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接戰(上)
聽說細柳營開罪了黃桂蘭,黃佐炎心中甚是歡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允平,這一回得好好籌畫籌畫,好讓柳營這幫土匪吃上一個大虧不可。”
尊室允平面色陰冷:“統督大人,以我之見,還得在趙道員面前再進一言方可。”
黃佐炎的年紀和趙沃差不多,也已是個老人了,華發早生,現在他極是從容地說道:“有什么好進言的,我們只要把他趕到了陸之平的活路上去,他們就得斗個你死我活了。”
尊室允平那是極滑頭的人,他在一邊冷笑道:“您別忘記了,柳營可是全操后膛的部隊。”
就這一點,整個北圻也只有法國人能辦得到,越軍那是全用鳥槍,便是防軍這樣的隊伍,雖然號稱全用洋槍,可是十二個營頭,六千兵馬也不過是三四百桿后膛槍。
至于陸之平,他的前膛洋槍不少,可是論火力,怎么也比不過柳宇精心打造的這兩哨人:“統督大人,這兩哨人盡操后膛,火力甚強,陸之平雖然悍勇,但是正常情況下,絕非他們的對手。”
“拆開來?”
黃佐炎自己吃過這虧,當初就被尊室說調戲過一番,將他的隊伍拆開好幾塊,哪一塊都不順手,而尊室允平就打著這個主意:“拆開來,讓他們兩哨互不呼應,甚至還可以拆開五六支隊伍,每一支隊伍都成了弱兵。”
“此言甚善,我就到趙道員那進上一言,柳營居心叵測,不可讓其同處一地。”
趙沃那是極同意黃佐炎的意見:“此言不差,細柳、烏鴉兩營有長毛余孽之嫌……對了,那柳宇是不是你們越國明鄉人?”
黃佐炎平時威風八面,可是在這個時候,卻象一個極聽話的小學生,一切盡聽從趙沃的擺布:“不是!此人不是明鄉人。而是清人。”
趙沃冷笑一聲:“還真反了。李揚材前車之鑒。他還敢視若未見。”
下一句他又問了:“他地防區在何處?”
黃佐炎不敢多說一句話:“在山西省。”
“山西省?”
這一下子趙沃可就犯難了:“山西省離河內不遠?河內還有法國兵?”
“只有一連人。一百一十名。”黃佐炎在旁邊推波助瀾:“不是大問題。”
“這是件麻煩事。”趙沃道:“他縱有十營兵力,也是好處置的,只是這山西離河內太近。驚動了洋人,那可不好。”
在清朝的官員當中,他算是有見識的一人,知道洋人不好惹,更知道惹了洋人,老佛爺動怒他吃罪不起。
“那先將這兩哨人拆開,分別調用吧。”
與此同時,高平七靈山。
這是陸之平的大本營,他在這里盤據已經十多年了。清軍也曾動用大兵將其趕走過,但是他很快就又回來了。
經過十年的經營,這里已經成了一夫當夫。萬夫莫開之地,到處可以看到各式各樣地營壘。
高平一帶,原本就是山林密布,不利于大軍運動的地帶,七靈山一帶,更是崎嶇難行,地形極為險要,再加上陸之平修筑了無數營壘,以致于當年趙沃領大兵來攻。也吃了他好幾個大虧。
陸之平本人,也算是北越這些廣西義軍殘部中較有見識的一個,他現在手上拿著的就是劉永福的書信:“淵亭這人不仗義啊,當年我幫了他不少人,可是沒想到,現在翻臉來打咱們了。”
“怕他個鳥,咱們不是吃素的,拼了便是。”
陸之平地山寨里,幾十個頭目就坐在地上。半赤著身子,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點都不把進剿的官軍放在眼里。
他們都是些標準的亡命之徒,他們混夠了,也覺得自己活夠了,很有些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
“之平,咱們五十個弟兄替你打前鋒便是,他們來多少。咱們滅他多少。”
陸之平卻是極是小心:“這一回動兵。不比往年了。”
“怎么不比往年,有多少兵馬。數得數得出來。”
陸之平消息很靈通:“大清這次是動全力了,一定要把咱們這千兒八百弟兄給平了。”
“真的?難怪他們拿出對付李揚材那個勁頭?”
