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等

　“等我。”

　進那扇門之前，高天對我說了這兩個字。那時，他的笑容那麼燦爛，那麼有自信，那麼讓人安心。雖然他的臉色並沒有因為三天的準備而紅潤多少，也沒有因為這次的病危而更糟糕。但他的笑容卻已明顯不同，他說的話也不再是一味的勸解，而是已經變成了那句讓我安心不已的兩個字，“等我。”

　“等我。”他讓我等了，聽到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突然就好高興，我知道，他，一定會平安的從這扇門裏出來的。因為他讓我等他，那麼，無論如何，他都會平安的出來的，因為我在等他，他會回來的。

　因為這兩個字，我安心了。哪怕今天，是高天手術的大日子。

　好吧，我錯了，安心並不等於不緊張，事實上，我居然比平日裏更緊張。因為我必竟還是知道，進了那扇門，決定他的生死的並不只靠他的一廂情願而已，並不是他說會平安便會平安，也不是說他說一定安然回來就會安然回來的。一切，要靠天意的。

　而我知道這一點，所以，我更緊張。尤其是想到之前那份手術同意書上所寫的各種可能意外，我因數找到匹配的骨髓時那極致的喜悅立刻就被擔心，害怕和緊張所替代，心跳開始加速，胸口開始沉悶，呼吸開始困難，臉色開始發白。我甚至出現各種幻覺，總覺得那扇門裏有護士不停的進出，不停的跟我說。他出了各種意外。每一次，都讓我心驚膽顫，而不停地拉著我身邊的林羽追問著……終於，不知是她受不了我的神精質了，還是實在擔心我如此下去出問題。她對我說道︰“小心，放輕松，如果你再不輕松一些，你會先倒下去的。”

　“我沒事。”我搖頭，眼楮盯著手術室的門，混身顫抖著。

　“深呼吸，小心。如果你再不放鬆，我就給你打針了。”

　“不要。我不要。我要呆在這裏，我要等著他，你聽到地，他讓我等他的，我要等他，我不要打針，我不要再昏睡著，我要等他。”我拉扯著她的衣袖，可憐兮兮道。

　“好，不睡。那你聽話，深呼吸，來，過來。站起來，走一走，用力，呼氣，吸氣，放鬆……”我被林羽半拉著站起身來。慢慢的一步步的走著，聽著她的話，不停的呼氣。吸氣。

　我也想自己站起來，我也想向高凡一樣，或是其他幾人一樣，不停的來回走著，繞著圈。我也想，可是我做不到。我知道原因出在哪里。我實在太緊張了。不但心情緊張，我身體地每一個器官。每一塊骨骼，每一根肌肉，每一個細胞都在緊張著，我想站起來，可是，緊張的腿根本無法支持我一點點的動作，別說站起來走了。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我連讓自己換一種想法都做不到。

　所以，此時，一切，我只能拜託林羽了。可是，身為女子，她的力氣實在不夠大，只走了幾步，便在我僵硬的身體的拖累之下，跟我一起摔倒在地了。

　“啊，你們沒事吧？”我們的摔倒，引來一連串的驚呼聲。更有人已快速的將我們扶了起來。

　“怎麼回事？”高凡皺眉問道，此時，他心裏必定一點不比我更輕松，只是，他是個男子，所以，他所能承受的壓力，比我要重地多。

　“小心的太緊張了，我怕她會暈過去。”林羽很快的回答，不單是對高凡，還包括其他人。“我要讓她走動一下，作幾個深呼吸，不然，我怕她緊張到連心髒都忘記跳動。”

　我轉臉看向她，心裏有些不滿，我哪里有那麼嚴重？心髒忘記跳動，怎麼可能，只是因為緊張嗎？她這根本是誇大其詞。可是，更讓我吃驚和不滿的是，居然所有人都相信了。

　“我帶她到外面去走走。”聽了林羽地話後，季鴻翌直接拖著我向外走。那動作，幾乎可以用粗魯來形容，好吧，雖然他很小心的用另一隻手托著我的腰，可是，我仍然覺得他很粗魯，因為，他完全違背了我的本意，我不想離開，一點也不想到那什麼外面去走走。

