅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這里是貢院,夫子的地盤,不要妖言惑眾!”

 “部堂大人別不信。”有今年紀稍長的同考官,對他道︰“下官就親眼見過,當年我考鄉試,同號里有個書生,是個飽學秀才,文章做得那叫一個好,連提學都說他定然高中。然而到快交卷的時候,他竟然把墨汁倒在了卷子上,一下子就作了廢。”後來回去後,在客找大病了三天三夜,險些連命都丟了。

 “是他一時不慎吧?”袁弗道︰“然後心里懊悔才長病的,一定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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