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真心」這帖藥怎麼調配?
滿福山上人稱正宗「草藥達人」的傳人──謝福安,從沒想過原來這世上有一種病,需要以「真心」為藥引。
她嚴重懷疑,嚴大風就是這個不知道「真心」兩個字怎麼寫的頭號病患!
好心救了他的爺爺,不說聲謝謝就算了,居然還把她趕出醫院?
還以為跟他八竿子打不著,卻在一夜之間變成他處心積慮想得到的「百億未婚妻」!?
她開出了條件,「若真想不顧一切得到我,就先對我奉獻出你惡魔的真心吧……」
第一帖 梅菲斯特的契約
『百年謝家,神農轉世,見微知著,藥到病除』。
只要是在福滿村長大的村民都會對這句對聯琅琅上口,而每個村民也都知道,山上住了個草藥達人,六十年來,她用一雙溫柔的手診治了無數村民,就算是流浪的狗狗貓貓,也常領受她的恩惠。
她幾乎是每個村民的救命恩人,上到年邁村長,下到黃口小兒,大家都喜歡她,愛戴她。
她就是謝福安的奶奶,謝春香。
謝福安父母早逝,從小就跟弟弟皮蛋與奶奶相依為命,生活貧窮,卻過得快樂知足,人生最大的願望不過是為一家三口蓋一間能夠遮風避雨的大房子,好讓奶奶安享天年,弟弟開心上學。
她從小熱愛草藥,跟著奶奶天天一起采藥制藥,久而久之,盡得奶奶真傳,習得了一身好本領,村民都說她是『草藥達人』的接班人,她也自詡將來一定要頂起這塊招牌,延續謝家的好名聲。
近年來,謝春香年紀大了,身子漸漸不行,福安不忍奶奶辛勞,毅然挑起家裏的經濟重擔,不僅在山下村落擺攤賣草藥,也常到附近的福滿村醫院為病人推拿按摩,賺點外快。
這天,福安又背著草藥箱,騎著那輛奶奶傳給她的破舊自行車,來到醫院為村民看診,簡樸的小醫院門口,竟然停了四輛豪華進口車,村民們在一旁看熱鬧,好奇的指指點點,她也不禁訝異。
「福安快來!」走進醫院後,一個外號『胖呆』的村民招手喚她。「發生大事了!你知道剛剛誰被送進這家醫院來了嗎?」
「誰啊?」福安放下草藥箱.
「是嚴雲高啊!你應該知道吧?就是那個八寶堂集團的董事長啊!」
「八寶堂集團?」福安眨眨眼. 「好像有聽過……」
「什麼好像?最近新聞幾乎天天再報啊!你沒看電視嗎?」胖呆激動地呱呱叫。「說嚴董事長最近身體很不好,隨時可能一命嗚呼,可是公司接班人的事情還喬不定,他的女兒女婿,還有兩個孫子,聽說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呢!」
「哦。」福安點點頭,對這種豪門爭奪家產的八卦不太感興趣。
「什麼哦?」胖呆對她的反應很不滿。「你到底有沒有聽到重點啊?八寶堂可是市值八百億的大集團哦,是很大很大一筆錢耶!」
福安聳聳肩。不管是八百萬還是八百億,對她而言都是遙不可及的數字,現在她只想能順利賺到幾百塊的診療費,買只土雞回家替奶奶補身子。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陣騷動,似乎是急診室外有了最新狀況,胖呆眼睛一亮,急匆匆地擠進人群裏。
「喂!你不是要我幫你做腳底按摩嗎?」福安跟過來,試著把他拖回去。
「現在還做什麼治療啦?等等再做!」胖呆伸長脖子瞧,一面指點福安。「你看見沒?站在外頭的就是嚴雲高地女兒女婿跟兩個孫子,看到沒?」
急診室外,站著四個打扮貴氣的男女,身上隨便一件飾品,都可能抵得過村民一年的生活費,眾人羡慕的瞧著,張大眼。
「看到那個歐巴桑沒?」胖呆壓低嗓音,在福安耳畔道。「就是長相有點刻薄的那個,那就是嚴鳳鳳,嚴董事長的女兒,她身邊那個看起來有點畏畏縮縮的傢伙,就是她入贅的老公。」
福安順著胖呆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一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人,以及站在她身邊的中年男子,不知怎的,他兩相攜而立的畫面令她聯想起女王與隨從。
「……還有啊,另外兩個年輕人,一格是嚴董事長的長孫嚴大風,另一個看起來有點娘的,就是嚴鳳鳳的兒子,嚴陽——你總應該聽過這兩個人吧?」
「沒有。」福安搖頭。
「什麼?你沒聽過?」胖呆瞠目結舌,像看到外星人。「電視上常常報導他們耶!」
「我很少看電視的。」家裏那台二十多年的小電視已經很老久了,又常常收不到訊號,除了弟弟皮蛋偶爾會感到哀怨,她跟奶奶倒是樂得過沒有電視的生活,很清心。
「你真的是……你以為自己是在深山隱居的高人哦?我告訴你,那個比較高比較帥的就是嚴大風,聽說他最近跟那個甜心主播江珍珍走得很近,就是人家說『豬王前女友』那位,你……又沒聽過?」看福安的表情,胖呆也知道她一定不瞭,翻個白眼,又繼續熱情的解說。「至於嚴陽,他可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師哦,不過也有傳言說他可能是個GAY。」胖呆像分享秘密似的眨眨眼。「現在你總該瞭了吧?」
她還是不瞭。福安微微蹙眉。
不是因為胖呆介紹的不夠清楚,而是她覺得奇怪,為何那四個嚴家人站在急診室外,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他們的親人在裏頭急救,難道他們一點都不擔心嗎?
尤其是那個名叫嚴大風的年輕男子——是她看錯了嗎?還是他的嘴角,真的浮起一絲冷笑?
那老頭,這次該不會真的跟大家說再見吧?
嚴大風漠然瞥了眼手錶,據律師所說,他爺爺送進急診室急救已經超過四十分鐘了,這回算是破了紀錄,如果最後還能安然存活,他也只能佩服那老頭旺盛的生命力。
不過他相當懷疑,這次爺爺還是能順利戰勝死神,繼續在人世間笑傲倡狂,不是有句話說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嚴大風微微冷笑,看著護士那一份手術同意書走過來,請家屬簽名。
「嚴先生情況不太樂觀,如果立刻開刀,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請你們……」
「不用了!」他的姑丈董士長搶過同意書,一臉正氣凜然。「爸爸年紀都那麼大了,我們就讓他好好去吧,別再折磨他老人家了。」
說的好啊!嚴大風在心裏為姑丈喝彩,沒想到一向懦弱怕事的他到了緊要關頭,還是挺勇敢的嘛。
他諷刺的揚唇,搶回主導權。「李律師,我爺爺手上的股票、資金跟所有不動產,你最清楚,在訃聞發表前,先把遺產分配好吧!另外我想這次公祭就由我這個長子嫡孫來當主祭。」
人都還沒死,就討論到葬禮該怎麼辦了?
李律師臉色駭白。「嚴董事長是你們的親人,你們不可以放棄急救!」
「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爺爺一向都是這樣教我們的。」嚴大風冷笑,這點,他可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被迫牢牢記在心裏,身為爺爺最看重的孫子,他當然要貫徹老人家的理念。
「你終於說出來了,嚴大風,我看爸蹬腿,最開心的就是你這個孫子吧?」嚴鳳鳳語鋒犀利。
「姑姑這個女兒不也一樣?」他也毫不客氣的反擊。「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剛剛偷點眼藥水,怎麼?要擠出兩滴眼淚也這麼困難嗎?」
「算了算了,你們都別吵了!」董士長當和事老。「爸死了,大家都開心,不是嗎?那種無情無義的老頭,誰會為了他的死掉眼淚啊?」
「爸,爺爺可還沒死呢。」嚴陽輕聲笑。「而且我敢拿我的繼承權打賭,爺爺這次一定Safe。」
「呸呸呸!」董士長急忙巴兒子的頭。「我跟你媽在嚴家忍辱負重二十六年,你可別給我唱衰!」
「就是說啊。」嚴鳳鳳也一起教訓兒子。「還有你這小子,別老動不動就說要放棄繼承權,你可是咱們八寶堂未來的繼承人呢!」語落,她若有深意的瞥了嚴大風一眼。
為了替兒子爭取該有的權利,她絕對跟這個野心勃勃的侄子戰到底。
嚴大風接收到姑姑的目光,劍眉一挑,正想回話,眼角募得瞥見一道纖細的倩影,趁眾人不注意時,掀開急診室外的簾子,閃身進去。
那女孩是誰?想做什麼?
他跟著掀起簾子,只見她悄悄走到爺爺床前,替昏迷不醒的老人把脈,然後從包包裏拿出一片杜仲葉,放入老人口中。
「你在幹嘛?」他怒斥。
女孩不理他,逕自按壓嚴雲高幾個穴道,他勉力睜開眼,看著她,似是想起了什麼,朦朧的喚,「春香……」
「老爺爺,你撐一下,會沒事的。」女孩嗓音輕柔。
「春香……」嚴雲高又低喚一聲,神智逐漸清醒。
不會吧?嚴大風驚愕的瞪著這一幕,他爺爺居然被一個不知哪來的鄉下丫頭給救活了?
他大踏步上前,不由分說的扯住女孩的手,強拉她起身。「你到底是誰?」
「我是——」她揚起清秀瘦小的瓜子臉,眼眸像兩丸晶瑩剔透的烏玉,靈慧有神。「謝福安。」
福安的插手,雖然救回嚴雲高一條老命,卻也令嚴家子孫視她如仇敵,將她貶為江湖郎中,趕出醫院。
救人一命竟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饒是福安一向待人和善,也不禁有些生氣,對那幾個宛如禿鷹,等著分食遺產的嚴家人更沒有好感。
「奶奶,你都不曉得,那個老爺爺真的好可憐哦!」回到局促狹小的家,福安一面替奶奶捶背,一面將今天在醫院發生的點點滴滴講給老人家聽。「有那些不肖子孫,我看他不生病也會被氣死。」
「是啊。」春香奶奶也很感歎。「一個人臨到死了,竟然沒人為他掉一滴眼淚,說起來真的很悲哀。」
「所以說有錢人也不一定過得幸福,我們沒錢,還不是照樣活得很快樂?就像奶奶說的,錢再多也買不到福氣跟安康,對吧?」福安將臉蛋埋在奶奶肩頭,笑著撒嬌。
「對對對,我乖孫女說什麼都對。」春香奶奶疼愛的拍拍她的手。
「對了,奶奶,我給你買了毛線襪跟手套,這樣晚上睡覺,你就不會冷了。」
「不公平!」正在跟家裏的狗狗大黑玩耍的謝福久聽了,抗議的沖過來。「姐姐有買禮物給奶奶,怎麼沒買給我?」
「皮蛋當然也有啊。」福安嫣然一笑,摸摸弟弟的頭。「我給你買了色筆禮盒,裏面有蠟筆、彩色筆,還有水彩哦。」
「真的嗎?」謝福久樂得蹦蹦跳。「我要看,我要看,快給我看!」
「好,我拿給你,你等等。」
福安轉進房裏後,謝福久捧著呱呱叫的肚子,偷偷問奶奶。「奶奶,剛剛姐姐說今天晚上還是要吃稀飯跟地瓜葉,你可不可以要她煮點別的東西來吃啊?」
「皮蛋不喜歡吃稀飯嗎?」
「也不是不喜歡啦,可是天天都吃,好膩哦。而且我們好久沒吃肉了,我想吃土雞。」
「是啊,奶奶也想吃。」春香心疼的摟過孫子。「不過皮蛋,你再忍耐一天吧,等明天我們就有肉吃了。」
「真的嗎?」皮蛋驚喜。「太好了,明天有肉吃,我要吃雞肉,咕咕咕~」
「你在幹嘛?」福安拿出色筆盒,見弟弟正學公雞叫,忍不住好笑。
「姐!是奶奶說的,明天我們就有雞肉吃了。」皮蛋樂呵呵的宣佈。
「什麼?」福安一愣,將色筆盒拿給弟弟,哄他先到屋外玩。「奶奶,你該不會……」
「這個,你拿去當了吧。」春香掏出一隻擦得亮晶晶的金表。
她就知道!福安又急又氣。「奶奶,這是旺財爺爺留給你的表,怎麼能當掉呢?不能當!」
六十年前,春香奶奶曾在這座福滿山與一名迷路的年輕人偶遇,當時她救了他一命,兩人也談起了純純的戀愛,年輕人離開前,留給她這只金表,作為兩人許下白頭之約的證明,只是那個名喚旺財的年輕人,從此之後便沒再回來了。
之後,春香在家裏的逼迫下,不得己嫁給一個年紀大上三十歲的男人,但心裏一直牽掛著這段初戀,不曾忘懷。
「這是奶奶最重要的紀念品,我們不能賣。」福安很堅決。「而且奶奶不是也說過嗎?就算我們再苦再窮,都不能放棄希望,你看這只表最近突然又能走了,說不定這就表示旺財爺爺快要回來了。」
「真的嗎?」春香奶奶不敢抱希望,畢竟等了六十年,所有的執著都只能化為淡淡的回憶,桐花樹下約定,或許她早該放下了。
「總之奶奶就把這只金表好好收著吧。至於錢的事,我來想辦法,等明天我多賣點草藥,就可以賺到錢了,你放心吧。」
「那,好吧。」奶奶猶豫的收回金表,其實心裏還是不捨得,他緊緊握著表,恍惚的低語。「旺財,如果你要來,可要快一點,我怕我等不了多久了。」
福安微笑注視奶奶,不管家裏多窮日子多清苦,她都希望老人家心裏還是保有這個美好的夢,有夢想的人才會活得更快樂。
「姐姐,姐姐!」皮蛋奔過來嚷嚷。「我肚子餓了。」
「知道了,我馬上煮飯。」福安進廚房,忙著洗米煮飯,皮蛋跟進來,撿起擱在後院的一根木頭。
「姐,你看,這是我今天撿回來的。」
「這什麼?」福安不經意瞥一眼,見木頭上長了一朵奇形怪狀的草菇,大驚失色,連忙搶過來細瞧。「這不是牛樟芝嗎?你在哪里撿回來的?」
「我……」皮蛋被姐姐嚴厲的表情嚇了一跳。「就是今天放學時,我在山下遇見一輛貨車,從車上掉下來的,我想應該是山老鼠上山採的。」
「可惡的山老鼠!」福安大怒。「就是有這些人盜采藥材,我們福滿山才會被啃得亂七八糟,下雨都會有土石流。」
「姐,這真是牛樟芝嗎?」皮蛋好奇。「那不是很珍貴嗎?我們剛好明天拿來給奶奶燉雞湯補身子……」
「不行!」福安疾言厲色的教訓弟弟。「牛樟芝是保育類的藥材,不能亂采的,我們明天要把這個送警察局。」
「嗄?可是……」
「不行就是不行!」
「不行!」對女友的提議,嚴大風嚴正反駁。「野生牛樟芝可是保育類的藥材,我們不能拿它來做給爺爺的八十大壽賀禮。」
「就是因為它稀有珍貴,拿來送給爺爺,才能討老人家歡心啊!」江珍珍笑著分析利害。「你不是也說了嗎?自從上回出院後,你爺爺就把自己關在房裏,誰也不見,還說八十大壽那天會宣佈誰是八寶堂的繼承人,我敢打賭,你姑姑跟姑丈他們一定也四處找禮物巴結老人家,你怎麼能輸給他們?」
嚴大風蹙眉不語。
「聽說福滿山裏很多野生牛樟芝,還有個無所不知的草藥達人,你去找找看吧,我這邊也會請跑社會線的記者打聽門路,看能不能從黑市的管道買到手。」
「看來你都幫我把一切打算好了。」
「那當然。」江珍珍自得的笑。「身為嚴大風的女朋友,我總不能連為我男朋友分憂解勞這點小事,都做不到把?」
嚴大風聽了,微微一笑。
這就是他欣賞江珍珍的地方,她很聰明,很有自信,跟自己一樣,企圖心強,也不怕表露。
當初會跟她交往,就是看在她除了甜美的相貌,還有一顆精明算計的頭腦。
「好吧,就照你說的。」嚴大風接受女友的建議。反正他做的壞事夠多了,也不差這一樁。
隔天,他獨自開車來到福滿山區,愈接近村落,幾天前的回憶便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他不快的想著那個救活爺爺的女孩,想著她看他時那種不屑的眼神。
那個單純不知世事的鄉下丫頭,八成把他當成是沒血沒眼淚的大壞蛋吧?
不過也對,就一般世俗的定義而言,他是挺壞的,他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野心家,像獵豹,一旦相准了獵物,絕對緊咬不放。
就如同現在,他決定要將野生牛樟芝作為祝壽的賀禮,即便它是保育類藥材,他也一定要弄到手!
「聽說這裏有個什麼都找得到的草藥達人,她在哪里?」抵達福滿村後,他抓住第一個遇見的村民,劈頭就問。
村民愣了愣。「你說春香啊,她最近身體不好,半年前已經退休了哦。」
退休?嚴大風不悅的眯眼。「她住在哪里?」管她退不退休,他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找到人。
「她哦,現在住在山上,不過她孫女就在市場裏賣藥,你可以找她帶路。」
有人帶路?那更好。
嚴大風丟給村民一張大鈔,命令他將草藥達人的孫女帶到自己面前,村民看了看鈔票,有些開心又有些受辱的去了,不久,帶回一個清瘦的女孩。
他見了,心頭一震,她卻是對他淡淡冷笑。
「原來是你,我還在想誰這麼沒有禮貌呢。」
「謝福安!」他瞪她。「你就是草藥達人的孫女?」
「是又怎樣?」她顯然對他完全沒好感,語氣有點嗆。
他頓時感到受冒犯,從小到大,太習慣了女人的愛慕,不會曾有誰膽敢如此鄙夷他。「你跟我過來!」
為了避人耳目,他將她強拉到遠離路人的角落。
「你幹嘛啦?」她氣呼呼的甩開他的手。「你這人真的很沒禮貌耶!」
禮貌?對她這種鄉下村姑,不必來著虛偽的一套吧?