　“我不要。我不要去外面。”我大聲的抗拒，可下一秒，我的嘴巴也被他封住了。我看向邊上其他人，我希望誰能幫我一下，可是，居然沒有人動，沒有人願意幫我，而是都用一種麻煩你了的眼神看著季鴻翌，甚至於，我的爸爸媽媽。

　“小心。手術不會那麼快結束地。”幾乎是用的吼的，季鴻翌嘲著我大聲喊道。

　“我知道。”站在醫院裏的花園裏，我小聲應道，眼楮仍是盯著手術室所在的方向，心裏所想的，也依然是那個手術室裏地人，不過，可能是因為這一路地他的粗魯又或是其他，我緊張地心終於緩和了一些。於是，我說道︰“我現在已不那麼緊張了，我已經好了許多了，我想，我可以回去了。”

　“小心，他的手術不會那麼快結束的。”季鴻翌嘆了口氣，才又說道。我不解的望著他，這句話他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也說了，我知道了，為什麼他還要說一遍？“我是說，他的手術不會那麼快結束，你不用這麼快趕著回去。”

　“我知道，可是，我要等他。”

　“小心，你要知道，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他又嘆了口氣。

　“我知道，可是，我想陪著他，雖然他看不到，聽不到，可是，我知道，他能感覺得到，就算他打了麻藥，就算他昏迷著，他一定能感覺得到我在陪著他。如果我離開了，他會難過，會失望，會傷心。因為我答應過他，我會等他的。我會等著他的。”雖然是說給他聽，可是，當我想到我離開而可能讓高天傷心失望難過，我地心就開始糾結起來，我便再也顧不得其他，用力的掙脫著季鴻翌的手。

　可是，他的手太有力，而我的力氣又是那麼地小。我掙脫不開。於是，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因為，我似乎感覺到了高天的難過，高天的失望，高天的傷心。我是那麼的害怕，他因此就不再讓我等他，那麼擔心，他就此，就不願走出那扇門。

　“放手。求你了。”

　“你……唉！算了。”季鴻翌總於放手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向手術室方向跑，腳步雖踉蹌，但目標是那樣的堅定。

　“小心。你不用太著急，他會沒事地。”季鴻翌跟在我身後，焦急的喊著，引著一路上的人都在側目而視。說起來，今天，他是因為季紅嫣也要同時手術，所以，他才來的。可是，到最後，卻是一直跟在我身邊，如果季紅嫣知道了，怕是又要算到我的頭上了。

　“謝謝，他一定會沒事的。”雖然我的速度並沒慢一絲。但是他的話還是讓我高興。所以。我居然笑了一笑，雖然他看不到。

　“小心。對不起。”

　“啊？”我一愣，腳下稍慢了一下。我實在沒想到他會在這種地方，這個時間突然說這話來，他對不起我嗎？我想來想去，好像他似乎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更多的，反而是他對我地照顧的關愛。

　“實在是……”

　“小心，快，出事了。”季鴻翌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便被林羽突然沖出來的大叫聲給打斷了。

　“怎麼了？”聽到她說地出事了三個字，我心裏一突，腿一軟，就要摔到地上。心裏瞬間已轉出千百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是那最糟糕的結局，每一種都是我最最不希望的可能。季鴻翌及時的從後面托了我一把，讓我得以支持著沒有倒地。可是，我那緊張的心情還根本沒得到緩解。現在又突然聽到她的急的不行的“出事了”三個字，我更是心裏一突，眼淚已經流了出來，心中想得便是那最壞地可能。混身的力氣瞬間已被抽完。“快點，伯母剛才摔了一跤，肚子開始痛，可能要提前生了。”

　“啊！”我又是一驚，不過，卻是輕呼一口氣，心底輕嘆一聲，還好，還好不是他。不過，刻又想到媽媽摔跤，於是心又提了上來，又開始著急和緊張起來。“怎麼樣了？媽媽現在在哪里？”說著我深吸一口氣，沖向林羽。

