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四章 他從哪冒出來的？

因為覺得空手而歸太吃虧，葉麻便想要效仿徐海，派人向沈默遣返俘虜、索要財物，表示隨時撤退。

　沈默笑眯眯的收下俘虜，然後立刻變了臉色，向使者嚴厲斥責葉麻的貪婪無度，將其訓得體無完膚後。還表示自己已經有了對付他的萬全之策，葉麻若不早日歸順，必將死無葬身之地雲雲。

　駭得使者面如土色，屁股尿流的回去了。葉麻問詢驚懼交加，愈發感覺自己落入陷阱，竟是一刻都不敢多待，連夜撤出了上海城。

　倭寇一走，甦州城的百姓貨商都松了口氣，但令他們失望的是，沈默並沒有宣布市舶司重新開關，而是讓他們稍安勿躁，等待最後一個月。

　因為徐海、葉雖然撤退，但一切陰謀未結束，相反這只是剛剛開始……

　一樹一樹的鮮花怒放，水光浮動著白蓮，艷麗的魚兒躍出水面，正是人間最美的四月天。

　沈默攙扶著挺著大肚的若涵，預產期就在這個月底了，若涵已經放下手頭一切的工作，就等著寶寶出生了。

　“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若涵扶著腰，輕聲問道。

　“都可以，兒子閨女我都喜歡。”沈默笑道︰“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我一百遍了吧？”

　“就是問不夠，”若涵笑笑，又問道︰“你說孩子將來像誰？”“像誰都很棒，”沈默苦笑道︰“我說媳婦，這個問題，也有一百遍了吧。”每天如是往復，他真快要抓狂了，心說‘這還沒生。就跟當媽的一樣嘮叨了。’

　其實他一遏制的，瑞喊挺著個肚子沈默也干不了，百無聊賴拿他解悶呢。所以只能把腹誹吞到肚子里，開開心心的捱著。沈默敢跟人和人打賭。對對寶寶降生的期盼，絕不比若涵差……就盼著給他找點事兒做。

　好在這個時候垂花門有了響動，歸有光的夫人來陪若涵說話了。

　一見到救星般的歸夫人，沈默便把手中的錦團鋪在池塘邊的石凳上。扶著若涵坐下道︰“你們女人說話，我先去前邊忙會兒了。”跟歸有光夫人完成交接，便逃也似地跑掉了。

　見若涵還望著沈默離去的方向看，歸夫人笑道︰“男人都沒耐性，當年你大哥，那是決計不會陪著我慢吞吞散步的，所以習慣就好了。”說著還嘆氣道︰“哎，這九個多月可真是難捱啊。”過來人，都明白，若涵一下羞紅了臉，聲如蚊鳴道︰“大姐淨說笑。”

　“我不是說笑，”歸夫人與她耳語道︰“這些日子，你相公就沒找別的女人？”“沒有，”若涵臉紅的像煮熟的蝦子，小聲道︰“他說我在為他闖鬼門光，這個時候不能對不起我。”“大人還真有情有義呢。”歸夫人羨慕道︰“不像我家那死老頭子，當年……”便開始痛訴歸有光的風流故事。

　且不後院女人們的私房話，沈默回到前院，坐在他的大案後，揉一揉太陽穴，把情緒調整到辦公狀態，問等在堂前的三尺道︰“徐海退到吳江縣了嗎？”“前晚就到了，”三尺回稟道︰“河水泛濫，他們過不去，現在駐扎在江邊，正四處找船。”“葉麻呢？”沈默問道︰“現在到哪了？”“昨天中午到青浦”三尺笑道︰“兩方相距遠著呢。”說著聲音輕輕道︰“不過，昨天晚上，葉麻那邊有使者進去徐海營中，至于談了些什麼，得等到何大俠的情報送來再說。”“令一位大俠呢？”沈默問道。

　“令一位……哦，”三尺恍然道︰“後天到甦州。”沈默閉幕尋思片刻，又起身到地圖邊，拿著尺子測量半響，這才沉聲道︰“立刻派人沿著運河攔住他。不讓他來甦州了，直接去崇明島！”說著一點黃浦江道︰“請他開進黃浦江，保持一級戰備，隨時等我消息。”“是。”三尺應聲，便趕緊去傳令了。沈默則開始處理公文，等到中午快要吃飯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三尺氣喘吁吁沖進來道︰“何大俠的信道了。”“快拿給我。”沈默一把接過來，抽出信紙讀起來，不由變了臉色。悶哼一聲道︰“陸績！你可真是陰魂不散啊！”