他傲慢的睥睨她。「你,馬上帶我去找你奶奶!」
「憑什麼?」她氣憤的瞪回去。
「我要頂級的野生牛樟芝,你奶奶應該有辦法幫我找到吧?」
「什麼?」福安駭然變色。「你不是知道那是保育類藥材麼?就是有你們這種人,以為有錢什麼都買得到,所以才有山老鼠來盜采藥材……」
「別跟我講這些大道理!」他不耐煩的打斷她。「總之要多少錢你說,只要能弄到牛樟芝,我都付給你。」
她倒抽口氣。「你還真以為什麼都可以用錢買到……」容顏瞬間凝霜。「No buying,No kidding,你聽過嗎?」
什麼『No buying,no kidding』?嚴大風愕然,想了想,才領悟。「應該是No buying,No killing吧?」
「你……」不小心秀了破英文的福安好尷尬。「總之……我就是這意思啦。」
「這兩句意思差很多,好嗎?」嚴大風嗤聲取笑。
可惡的壞蛋!福安鬱悶的鼓起雙頰。
嚴大風看她的表情,好笑的揚唇。「哪,你說說看,要多少錢你才肯讓你奶奶幫我找藥?」無論是人還是東西,都可以用錢買到,關鍵只是需要多少而已。「你開個價。」
爛人!福安在心底暗罵,眼珠一轉,心生一計。
「無論你開價多少,我奶奶都不會幫你的,因為她已經退休了,不過嘛,我倒可以幫你。」
果然如此。嚴大風譏誚的尋思,他就知道每個人都有價碼。「你要多少?」
「我要……」
「我要你受報應!」
福安蹲在山林裏一塊小小的沼澤邊,好整以暇的看著被她推進沼澤裏的嚴大風,笑笑的宣佈。
「你這個瘋婆子!」嚴大風一時疏忽,意外身陷沼澤泥濘,咬牙切齒的咆哮。「你這是在幹嘛?」
「你千萬別亂動。」福安好心的提醒他。「這個殺人沼澤,你愈掙扎,滅頂的愈快。」
「你!」嚴大風氣得想砍人,卻識相的停定不動。
「現在我來宣讀你的三大罪狀。」福安淘氣的眨眼。「一,對自己的爺爺不孝又刻薄;二,還一個善良的女孩被趕出醫院,不能做生意,沒賺到錢;三,野生牛樟芝是臺灣山林的寶石,禁止盜采販賣,你居然還要求我帶你來山裏找。」
「所以這就是你給我的懲罰?」嚴大風眯起眼。好個丫頭,算她有膽量!
「沒錯。」福安笑顏如花。「你知道這山裏為什麼有這塊沼澤嗎?就是前兩年土石流造成的,要不是有山老鼠來濫墾濫伐,也不會這樣。所以這就是你這種拿錢亂買藥的人的現世報,你在這邊一面享受泥漿浴,一面好好反省吧。」
她拍拍手起身,眼見她即將離去,嚴大風又驚又怒。「你別走!快把我就起來,你要多少錢,我開支票給你!」
又是錢!為什麼這人就是學會教訓?
福安回頭瞪他。「我知道你很有錢,不過那也是你爺爺留給你的,你不需要用的這麼囂張吧?而且比起賺你這種人的錢,我寧願現在去找員警把你抓起來,賺檢舉獎金。我走嘍,再見。」
語落,福安翩然就要舉步,不料一隻小蛇忽然繞到她腳邊,張口要咬,她發現了,機靈的躲開,往後一跳,卻跳進沼澤裏,身子緩緩下沉。
嚴大風看了,哈哈假笑。「這就叫現世報,你就在這邊一面泡泥漿浴,一邊陪我反省吧。」
怎麼會這樣?
福安好懊惱,跟嚴大風面對面現在沼澤裏,大眼瞪小眼,景況淒涼又荒謬。
「誰叫你有錢不賺,還故意陷害我?」嚴大風涼涼的嘲諷。
說話之間,他又下沉,手臂不小心碰到福安胸部。
「喂,這位先生,你的手可不可以別碰我胸部?」她義正言辭的斥責。
他沒好氣的冷嗤。「你以為我愛摸嗎?」就憑她這種身材……好吧,她某個部位算是挺豐滿的,但他可不是那種會肆意輕薄女人的傢伙。「不是你叫我別亂動嗎?一動就會往下沉。」
福安無奈,雖然很想叫眼前這傢伙把手拿開,卻更怕兩人因此更深陷泥沼裏,不能脫身。
天色漸漸暗了一陣清風吹來,搖動附近一株桐花樹,拂落漫天花雨。
「搞什麼?」嚴大風好想撥開這些礙事的花瓣。「這山裏怎麼全是這種動不動就往下掉的花?」
「這叫桐花。」福安解釋。「你沒聽過嗎?這些年有很多人會在桐花季時,特地上山賞花呢。桐花的花語是情竇初開,聽說在桐花雨裏相遇的男女,就會得到祝福,等處我奶奶跟旺財爺爺,就是這樣相遇的。」
「說什麼桐花的祝福?我看根本是詛咒吧?」嚴大風冷聲駁斥。「我也不知走了什麼黴運,居然跟你這種鄉下丫頭一起困在這裏……shit!」他募得口出粗言。
怎麼了?福安眸光一轉,只見一隻毛毛蟲從樹梢垂落,而他僵著臉,驚駭的吹氣,想把毛毛蟲吹開。
不會吧?這個都市俗,連毛毛蟲都怕?
她暗暗竊笑,靈機一動。「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驚動他,這種毛毛蟲受驚嚇後會噴出一種毒液,七步奪命!」
「騙人的吧?」嚴大風死瞪她,擺出不信的表情,卻明顯的想離毛蟲遠一點。
「我沒事騙你幹嘛?」她裝嚴肅。
「我才不信。」
「你不信?」福安微笑,粉唇綻開,輕輕一吹,將毛蟲吹到大風鼻子上。
「shit!」他驚叫,想躲又不敢亂動。「你這只笨蟲子,給我滾開!滾開!shit,我該不會要死了吧?」
福安噗哧一笑。
居然敢笑他?大風火大,臉龐湊過去就是一吻,順便報復的用自己的鼻子磨蹭她的臉蛋。「就算我得死,你也要跟著一起陪葬。」
吻完了,他還不懷好意的宣佈。
她卻是嚇傻了,好片刻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你、你做什麼?壞蛋,大壞蛋!誰說你可以這樣隨便親人的?」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難不成這是你的初吻?」
她抿唇不語。
「不會吧?真的是?」大風愕然。「原來你連初吻都沒有,早知道就不拉著你陪葬了,你的人生根本還沒開始,真抱歉。」
這算是同情還是嘲笑?福安恨恨的瞪他。
「對了,要不要在你死前,至少嘗一次法式熱吻?我可以教你……」
「不用了!」她趕忙拒絕他的『好意』。「我騙你的啦,毛毛蟲沒毒。」
「我就知道不該相信你這種鄉下村姑。」他冷哼。「賺到我嚴大風一個吻,算你好運。」
什麼好運啊?倒楣透了!福安快抓狂,正欲嗆聲,一道手電筒的光線照過來。
「福安,是你嗎?」一個員警不敢相信的問,懷疑自己看錯了。
「是我!」福安驚喜。「快救我,叔叔,我被困在沼澤裏了!」
「天哪,你怎麼會在這裏?」員警急匆匆的過來救人。「你知道嗎?你們家剛剛失火了!」
「什麼?!」福安悚然震驚。
老舊的木造房屋坍落大半,無情的火苗卻依然四處竄燒,福滿村的村長領著幾個村民,接力潑水灌救。
福安心急如焚的趕回家,乍見這一幕,雙腿發軟,幾乎跪倒在地。
「姐姐,姐姐!」一見到她,皮蛋立刻本來投入她懷裏,揚起被濃煙熏的烏黑的小臉。「是那些山老鼠!他們要來家裏搶我昨天撿到的牛樟芝,奶奶說不能給他們,結果他們提到炭火爐,家裏就燒起來了,奶奶為了拿旺財爺爺的表,又跑進去了……」
「什麼?奶奶還在裏面?」福安臉色煞白,顧不得火勢仍旺,急著沖進屋裏,跟在後面的大風見狀,一把扣住她的腰,攔住她。
「放開我!我要進去,要進去救奶奶!」她嘶聲喊,淚水刺痛著眼。
「你瘋啦?」大風不可思議。「你現在進去是想送死嗎?」
「可我奶奶還在裏面啊!」福安哭喊。「我要去救她出來,奶奶,奶奶……你放開我,放開我!」她昏沉的抗議,用力咬他的手臂一口。
「謝福安,你給我冷靜點!」大風努了。自己一片好意,這女孩竟當驢肝肺。「就算你現在進去又怎樣?你奶奶能救回來嗎?」
「就算救不到我也要進去!」福安崩潰。「你有想過我奶奶一個人在裏面有多害怕嗎?至少我要進去陪她,我也去陪她……」
這女孩瘋了!大風陰鬱的瞪著福安,有股衝動想甩她一巴掌,狠狠把她打醒。
「我要進去找我奶奶,她一定很害怕,我要去陪她……」
她聲聲泣喊,每一聲,都像一根最銳利的弓,拉扯著大風的神經線。為何她可以如此為自己的親人,寧願送死也要進去陪奶奶?她不知道這樣做根本於事無補嗎?
爺爺,有人綁架我,求求你快來救我。
腦海,募得想起一道怯弱的呼喊,幽幽細細的,來自最陰暗的過去。
要我用一千萬去換一個翹課去打彈珠的孫子?不可能!
對,不可能的……
「好,你就進去吧。」他忽的鬆開她,冷笑。「不怕死的就進去,去啊!」他就不相信一個人真會為了另一個人,連自己性命也不顧。
他懷著壞心眼試探福安,可沒想到一逃脫他的鉗制,她真的毫不遲疑的往火場沖去,村民們在一旁驚惶的喊,她全然不理。
她真的瘋了!大風凜眉,總覺得那道纖細的身影比濃煙更灼痛自己的眼。
為什麼她的反應總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樣?為何她會傻到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救奶奶,當年爺爺卻連一千萬也吝惜?
一股難言的鬱惱橫梗胸臆,大風飛快的沖上前,將福安重新拉回自己懷裏,用力圈緊。「你這笨蛋!萬一你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弟弟怎麼辦?」
她聞言一震,甚至稍稍清醒,不再掙扎。
幾分鐘後,就連最後一根樑柱也倒落了,福安眼見房屋全毀,奶奶生還無望,頹然跌跪在地。
「奶奶,奶奶……」她木然喚,沙啞的哭不出聲音,只有淚水,一顆一顆,寂靜的佔領慘白的臉。
大風不忍的望她,一時無語,手機鈴聲響起,他接電話。
「是我啊。」耳畔,傳來江珍珍喜悅的嗓音。「我告訴你,剛剛有人聯絡我,牛樟芝已經找到了,你現在就去跟對方拿……」
「現在?」大風怔忪的反問,看著失魂落魄的福安,有點茫然。
福安的家,就是因為山老鼠想進門搶牛樟芝,才會起火,她奶奶也是因此才枉送一條性命……
「事關你爺爺八十大壽那天,你能不能成為接班人,當然早拿到早安心。」
大風一凜,眼神瞬間銳利,沒錯,他必須冷靜,這種關鍵時刻,他可沒空浪費同情心在無謂的人身上。
他跟女友確認交貨地點,掛電話後,走向與弟弟抱頭痛苦的福安,遲疑片刻,終於卸下手上沾滿污泥的名表。「這個給你。」
「為什麼?」她不解得揚眉,淚光瑩瑩,楚楚可憐。
他胸口莫名一擰。「現在我幫不了你什麼,把這個當了,也許可以給你一點生活上的幫助,你自己好好保重。」
語落,他毅然轉身離去,留下福安傻傻握著表,在原地哀傷。
第二帖 百億未婚妻
福安:
兩個月前,這支停了四十年的表奇跡似的又開始走動時,奶奶就知道自己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千萬不要難過。
能夠和旺財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我就已經滿足了,所以就算我再闔眼前那一刻,我還是會覺得幸福的,以後等你遇到一個真正喜歡的人時,你就會動的奶奶的心情了。
旺財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但我最心疼的,還是你和皮蛋……
讀信至此,福安已不禁淚流滿面,這是奶奶的遺書,藏在她拼命從大火裏搶救出來的一個鐵罐子裏,罐子裏除了這封信,就是一塊奶奶最寶貝的,旺財爺爺留下的金表。
「奶奶啊,奶奶……」福安心碎的低喃,捏緊信紙,捧在胸前。
奶奶對那塊金表如此執著,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名,她一定很愛很愛旺財爺爺吧!那是她青春年少最美好的戀情,是一個女人一生最珍貴的回憶。
帶著這樣的回憶,奶奶離開塵世了,雖然留戀不舍,但她還是感到幸福……
究竟是什麼樣的愛,能讓一個女人毫無怨尤?福安不懂,但她知道,為了守護奶奶的真心,為了能讓奶奶能走得安心,她一定要堅強。
「奶奶別擔心,我會照顧好皮蛋的,你安心的走吧,希望你能在天堂跟爸爸媽媽團聚,一定要快樂哦!一定要……」
福安募得哽咽,千言萬語卡在喉頭,無法吐落,她顫著手,將一把桐花瓣灑在奶奶的骨灰壇上,皮蛋看了,嗚咽的過來,小臉埋在她胸前,她安慰的摟住弟弟,迷蒙著眼,看兩個村民鏟起土,埋起骨灰壇。
村長領導一群村民,誠心祝禱。「只要住在福滿村,不管你是兩隻腳、四隻腳、還是沒有腳,都一定被春香的草藥醫治過,她有一雙最溫柔的手。她是一個獨特的女人,一輩子隻做救人這件事,現在她的生命結束了,但她永遠存在我們心中——」
祝禱完,村長憐惜的望向福安姐弟倆,其他村民也圍過來。「福安,皮蛋,你們兩個要好好保重啊。」
「恩,我們知道。」福安含淚點頭,感謝村長跟一干村民們的關心。
「現在你奶奶走了,你家又燒毀,接下來你打算上哪兒去?要不要來我家住一陣子,反正我家多的是空房間。」一個村民熱情邀請。
「是啊,是啊,不然來我家住也行。」村民們七嘴八舌,人人都想對這對頓失依靠的姐弟倆伸出援手。
「謝謝你們。」福安感動不已。「不過我已經決定了,我要上臺北一趟。」
「去臺北?為什麼?」村民們納悶。
福安淡淡一笑。「有樣東西,我得拿去還一個人——」
「春香,我來了,我來找你了。」
嚴雲高端坐在豪華轎車上,望著車窗外漫山遍野的桐花,一時激動難抑,眼眶泛紅。
自從他在滿村被一個年輕女孩救活後,就被救護車送回臺北大醫院,躺了兩天,恢復元氣,這才請律師細細打探那個救他的女孩究竟是誰。
律師奔走過後,確定女孩是謝福安,從小在福滿村山區長大,父母早逝,跟奶奶弟弟相依為命。
「她奶奶……叫什麼名字?」
「春香。」
果然是春香!
聽律師報出這名字,嚴雲高整個人震撼,怪不得那天他被就醒時,恍惚之際仿佛覺得自己見到當年深深愛戀他的那個少女。
「這是……情債啊。」嚴雲高喃喃自語,幾百年不曾流過的淚水,隱隱在眼角泛光。
是他欠了六十年的情債,當年他在這福滿山區,在桐花盛開的春季,偶遇一名天真少女,少女救了受傷的他,細心診治,他的回報卻是透了她的私藏的八寶丸秘方,另娶富家千金,創立了八寶堂。
春香,等我,當桐花再度盛開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
當年,他曾對她許下虛情假意的承諾,而她竟真的傻傻的等,律師經過調查,說她年輕時一直不肯嫁,知道父親生病了,為了區區聘金才不得已下嫁給村裏比她大三十歲的謝姓屠夫,但結婚後不久便守寡了,繼承了死去先生的六萬元債務。
六萬元!
這個他隨便做一套西裝,都還不夠用的數位,卻讓寡婦孤兒一聲困苦。
他對不起她,真的對不起……
嚴雲高深深懊悔,這六十年來,他在商場上叱吒得意,翻臉無情,教育出的子孫繼承他的風格,一個比一個冷血,當他在醫院九死一生的關頭,他們連手術同意書都不肯簽,只想到分配遺產。
結果,卻是一個陌生女孩救了他,而或許是命運之神為了教誨他,那女孩偏偏就是春香的孫女。
是他該還債的時候了,他欺騙了一個少女的真心,枉費了她的青春歲月,現在,該是他懺悔彌補的時候了。
車子在一間殘破的空屋前,嚴雲高下車,睜大眼睛瞪著,不敢相信。「你說這就是春香的家?」
「是啊。」律師跟著他下車,也是滿臉疑惑。「怎麼會燒成這樣?」
「那他們人呢?」嚴雲高疾言厲色。「春香跟她孫女人呢?」
「這個……我也不曉得怎麼會這樣,明明查過他們住在這裏的。」律師惶然,眼見嚴雲高臉色難看,一陣膽顫,這老頭發起飆來翻臉不認人,他也曾經領教過。
「你們找春香嗎?」一個老人騎腳踏車經過,好心的搭話。「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嚴雲高追問。
「她死了。」老人幽幽歎息。「就在前兩天,他們家發生大火,春香就活活被燒死了。」
嚴雲高駭然無語。
難道已經來不及了嗎?他好不容易決心彌補,老天爺連著機會都不給他嗎?
「那他的孫女謝福安呢?」律師見嚴雲高情緒激動,主動介面問詳情。
「福安帶著弟弟皮蛋,上臺北去了。」
「去臺北哪里?有手機能聯絡到他們嗎?」
「手機?」老人嘖嘖搖頭。「他們家連吃飯錢都常常籌不出來了,還手機呢,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
這麼慘?嚴雲高心痛,臉色蒼白。看來春香過的日子,比他想像的還要困苦。
村民離開後,好有片刻,嚴雲高只是怔忡的站在原地,清風拂來,幾瓣桐花落在他肩上,他拈起其中一朵細瞧,老眸忽的刺痛。
「我一定要找到她們。」他下定決心。
「誰?」律師不解。
「春香的孫女跟孫子,我一定要找到她們。」
「姐姐,我們到底為什麼要來臺北找那個人啊?」
謝福久,外號『皮蛋』,此刻正與姐姐手牽手,走在月黑風高的臺北街頭,身後還跟著大黑,以狗保鏢的姿態傲然相隨。
「因為我有樣東西要還給。」
「什麼東西?」
「手錶。」福安柔聲回答,思緒悠悠回到幾天前,那個大火的夜晚,一個她本來以為是大壞蛋的男人,留給她一隻表,要她典當了換錢。
「為什麼要還他?他不是送給你了麼?」皮蛋不解。
因為她不想接受他的施捨。
「奶奶不是說過嗎?不可以隨便麻煩陌生人,我們沒必要接受他的援助,姐姐打算在臺北找份工作,賺錢養活我們兩個人。」
「所以我們以後要留在臺北嘍?」皮蛋很開心,他喜歡這個光怪陸離的城市,在他看來,處處是新鮮。「可是……」他想想,小臉一皺。「我們在這裏又沒房子。」
「姐姐會租一個小房間,讓我們倆個人住。」
「那房間呢?在哪里?」
是啊,在哪里?