李揚材入越,就曾得到過陸之平他們的大力協助,但是后來清軍發瘋一樣地找李揚材交戰,那狠勁兒直讓這些亡命之徒都為之心驚。
“平李揚材,趙沃他們可是拼盡了全力,他們才一二十個營頭,幾場大仗下來,死的人就不下一千。”
他們很難理解,清軍找李揚材交戰的那個勁頭。這自然是有原因的,堂堂二品大員率眾入越造反,對于清朝來說,那是丟盡了臉面。
滿清這些大員,甚至包括慈禧在內,都是有著極其脆弱地自尊,一方面招惹不起洋人,一方面又希望能保留著最后一點臉面,這面子問題便是國體問題。因此李揚材入越之后,他們便拼盡全力去追擊李揚材,以致于付出了驚人的傷亡也在所不惜。
現在他們又要面子,想要用一場對陸之平的勝利,來挽回自己地顏面:“大清說我們可能會勾結法國人,所以在法國人勾結我們之前,先將我陸之平滅之。”
陸之平說到這句話,心中就頗為郁悶,人生在世,第一件恨事就是賣國無門啊。
黃崇英的黃旗軍確實是與法人勾結,賣國求榮,可是我陸之平卻是想賣國,法國人都不愿理我,只是去同法國人聯系,法國人都是敬謝不敏。
可是大清卻是用這個由頭來找自己的麻煩,因此他恨恨得說道:“十二營防軍,四五個營黑旗軍,越兵還有數千人,全力使足了力氣找咱們的麻煩。咱們頂不住啊。”
幾十個頭目細細想了想,真頂不住:“那拼出一條血路來,之平,你說找誰的麻煩。”
陸之平倒是胸有成竹:“我已經想到從哪突出來了。”
“哪里哪里?”
“南面黑山溝那一帶,那里是平地,我們剛好可以從山上沖下去。何況那里擺著了一個新營頭,戰斗力想必不會太強。”
“誰的營頭?”下面七嘴八舌地說道:“我們把洋槍集中起來,把這些新兵轟散了。”
“十洲老葉的,這廝不夠仗義啊,一招安就來剿咱們。”
一說到葉成林,陸之平那是直搖頭。
他和葉成林相交多年,雙方關系很好,李揚材入越,他和葉成林便是李的左膀右臂。平時都是相互策應,沒想到十洲一平,接下去就是輪到他陸之平的麻煩了。
“老林?他不是投黑旗軍了?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葉成林這廝混是混了點。可是這鳥人蠻能打,不如從越南那突出去吧。”
大家都是一個意見,那便是葉成林即使率領地是新兵,也絕對不好打,倒是越南看起來更象是軟柿子,可以考慮著找他們的麻煩。
陸之平卻是直搖頭:“難,其余地方,不是上千越兵堆在一起,就是清軍和黑旗地營頭。”
他仔細說明了形勢:“我陸之平平時號稱統率過萬弟兄。那是虛數,真正貼心的,也就是你們這七百多號弟兄。”
“現在圍攻過來的諸路大軍,據說接近兩萬,我們哪一路都不惹,只有老葉這一路,人數甚少,看起來好收拾一點。”
“葉成林帶了多少人過來?”
“他那個營頭只有一百多點,旗幟也很新。是什么來著?”
“黑鳥,一只大黑鳥。”
“更緊要的一點,那一帶的守兵,除了老葉那一營新兵之外,就只有兩隊越軍,我們輕輕松松都收拾了他們。”
對于陸之平來說,越南人僅僅是麻煩而已,人堆得多,那就是大麻煩。人若少了。那便是小麻煩,不是大問題。
“黑鳥營?真難聽。老葉這回越來越混回去。”頭目發著牢騷,盤算著自己的實力:“真地是新兵?”
“新兵至少有五六成。”
“那還是麻煩,老葉這人,能打。”有頭目說道:“其它地方有沒有弱點?老葉帶一百個老兵,比五百越南兵還要麻煩些。”
陸之平又是搖搖頭:“不曾找到過。便是稍弱一些地,也是越南兵幾個管奇靠在一起,打起來麻煩著。”
這些頭目又說了些葉成林的舊事,覺得他確實能打,麻煩得很:“要不要派個信使過去,讓葉成林給我們讓出一條道來?”
“老葉都沒給我們信,這意思已經夠明顯了吧。”
“真麻煩,他當真在黑山溝?”
對于這高平的地形,這些頭目熟悉無比,知道黑山溝那一帶既不利守,也不利攻,攻守都不便:“他領了這么多年,都白混了?居然把營壘扎在溝底?”
“就是就是!老葉也是老將,怎么一下子就糊涂了。”
待陸之平詳細說明了葉成林的營壘所在之后,頭目倒是燃起了不少希望:“老葉真他娘的迷糊了,這地方能扎營的嗎?這是死地啊。”
“絕對是死地,大家想想黑山溝那地形,別說他一百多個新兵,便是一千老兵,我也敢用二百桿洋槍把他轟跨了。”
陸之平一聽到這,笑著總結說:“他是自尋死路,我們只能替天行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