　原來何心隱告訴他嗎，昨天夜里，陸績作為葉麻的代表，來到徐海營中，與他展開一番誠摯的會談，雙方都表示消除誤會、重歸于好，再次恢復合作關系，共同對抗明軍。

　最後何心隱告訴沈默，徐海又一次陷入矛盾，看起來有在吳江常駐的趨勢。

　看完密信，沈默再次陷入了沉思。最後三尺都快等的睡著的時候，他突然重重一拍桌面，嚇得三尺一陣哆嗦，便听大人沉聲道︰“把馬全給找老！”三尺趕緊去找甦州城的錦衣衛首領馬全，兩人匆匆趕回簽押房。“大人，馬統領來了。”三尺稟報一聲，剛要退下，卻听沈默道︰“你也在這听著。”他便立馬在馬全身邊。

　沈默面色嚴肅的看著馬全道︰“馬兄弟，按你說是皇帝親軍，誰也不能指使你，平時我求你幫走完找個人、盯個哨都覺得惴惴，現在卻有一樁事情，不得不麻煩你了。”“大人哪里的話，”馬全慨然道︰“且不說不是我們大都督的師弟。十三爺的生死之交。單說您獨力對抗徐海的這份豪情，小的便願意為你肝腦涂地、在所不惜。”“太好了。”沈默起身到地圖邊，指著浙江省的舟山群島道︰“徐海和葉麻的家眷目前在此處藏匿。”說著點一點金塘山島道︰“他們時常變換住處，但最大的可能在這里。”“大人的意思是，弟兄們把徐海和葉麻的家眷拿來！”馬全面凶光道。

　“不是拿來，是請。”沈默沉聲道︰“只請徐海的夫人，不要驚動葉麻家的。”何心隱告訴沈默，葉麻午後，且將那個江南美人送歸去後，又找了幾房妻妾，卻均是泄欲工具而已，沒有絲毫的感情，所以他的家眷沒有任何價值。

　“如何請的動？”馬全一听，不由納悶問道。

　“道海邊時，找一個叫賈六的漁民，他會幫你們傳信給島上。”沈默道︰“跟一個叫鹿蓮心的女子聯系上後，一切听他吩咐即可……她會把徐海的夫人誑出來，你們護著她們往青浦方向去。”“然後呢……”馬全這行久了，知道肉戲往往最後才出現。

　“然後子啊快登陸的時候，後有水師艦隊把你們包圍，”沈默沉聲道︰“到時候演一出戲，你們或裝死、逃跑，只要最後把徐海的夫人交到官軍手中即可。”“兄弟們最擅長這個了。”馬全呵呵笑道︰“大人瞧好吧。”又問了些細節，便跟三尺預定，收拾下東西，馬上就出發。

　待他走了，三尺不解的問道︰“大人，有鹿姑娘在里面，咱們兄弟自己就了，干嘛還得找錦衣衛幫忙？”沈默苦笑一聲道︰“藏拙懂不懂？現在我們處處陰謀，步步詭計，但那只能瞞著外人，對皇帝是不能瞞的……要是讓他真的，他能獨立完成每一步，難免會讓皇帝晚上睡不著覺。到時候來個狡兔死、走狗烹，那可就不好玩了……所以啊，做人做事。既要顯出本事，又要顯出無能來。這個火候把握的最好的兩個人，一個是嚴閣老、另一個是徐閣老。”馬全和三次領了命，搭乘軍船走海船，不一日便到了浙江海面，按照沈默給的地址，順利的找到了那個賈六。三尺手持何心隱的信物，自然不必再費口舌。賈六讓他們等在外海面，自己操舟去了島上，找到鹿蓮心，低聲稟報道︰“老爺派人來了。”鹿蓮心不動聲色的點頭道︰“我知道了。”便讓他回去，自己則偷偷往長白島去了……雖然是同伙，但徐海與葉麻向來不往同島，葉麻的基地便在這長白島上……鹿蓮心找到安插在葉麻這邊的心腹，命令他們出海與馬全、三尺的大船匯合，便回去金塘山島。等待第二天好戲上演……翌日一早，大船在金塘山島上，守軍一看有自己人，上來問什麼事兒。眾人面色惶急道︰“有大事！”要見島上主事的人。

　主事的自然是鹿蓮心，雙方相見之後，裝模做樣的演一場，然後鹿蓮心便滿含熱淚的找到懷孕五個月的王翠翹，向她報告了一個噩耗——男人們遭到官軍伏擊，徐洪陣亡、何心隱和徐海一個重傷、一個昏迷。葉麻讓她倆趕緊過去，見自己男人最後一面。

　王翠翹生性單純，要不也不會被羅龍文騙得那麼慘，聞言立刻花容失色、六神無主，東西也不收拾。便急匆匆跟著鹿蓮心上了船。

　二話不說，揚帆北上，借著季風。一日便道了拓林。眾人剛要下船。便見四下舉火，無數條官船將其包圍，船上軍士一齊高喊︰“投降免死！”還開始隆隆開炮。

　馬全和三尺交換個眼色，一起高聲道:"兄弟們，快跑啊，別在這等死了。”便帶著手下噗通噗通跳下水，剩下的還想反抗，也被鹿蓮心以'不要誤傷我姐姐’為名，命他們放棄了抵抗。