福安傷腦筋的苦笑。今天一到臺北,她便決心先找到住的地方,但奔波了一天,卻總是吃閉門羹,因為沒有一個房東願意允許房客養寵物。
她也想過,是不是暫時去廉價旅館窩一晚,明天再慢慢找房子,但身上的錢所剩不多,還得預留做租房的押金及生活費,等找到工作後,領導第一個月的薪水,手頭應該會寬裕些,但現在,他們可是每一分錢都得斤斤計較啊。
她實在捨不得將錢浪費在住旅館,太貴了。
福安蹲下身,握住弟弟肩膀。「皮蛋,聽我說,我們今天就在車站將就一晚好麼?明天姐姐一定想辦法租到房子。」
「好啊,我沒關係,睡車站好像很好玩,我早就想試試了。」皮蛋很樂天。「以前我們山上的家還不是常常漏雨?車站說不定比較好睡呢。」
「是啊,說不定。」受弟弟感染,福安也笑了,謝家人一向是積極樂觀的,這也是奶奶的教誨。「就這麼決定吧,我們去睡車站。」
下定決心後,姐弟倆快樂的往臺北火車站的方向出發,經過一條黑暗的巷弄,聽見裏頭傳來模糊的呻吟聲。
皮蛋好奇的湊過去瞧,發現一個男人可憐兮兮的倒在垃圾桶邊。「姐姐,你快過來看,這個人好像受傷了!」
「是嗎?」福安走進小巷,男人衣衫襤褸,身上還透著股起義的腐臭味,就著暗淡的光線,查看起他身上的傷勢。「你還好吧?是哪里受傷?」
「你……快走,這裏……危險。」男人趕她離開。
福安不理會,逕自拉開他髒兮兮的襯衫,發現腹部有道頗深的傷口,汨汨冒著血,倒抽口氣。「皮蛋,快把我背包裏的小藥箱拿出來!」
「知道了。」皮蛋見慣了姐姐跟奶奶救人的場面,快手快腳的將藥箱找出來。
姐弟倆合作,替男人洗淨傷口,止血上藥。
男人訝異的看著她俐落的動作。「小姐,你沒聽見嗎?有人……追殺我,你別、管我……」
「怎麼能不管?」福安輕斥,拿繃帶替他包紮,他肌肉一陣抽動。「痛嗎?」她放柔嗓音。「忍耐點,很快就好了。」
他凝視她溫柔的容顏。「你不怕追殺我的人……找你麻煩嗎?」
「要找就讓他們找吧!」福安不以為意。「我們學藥的人,不能丟下病人或傷患不管。」
「可是……」
「噓,別亂動。」她替他敷上一帖涼涼的草藥。「這是我們謝家的獨門秘方,保證你傷口很快就痊癒了。」
男人深思的望她,正欲說話,幾個彪形大漢忽的在巷口呼喝。
「那傢伙躲哪兒去了?」
「快!你們到處搜一搜!一定要找到她,帶回去給老大發落!」
大黑聽見吵雜聲,張口就要叫,福安連忙蒙住它的嘴。「噓,大黑,安靜,皮蛋你也是,不許出聲。」
「小姐,你快逃吧,他們來了。」男人勸她。
她卻堅持替他綁好繃帶,才壓低嗓音道。「你在這裏不要動,我去替你引開他們。」
「什麼?」他吃驚。「你想做什麼?」
她只是將食指壓在唇間,示意他噤聲。「你脫身後,記得要到醫院詳細檢查,我走了。」
語落,她牽起皮蛋,領著大黑,兩人一狗走出幽暗的小弄。
「小姐,這麼晚了你在這裏幹嘛?」一個大漢不客氣的朝她喝斥,目光陰邪。「該不會是在拉客吧?」
福安咬牙,強忍懼意與怒氣。「我跟弟弟出來散步,不行嗎?」
「這麼晚了還散佈?」大漢不懷好意的靠近他。
「大黑,咬他!」福安下令,大黑立刻張嘴,用力撕咬。
大漢嚇到,驚聲尖叫。
「皮蛋,我們快跑!」福安牽著弟弟,拔腿便逃,大黑懲戒過壞人,心滿意足,也跟著汪汪奔跑。
待騷動過後,躲在陰暗處的男人才踉蹌的走出來,他目送福安姐弟倆消失的方向,眉宇擔憂的收攏。
「你可千萬要平安啊,小姐。」
或許是得到男人的祝福,姐弟倆果然幸運逃過一劫,在車站窩了一夜後,隔天早上,福安牽著弟弟,一路問人,靠著兩條腿走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找到八寶堂總公司。
「哇~~這裏車子好多,房子都好高耶!」皮蛋仰望一棟棟高聳的辦公大樓,天真的驚歎。
福安卻不禁有些慌。那個叫嚴大風的傢伙,就是這家公司的大少爺嗎?感覺是以家庭有規模的企業,看來他比自己想像的更富有,更難以高攀。
她深呼吸,努力鼓起勇氣。「我們進去吧,皮蛋。」
才剛到門口,兩人便被警衛擋下,警衛掃了一眼她身上破舊的穿著,嫌惡的擰眉。「小姐,你找誰?」
「請問這裏是八寶堂吧?」她先確定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是八寶堂沒錯。」
「那太好了!我找嚴大風。」
「找我們嚴經理?」警衛冷嗤,不屑的打量她,纏在少主身邊的女人不少,形形色色都有,卻從沒見過這種鄉下款。「請問你有預約嗎?」
「我是沒預約。」福安不笨,當然看出警衛眼神輕蔑,她武裝的挺直背脊。「不過你跟嚴先生說我是來還他一樣東西的,他應該會見我。」
「什麼東西?」
「表。」
「什麼樣的表?拿出來看看。」
「我沒必要拿給你看。」福安討厭警衛這種審問犯人的口氣。「請你通報嚴先生一聲,說我是謝福安。」
「不好意思,我們經理不見沒事先預約的人。」警衛不多說,直接將她推出門外,她一時站不穩,差點跌倒。
「喂!你這壞人,別欺負我姐姐!」皮蛋火大的跳出來,矮小的身子擋在姐姐面前,保護她。
「走開,小鬼!」警衛粗魯的推他。「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汪汪!汪汪!」這下連大黑都不爽了,閃電似的沖出來,咬住警衛褲管。
警衛嚇到,拿起棍棒一陣亂打。「你這該死的畜生!滾開!還不快滾?」
「不准你打大黑!」福安怒上心頭,一手拉過弟弟,將他護在自己身後,另一隻手試著拉回狗狗,不料手臂卻吃了警衛一棍,痛得她不禁悶哼。
大黑見主人遭到攻擊,高聲咆哮,前腿一抬,即將撲上,幸而福安及時下令要它回來,它才收住撲勢。
警衛卻不感恩,拿著棍棒繼續胡亂揮。「還不快走?走開!」
一記悶棍掃過來,眼看又要落上福安肩頭,一隻大手搶先接住棍頭,跟著,一道如雷怒吼落下。
「這是在幹什麼?!」
警衛怔住,定睛一看,大驚失色。「是嚴經理!對不起,經理,這個鄉下丫頭硬要闖進來,我是為了阻止他們……」
「他們是我的朋友。」嚴大風面無表情,一字一句從齒縫迸落。
警衛睜大眼,這下可慌得手足無措。「對不起,經理,我沒想到,我不曉得……」
「夠了!」大風懶得聽他辯解,銳眸橫掃福安一瞥,看她左手捧著自己右手臂,似是強忍疼痛,心念一動,拉過她受傷的手臂審視。「都淤青了。」他皺眉。「很痛嗎?」
「還好。」她勉力微笑。
大風瞪她雲淡風輕的笑容,轉頭又瞪警衛。「你被開除了。」
「什麼?」警衛惶然,差點就想下跪求饒。「我不是故意的,嚴經理,我……」
「我剛說的你沒聽見嗎?東西收一收,馬上離開!」
不會吧?他這樣就要開除人?福安驚愕,雖然這警衛態度是過了點,但罪也不至此。
「嚴先生,請你別誤會。」她趕忙緩頰。「剛剛是因為……大黑先咬了這位警衛先生,他才會拿棍子想趕它的,我想他是不小心才打到我,不是故意的。」
「對對對,我真不是故意的。」警衛感激她拔刀相助,焦急的介面。
大風不吭聲,淩厲的目光砍向警衛,接著落回福安臉上,她依然笑著。
「既然這樣,你就留在這裏看狗吧。謝福安,你跟我來!」語落,他領著福安跟皮蛋進辦公大樓,留下心臟狂跳的警衛,戒備的守著大黑,很怕這條大狗一時不爽又咬上來,到時,他可憐的皮肉恐怕不保了。
回到私人辦公室,大風將皮蛋交給秘書,請她準備點心糖果給他吃,自己則跟福安面對面坐下,嘴角怪異一扯。
「你那是為了教訓我,都可以把我推進殺人沼澤了,怎麼對那個警衛就這麼好心,他明明打了你,還幫他說話?」
這是在控訴他差別待遇嗎?福安吐吐舌頭。「我那時候推你進沼澤,只是想找員警來抓你,沒害死你的意思,而且後來我不是陪你一起掉下去了嗎?」
「你又不是自願下來陪我的。」他輕哼。「可剛剛你卻自願幫那警衛說話。」
怎麼聽他的口氣,感覺好像在吃味?
福安心跳一停,敲敲自己頭,要自己別胡思亂想。「人家家裏一定有老婆孩子,你這樣隨便就開除他,萬一他家裏經濟發生困難怎麼辦?」
「哈!你倒善良!」
這聽起來像是調侃了。福安懊惱的送他一記白眼,手臂又一陣疼痛,她忍不住揉了揉。
他看了,眼眸一閃,起身從抽屜裏找出一盒中藥貼布,丟給她。「自己貼!」
「啊。」她愣了愣,櫻唇綻開。「謝謝。」這男人壞歸壞,有時候也挺體貼的嘛。
她撕開貼布,貼在淤青的傷口處。
「你找我有事嗎?」大風問。
「我是來還你這個的。」福安打開背包,翻找出一個鐵罐,打開,掏出一隻表。「這個……不對。」見自己錯拿奶奶的金表,她自嘲的搖頭,將金表擱在茶几上,伸手掏出另一隻表。「這是你上次給我的,還給你。」
她將已經擦得閃閃發亮的名表遞給他,他卻不接。
「我不是說過嗎?這個給你去典當,換點錢花用。」
「我不需要,我身上還有一些錢,只要能快點找到工作,就可以賺錢養活我跟弟弟。」她堅持將表塞回他掌心。
一番好意遭人退回,大風有點不爽。他難得想做點好事,這女生居然不領情。
「你以為就憑你這樣,很容易找到工作嗎?」他嘲諷。
「我會找到工作的。」她高傲的抬起臉蛋。
還跟他擺架子呢,鄉下丫頭也講尊嚴嗎?大風不愉的蹙眉,視線一落,望向茶几上的金表,靈光一現。「我知道了,我是想賣掉這塊金表吧?」
「這個才不能賣!」福安緊緊抓住金表。「這是旺財爺爺留給奶奶的紀念。」
「旺財爺爺?」他想起來了。「就是你說什麼在桐花雨裏相遇的男女,就會得到祝福……」
「沒錯」。她很高興他還記得。「我奶奶跟旺財爺爺就是在桐花雨裏相遇的。」
「那他們有得到幸福嗎?你爺爺應該早就死了吧?」
「旺財爺爺不是我親爺爺,他是我奶奶的初戀。」福安頓了頓,一聲歎息。「六十年前,旺財爺爺留下這塊金表,就離開了。」
「你說這樣叫得到祝福?」大風譏誚的挑眉,不用她接下去說,他也能猜到那個旺財後來一定沒消沒息。「那傢伙根本就是個負心漢,虧你奶奶還一直留著這塊表!」
「他不是!」福安激動的反駁。「旺財爺爺不是負心漢,他一定有什麼理由,才不能回來。」奶奶深愛的男人,不可能是個壞蛋。「我相信他有苦衷。」
「他的苦衷就是他有一個更好的結婚物件,不可能去娶一個沒錢沒勢的村姑。」大風冷嘲熱諷,通常這種故事都是這樣發展的,她不懂嗎?
但她好似真的不懂,看著他的眼,透明清澈,躍動著憤怒的火苗。
「我要走了!」她收拾東西,霍地起身,顯然跟他話不投機半句多。
這就走了?大風擰眉,自覺嚴重遭到忽視。這鄉下丫頭以為她是誰啊?敢對他這麼拽?
「你給我站住!」
「嚴經理有什麼指教?」她諷刺的回眸。
他瞪她。「你不是需要工作嗎?我給你工作。」
「什麼?」她訝然。
「你是賣藥的,應該對重要很有一套,我們八寶堂分店很多,你隨便到哪一家當店員吧。」
她遲疑不語,仿佛在考慮該不該接受他的『施捨』。
「你只需憑自己的能力,認真工作,公司自然會付給你合理的薪水。你覺得怎麼樣?」他皮笑肉不笑的提議。
「那……好吧,謝謝你。」她看來有些不情願,但迫于現實,還是同意。
大風微微冷笑。像這種不識抬舉的丫頭,就該放在他眼皮底下,好好地磨——
「瞧你得意的,還笑呢!」
江珍珍一怔,回過頭,望向嚴陽,他不知何時走來她身後,正懶洋洋對她微笑,身上穿著白西服,粉紅色襯衫,搭一條紫色真絲手帕,看起來很有型,卻也隱隱透出一股娘味。
怪不得有傳言說他是個未出櫃的Gay,的確有跡可循。
她揚起甜笑,假裝聽不懂他的揶揄。「嚴先生,你好,今天很榮幸能得到嚴董事長邀請,來參加這場壽宴。」
「他是要你來當媒體代表,幫他把消息放出去,你應該早就聽說了吧?我爺爺打算在今晚的壽宴宣佈誰是八寶堂的接班人。」
「是啊,我的確聽說了。」
「所以你才會笑的這麼開心是嗎?」嚴陽右手揉捏下吧,笑容無害的打量江珍珍。「你一定以為八寶堂的接班人已經是我堂哥的囊中物了,而你也即將當上未來的董事長夫人。」
江珍珍聞言,心跳乍停,表面裝出驚訝。「我不明白嚴陽先生的意思,你堂哥當不當接班人,跟我沒關係吧?」她跟大風之間目前還是地下情,為了怕嚴雲高反對,兩人說好了暫不公開。
「少來了!你以為這種緋聞能能瞞得住嗎?」嚴陽眨眨眼,掏出手帕,像唱戲的花旦似的抖了抖。「八卦早就傳遍了,說不定爺爺心裏也有數。」
「你……」江珍珍暗掐掌心,容色微白,這個娘娘腔的嚴陽,不知怎的,她總是覺得很難對付,或許是因為他這人沒什麼野心,對能不能繼承嚴家財產毫無興趣,動不動就說要放棄繼承權,讓她無從理解。
沒有人會對萬貫家財毫不動心,他絕對是假惺惺!
「不過江小姐,你可別太鬆懈哦,我爺爺這人很怪的,就連一腳躺進棺材他都有辦法再爬起來,所以很難說他今晚會出什麼奇招,千萬防著點。」嚴陽似笑非笑的提出勸告。
「哈哈哈。」江珍珍乾笑。「我完全不懂嚴陽先生在說什麼,抱歉,我得跟攝影師商量攝影機該架在哪里比較好,恕我失陪。」
語落,她急急閃人,免得跟這個莫測高深的娘男攪合下去,會失態。
她鎮定心神,跟攝影師喬角度,正忙碌時,嚴家人也陸續現身,嚴鳳鳳打扮得花枝招展,董士長伴在身邊,猶如最忠實的隨從,嚴大風則是穿著深色西服,襯出陽剛硬挺的好身材。
她不覺眼露讚賞,兩人四目相視,意在言外,裝作只是點頭之交。
幾分鐘後,嚴雲高在律師陪同下,緩緩走進大廳,一臉莊嚴肅穆的表情,眼神冷冽的掃過眾人。
「大家都到齊了嗎?」
「是,都齊了。」嚴鳳鳳搶先回話,眸光一瞟,暗示老公,董士長會意,手一揮,一個傭人推出三層超大蛋糕。「恭祝爸爸壽與天齊,生日快樂!」
董士長掀開蛋糕旁的紅布,一尊金牛瞬間透出明亮金光。
「這是我花了一百萬請人打造的,象徵爸您為了我們八寶堂苦幹實幹的精神,至於牛身上穿的衣裳,可是我們嚴陽特別設計的,要加二十萬,總共一百二十萬,象徵爸您能吃百二。」嚴鳳鳳討好的說明,嚴雲高卻只是漠然聽著,似乎一點也不感動。
嚴鳳鳳見自己的苦心毫無效果,氣惱的咬唇。
大風嘲弄的揚嗓。「爺爺從小對我們的教育,講究的『實際』,從來不是『不切實際』,你們有資料可以證明,金牛跟延年益壽有什麼關係嗎?」
是沒有,嚴鳳鳳與董士長啞口無言。
「不如吃這個吧。」大風捧出一方精緻的盒子,打開。「爺爺,這是我為您準備的天然牛樟芝,相信精研中藥的您,一定能瞭解它的價值。」
嚴雲高瞥一眼盒內的頂級牛樟芝,臉色一變,一旁的江珍珍以為自己策略奏效,得意的揚唇,但很快地,雲高一句嚴厲的怒斥便令她花容失色。
「你沒看過血鑽石嗎?要拿到這種牛樟芝,背後一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大風愣住,不覺回想起那天夜晚,福安家失火的一幕。
沒錯,要取得這種頂級牛樟芝,確實會有所犧牲,但爺爺憑什麼教訓他?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不是您從小教我的嗎?我現在也不過是迎合您的期待而已。」他譏誚的反駁,眼神森冷。
雲高一震,面對孫子與自己一般無情的眼眸,更驚覺自己這些年錯的離譜。「瞧瞧我都調教出些什麼樣的不肖子孫了?」他懊悔的歎息,深一口氣。「為了彌補我的罪過,我決定將八寶堂交給——春香的後代。」
「什麼?!」眾人聞言駭然,面面相覷。
「爸,春香是誰?」嚴鳳鳳驚慌的追問。「為什麼您要將八寶堂傳給她的後代?」
「她是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女人。」雲高神情悵然。「六十年前,我欺騙了她的感情,現在該是我還債的時候了。」
「為了你要還感情債,就把我們八寶堂白白奉送給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大風氣急敗壞,這老頭瘋了嗎?還是腦子糊塗了?他從小為了繼承八寶堂,吃盡苦頭,接受爺爺一個又一個冷酷的考驗,結果現在卻要將公司拱手讓人?
「不是奉送給她,應該說,我要把八寶堂交給能娶到她的人,不管那個人姓不姓嚴。」雲高冷淡的解釋。「你如果想得到八寶堂,就想辦法打敗其他競爭對手,娶到春香的孫女吧。」
這該死的老頭連他的婚姻都想操縱?!
大風眼冒怒火,氣憤難當,就算爺爺不想將公司交給自己,也用不著這樣玩他吧?
「那女人……是誰?」他咬牙切齒,控制想痛扁人的衝動。
「謝福安。」
第三貼 惡魔圈套
謝福安,竟然是她!