　“二樓產科。在手術室。”

　“又是手術室？”現在一聽到手術室我就緊張。

　“因為提前生，伯母又太緊張，所以，估計要剖腹產的。”林羽邊解釋，邊在前面帶路。原來，剛才，因為來的太久了，所以媽媽要去洗手間，誰知洗手間的地剛拖過，太滑，媽媽懷孕身子本來就笨重，這個時候，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手術室裏的高天身上，爸爸又不能陪媽媽進去。所以，就造成了這樣地事故。

　“爸爸。媽媽怎麼樣了？”手術室外，爸爸正不停地走來走去，兩只手攢的死緊。

　“不知道，剛進去。”

　我輕輕挽上爸爸地胳膊，輕道；“爸爸，會沒事的。”

　“恩，會沒事的，不會有事的。”爸爸不停的深呼吸，嘴裏也不停的自我安慰，可是，那發白的拳頭依然沒有松一點。看到爸爸緊張的神情，我的鼻子又是一酸，想著，本來他們根本不用來醫院的，他們跟高天根本就沒什麼關系，一切都只是因為我，因為我來了，所以他們也來了，哪怕媽媽已懷有身孕，哪怕，其實媽媽更需要有人照顧，她都來了，還要挺著笨重的身子來安慰我……想到這些，我便又想哭了，可是，看到爸爸的樣子，我知道，我不能哭，如果我哭了，爸爸一定的更緊張的。我也沒有再說什麼類似於對不起之類的話，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爸爸現在想聽到的。所以，我只能陪著他，陪著媽媽。至於高天，我知道他能感覺得到的，我在心底，默默的為他祈禱，我的心，也依然跟他的心在一起，我相信，他是能感覺得到的。

　五分鐘過去，手術室裏沒有一消息，十分鐘過去了，依然沒消息。

　爸爸從頭到尾沒一坐下來一分鐘，一直在緊張的轉來轉去。

　半個小時之後，終於︰“哇——哇——哇——”手術室裏傳來嬰兒宏亮的啼哭聲。緊張的心裏一松，嘴角也不自覺的微微上彎，我知道，小寶寶出生了，看向爸爸，果然，他也停下腳步看向手術室的門，臉上有著緊張，更多的，則是欣喜。

　“高先生嗎？”一個護士從手術室裏出來，看著爸爸輕問。

　“是。我是，我就是。我就是高先生。”

　“高先生，恭喜你，你太太生了一個三點八千克的男嬰。母子平安。”護士笑了一下，又立刻轉了回去。

　“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氣，嘆道。

　“太好了。”爸爸也長嘆一口氣，笑道。此時，他臉上的笑容，是真的放鬆了。

　“恭喜伯父。”季鴻翌微笑道喜。

　“謝謝，太好了，太好了。是個男孩。對了，是男孩，該起什麼名字呢……”好吧，爸爸現在有些太激動了，所以，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小心。”林羽又過來了，帶著一臉的喜悅，剛才，她將我送到這裏，她便又離開了。

　“怎麼了？”

　“高天手術很成功。現在已轉到原來病房去了。你，快去看看吧。”林羽笑著說道。

　聽到她的話，我整個人才徹底松了口氣，那提起的心也才算落了下去，長長呼口氣，道；“太好了。這下，真的是太好了。”

　是的，這下真的是太好了，媽媽沒事，寶寶沒事，現在，高天也沒事。不知是不是每個人在喜極之時都會泣，反正，我是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在聽到手術很成功的消息時，隨著心情猛的一松，那眼淚也跟著下來了。不過，我知道，那是喜悅的眼淚，我知道，別人也知道，所以，在這一刻，沒有人來勸我，每個人都帶著笑意看著我。

　在這一刻，我居然有些不知所措，是的，在這種時候，在得知，他沒事極度喜悅的這一刻，我居然如傻了一般的，只知站在那裏一邊哭，一邊笑，一會哭，一會笑。

　“去吧，去看看吧。”爸爸推了我一把，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