　官軍將投降的人綁了，一層層搜查上來，轉眼便到王翠翹和鹿蓮心在的頂層，王翠翹扣了一柄金簪在手中，如果遇到玷污，便準備用其自盡，不給徐海抹黑。

　但出人意料的是，官軍的作風相當正派，看到女眷後，不僅沒有騷擾。還主動的詢問，他們可是被倭寇擄掠的女子。

　王翠翹想要順口答應，卻听鹿蓮心怒道︰“我們是徐海的家眷，要殺要剮全由你們，不過我們變鬼之後，一定會報仇的！”王翠翹心中暗嘆︰‘小妹到悲傷沖昏頭腦了。’卻也只好握緊了金簪。

　誰知官軍吃驚道︰"真是徐將軍的家眷？”

　“有什麼好冒充嗎？”鹿蓮心怒目而視道。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那軍官滿臉歉意道︰“徐將軍已經歸順朝廷了，他的家屬便是官屬，真是抱歉啊，我們還以為是倭寇呢。”

　最後，軍官還專門率領一隊兵官，將她們送到吳江，去跟徐海匯合。

　這讓王翠翹暗暗稱奇之外，不禁對兵官的好感更增，愈發覺著丈夫應該成為其中的一員。

　徐海正在營中為渡船發愁……也不知運氣怎麼這麼衰，他和葉麻、辛五郎同時尋船，結果葉麻找到當地人藏匿的一窩船，辛五郎的日本同胞，更是給其派來了四十五艘大船。

　到了現在，兩人都已經上了船。沿著吳淞江四處游劫，準備好歹撈幾筆，以免觸了老本。

　其間他也向葉麻和辛五郎提出要求。挪借一部分船只給自己，那兩個家伙倒不是不答應，可是獅子大開口。大船要租金一萬兩一只；小船也要五千兩，少一分免談。徐海知道這是自己不分髒帶來的惡果……可他覺得那些錢，都是沈默賞給自己的，並不是一起打劫所得；至于那些個禮物更是專屬享的，更不願與人分享。

　所以當時便回絕道︰“這是我自己要來的，你想要，也去甦州找沈默啊！”便有了前面，葉麻遣使去甦州城，結果被沈默臭罵一頓的一幕。

　得到消息後，葉麻深恨徐海。陸績努力修復的關系，一下泡了湯……其實不滿于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再高超的手段也沒法修復回來。這個道理沈默懂，但陸績不懂。

　所以葉麻也不給徐海船坐，兩邊互不相讓，頂起了牛。

　這個徐海正在帳內生悶氣，便听外面徐洪大呼小叫道︰“大哥，嫂嫂來了！”徐海無暇多想，趕緊出門一看，果然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大腹便便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徐海使勁揉揉眼，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這才緊走兩步，咧嘴笑道︰“翠翹，你怎麼來了？”

　王翠翹淚流滿面的上下摸索著他。弄得徐海頗不好意思道︰“待會，到後面再弄……”

　但王翠翹一開口，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你沒有受傷嗎？”再看看小叔子道︰“你也沒死？”

　那邊也傳來鹿心蓮的驚呼聲︰“你不是昏迷了嗎？”然後是何心隱的苦笑︰“我看你是昏了頭。”

　“這事怎麼回事兒？”場上五個男女一起說道。

　鹿心蓮變把葉麻派人到島上。說他們遇伏重傷，要接她倆見他們最後一面雲雲，兩人變跟著葉麻的船到了青浦，登陸時遇到軍官，結果大船被扣押，兩人被俘虜，這才知道徐海已經歸順了朝廷……

　“是軍爺把我們送過來的。”王翠翹也跟著道︰“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保住了我們娘倆。”

　“那是，那是。”徐海勉強抑制著怒氣，命人取了白銀千兩，作為感謝，打發軍官走了。

　然後讓人帶著二位夫人到帳後休息，兄弟三人回到了中軍帳中。

　這個王八蛋，我跟他們勢不兩立！“徐洪怒道，何心隱也兩眼通紅道︰”要是大將軍不答應，我就自己去找他們算賬……“兩個發泄半天，才發現徐海的背影一起一伏，知道他也道了爆發的邊緣……與此同時，甦州城內

　王錫爵站在沈默的身後，口稱‘恩師’，詢問有何貴干。

　”你還要再去一次徐海的軍營。“沈默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溫聲道︰”又讓你多冒一次險，真過意不去，只是事態緊急，只能偏勞你。“王錫爵昂首道︰”恩師放心。學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很好！“沈默使勁拍拍他。把他領到大案前，把一封寫好的信交給他道︰”這次要拿出氣勢來，把我的命令曉諭徐海，務必讓他感受到朝廷的怒氣，不要以為朝廷是慈善堂，光撈好處，不辦事。“”是，恩師。“王錫爵沉聲應下。往徐海那里傳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