沒想到爺爺口中初戀情人的孫女,就是那個近日與他頗有牽扯的女孩,這麼說,爺爺大概就是她口中的旺財爺爺了。
哈,多諷刺!那老頭在六十年前負心遠走,六十年後卻被人家的孫女救回一條老命,該不會是這樣他才良心發現,想出這種彌補舊情人的花招?
他倒好,現在能歡歡喜喜的撿回他那顆早就不知被狗咬到哪去的良心,也不管他這麼做等於是玩弄孫子的終身幸福。
不過也對,那老頭什麼時候對玩弄孫子的人生感到歉疚過?他一向就是那麼我行我素!
大風陰沉的尋思,緊握酒杯,藉著一杯又一杯灌酒,強持住理智,否則他說不定會像今天咬住警衛的大黑一樣,反噬自己的爺爺。
「大風,你說該怎麼辦?你爺爺怎麼會想出那種辦法啊?簡直折騰人嘛!」江珍珍半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焦灼的感歎。
自從嚴雲高宣佈福安成為百億未婚妻那一刻,整個壽宴算是毀了,沒有人再有心思慶祝,紛紛逃離現場,兩人也悄悄來到一家賓館,商量對策。
「那老頭一向就是這樣。」大風恨恨的又喝一杯酒。
「別喝了,想想該怎麼辦吧。」珍珍勸他,玉手輕撫他胸膛。「我把帶子扣下了,也跟攝影師說好,暫時不放出這個消息,不過萬一你爺爺把消息放給別家媒體,我可沒轍了,到時一定一堆人搶著找謝福安的下落。」
「我怎麼可能讓別人找到?」大風鬱惱的凝眉。謝福安早落入他手掌心了,他不會讓任何人得到她。
「可是我們現在連她人在哪都不知道啊!」珍珍不知來龍去脈,很擔憂。「就算找到她,你也要想辦法把她追到手,娶她為妻,才能得到八寶堂。」
「怎麼?難道你希望我娶她?」犀利的眸刃殺過來。
珍珍知道,男友惱了,可她也氣啊,嚴雲高今夜一席話等於也打碎了她一場美夢。她想起嚴陽戲謔的眼神,怒火更是在胸口悶燒。
「我怎麼捨得把你讓給別的女人?」她急切地對男友表白真心。「只是為了讓你能順利繼承八寶堂,說不定還是要虛與委蛇一下,先跟那個女的結婚,之後再想辦法甩了她……」
「門都沒有!」大風咆哮的駁回她未完的言語,舉臂用力一擲,酒杯在地上碎成片片。
珍珍嚇一跳,不覺坐起上半身,用絲被裹住自己性感白潤的嬌軀。
「我不會讓那老頭有機會操控我的婚姻,他別想連這個都玩!」大風陰森的撂狠話,裸著身子下床,走向浴室,步履猶如捷豹,強悍而優雅。
沖過冷水澡後,他情緒總算安寧,拿出手機撥號,鈴聲數響,對方接起。「是東傑嗎?」
「麻吉!」韓東傑熱烈的回應。「怎麼忽然打給我?要約喝酒嗎?沒問題!」
「今天我沒心情跟你尬酒,有個忙請你忙。」
「什麼是你儘管說。」
大風眯眼。「有個女人,我不想讓任何人找到她,你幫我處理一下。」東傑是混黑社會的,還是出身黑色豪門的少主,相信一定有辦法替他解決這難題。
果然東傑一口答應。「這有什麼?你告訴我她是誰,我馬上派人做了她!」
「做了?」大風一愣,這意思是要殺了福安嗎?他心跳莫名加速,從沒想過要讓她成為倩女幽魂。「我沒要你做了她。」他咳兩聲。「只要把她藏起來,別讓任何人找到她。」
「你的意思是囚禁她?」
「不是囚禁。」他也無法想像她被關在某間不見天日的小屋裏,那種經驗很不愉快,他小時候經歷過,清楚得很。
「切~~」東傑沒好氣。「不能殺也不能關,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這個嘛。」他有些尷尬。「總之你想辦法把她跟弟弟送離開臺灣,別讓找到他們,要讓她能夠自由行動,又不能給她機會溜回臺灣,如果她可以暫時改名換姓,那就更好了。」
「靠!」東傑飆粗話。「你的條件還真不是普通的難耶。不過算了,麻吉有困難,我當然要情意相挺,事情交給我,包你滿意!」
「那就先謝謝你了,改天我請你喝酒……」交代完畢後,大風掛電話,眼神凜然,戰意昂揚。
接下來,就該是他跟那老頭大鬥法了。
不能殺不能關,不能讓任何人找到她,允許她自由行動,卻又不給她有機會溜回臺灣——
他的好麻吉,可真給他出了一道難題啊!這該不是為了考驗他頭腦有多靈活吧?
不過呢,他韓東傑一項最愛動腦子了,從小到大,他一向就篤信在江湖上走闖,腦袋重于拳頭,智慧勝於暴力,不說別的,就說小時候他跟大風聯手對付綁匪,靠的不就是聰明的頭腦嗎?
說起他跟大風的相遇,那可是一段絕妙假話,本來他這種黑色豪門少主跟那種白色世家貴公子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偏偏那天無巧不巧就在電玩間碰上了,倆人年紀小小,志氣可不小,一見面就不對盤,什麼都比,比賽車,比射擊,最後比上撞球臺,撞擊出多多火花。
走出電玩間時,兩個小男孩對彼此已隱隱存著賞識之心,相約改日再鬥,誰知忽然闖出三個彪形大漢,一把將大風撈進車裏,他見義勇為想救人,結果自己也跟著被抓。
兩人被關在暗不見天日的倉庫,老鼠四竄,蟑螂囂張,還有不知從哪兒爬來的毛毛蟲大軍,噁心又恐怖。
綁匪打電話給大風爺爺,威脅贖金一千萬,沒想到那老頭居然嗆聲不給。
那是他第一次見大風流眼淚,也是最後一次,從此大風的心腸便一天比一天硬,有時甚至比他這個黑道少主還狠。
兩天后,兩人悄悄用他私藏的小刀割開繩索,趁綁匪外出,只留下一人在戶外看守,演了一出鬧肚子疼的好戲,他裝病在地上打滾,大風則哭鬧不休,吵得綁匪神經快崩潰,終於開門,被他們逮著機會,痛扁一頓。
當時,他的義父正在澳門巡賭場,得知消息,派手下查探,剛好遇到兩人脫逃,順勢搭救,義父贊他智勇雙全,對他更欣賞。
好幾年後,他才意外得知,原來這是義父為了試煉他安排的考驗,可憐大風純粹被拖下水,不過也因此,兩人建立了患難情誼,從此堅定不移。
呵呵呵~~這就是所謂男子漢的友情啊!
一念及此,東傑喉間滾出得意笑聲,幾個黑臉黑衣的兄弟在一旁看了,交換驚疑不定的一眼。
通常他們少主這麼笑得時候,就表示他又在動歪腦筋了,這對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而言,也不知該說是喜是憂,總之只要念頭不是動到他們身上就好了,不然可要倒大黴。
「少爺,我們現在該怎麼做?」一個小弟戰戰兢兢的問。
「什麼怎麼做?」東傑猛然回神。
「你不是要我們找謝福安嗎?現在我們知道她就在這邊租房子,是要殺她還是綁她?」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能殺也不能關。
「那是要幹嘛?」小弟迷惑的搔頭。
「這個嘛,總之先等她回來再說。」東傑下令。
一群人守株待兔,東傑閑閑坐在黑頭車裏,兄弟們卻是在周遭來回警醒地走動,忽的,無線電響起一道精神抖擻的聲嗓。
「報告少爺,謝福安回來了。」
「很好。」東傑滿意的微笑,降下半扇車窗,一見那個提著大包小包、顯然剛從超市購物回來的女孩,頓時愕然。
他不覺伸手碰觸自己腹部,尚未痊癒的傷口似乎殘留著一絲溫暖,那是一雙溫柔巧手留下的。
「謝福安,原來你就是前天救了我的恩人……」他喃喃自語。
那天,他代表義父跟某個幫派談判,不了中了對方的暗算,跟兄弟們也走散了,為了躲避追殺,還意外跌進垃圾箱裏,整個人搞得狼狽不堪。
幸好有她及時出現,為他療傷,拯救他免於危難。
一念及此,東傑眼神瞬間變得深沉。
他是在不懂,那麼善良的女孩是哪里惹到大風了?為何他的好麻吉要對她不利?
謝福安,別怪我狠心,錯就錯在你偏偏是那老頭指定的百億未婚妻。
大風在心裏無聲的自語,目視車窗前方,堅定的轉動方向盤。
他跟福安並無私怨,這次會請東傑對付她,不過是想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說服爺爺打消他那愚蠢的念頭,他會接她回臺灣的,但在那之前,她必須忍一忍。
他熟練的操控愛車,如一尾魚,悠遊在夜晚的臺北街頭,最後,停在電視臺大樓附近一條僻靜的巷口。
他是來接女友下班,一起吃宵夜,由於江珍珍的家世來歷,不是爺爺認可的孫媳婦對象,兩人只能暗中交往,平日接送,都得小心避人耳目。
連交個女朋友都不能隨心所欲,他已經夠悶了,這下爺爺連他婚姻都要插手,叫他如何能隱忍?
大風皺眉,想起白天在公司開會,他跟爺爺又杠上,他知道並非那老頭不贊同他提出的企劃案,只是習慣了下馬威擺架子,遵循所謂的鐵血政策。
二十多年來,他真的受夠了!
他思緒陰沉,等待女友上車,她似乎遲了,她視線一落,瞥向手錶看時間,一見瑩亮的表面,不覺怔住。
這表,正是福安還他的那一隻,錶帶顏色有些褪了,跟今天的穿著也不搭,但不知怎的,早上出門,他還是選戴了這只表。
或許是因為,她還表時倔強的容顏一直在他腦海浮現……
「抱歉,大風,你等很久了吧?」江珍珍偷偷摸摸潛上車。「剛剛路口有人,所以我等了一會兒才過來。」
「沒關係。」大風凜神,朝女友淡淡一笑,她也夠委屈了,只能跟他談地下情。「你想去哪兒吃宵夜?」
「恩,就老地方吧。」真真扣上安全帶。「我肚子快餓扁了,今天一天都沒吃到什麼東西,忙翻了!」
「那走吧。」大風發動引擎。
珍珍凝睇他有棱有角的側面。「對了,大風,關於謝福安那件事,你到底打算怎麼做?」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請人幫我處理了。」
「怎麼處理?」
「總是我不會讓任何人找到她,她想當八寶堂的百億未婚妻,門都沒有!」他眼神森冽。
珍珍確定男友的打算,這才松一口氣。「那就好。」
「怎麼?」大風瞥她一眼。「你很擔心坐不上八寶堂董事長夫人的位子?」
遭他看穿心中疑慮,她有些窘,卻還是落落大方地一小。「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啊?你知道我很喜歡你,不然臺灣小開這麼多,我江珍珍也未必死要巴著你,對吧?」
「那倒是。」他伸手掐捏她俏鼻,似笑非笑。「算你有眼光,有識人之明。」
「我江珍珍看人的眼光,當然是第一等的嘍。」她親親他的手掌心,自在的與他調情。
她常想,他能夠常拿自己覬覦嚴家財富這件事來開玩笑,一定是因為不夠愛她,但那又怎樣?至少他尊重她有頭腦,不像其他精蟲沖腦的色男只懂得垂涎她的肉體。
他們之間不講愛,只要喜歡與欣賞就夠了,嚴大風這人沒有心,她也不貪圖,她想要的,是他的人跟他背後那座財富與權勢的靠山。
這才是最重要的。
珍珍對自己微笑,眸光流連在男友臉龐。「我知道你有一天一定能繼承八寶堂,在你們嚴家子孫中,你爺爺一向最欣賞你,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他也最愛刁難我。」他輕哼。「他知道我愛八寶堂,就把公司當一根胡蘿蔔,吊在我面前晃,從小到大,我就像一頭笨驢,隨他耍。」
「所以你才決心一定要得到八寶堂。」她瞭解的介面。
大風賞女友一記贊許的眼神。「你果然懂我。」
就因為那老頭總是耍他玩他,他才更立誓非奪到八寶堂主控權不可,到時他不必再聽憑任何人指令,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等著吧,那天就快來了……
手機鈴聲忽然想起,大風將耳機戴上,按下通話鍵。
「大風,是我。」耳畔傳來冬傑爽朗的嗓音。「你交代我的事搞定了。」
「很好。」他滿意的點頭。「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我把她賣給人蛇集團了,今晚就會開船出海。」
「什麼?」大風愣住,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你說人蛇集團?」
「是啊,大風,你聽聽看,我這辦法夠不夠機靈?」東傑得意地笑。「我把她賣給人蛇集團,他們會帶她偷渡離開臺灣,到東南亞某個國家去賣春,為了接客,她可以自由行動,可身上沒護照沒身份證明,又回不了臺灣,到時也會取個花名叫什麼莉莉或娜娜之類的,不就等於改名換姓?等她接了幾個客人,被折騰得憔悴萎靡,誰還認得出她是謝福安?哈哈哈~~你說這法子妙不妙?」
東傑笑得開心,大風卻聽得鬱惱,腦子如打結的毛線,一團亂。「你真的把她賣到東南亞……賣春?」
「嗯哼。」
福安去賣春?那麼堅強又倔傲的女孩……賣春?大風心跳乍停,驚駭的抽氣。「你瘋了!誰要你那麼做的?馬上把她帶回來!」
「喂喂喂,你這人怎麼出爾反爾?」東傑哇哇抱怨。「我可是照你的要求去辦的,是你要她離開臺灣,誰也別想找到她,不是嗎?」
「我是那麼說沒錯。」可他沒說她去賣春啊!「總之你快去把她帶回來。」
「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啦,我剛不是說了嗎?她已經上船了,晚一點就會開船……」
「那我們馬上去碼頭堵船!」
「姐姐,他們要帶我們到哪里去?」皮蛋低聲問,害怕的縮在姐姐身旁,就連平常很倡狂的大黑,也膽怯的躲在角落。
「我也不知道。」福安蹙眉,我進弟弟的手,戒備的張望周遭。
這裏像是一艘漁船的船艙,除了姐弟倆跟大黑,還有十幾個女人,黑壓壓的積滿窄小的空間。
光線很陰暗,空氣很不好,福安感覺自己幾乎無法順暢呼吸,勉強吸進來的全是廢氣。
她怎麼會然自己跟弟弟淪落到這步田地的?福安暗暗責備自己,她懷疑是自己那晚多管閒事,救了那個黑道追殺的男人,因為惹惱地痞流氓,所以才會遭人綁架報復。
「我們……是不是要被帶去賣掉啊?」皮蛋小聲問,小小身軀顫抖。
很有可能。福安咬唇,就算她平常住在山上,沒見過什麼世面,也猜得到自己大概是被賣給所謂的人口販子了。
接下來姐弟倆會遭遇什麼,她不敢想像,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弟弟。「別怕,皮蛋,只要姐姐在,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姐姐……」皮蛋又朝她偎近些,她緊緊將他摟住。
忽地,船艙一陣震動,引擎聲轟轟響起。
「開船了!」女人們紛紛惶然驚叫,有幾個甚至哭出聲。
福安也很慌,但她告訴自己,她必須鎮定,因為她還有個弟弟要照顧——
三輛黑頭車,摸著黑,無聲無息的開到碼頭,一輛前導,一輛護衛,中間那輛則坐著負責發號施令的東傑與大風。
車子剛來到碼頭,還沒停穩,大風便身手矯捷的跳下車。「船呢?你說的那艘船那?在哪?」「別急別急,我來瞧瞧。」東傑隨後下車,神態卻是慢條斯理,閑閑縱目。「啊。好像是那艘。」他指向不遠處一艘開向海平線的漁船。
「已經開了?」大風臉色發白,目光緊隨那艘逐漸遠走的漁船。「你快把他們叫回來啊!」
「你別急,我這就叫了。」東傑拿起無線電。「少主一號呼叫天兵二號,喂喂,聽見沒?呼叫天兵二號……」他搖搖沙沙作響的無線電,投給好友一記無奈的注視。「怎麼辦?無線電好像不通耶。」
「你說什麼?!」大風簡直快抓狂。
「看來聯絡不上了。」東傑很瀟灑的把無線電丟給身後的小弟。「等船到的時候,我再請當地的兄弟幫忙找人好了。」
到那時候就來不及了!大風眼神陰晴不定。誰知道海上會有什麼變數?會不會意外翻船?他會不會被鞭打?或者更淒慘的,遭餓狼淩辱?
你就在這邊一面享受泥漿浴,一面好好反省吧。
你有想過我奶奶一個人在裏面有多害怕嗎?我要進去陪她。
人家家裏一定有老婆孩子,你這樣隨便就開除他,萬一他家裏經濟發生困難怎麼辦?
福安清脆的嗓音募得在他腦海回想,她對他說過的每句話,不是諷刺就是責備,她是個膽大妄為的丫頭,總是對他不敬,他很氣她,老早就想給她教訓。
他不喜歡她,對她印象不佳,長得不怎麼樣,又滿嘴大道理,最可惡的,她還救回那個八百年都死不透的老頭,他從沒見過這麼令人氣惱的女人。
現在可好,她要被賣到東南亞去了,爺爺找不到她,總該打消那個百億未婚妻的念頭的了,他也能從這場愚蠢的遊戲中解脫……
但她,即將去賣春啊!即將被迫過那送往迎來的生活,以她的個性不可能不反抗,一反抗肯定被打得遍體鱗傷,不,說不定她現在就已經開始被打了……
一念及此,大風悚然凜息,他仿佛能看見那些人口販子是咱們折磨福安,而她流淚哭喊,卻無人相救……
「不行,現在馬上叫他們停船!」他眥目狂吼,猛然拽住好友臂膀。
凍結嚇一跳。「就跟你說了,無線電壞掉了,聯絡不上。」
大風惶然,眼看偽裝成漁船的奴隸船愈走愈遠,心急如焚。「你的權杖給我!」
「你要權杖幹嗎?」
「總之你給我就是了!」
「給你是可以,但……」東傑話語未落,大風便急著搶走他從口袋掏出的權杖,這令派代表他的身份,足以號令江湖兄弟。
「我去追他們,你這邊想辦法繼續呼叫!」
大風拿到權杖,脫掉西裝外套與鞋襪,毫不遲疑的縱身躍入海裏,在夜晚的浪裏浮沉,往那艘奴隸船游去。
「哇。」東傑目送他背影,淡噫一聲,擺出驚訝樣。「跳下去了。」
切~~明明是你逼人家跳下去的。
身後幾個嘍嘍聽了,眼角抽搐,無言相對,能說什麼呢?這個少主連自己的麻吉都戲弄。
東傑無視手下們驚歎的表情,悠哉地在岸邊坐下,等他那好麻吉曆劫歸來。「大風啊大風,其實你根本捨不得那女孩吃苦受罪,對吧?」
引擎忽然停止運轉,甲板處人聲鼎沸,似乎起了騷動。
「怎麼回事?」福安站起身,伸長了脖子,拼命想從船艙縫隙,窺探外頭的情況,但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聽見一個男人淩厲的聲嗓。
「現在馬上掉頭回去!我的朋友就在岸邊等著,這是他的權杖,你們看就知道我沒騙你們。」
這聲音聽起來怎麼有點熟悉?福安蹙眉。
「福安,謝福安。」艙外有人喊她。「你在裏面嗎?」
是誰在叫她?福安驚疑,努力墊高腳尖想張望,那人打開艙門,正好撞上她。
「喔。」她頭頂吃痛,驚呼一聲。
「你沒事吧?」那人連忙跳進船艙,焦急地打量她。「你受傷了嗎?有被打嗎?」
「是……你?」福安不敢相信的瞪視來人。「嚴大風?」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大風,他費了好大力氣,拼命地遊,好不容易才追上漁船,此刻全身濕透,整個人狼狽不堪,看在福安眼裏,卻是前所未有的帥氣。
「你來救我的?」她驚喜。
「是,我來救你的。」他替她解開繩索。「你還好吧?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
「沒有,我沒事。」她揉了揉紅腫的手腕,迎向他掩不住擔憂的眼神,心韻砰然狂跳。「你怎麼會知道我被抓來這裏?」
「這個……」我目光一閃。「有個朋友對我通風報信。」
「朋友?」她奇怪。「那人怎會知道我跟你認識?」
大風咳兩聲。「那天你不是來公司找我嗎?他看見了,對你印象挺深刻的,後來他無意中發現你被抓來這裏,才通知我。」
「真的嗎?那你一定要幫我謝謝他。」福安很感激有貴人暗中守護。「可是你怎麼有辦法讓這些人停船的?」
「這你別管,總之我就是有辦法。」大風狀若不耐的駁回她的疑問。「你真的沒事?那你弟弟呢?」
「他也沒事。」福安回頭幫皮蛋解開繩索,皮蛋乖巧的對大風道謝,他聽了,似有些尷尬。
沒想到這男人做好事還會害羞呢。
福安凝望他,粉唇含著甜甜笑意,不管他之前曾經待她如何粗魯無禮,今日他出手相救,都大大扭轉她對他的印象。
傳掉頭回岸邊,所有的女人都得到釋放,一個俊美的男人笑嘻嘻的迎過來,大風介紹這就是他的朋友,韓東傑。
得知東傑就是貴人,福安感動的直道謝,東傑朝她戲謔的眨眼。
「你忘了我是誰嗎?」
她一愣。「誰?」
「前兩天在暗巷裏,你不是幫一個髒兮兮的傢伙包紮傷口嗎?還替他解圍,不讓他被壞人抓走?」
「啊。」福安眼眸一亮。「那個人就是你?」當時太暗了,她沒看清他的臉。
「是啊,所以你不用道謝了,這一切都是我該做的。」東傑若有深意的微笑,墨眸飛舞著奇異的光芒。
福安看不懂,只是單純的感謝他,大風在一旁驚訝的挑眉,他什麼時候受傷了?怎麼都沒跟他說?東傑接收到他疑問的眼神,比個手勢,表示這只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大風翻個白眼,知道這個麻吉愛裝酷,不再多問。「東傑,剩下的事交給你處理,我載福安他們回去。」
「沒問題,你們請吧。」東傑乾脆的揮手送人,接下來他還得一一發給那些『臨時演員』出場費呢。
大風不曉得自己中了好友的圈套,逕自轉向福安。「走吧,我送你們回去。」
「我看還是算了,我們自己回去就好。」福安猶豫得看向大黑,她知道很多人不願意動物做自己的車。
「它也一起上來!」大風看透她的遲疑,不由分說的下令,她樂的遵從,她坐在前座,皮蛋抱著大黑坐後座,累得打瞌睡。
一路上,福安不停道謝,大風聽得很不爽,厲聲打岔。「我不是說過這沒什麼嗎?你能不能閉嘴?」
「可是這真的是很大的恩情嘛。」她咕噥。就算他為善不欲人知,救命之恩,她可不能不報。「你說吧,我能怎樣報答你?」
「就憑你這一無所有的鄉下丫頭,還想報答我?」他諷刺。
她臉頰頓時窘熱,不愉的嘟嘴。這男人是怎麼搞的?好不容易對他印象好一些了,他馬上又能氣的人牙癢癢。
「我知道自己沒錢沒勢,不能幫你什麼,好吧,那我以後在八寶堂一定認真工作,不讓你這個老闆丟臉,這樣行了吧?」
他一聲不吭,瞥視她的眼神很複雜。
「幹嘛這樣看我?」害她臉紅心跳,超不自在。
「你記不記得你給我看過旺財爺爺留給你奶奶的金表?」他突如其來的問。
「當然記得啊,怎樣?」她不解地望他。
「我後來想想,你說的那個旺財爺爺說不定就是我爺爺。」
「什麼?」福安驚駭。「怎麼可能?」
「我爺爺跟我說過一個很類似的故事,他說六十年前自己曾跟一個女人相戀,還留了塊金表給她。」
「是真的嗎?你爺爺這麼說過?」她不敢相信。
「所以你如果真想報恩,就跟我回嚴家吧。」大風深沉的低語。「我想爺爺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
「我跟你回嚴家?」她愕然。「可是……」
「沒有可是!」他倨傲的打斷她。「你不是說想報恩嗎?那就到嚴家來當我爺爺的看護,上回也是你救了他一命,你應該有這能耐吧?」
「要我當看護士可以,不過……」、
「不過則樣?」他兇狠的嗆聲,仿佛她再敢多說一句,他就會給她好看。
但她可不怕。福安嫣然一笑。「我本來以為你是個不孝子,沒想到你還挺替你爺爺的健康著想,會幫他請看護,之前我看錯你了,對不起。」
大風瞪視她,啞然無語。
第四帖 謎樣的男人
大風送福安回姐弟倆租的雅房,房間格局狹小不說,還只有一張單人床,一扇對內窗,光線陰暗,牆面油漆斑駁,宛如牢房。
大風抱著熟睡的皮蛋,將他放上床,嫌棄的環顧四周。「你就住這種鬼地方?」
「恩。」福安坦然點頭,體貼的為弟弟拉攏棉被。「這裏房東很不錯,願意算我比較便宜的房租,而且她還說我可以把大黑養在一樓院子。」
瞧她還一副感恩的模樣!大風蹙眉,這種鳥地方,送他住他都不要,那個房東居然有臉收房租?
「東西收一收,跟我走!」他命令。
「現在?」福安嚇一跳,低頭審視淒慘落魄的自己。「可是我跟皮蛋弄成這樣,至少也要……整理一下,才能去拜訪你爺爺吧?」她雖從小在山裏長大,不拘小節,但畢竟是個女孩子,總是希望自己儀容整潔。「而且今天已經很晚了。」
「不是去我家。」大風不耐的解釋。「你以為我會讓你這樣子就去見我爺爺嗎?他說不定還以為我虐待你呢!」雖說她會淪落至此的確是他的錯。他咳兩聲,擺出凜然神色。「你們姐弟倆今晚先跟我去住飯店。」
「我們沒錢住飯店……」
「我會出錢!還有,明天一早我會帶你們去買衣服,打扮漂亮一點。」
「為什麼要打扮漂亮?」福安犀利的反問。
他愣了愣。
「你該不會很瞧不起我們吧?嚴大風。」她冷淡的望他。「我這個鄉下丫頭去拜訪你爺爺,會拉低你們嚴家的格調嗎?」
大風聞言,怒火張揚,這女人為何總是推拒他難得的好意?「謝福安,我可是為你好……」他募得頓住,躊躇的看著福安受傷的眼神。
「我們鄉下人日子可能過得比較清苦,但還是有骨氣的,該怎麼穿衣服我們自己知道,不用你費心,請你先回去,明天再來接我們吧。」她倨傲的下逐客令。
一個鄉下村姑竟敢跟他講骨氣?大風氣惱的磨牙,那她沒轍,只得暫且離開。
隔天下午,他開車來接姐弟倆,倆人衣著整齊,乾乾淨淨,但他一眼便能認出那絕對是『夜市牌』的貨色。
「這給不會是你們最好的衣服吧?」他冷笑。
她凜冽的瞪他一眼,那一眼。令他惶然姐弟倆穿的的確是他們擁有的最稱頭的衣服,而以此嘲弄他們的自己,很沒格。
真該死!為什麼在這丫頭面前,自己似乎做什麼都不對?連他自己都對自己不滿。
「大風哥哥。」皮蛋抱著用肥皂洗的香噴噴的大黑坐在後座。「我們今天要去你家嗎?你家在哪里?姐姐說你是有錢人,那你家一定很大吧?漂不漂亮?」
「恩,比起你們住的那間小房間,我們家是很大。」大風由後照鏡打量皮蛋興致勃勃的表情,靈機一動,就算他討好不了福安,想必也能從這個事事感到新鮮好奇的小男孩下手。「皮蛋喜歡打電動嗎?我家有wii喔。」
「wii?那是什麼?」鄉下小男孩連聽都沒聽過。「好玩嗎?我可以玩嗎?」
「當然可以。」他笑著回答,黝眸閃爍志得意滿的光芒。
這對姐弟倆,休想逃出他手掌心!
這裏就是嚴家?
福安仰著臉,驚歎的盯著面前一棟莊嚴肅穆的豪宅,華麗的外觀另她聯想起曾經在書裏見過的那些歐洲美麗的建築。
「哇~~~大風哥哥,你沒騙我!你們家真的好大、好大喔!」相較于福安明明心情震盪,卻仍勉強裝鎮定,皮蛋可沒那麼多顧忌了,樂呵呵的展開雙手,在開闊的庭院裏盡情奔跑,大風汪汪叫著追在他身後,最後一人一狗,直接爽快的躺在一片茵茵草地上。
大風吩咐管家照料皮蛋,自己則領著福安上樓,來到二樓書房。
書房內,嚴雲高正焦灼的等候著,他一早就聽孫子報備,今晚會帶春香的孫女來見他,於是整日惶惶,總算在黃昏日落的時候,盼到福安。
這就是之前在醫院救了他一命的女孩!
雲高打量福安,她身材纖細,相貌清秀,身上衣衫樸素,卻自有一股從容聰慧的氣質。
「你長得跟春香……好像。」他驚喜的低喃,拄著拐杖,緩緩走向她。「你叫福安,對吧?」
「是,我是福安,謝福安。」福安有些不忍的望著朝自己踽踽走來的老人,他行動遲緩,形容憔悴,看得出來大病未愈,氣色很不好。
「福安,我終於見到你了!」雲高顫抖的伸出手,卻猶豫的停在空中。
福安主動握住老人的手。「嚴爺爺,您就是……旺財爺爺嗎?」
「是,我是旺財,我就是。」雲高激動的點頭,胸海情緒澎湃,憶起當年他是如何在桐花雨裏對春香許下承諾,之後又如何背棄她的愛,老眸不禁隱隱含淚。「我對不起春香,對不起你奶奶,真的……很對不起。」
「旺財爺爺,您別太激動。」福安見老人眼眶泛紅,知道他並非對自己奶奶無情,安心許多,也不禁擔憂起他的身子,扶著他坐在沙發上。
她的貼心令雲高更感慨。「來,你也坐,坐我身邊。」
「是。」福安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兩人相對凝望,沉默片刻。
「旺財爺爺,您知道嗎?奶奶臨死之前還想著您。」福安從懷來掏出小心收藏的金表。「這是您給她的信物,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收著,就算家裏再窮,她都捨不得典當。」
雲高顫顫的結果金表,金表不重,但落在他掌心,卻有如千斤擔。
「那天,我們家失火,奶奶明知危險,還是很努力搶救這塊金表,她不顧一切的沖回屋裏……」福安忽地哽咽,憶起那個大火熊熊的夜晚,她止不住心酸,淚水盈於眼睫。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雲高握著表,握著欠了六十年的情債,這輩子,他恐怕都還不清啊!
「旺財爺爺,為什麼您當年不回來找奶奶?」福安悽楚的問出盤旋心頭許久的疑問。
「我……」雲高一時啞然,老眸不覺望向獨自杵在書房角落的大風,他倚著牆,嘲諷的回迎爺爺的目光。「我是……不得已的。」
雲高謹記孫子曾警告自己,福安是個多麼硬氣又倔強的女孩,若是告訴她真相,她肯定立即拂袖離去。
於是,他娓娓的編了個動情的故事,告訴福安當年自己只是個年輕小夥子,雖然愛極了春香,卻擋不住家裏的壓力,當時他家遭逢事業危機,父母替他說了一門與富家千金的親事,為了挽救家業,為了不讓家中長輩臨老還落得滿身負債,他不得已,只好聽命去成親。
「……我辜負了春香,又怎麼有臉回去見她?」他痛楚的低語。「直到那天我在福滿村醫院,被你救了,我才想,至少在自己死前,一定要向她好好道歉,沒想到……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這故事編的還真是動聽啊!
大風在一旁聽爺爺漫天圓謊,幾乎想鼓掌吹口哨,只有傻瓜才會相信這種破綻百出的故事。
他冷哼的尋思,一面觀察福安的表情,她似乎真的信了,感動地頻頻拭淚。
簡直有夠單『蠢』!他看不下去了,陰沉著臉,轉身離去。
雲高見孫子離開,少了個可能戳破自己謊言的角色,暗暗松一口氣,卻也對面前為他的故事嚶嚶啜泣的福安更加感到抱歉。
「這一切,都是命吧。」福安感歎。「旺財爺爺也是因為孝順,才會不得已做出背叛奶奶的決定,相信奶奶泉下有知,也一定會原諒您的。」
春香會原諒他嗎?雲高課不敢奢望,他最清楚自己沒說實話。
「福安,你還有個弟弟叫皮蛋對吧?」他急切的問。「你們姐弟倆一起留在嚴家好嗎?我對不起你奶奶,至少讓我補償你們姐弟倆,讓我好好照顧你們。」
「補償就不用了,那也不是旺財爺爺的錯。」福安微笑,溫柔的言語令雲高如沐春風。「不過您的孫子已經請我來當您的看護,如果爺爺不嫌棄,就讓我來照料您吧。」
「是嗎?大風要你當我的看護?」幹得好!雲高在心裏稱讚,他就知道這個長孫像自己,夠機智,如果能變得有人性一點,就更好了。他深深的望著福安,關於這點,或許只能依賴這位勇敢純真的小姑娘了。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謝謝你,福安,謝謝你願意到我們嚴家來。」
福安的到來,在嚴家卷起一陣冰風暴。
嚴鳳鳳見自己慢了一步,讓大風搶去這個討好老人家的功勞,一時憤怒難平,晚上回房,拿老公出氣。
「你這笨蛋!有哪件事交給你是可以辦的圓圓滿滿,不出差錯的啊?連找個人都會找輸大風,我要你這男人頂什麼用啊?」
「鳳鳳,親愛的,你別生氣。」面對老婆大人的震怒,董士長早習慣矮下身段,低聲下氣的勸哄。「這件事我們的確是慢了大風一步,不過換個角度想,也不是壞事,至少那個謝福安是在我們嚴家,外頭的人找不到她,我們就少了許多暗地裏的競爭對手,只要專心對付大風就行了。」
「偏偏大風就是最難對付的那一個!」嚴鳳鳳冷嗤。「這點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當然曉得。」董事長賠笑。「不過從老頭子定下遊戲規則那天,咱們就知道這是一場不好打的硬仗,不是嗎?重點是謝福安已經落在嚴家了,現在就是想辦法在她還沒聽說有百億未婚妻這回事時,先把她的心騙到我們陽兒手上來。」
「陽兒!」說起這個胸無大志的兒子,嚴鳳鳳更氣。「你看他那副懶散的樣子,會聽我們的話去追求那野丫頭嗎?我看他還巴不得那八百億離他愈遠愈好呢!」
「他不想要那『八百億』,咱們可以逼他要啊。」
「怎麼逼?」嚴鳳鳳一雙刻薄的鳳眸頓時閃現興趣。
「總之,就是先上車後補票,想辦法讓生米煮成熟飯——」董士長湊近老婆耳畔,分享一肚子鬼主意,嚴鳳鳳聽了,呵呵直笑。
「老公,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嘛!」
「俺當然嘍。」董士長摟過妻子的水桶腰,親昵的吻她。「老婆,我們也來『煮飯』吧。」
「死鬼。」嚴鳳鳳萬種風情的拋給丈夫一記媚眼。「你?!」
夜深人靜,春風悄悄吹進嚴家女兒奢華的閨房裏,帶來無限旖旎——
接下來幾天,嚴家人展開一場搶人大作戰。
所有人都爭著討好福安,嚴雲高不用說,擺明就是把福安當孫女疼,名義上她是看護,跟前跟後的照料他,實際上他卻吩咐傭人拿她當大小姐伺候,不許有絲毫怠慢。
嚴鳳鳳與董士長夫婦對福安也是關懷備至,嚴鳳鳳不時拉著福安的手,噓寒問暖,稱讚她是多麼清靈討人喜歡的女孩,董士長也常常感歎,如果他那個俊秀的兒子肯交個如此體貼可愛的女朋友就好了。
一開始,福安很不習慣,印象中在福滿村醫院時,這對夫婦明明是一副高傲不可親的態度,對當時命在旦夕的嚴雲高很冷血,怎麼如今卻對她如此熱情呢?
但後來,善良的本性令她說服自己,或許第一印象是她看錯了,其實這對夫婦也有體貼的一面,只是不輕易顯露出來而已。
就像嚴大風,她起初不也以為他是個無可救藥的壞胚?但他卻可以為了救她,不惜冒險渡海,又請她回家,擔任爺爺的看護。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福安不解。
其實不管嚴家人待她好壞,她都不怎麼在乎,唯有大風,造成她困擾。
她發現自己總是想著他,想他為何對自己忽冷忽熱,想他說話時態度怎麼可以那麼機車,那麼充滿嘲諷,卻又不惹她討厭。
她想他,為何老是冷著一張酷臉,好像全世界的人事物他都不屑,都鄙夷,可有時又會用那麼奇異又複雜的眼神看著她,仿佛不確定該拿她如何是好。
雖然他對自己應該怎麼待她,似乎沒個准,但對皮蛋,他倒是盡力呵護,不僅派專人服侍,還為皮蛋買了滿箱的玩具,以及好幾款新上市的遊戲。
皮蛋可樂了,每天都像在過耶誕節,快樂的拆禮物,整天握著遊戲操縱杆,盯著電視猛玩,連她這個姐姐都勸不動。
「就讓他好好玩吧!」大風為皮蛋說話。「他以前一定過得很苦吧?小孩子有誰不愛打電動,難得有機會,你就讓他盡興會怎樣?」
「可是他不應該老想著玩。」福安蹙眉,雖然她也希望能讓弟弟過得開開心心,但總不能太放縱。「而且我也得趕快幫他找學校,辦轉學手續……」
「學校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他註冊好一間私立小學。」大風遞給她一疊資料。「這間學校風評很好,環境清幽,師資優秀,很多政商名流的孩子都在這邊就讀。」
「這個……」福安驚愕的翻閱學校資料,瞥見學費表格,駭然倒抽口氣。「老天爺!一學期學費要這多?我怎麼付得起?」
「學費當然是由我來付。」
「為什麼要你付?」她語音尖銳。
「你又要跟我講骨氣了嗎?」他嘲弄的撇嘴。「你怎麼不想想,這是你應得的?自從你來看護爺爺以後,他每天都樂不可支,笑口常開,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變得硬朗了,難道我不該對你的盡心照料表示一些感激嗎?」
「可是……」福安仍然猶豫,作為一個姐姐,她的確私心希望弟弟能接受最良好的教育,但也不能欠人人情。「好吧,這些學費就當是我借的,你以後從我薪水照數扣吧。」
那還不曉得得扣幾年呢。大風暗自冷笑,沒告訴福安自己花在她弟弟身上的錢已經遠遠超過她所能想像,他可以告訴她的,藉此爭取她的好感,但更可能因此嚇走她。
他可不想冒險讓即將煮熟的鴨子飛了。
問題是,他對她虎視眈眈,其他人也是眼睜睜的隨時準備伺機下手,偏她渾然不知自己早成為眾人的獵物,對每個人都心存感激。
他受不了她的遲鈍,為了不讓她落入別人虎口,只好私下賄賂家裏傭人,幫自己時時盯緊她。
這天晚上,大風正在自己房裏看一份新藥研發報告,一個傭人前來報信。
「大少爺,聽說大小姐跟姑爺送了謝小姐一盒巧克力。」
「巧克力?」大風挑眉,不至於連這種瑣事都要來向他邀功吧?「那又怎樣?」
「聽說巧克力是姑爺特別定做的。」傭人湊過來,神秘兮兮的低語。「我猜裏頭可能下了藥。」
「下藥?」大風一凜,霍然起身。「福安人呢?」
「剛剛二少爺回來了,兩人在院子裏閒聊。」
她跟嚴陽在一起?大風直覺不妙,匆匆趕到戶外庭院,果然福安與嚴陽在月光下對坐閒聊,野餐桌上擺著一盒剛打開的巧克力,福安自己拈了一塊,也請嚴陽品嘗。
「不准吃!」大風厲聲阻止,三步並兩步搶過來,見巧克力盒仍是滿的,只空了福安手上那塊,松一口氣。
「為什麼不能吃?」福安奇怪的問。「這是阿姨他們送我的。」
「以後不准你隨便收他們送的東西!」他粗魯的下令,一把搶過她手上的巧克力,塞回盒子裏,命傭人拿去丟掉。
「大風,你也真好笑。」嚴陽見他緊張兮兮的模樣,約莫猜知那盒巧克力可能有鬼,雖是暗暗慶倖自己差點一時不察,中了父母的伎倆,表面上卻裝悠閒,取笑表哥。「福安是你的誰?你憑什麼不准她收別人的禮物?」
大風聽出表弟話裏的嘲謔,淩厲的掃來一眼。
嚴陽滿不在乎的輕笑。「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話的樣子活像個在吃醋的男朋友?」
他說什麼?男朋友?
大風與福安聽了,同時一驚,大風不悅,福安害羞,兩人互看一眼,又都急忙別過頭去。
嚴陽看在眼裏,暗笑在心裏,眼珠詭異一轉,決定火上加油。「福安,你剛剛不是說想看我的婚紗設計圖嗎?在我房裏,跟我來吧。」他朝福安眨眼,娘味十足,又親親熱熱的挽她臂膀。
大風目送兩人手挽著手,相攜離去的背影,胸海怒意翻騰。雖然他一再告訴自己,就算放他們倆在房裏獨處,諒那個愛裝娘娘腔的嚴陽也不敢對她出手,但他就是沒來由的感到很不爽。
他不覺邁開步履,跟在兩人身後,一路跟回表弟臥房。
他拉不下臉進去,怕表弟用那種戲謔的眼神看自己,可也捨不得離開,擔心這兩個傻瓜真的給他擦槍走火。
於是,他只好在門外徘徊,不是偷窺房內情況。
嚴陽對福安一一展示自己的設計圖,福安每見一幅,便讚歎一次,笑容燦爛如陽光,誰都看得出來她不是客套,說的是真心話。
嚴陽更得意了,拉著她說長說短,好幾次那雙賊樣的大手都在福安身上吃豆腐,不是請碰她的肩,就是摸她的手。
末了,他甚至說要為福安量身設計一款新裝,嚷著要幫她量尺寸。
他笑著拿來一卷軟尺。「來來來,我幫你量三圍。」
「可是……」福安有些尷尬,粉頰微熱。
「哎呦!你是在擔心什麼啦?」嚴陽手拈蓮花指,沖她不依的點了點。
「怕我吃了你啊?拜託,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我是……」
『那個?』他眨眨眼,暗示自己是同性戀。
福安怔了怔,幾秒後,噗哧一笑。「你都不怕我把這件事洩露出去哦?」
「怕什麼?聰明的人早就看出來了。」嚴陽娘娘的哼。「哪,你過來吧,我得量好的你身材,才能幫你做衣服。」說著,一雙大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來回梭巡,偶爾還小捏一下。「瞧你這麼細皮嫩肉的,我真的好羡慕哩!不管怎樣,女生皮膚就是比男生好,哎。」
「真可惜你不是個女生,對吧?」福安開他玩笑。
「是啊,真可惜。」嚴陽狀若遺憾的歎息。
可惜個頭!大風在門外窺探,氣紅一雙眼,簡直快爆炸,別人或許會被嚴陽的演技所迷惑,他可是一直看得清清楚楚,這個表弟百分之兩百是個異性戀者!
「謝福安,你給我出來!」他一時克制不住,不顧一切的沖進房裏,揮掌劈開嚴陽那雙色迷迷的狼手,拖著福安邊往外走,嚴陽笑嘻嘻的目送。
「喂,你做什麼?放開我!」福安一路被拖到走廊,她驚駭的抗議,用力掙脫他,眼眸因氣惱而明亮。「你今天晚上到底怎麼搞的?有病嗎?」
「誰說我有病?」他怒駁,卻也無法說明一腔難以厘清的情緒。
「那你拉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快說啊!」她催促。
沒事,他只是不想見她跟別的男人相處得那麼愉快,更不希望表弟對她毛手毛腳「你……我警告你……」他嘟噥著說不出理由,冷汗直冒,忽地,屋外傳來大黑一陣陣的神鬼哭嚎,他如蒙大赦。「你的狗在鬼叫什麼?還不趕快去叫它安靜一點!」
「喔。」福安聽見大黑誇張的嚎叫聲,深怕它吵到嚴家人,尤其早早就上床睡覺得嚴爺爺,連忙拾級下樓,趕去院子裏。
大黑焦躁的四處奔竄,偶爾會停下來,對著月亮嗚嗚吠喊,不管福安怎麼勸,都不肯住口。
「怎麼了?大黑,你這樣會吵到別人啊。噓,安靜一點,安靜下來好嗎?」
大風跟在福安身後,見大黑嘴上還叼著一塊咬了一半的巧克力,心下了然。「看樣子它在發情。」
「發情?」她惶然。「可是現在應該不是它發情的時候啊。」
他不說話,嘴角泛出冷笑,而她瞥見大黑抱著跟樹幹,氣喘吁吁的做『壞事』,頓時窘紅臉。
「不好意思,吵到你們家人了。」她細聲細語的道歉。
「你也會覺得抱歉?」他諷嗤。
她鬱悶的咬唇。
「算了,這也沒什麼。」歸根究底又不是她的錯。他假裝大方的揮揮手。「頂多被這條笨狗吵一晚上,我相信大家不會介意的。」諒姑姑他們也不敢對自己種下的『惡果』介意。
「謝謝你。」她感激的望他。「真的很抱歉,你們一家人都對我跟皮蛋那麼好,結果大黑居然還那麼不懂事,吵得你們不能安眠。」
「你真的覺得我們都對你很好?」他揚眉。
「是啊,你們都是好人。」她真誠的點頭,頓了頓,綻開一朵狡黠的笑。
「雖然你嘴巴有時候是有點壞,不過也算不錯啦。」
它是笨蛋嗎?大風不可思議的瞪她。
他從來不是真心對她好,他只是想,既然無法順利送走她,乾脆把她帶回嚴家討那老頭的歡心,至少先確定外人不會來搶這個百億未婚妻,他在慢慢想辦法應戰,這是他情非得已下的決定,不料她竟因此把他當好人,當孝子,簡直令他哭笑不得。
他們一家子都對她沒懷好心眼……好吧,嚴陽算是例外,但就因為嚴陽是真心對她好,他更火大。
嚴陽跟他不一樣,他是從小便要定八寶堂,嚴陽則是早早認定這份家業跟自己無緣,當他在學中藥學管理的時候,嚴陽在玩芭比娃娃,替娃娃做新衣服,所以他現在是八寶堂研發部經理,嚴陽卻是知名服裝設計師。
表兄弟倆很早便立志走不同的路,從不相爭,感情雖稱不上麻吉,但也彼此尊重,偶爾還能一起喝酒打球。
爺爺設下這百億未婚妻的誘餌,姑姑與姑丈固然一頭熱,但他從沒想過,這個一向對繼承家業沒興趣的表弟也可能會加入戰局。
看得出來,嚴陽對福安頗有好感,不然也不會抓著她,賣弄自己的設計圖……Shit!應付三個詭計多端的長輩還不夠,現在連嚴陽都要傷他腦筋是怎樣?
「你覺得嚴陽怎樣?」他突如其來的問。
「嗄?」福安一愣,「他很好啊。」
「很好?」他擰眉。
她不知他 ,爽朗的笑開。「我想我一定可以跟他成為好『姐妹』。」
姐妹?大風陰鬱的眼神忽然一亮,他緊盯著福安,對她完全不把嚴陽當男人的『眼光』相當之滿意。
「記住你說的。」他慢條斯理的警告。「以後只准把他當『姐妹』,懂嗎?」
她不懂。
大風對她的態度,總是令她捉摸不定,有時明明是為她好,言語卻那麼粗率無理,又不許她跟嚴陽太接近,每次只要見他們倆在一起談笑,他臉色就會變得很難看。
嚴陽曾似笑非笑的暗示她,大風很可能是在吃醋,可她不信,那個又傲又拽的大少爺,怎麼可能為她吃醋?光是他口口聲聲那句『鄉下村姑』,就夠她有自知之明了,他絕不會喜歡上自己。
還是別胡思亂想好了,他很可能只是為了孝順爺爺,才勉強對她好而已,她可不能自作多情。
福安強迫自己收束淩亂的思緒,孤身走到嚴家後院角落,這裏有一方草藥圃,據說是大風死去的父親生前種的,由於妻子難產去世,他也跟著鬱鬱寡終,藥圃疏於照料,就這麼處於半荒廢的狀態。
她前陣子檢視過,發現這裏頭藏著不少很不錯的藥材,廢棄了可惜,重新整理過,不僅每天用心照料,也挑出一簍成熟的藥材,帶到附近的早市販賣。
連續幾天,她都背著草藥簍,趁著剛濛濛亮的天光,走到早市擺攤叫賣,剛開始沒什麼生意,後來漸漸有用過的客人口耳相傳,說這裏出了個女神醫,賣的藥馬上見效。
她倒不是貪圖眾人感謝,只是能多救一個人,總是多立一份功德,也才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奶奶。
「……你在這裏幹嘛?」一道銳氣的嗓音自她頭頂落下。
福安仰起臉,映入眼底的,是大風滿臉狐疑的臉龐。「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是我要問你的問題!」他瞪她。「你這幾天每天一大早就不見人影,原來就是來這種地方擺攤?」
「是啊,我看這些藥材廢棄了可惜,想說拿來市場賣,至少還可以賺點錢。」
「你就那麼缺錢?連我們嚴家不要的藥材都撿來賣?」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鬱惱的鎖眉,板起臉。「你以為我是想貪你們嚴家的小便宜嗎?這些錢我等我結清後,自然會算給你。」
他又賞了她的自尊了。大風自嘲的撇唇,一個鄉下村姑,志氣倒是高的很,叫他動輒得咎。
「……而且你以為我拿藥來賣,真的是為了賺錢嗎?」她繼續教訓他。
「不然你想做什麼?」他冷哼。
「你看著吧。」她將一面大大寫著『藥到病除』四個字的布旗遞給他。「這個幫我撐著,快吆喝吧。」
「吆喝?」他愕然。
「不然呢?你打算在這邊當人形立牌嗎?」她沒好氣的睨他。「人都來了,就一起幫我賣藥吧。」
她居然把他這個堂堂嚴家大少當江湖術士來使喚,要他拉下臉沿街叫賣?大風不敢置信的瞪著福安,這女人,好大膽,實在欠罵!
可他卻罵不出口,見她笑盈盈的迎向一個接一個來求教的病人,細心的為他們把脈,望、聞、問、切,每個步驟都不馬虎。
而且,她只收些零星的診療費,意思意思,奉送給病人們的溫柔笑顏,卻是無價。
倏忽過了一個多小時,她沒賺到幾塊錢,倒是送出不少草藥。
怪不得他們一家三口在福滿村過的日子窮得像被鬼抓去似的,以她這種行醫賣藥的方式,會賺到錢才怪。
大風不屑的思忖,在心底不知暗罵幾百遍,嫌她單純又笨,嘴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吧,旺財爺爺應該快起床了,我們收攤吧。」見時間差不多了,福安自然的吩咐她一起收拾。
這女人,真是用他用上癮了!大風怒視她,終於忍不住想開罵,一個中年婦女挽著菜籃,焦急的奔來。
「謝小姐,你等等。」婦人沖過來,彎腰便對福安道謝。「昨天你給我的藥,實在太有效了,你瞧瞧,我這雙富貴手,居然就不癢了,你瞧瞧!」
婦人欣喜的拼命鞠躬,盛讚福安心腸好,醫術高明。
「年輕人,這是你老婆吧?」她又轉向大風。「你們很厲害啊?多虧你們的藥,讓我不痛不癢了,你不曉得,我以前多難受啊!現在總算好多了,謝謝啊,真的太謝謝了!」
婦人好似把大風也算上救命恩人,頻頻稱謝。
這幹他什麼是?大風好不自在,明明不是自己的功勞,卻得到對方滿懷感念,他窘到不知所措,胸臆卻也隱隱漫開異樣滋味。
每個經過福安診治、買到她草藥的人都是這樣的,他們對她都是真心感佩,不是虛言。
她說的沒錯,她賣藥,確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幫助他人。
大風呆站原地,看著福安親切的叮嚀婦人以後應當注意的事項,忽然有些悵惘,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得到八寶堂,自覺為這間公司盡心盡力,但他從沒想過,公司賣藥是為了幫助有需要的人,他只看到每賣出一瓶藥,背後賺進來的金錢利益。
「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出來賣藥了吧?」送走婦人後,福安與他相偕回家,低聲笑問。
「知道,你是出來積功德的,沒想到鄉下人也懂得做慈善事業,不錯嘛。」他譏誚的接話,就是嘴上不饒人,不肯承認自己其實頗有感慨。
「你這人!講話非得這麼機車嗎?」福安惱了,懶得跟他抬杠,自顧自走在前頭,不理他。
他跟在她後頭,沉思的凝視她背影,嘴角,淡淡的噙起一抹連自己也沒察覺的笑意。
「原來他跟你到市場去賣藥了。」數日後,福安偶然對雲高提起這件事,雲高聽了呵呵大笑。「怪不得呢。我還想他哪里不對勁了。」
「他不對勁?怎麼了嗎?」福安急著問,神情掩不住擔憂。
只是變得對工作更認真了。
雲高不吭聲,拈須微笑,這兩天一個他埋在大風身邊的老部屬特地來向他報告,說大風最近比以前跟重視藥品實驗了,到研發中心視察時,還會親手捧起草藥,感受藥材的質感、觸感,以前他只懂得看實驗結果及利益預估報告,現在卻仔細觀察實驗過程,也很關切病人用藥的感受。
「嚴爺爺,你告訴我,大風到底怎麼了?」福安見他久久不語,焦急的追問。
「怎麼?你很擔心他?」雲高笑望她,語帶調侃。
「哪有?」她仿佛也察覺自己表現得太過火了,連忙端正表情。「我才不擔心他,他那麼聰明厲害,哪里需要我擔心?」
聽著說話口氣,酸的哩!看來他這個長孫的確有兩把刷子,很有希望贏得佳人芳心。
他現在只希望大風能對這善良的女孩拿出真心,而不只是為了應付他這個爺爺。「福安,一切就靠你了。」
「靠我什麼?」福安不解。
靠你幫助我那個無血無淚的孫子找回他原有的溫暖人性。
雲高慈愛的凝望福安,拍拍她的手,但笑不語。
第五帖 夢想紙雕屋
「你今天該不會又要爽約了吧?」電話那端,傳來江珍珍嬌膩的的嗓音。
大風正再辦公室,和心腹部屬密謀一出調虎離山的好戲,預備賄賂兩名資深董事在董事會上提議,安排人事部經理與副理,也就是嚴鳳鳳夫婦,到八寶堂美國分公司進行一項人力資源精簡計畫,簡而言之,就是裁員。
嚴鳳鳳為人最愛作威作福,要她去負責裁員,肯定樂不可支,但也會中了他的圈套,因為他在美國那邊準備了一些爛攤子,只要姑姑跟姑丈一去,至少得深陷泥沼一個月,那就不會有人在嚴家壞他好事了。
他正跟心腹精心計畫,女友卻不識相的電話打擾,他不覺有些不耐。「珍珍,我現在在忙。」
「你什麼時候不忙啊?」珍珍難得耍任性,因為大風最近實在對她太冷落。「不管,我今天一定要確認你不會爽約。」
「好吧,你等等。」大風按住手機,吩咐心腹馬上去進行計畫,倆人又確認一些細節,他才回到電話線上。「抱歉,珍珍,今天下午我臨時有事,餐廳我已經訂好位了,如果你想去,位子還是會為你保留。」
「討厭,一個人吃飯有什麼意思嘛!」珍珍懊惱。「你知不知道這已經是你最近第幾次失約了?第三次耶!人家也是很忙的,好不容易空出時間來,你卻放我鴿子。」
「真的很抱歉。」大風雖然頗感歉意,但出口的歉意卻沒多大誠意。
「道歉有用的話,就不必叫員警了。」珍珍喃喃抱怨,頓了頓。「你今天下午到底有什麼事?」
「皮蛋去念私立小學,英文程度跟不上,老頭要我幫他找個英文家教。」
「這種事也要你親自來?」珍珍驚愕,很不高興。「沒錯,大風,我知道你必須想辦法討好謝福安跟她弟弟,但你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話說回來,就是自從他把謝福安姐弟倆帶回嚴家後,他才開始對她爽約的,雖然他聲明自己只是暫且配合爺爺的計畫,表面追求謝福安,而她也贊成他這麼做,但總覺得不安心。「我知道你現在必須把比較多心思放在他們姐弟身上,我也會識大體,不跟你吃醋吵鬧,可是……」
「可是怎樣?」大風好笑的揚春。她現在做的事不就是『吃醋吵鬧』嗎?
「可是你也不能都不理人家嘛。」珍珍放軟聲調,使出撒嬌的嗲功,他知道男人最吃這套。「你知不知道,人家最近男的能夠見到你,真的很盼望能跟你約會耶,我好想你。」最後這句,有些沙啞,似藏著無限委屈。
大風輕笑,明知女友是在跟自己演戲裝哀怨,仍不得不佩服她的手腕。「你還沒收到嗎?」
「收到什麼?」珍珍一愣。
「我的歉意。」
「你的歉意?什麼啊?我不懂……」她話語未落,身旁忽然有同事喚她。
大風透過電話線聽著,知道快遞小弟已經把禮物送到了,而她也從同事手中接過,,跟著響起一陣純女性的驚歎。
「好漂亮!這串粉紅珍珠項鏈真的太美了,好有品位,剛好襯我的膚色。」她壓低嗓音,似乎怕周遭好奇的同事聽見。「謝謝你,我好喜歡。」
「喜歡就好。」大風調侃。「這樣我的道歉有沒有用,還需不需要叫員警來?」
「討厭,你幹嗎這樣笑人家嘛。」珍珍嬌嗔,顯然芳心大悅。「好吧,既然這樣,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下次不准再放我鴿子了喔。」
「恩。」大風漫應,掛電話後,對著手機冷笑。
女人,都是這樣,你人不到沒關係,禮物到就好,不夠誠意無所謂,有錢最重要。
會有誰,是例外嗎?
「皮蛋,不准再打電動了!」三番四次勸不聽,福安動手搶走弟弟手上的遙控器。「你知不知道學校老師打電話來說,你程度都跟不上同學?還不趕快多用功加油,整天只曉得玩!」
「可是我要玩,我要玩嘛!」皮蛋見最愛的遊戲機被搶走,躺在地上賴皮的哭鬧。「我不喜歡上學,也不喜歡唸那什麼英文,那些字母我都不認識,好難哦!」
「我知道很難,所以才要你用功讀書。」福安哄弟弟。「哪,你跟姐姐進房間,姐姐教你唸英文好不好?」
「呿。」皮蛋很不給面子的噗哧一聲。「姐你自己英文都懶到家,還敢說要教我?」
福安被弟弟一槍打中弱點,臉黑黑,超尷尬。
「我才不要唸英文。」皮蛋抹眼淚,坐起身,挖一口擱在一旁的霜淇淋筒,忽的呸一聲,拉高嗓門喊。「阿寶叔,阿寶叔!」
「是,皮蛋小少爺,請問有什麼吩咐?」阿寶叔是大風安排來專門服侍皮蛋的傭人,所有皮蛋提出的要求,他都必須盡力滿足,一開始皮蛋對他很是尊敬,不敢造次,但日子混熟了,漸漸會擺出主子的架勢。
「阿寶叔,我明明說要瑞士巧克力口味,你給我的這是什麼?這是巧克力,不是瑞士巧克力,很苦耶,我不吃,你拿走!」
「是,對不起,皮蛋小少爺,是我弄錯了。」阿寶叔鞠躬道歉。
「還不快去買新的來?」皮蛋頤指氣使的下令。
「是。」
這算什麼?福安旁觀這一幕,簡直快氣暈,她弟弟什麼時候變成這種氣勢淩人的小鬼頭了?以前他縱然有時過分活潑調皮,至少貼心可愛,現在呢?居然學會用這種口氣跟大人說話?
「誰說你跟人說話可以這麼不懂禮貌的?」她厲聲教訓弟弟。「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有什麼關係?大風哥哥說他是專門給用的傭人……」
啪!
福安一巴掌打在弟弟臉上,皮蛋吃痛,下意識的捂住頰,一時驚嚇過度,也忘了哭,只是呆呆看著姐姐。
「你給我起來,跟我走!」福安拉起弟弟。「我們今天就收拾行李,我不會讓你再住在這裏了。」
「姐,姐……」皮蛋這才驚覺事態不妙,哇哇哭泣。「你不要生氣嘛,是我不好,我不對,我們不要走好不好?我喜歡這裏,喜歡大風哥哥跟嚴爺爺,他們都對我好好……」
「就是因為他們都太寵你,才會把你慣成這種小壞蛋!」福安忿忿然,氣紅雙眼。「我寧可我們回去住以前那件小房間,至少你還乖一點,還是以前那個討人喜歡的皮蛋,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
「你瘋了嗎?」一道訓斥的嗓音募得劈落。「這裏住得好好的,幹嘛走?」
是大風,他剛剛到家,便撞見姐弟倆爭吵的一幕,原本不打算插手,不料福安竟拖著弟弟要離開嚴家。
「當然要走,皮蛋變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在這麼下去,他會墮落的,那我……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奶奶?」說著,福安一陣傷心,嗓音微微哽咽。
大風不可思議的瞪她。「就為了怕皮蛋變壞,你寧願回去擠那間小房間?」那種見鬼的地方,是人住的嗎?
「對,我要回去。」福安堅定地回話,再次拉住弟弟的手。「我們走!」
「不要啦,姐,我不要走,我喜歡這裏,大黑也喜歡,我們別走啦,嗚~」皮蛋聲聲哀泣,福安就是狠心不理,拖著弟弟回房打包行李。
大風怔忪的瞪著這一幕,他不敢相信有人竟可以灑脫的放棄這種榮華富貴的生活,卻好似又不太感到意外。
畢竟他從認識福安依賴,她一直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慢慢懂得,她不是一個可以用金錢收買的女人。
「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皮蛋的哭鬧聲驚動了嚴雲高,匆匆趕來皮蛋臥房,見福安竟在收拾行李,大驚失色。「怎麼了?福安,你要去哪里?」
「爺爺,她說要帶皮蛋離開。」大風搭腔。
「什麼?你們要走?」雲高驚駭,連忙握住福安的手。「為什麼要走?是你不喜歡我這個老頭子嗎?是我哪里對你們不好嗎?」
「不是的,嚴爺爺。」福安怕老人家難過,焦急的解釋。「您對我們很好,我也喜歡您,可就是因為你們太好了,皮蛋都被寵壞了,這樣下去,他會變壞的。」
「原來是這樣,這是小事嘛,小孩子就是要教,才會學乖,不是嗎?」雲高忙著勸她。「你下不要太激動,有什麼事慢慢跟皮蛋說,別說要走啊,皮蛋留在這裏,吃得好穿的好,又可以上好學校,不是對他的未來比較好嗎?」
「沒錯,皮蛋在這裏是不愁吃穿,要什麼有什麼,可他忘了惜福,忘了這些都不應該是白白得到的。」福安凝望雲高,痛楚的低語。「奶奶以前曾經教過我們,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福氣與安康,她要我們知福惜福,要懂得感恩,我不能違背她的教導。」
「是嗎?原來春香這麼說過啊。」雲高聽了,感動得紅了眼。「我就知道她是個好女人,才會教出像你這麼善良的好孫女。」他拍拍福安的背,安撫她。
「你別著急,相信春香知道你跟皮蛋現在過得很好,黃泉有知也會安心的,至於皮蛋,我答應你以後不會那麼寵他了,我也會讓阿寶盯著他乖乖做功課,還有大風,他會幫皮蛋請個英文家教,幫他補習英文。」
「家教?」福安疑惑的望向大風。
他點點頭。「我已經面試了幾個,還找不到滿意的,不過應該很快就會找到。」
「那就謝謝你們了。」福安伸手壓了壓眼眸,忽然覺得因此哭泣的自己很丟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雲高呵呵朗笑,又安慰她跟皮蛋幾句,才緩緩離開,大風掃了正抱在一起的姐弟倆一眼,跟在爺爺身後,進了書房。
「有事嗎?」雲高看出孫子有話想說。
大風凜著臉,眼神複雜。「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太假惺惺了一點?」
「假惺惺?」雲高挑眉。
「有錢也買不到福氣與安康,你真的相信福安奶奶的那一套嗎?還在她面前表現得那麼感動的樣子!」大風不屑的冷哼。「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教我們的啊,你說,金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
「是啊,我以前是這麼說過。」雲高歎息。「不過我現在才曉得,我錯了。」
大風擰眉。「你說什麼?你錯了?」
「是,我錯了。」雲高坦然回迎孫子充滿懷疑的眼神。「看到福安,我才明白自己以前錯的有多離譜。」
這老頭以前一直告誡他金錢萬能,還玩了不少花招逼他相信,從小到大,他不知因此嘗了多少苦頭,終於變得無情冷酷,成為老頭眼中的頭號接班人,結果現在老頭居然說自己錯了?這算什麼?
怒火熊熊,在大風胸口灼燒,他憤恨的瞪著眼前的老人。「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些鬼話嗎?你才不會認錯,你從來就不是會認錯的那種人!」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不過福安這孩子確實改變了我。」
「所以你才會提出那什麼八百億新娘的鬼提議嗎?」大風氣惱的低吼。
「我相信福安會為我們嚴家帶來新氣象,能娶到她的人肯定有福氣。」雲高頓了頓,望向孫子的眼眸隱含挑釁。「我想你應該辦得到吧?」
他當然辦得到,這世上沒有他嚴大風辦不到的事!
「如果這是你的遊戲規則,好,我玩!」他嗆聲。「我保證得到福安的芳心,把她娶到手,這樣你總可以把八寶堂交給我了吧?」
「如果你辦的到,我當然沒話說。」雲高若有深意的微笑,從桌上拿起一張邀請函。「這是今天送到的,是小學同學會的邀請函,你如果想追求福安,就帶她去參加吧,讓大家好好見識咱們嚴家未來的兒媳婦。」
明知他最恨小學那班同學,這老頭偏要他帶福安去參加,是打算玩什麼花樣?大風狐疑的眯起眼,瞪了爺爺片刻,不悅的搶過邀請函。
不管玩什麼,為了八寶堂的繼承權,他都一定要贏!
「要我跟你一起參加同學會?」
福安驚訝,結果大風遞來的邀請函,封面燙金邊,浮印小學校徽,看來高貴不凡,絕對是貴族名校的手筆。
「下個禮拜六,你應該有空吧?」大風語氣霸道,眼神卻莫名地似有些陰鬱。
「有空是有空,可是……」她抬眸望他。「為什麼找我?」
「這種場合都是攜伴參加的。」
這不是她的問題,她想問的是,為何他不找別的女人,偏偏要她陪他一起去?
這算是一種約會嗎?她能把這當成約會的邀請嗎?他願意帶她去見自己的小學同學,至少表示對她……有相當程度的好感吧?
福安募得心跳加速,芙頰淡染紅霜,明眸瑩亮,一時竟顯得清婉動人。
大風一窒,不懂這種女兒家的羞態為何會讓自己?時忘了呼吸,比她漂亮嫵媚的女人,他見多了,從來不曾有如此異樣感受。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他嗓音變粗。
「好啊。」她輕輕點了點頭,羞澀的斂眸。
「那就跟我走。」他忽的牽起她的手。
她感覺到他大掌的文圖,心韻更亂。「去哪兒?」
「去買衣服!」他笑笑的掃她一眼,似嘲非嘲。「你不會想在我同學面前,穿這種村姑裝吧?」
於是,大風開車載福安來到市區一家精品店,店經理領著幾名店員親自來招待,為她換上一套又一套名牌華服。
而他悠閒地坐在沙發上喝咖啡,一面不客氣的指揮她轉身、拜Pose,肆意評鑒。
福安在更衣室內,偷偷的翻標籤,發現每一套衣服價格都貴得驚人,足足是平民老百姓好幾個月的薪水。
「大風,我們去別家吧。」她悄悄附在他耳畔說道。
「為什麼?」他蹙眉。「你不喜歡這家的衣服?」
「不是不喜歡,是太貴了,我買不起。」
「你是陪我參加同學會,當然是有我付錢。」
她不說話,嚴肅的看著他。
「不會是又要跟我講鼓起了吧?」他無奈的翻白眼。「難道你寧願顧骨氣,也不管我的面子?」
「不是這樣,我知道什麼樣的場合,就該穿什麼衣服,我也知道你那些小學同學肯定個個都是大有來頭,每個都出手闊綽,可是……」
「可是怎樣?」
「一定要穿這麼貴的衣服嗎?」她顰眉。「我不明白這些衣服不過是掛個牌子,價錢就要這麼貴?這些布料有特別好嗎?剪不破穿不爛嗎?鞋子一雙要幾萬塊,穿上了難道就能飛嗎?還有那個皮包,一個要十幾萬,太誇張了吧?又不是裏面住了個神燈精靈,可以滿足你三個願望。」
聽她一番碎碎念,大風忍不住爆笑,爽朗的笑聲震動了周遭的店員,紛紛投來好奇的注目。
福安頓時超尷尬。「你笑什麼啊?拜託你,不要笑了,人家都在看耶。」
「你也會覺得丟臉?」他駭異的瞪她,笑意仍無法自抑的湧上嘴畔。「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說的那些話,真的很好笑,我從來沒聽人這麼說過。」
「難道我說的沒道理嗎?」她鬱悶的嘟嘴。
有道理,十分有道理,但資本社會就是這樣運作的,一張名牌就代表了一切,就像他八寶堂小開的身份,就代表財富地位,女人爭相競逐。
但她肯定,不是這麼想的吧?
大風凝視她,眼神不知不覺帶了幾分他從不曾給過任何人的溫柔。「不准你再看標籤了。」
「什麼?」她不懂。
「以後跟我出門,不准你看價格標籤,我要你買什麼就買什麼,吃什麼就吃什麼。」他專斷的命令,自認為這是在寵溺福安,但聽入她耳裏,只覺得他是個姿態蠻橫的大男人。
「你把我當成隨你呼來喝去的寵物嗎?」她氣憤的斥他。
「我是為你好!」他惱了,為何她總是把他的好意當驢肝肺?
「我不用你這種好意。」這種不知體貼、只滿足個人私心的『好意』,傷她自尊,更傷她的心。「那天要穿的衣服,我會自己想辦法。」
撂下話後,她挺直背脊,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怒火飆升,幾乎氣到吐血——這女人,算她狠!
福安負氣離開精品店,來到熙來攘往的大街,一時卻不知何去何從,喇叭聲忽的響起,他轉頭一看,瞧見一個俊美的男人 正探出車窗,笑著朝他揮手。
「你是……韓東傑!」她驚喜的迎向他。
「是,福安小姐誒,好久不見了。」他開門下車。「你最機好嗎?大風那傢伙帶你回嚴家後,沒對你怎樣吧?」
「他是沒對我怎樣啦。」福安咬唇。「不過我們剛剛才吵了一架。」
「你們吵架?」東傑挑眉。「為什麼?」
福安將方才兩人爭論的過程轉述給東傑聽。「他大概覺得我很不知好歹吧?可他也太過分,簡直把我當寵物似的。」
東傑笑望她,慢條斯理的問。「他想寵你,不好嗎?」
她差點嗆到,臉頰燒燙。「你搞錯了,我才……我不是那意思啦。我不是說他寵我,是說他根本拿我當沒人格的人,什麼叫做不准我看標籤,他叫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他以為他是誰啊?那麼拽!」
「你不喜歡他對你拽嗎?」
「難道你覺得他應該這麼拽嗎?」
「那倒也不是。」東傑涼涼的笑。「我只是覺得他對你這種『拽』,嚴格來說,算不上是真的『拽』。」
「那是什麼?」福安哼氣。
「他只是希望你那天看起來很漂亮吧。」東傑為麻吉說話。「你知道嗎?他那些小學同學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只要抓到你一點小辮子,就會像禿鷹一樣圍剿你。」
「不會吧?」福安駭然睜大眼,忽的緊張起來。「那該怎麼辦?我不會……丟他的臉吧?」她垂落視線,打量自己的穿著,說得好聽是『樸素』,難聽一點就是『土氣』,而且就算穿著打扮能改,她身上也尋不出一絲淑女氣質。「我看我還是別跟他去好了。」她失落的低喃。
「沒想到你是那麼容易退縮的女孩子。」東傑激她。「看不出你那天還曾經為我引開那些追殺我的人。」
福安抿唇不語,她當然不想承認自己怯懦,但她更不想因為自己,造成大風在老同學面前難堪,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男人……
「這你別擔心,我可以幫你。」東傑看穿她的思緒,笑著遞給她一張名片。「有什麼問題隨時Call我,看你是想學美姿還是美儀,我都可以安排。」
「你真的願意幫我?」福安接過名片,開心又感動。「謝謝你,謝謝!」她一再道謝,甚至激動的握住東傑的手。
「呃,福安小姐,我是不反對你握的手拉,畢竟蠻舒服的,不過……」東傑諧謔的眨眼,往福安身後弩弩嘴。「某人好像即將要大暴走了。」
「誰?」福安回眸,這才發現大風黑著一張臉,站在兩人身後,也不知聽到多少對話。她微窘地鬆開東傑的手。「你什麼時候來的?」
大風狠瞪她一眼,沒搭理她,逕自拽著麻吉臂膀,將他拉到一邊『理論』。「你這是在幹嘛?為什麼要給福安名片,要她跟你聯絡?你對她有什麼企圖?」
這是在吃醋嗎?東傑嗅了嗅,感覺到空中一股嗆鼻的酸味,暗自竊笑。「我說麻吉,對她有『企圖』得人,應該是你自己吧?是誰跟我說,為了八寶堂的繼承權,絕對會利用她到底?」
「你……」大風聽出好友語帶嘲弄,好懊惱。
東傑若有所思的望他。「你到現在,還是這麼想嗎?」
「當然!」他沒好氣的回應。
「她是個好女孩,你確定要這樣玩弄她的心嗎?」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她的樣子,好像喜歡上你了。」
「什麼?」大風震驚,回頭望向遠遠站在一邊的福安,她也正盯著他,面帶擔憂之色,他心跳如擂鼓,一時不知所措。
他的確是盤算著得到福安芳心,這陣子極力討好她弟弟跟她,正是因為有所圖,但當得知她有可能真的喜歡上自己的這一刻,他卻莫名地有些心慌。
「你心動了吧?」東傑笑著試探。
「怎麼可能!」他駭然否認。「我只是為了……得到八寶堂,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八百億的身價,像她那種鄉下丫頭,我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所以你真的打算利用她到底?」東傑皺眉。「你真忍心這樣欺騙她?」
「為了八寶堂,要我出賣靈魂都可以!」大風怒嗆。「這件事你別管。」語落,他忿忿然轉身,拉著福安離開。
東傑目送兩人,不禁為福安的未來感到憂心忡忡,就算大風是他的好麻吉,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傷。
因為,她是那麼好的女孩。
精品店爭吵過後,福安與大風陷入長達數日的冷戰,福安依然對大風有氣,大風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雖說大風在東傑面前誇下海口,為了八寶堂要他出賣靈魂都可以,但他其實根本不知該怎麼對福安『下手』。
對別的女人,他只需要送花送珠寶,帶她們到名牌精品店逛,再隨口哄幾句,她們便會乖乖偎到他懷裏,臣服於他,但對她,這套完全行不通。
他偶爾說錯話,她便會露出受辱的神色,他想寵她,她還嗆自己不想當寵物。
真可惡!怎麼會有這麼難搞的女人啊?不過是個村姑,拽什麼拽?
大風愈想愈抓狂,但拽拽的他想破頭也想不出好辦法,只好勉強自己放下身段,虛心向理應是最瞭解福安的皮蛋請教。
「姐姐啊,我也不知道姐姐喜歡什麼耶,她就喜歡草藥啊。」
問題是,他總不能送她草藥吧?大風眼角抽搐。「你想想,她還有沒有喜歡別的東西?」
「嗯。」為了回報他平日的恩情,皮蛋歪頭很認真、很用力的想,終於想到一個。「對了,姐姐說過,她的心願是為我們一家三口蓋一間舒服的房子。」
「房子?」
「是啊,因為我們以前山上的房子又會吹風,又會漏水,老是修不好,所以姐姐才想賺錢蓋一間新房子。」
她想要房子?他總不能買一間送她吧?他可以想像,若是他真的買一層公寓送她,她肯定會露出那種討人厭的受傷表情,然後冰冷地拒絕接受。
不行,這份禮物絕對不能花太多錢,而且多跟少還得依她那種「鄉下」標準來衡量。
大風蹙眉深思,驀地,腦海靈光一現,既然不能送真的,他乾脆就送送假的!
決定後,他立即打電話。「喂,珍珍,你知道以臺灣有什麼有名的紙雕師傅嗎?」
「紙雕?」珍珍愕然,「你要幹嘛?」
「我想請師傅做一間紙雕屋,要送人的。」
「送誰?」珍珍覺得奇怪,這種小孩子的玩意,誰會想要?「該不會要送謝福安的弟弟吧?」
「是給福安的。」
「你要送謝福安紙雕屋?」珍珍失笑,「這種東西不能用又不能吃,她會想要嗎?」
「你不知道,她就是這種人,跟一般女人不一樣。」大風不耐。「你別問那麼多,你到底有沒有門路介紹我師傅?」
「我是可以幫你問我同事啦。」
「那就好,交給你了。」語落,大風就要掛電話。
珍珍連忙阻止他。「喂,我們這麼久沒說話了,你就這麼掛了啊?」她不滿地抿唇,想起今日他難得call她,居然還是為了打禮物給福安,更不開心。而且他說的那句謝福安跟一般女人不一樣是什麼意思?意思是跟她不一樣嗎?在他心目中,謝福安那麼特別?
珍珍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女人的本能教她豎起戰鬥的尖刺。
「你還想說什麼?」大風顯然就是很想掛電話。
珍珍驀地感到受傷,深吸口氣。「你上回不是說要幫謝福安弟弟找英文家教嗎?找到沒?」
「還沒有。」
「那不用找了,我就是。」
「什麼?」大風一愣。
「我決定到嚴家英文家教。」珍珍笑著宣佈。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我會暫時申請休假,如果老闆不准,要我辭職也無所謂。」珍珍豁出去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到嚴家看住自己的男人,以免他變心。
「你這是不信任我?」大風不笨,自然猜出她的用意,語氣變得很危險。
珍珍心跳一停,怕男友真的發怒,連忙甜美地假笑。「你別這麼說嘛,人家只是想幫你,有我在一旁敲邊鼓,你一定能更快追到福安,這樣不好嗎?」
大風凜唇,半晌,才沉聲撂話。「隨便你,要來就來!不過到時候可別怪我害你丟了主播的工作。」
「那就這麼定了。」
在大風的安排下,珍珍順利進了嚴府擔任皮蛋家教,當紅女主播竟來應徵家教,府邸上上下下都覺得奇怪,雲高也有所懷疑,但既然是孫子引薦的,他決定暫且不吭聲。
雲高不反對,讓珍珍宛如打了一針強心劑,她裝甜賣可愛,跟嚴府上下每個人打關係,連對傭人都很有禮貌,對福安更是親熱猶如姐妹,經常拉著她閒聊,談些女人私密。
福安不疑有它,不僅對珍珍倍感親切,還很高興皮蛋找到一個溫柔聰明的英文教師,她叮囑弟弟一定要用功讀書,不可以讓老師失望。
一家人幾乎都被珍珍收服了,傭人們都喜歡她,覺得她又漂亮又有氣質,連嚴鳳鳳也贊她嘴甜,除了大風,只有嚴陽看出她來意不善。
「我說。你是來見是我表哥的吧?」
夜晚,嚴陽籍口有問題請教新來的『英文老師』,約珍珍到庭院,在月光下對坐,開一瓶紅酒,淺酌『談心』。
「什麼監視啊?」珍珍舉起酒杯,斂眸啜飲,掩飾自己算計的眼神。「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才怪,江主播。」嚴陽輕聲笑。「別人可能不知道你跟我表哥什麼關係,我可是清楚得很。」
「我想嚴二少爺一定是誤會了。」鎮鎮故作矜持,朝他嫣然一笑。
「我真是太佩服你了。」嚴陽拿出一條絲手帕,作勢抖了抖。「瞧你這幾天在我家演的這出戲,奧斯卡金像獎該頒給你一座小金人,不過不是最佳女主角,而是女配角。」
「什麼意思?」珍珍聽出嚴陽語氣裏的嘲諷之意,神色一冷。
「意思就是,你充其量也只是大風生命中的配角而已,永遠當不成女主角。」語落,嚴陽募得以手帕掩唇,做出一副自己無意間說錯話的『嬌態』。「抱歉啦,珍珍小姐,你知道我沒惡意。」
珍珍倒抽口氣,簡直被他氣得半死,她霍然起身,背對他,努力鎮定澎湃的情緒。他這是激將法,就是要逼她承認自己的用心,可她江珍珍是何等人物,豈會輕易中計?
他絕不能上他的當!她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腦海走馬燈似的跑過一幅幅陰暗的畫面——她是私生女,她媽媽是人家夫妻的第三者,是人們口中輕賤的情婦,她從小便因為這樣的身份受盡鄰居同學的欺淩,連親生爸爸死了,也分不到遺產,得到的只有爸爸家人無情的訕笑。
她是私生女,她媽媽是賤女人,她們母女倆根本不不該存活在這世界上,怎麼還有臉去要錢?
她是私生女,沒人要的私生女……
一念及此,珍珍倏地咬緊牙關,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她不是沒人要的私生女,更不是誰生命中的配角,她是江珍珍,唯一的女主角!
她傲然揚起下巴,回過身,朝嚴陽投去堅毅的一眼。「如果你以為這樣侮辱我,就會讓我退縮的話,那你就錯了,我做事一向是勇往直前,絕不後悔。」
「是嗎?」嚴陽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眼神閃過異樣,片刻,她微微一笑。「你想勇往直前,我是沒法阻止你,不過你記住,我會盯著你,你要是敢傷害福安,我不會讓你好過。」
「哼。」她故作不屑地別過頭。
正當倆人在庭院裏僵持著,福安笑盈盈的出現。「你們在這邊聊什麼?」
「沒什麼?」珍珍一震,連忙擺出和善的笑容,迎向福安。「是嚴二少爺說,要教你跳舞。」
「教我跳舞?」福安一愣。
「是啊。」珍珍惡作劇地撇向嚴陽。「他說嚴大少爺要帶你去參加同學會,很擔心你萬一不會跳舞,到時會出糗。」要這個娘娘腔個女生跳舞,他肯定很受不了吧?
「是這樣嗎?嚴陽,你真的願意教我跳舞?」福安臉色一亮,很開心。
「你是我的好姐妹,我當然樂意幫忙,不過我想有個人比我跟適合做你的舞伴。」嚴陽眨眨眼。
「誰啊?」
「就是站在你身後那個人。」
福安愕然回眸,這才察覺大風不知何時也來到庭院,正陰沉的看著他們幾個人,雖然倆人現在已經不冷戰了,但她見到他仍是不自在,一直可以躲著他。
「你別亂說,嚴陽,他才不會想……跟我跳舞。」她??低語,想逃開。
大風卻不由分說的握住她的手。「誰說我不想?我們來跳。」他挑釁的盯著她,目光灼灼。
她頓時臉紅心跳。
旁觀兩人四目相凝的曖昧,珍珍又妒又惱,想說些什麼破壞氣氛,偏偏嚴陽搶先一步,命令傭人放音樂,朝她深深一鞠躬。
「江主播,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他嬉笑的問,藉此牽制她,不讓她有任何機會搗蛋。
珍珍明知他不懷好意,但也無可奈何,只好將手遞給他,眼睜睜的看著大風擁著福安在另一邊翩然起舞。
福安的舞技果然有夠糟,雖然有大風指導仍是踩了他好幾腳,踩得他不得不變臉。
「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他沒好氣的質問。
「我幹嗎要故意踩你?」他又羞又惱。「我……我是真的不會跳舞,如果你覺得麻煩,那我不挑好了。」
「你給我回來!」他用一個華麗的旋圈硬把她拉回自己懷裏,黝亮的眸俯望她。「你的自尊到底用什麼做的?說你幾句就不高興?」
「你是在笑我嗎?」她咬唇,覺得他的眼睛閃爍的太明亮,很像是嘲弄,害她一顆心噗通噗通跳。
「為什麼躲著我?」他不答反問。
「嗄?」
「別裝傻,這幾天我幾乎都見不到你,早上出門你還沒起床,晚上就算我趕得及回家吃晚餐,你也都是隨便吃幾口,就匆匆回房。」
「我哪有躲你?」福安臉紅紅的辯解。「我最近忙著照顧嚴爺爺,要種草藥,要盯皮蛋做功課,是真的很忙,還要跟東傑……」
「跟東傑做什麼?」他打斷她,神情不快。
「我到他那邊……上美姿美儀的課。」
「美姿美儀?」
「嗯。」她窘迫的別過頭。「他說你的小學同學都是些豺狼虎豹,很挑剔的,我怕萬一我不懂禮數,丟你的臉。」
他緊盯她。「你是怕我丟臉,才去找東傑幫忙?」不是因為單純想親近東傑?
「不然呢?你以為我幹嘛沒事找事做?」福安嬌嗔的反駁,頓了頓。「還是你已經不想找我去同學會了?」她這幾天一直在想,說不定他那天的邀請只是一時糊塗,說不定他早就後悔了,只是不好意思跟她開口。「如果你找不到人,其實可以問問珍珍,說不定她願意陪你去……」
「為什麼要珍珍?」他擰眉。
「我是想……她比我漂亮多了,又比我常參加那種社交場合,所以……」
原來只是純粹自卑而已。知道福安並未懷疑自己跟珍珍的關係,大風松了一口氣,但轉念一想,又有些著惱。「我不要別的女人陪我去,就是要你!」
她震住,愣愣的看他,半天,才輕輕點頭。
「喔。」
喔什麼喔?這就是她的反應?「我警告你,不許給我搞自卑,也別說什麼自己不漂亮,會給我丟臉之類的,反正我已經約了你去,你就得陪我去。」
還真是個拽透了的大男人啊。福安凝望他傲慢的表情,不知怎的,這回一點也沒因他的獨斷而不高興,反而覺得似乎有些……竊喜。
因為他說不要別的女人陪,只要她。
「我知道了。」她垂斂眸,偷偷揚唇。「對了,衣服的事你別擔心,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自己去買的?」他問。
「是嚴陽。」她嫣然一笑。「他上回不是說要幫我做衣服嗎?昨天他送了我一件好美的禮服,還綴著亮片呢,他說我可以穿去參加同學會。」
「嚴陽親手做禮服送你?」大風不爽的瞪著她燦爛的笑顏。
「是啊,他真的對我很好,對吧?」
對個頭!他鬱悶的瞪她,他幹嘛為了嚴陽笑成這幅傻樣?「我也有禮物送你!」慎重強調。
「什麼?」她愣住。
「你跟我來。」他募得扣住她手腕,不管嚴陽他們在後頭喊,逕自拖她回他房間。「那個,送給你。」
福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窗臺上,立著一座紙雕屋,在燈光輝映下,格外精緻可愛。她屏住呼吸,慢慢的走過去,小心翼翼的伸手觸摸。
他跟在她後頭,一面粗聲解釋。「皮蛋說的你心願就是幫一家人蓋間新房子,我想你一定不高興我送你真的房子,所以……」
「所以就做了一間紙雕屋送給我?」她回眸望他,目光閃閃。
他被她看得頗不自在,清清喉嚨。「我也很想說是我親手做的,不過這設計圖雖然是我畫的,可是房子……是請一個紙雕師傅幫忙做的。」
說著,大風不覺感到懊惱,論誠意,這下他好像輸給嚴陽了。
可她卻顯得很驚喜,像少女似的雙手交握,眼露崇拜之情。「這設計圖是你畫的?謝謝你!大風,我好喜歡,這屋子好美,好可愛,就跟我夢想中的一樣。」
「真的嗎?」看她如此開心,他的心跳仿佛也加速。「比起亮片禮服,你有更喜歡這個紙雕屋嗎?」他說話的口氣,像小孩在跟自己表弟爭寵。
「對,我更喜歡這個,因為這才是我的夢想。」她直率的滿足他的虛榮心。「謝謝你,大風,我真的、真的好喜歡。」
她深深的凝睇他,忽地踮起腳尖,在他頰畔印下一吻,然後像是害羞了,飛快的轉身離開。
他目送她翩然如蝶的身影,右手怔怔地撫上自己的頰,感受她烙下的暖意。
第六帖 公主卸心防
終於到了同學會當天,在嚴陽的協力之下,福安換上了他親手設計的亮片禮服,化了淡妝,秀髮優雅的挽起,露出一截曼妙的脖頸,豐滿的胸前落著一串低調奢華的彩寶項鏈。
當她從嚴家樓梯走下的那一刻,大風只覺得自己心跳似乎漏了好幾拍,差點因震驚而停止。
不會吧?這鄉下妹打扮起來竟如此清麗動人,不失嫵媚,他是不是看錯了?
但很快地,穿不習慣高跟鞋的她稍稍絆了一下,他及時展臂,笑著將搖搖欲墜的她收進自己的懷裏。
「所以說人還是不要做自己不習慣的事。」他低聲揶揄。
「你說什麼?」她怒目瞪他。
他只是呵呵直笑。
兩人帶著雲高及嚴陽的祝福,在珍珍掩不住妒意的視線下,相攜踏出嚴家大門,上了大風的愛車,直奔同學會場。
福安謹記東傑的警告,打起全副精神,應付這種她初次面對的場合,果然如凍結所說,大風的同學個個都是來自上流社會的公子小姐,一個比一個精明勢利,表面上和樂融融,私底下暗自較勁,誰都不肯在氣勢及排場上輸人。
除了自己的地位成就,身旁的伴侶也是比較重點,比誰的男友有錢,比誰的女友漂亮,比誰跟誰站在一起最像一對才子佳人。
福安伴在大風身邊,承受一道道批判評估的目光,領教一句句夾槍帶棒的言語,雖是拼命告訴自己要微笑,要端莊有禮,卻仍忍不住感到疲倦。
這種社交場合,真的好虛假,若不是東傑事先傳授過她應對之道,她幾乎都要瘋了。
「你表現得很不錯嘛。」就連大風也感到意外。「沒想到你也學會這麼虛偽的說話。」
「這都要謝謝東傑。」福安歎氣。「如果不是他先幫我打了強心針,我一定沒辦法。」
大風冷哼,胸口不絕泛起一絲醋味,淩銳的眸光掃視周遭。「說到東傑,幾天場子裏好像來了不少他的人。」
「什麼?」福安不解。
「你沒發現那些調酒師跟侍應生都怪怪的嗎?」大風話語才落,一個侍應生送香檳來,戲謔的朝兩人眨眨眼。
福安愕然睜眼。「東傑?!」
「哈嘍。」東傑瀟灑地擺擺手。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看看自己的教學成果怎麼樣了,果然是名師出高徒,你厲害,我更厲害,哈哈哈~~」東傑得意地笑。
福安不禁也笑了,感激他特別前來情義相挺。
只有大風笑不出來,他這個麻吉對福安也好的太過頭了吧,教人懷疑是否對她著了迷。
「怎麼?你吃醋?」東傑看透他思緒,附在他耳邊不懷好意的低語。「吃醋的話就對人家好一點,不然我可要搶走她嘍。」
「你敢?」他眯起眼。
「也不想我混哪里的,有什麼不敢?」東傑才不怕他威脅,笑嘻嘻地拍他的肩。「我不打擾了,接下來你自己好好努力吧!」
大風奉送麻吉一記白眼,福安不了他為何看來如此不悅。「怎麼了?你好朋友來幫忙,你應該高興啊。」
「幫忙?」大風冷嗤。「他不攪我的局就好了。」竟敢預告要搶他的獵物?
「攪什麼局?」福安不懂。
大風當然不能解釋。「喝你的香檳吧。」
「喔。」福安聳聳肩,不再多問,啜一口香檳,幾個大風的 忽地迎面走來,將兩人團團包圍。
「請問謝小姐家裏是做什麼的?」其中一位男同學首先代表大家查她身家。
「我家?」福安一凜,搬出東傑教她的說辭,模淩兩可地回答。「恩,算是做草藥的吧。」
「那不就跟大風他們家一樣了?」男同學點頭,狡黠的瞥大風一眼。「怪不得你們會交往,這也算是一種同業結盟。」
「那請問謝小姐現在在哪里高就呢?」另一個女同學問。
「我在當看護。」這題福安答得老實,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能說。
但一干同學聽了,顯然覺得這職業很低賤,面面相覷。「看護?!」
「因為我爺爺最近身體不好。」大風連忙替她掩護。「所以福安現在住在我家,幫忙照顧我爺爺。」
原來是這種看護啊,眾人點點頭,總算釋然。
「都住進家裏去了,這麼說兩位應該名分已定嘍?真是恭喜啊!」
大夥兒頻頻道喜,福安聽了,很尷尬,但大風不開口否認,她也只好默不作聲。畢竟這是他的場子,她這個女伴只要負責笑臉迎人就好。
「對了,謝小姐想不想聽聽你男朋友小時候的趣事?」某個男同學忽然開口,此話一出,大家好像都有默契,知道他要說什麼,一個個眉開眼笑。
大風見同學們神情詭異,料到他們想給自己難堪,胸口怒火中燒,表面卻強裝鎮定。
福安沒察覺情況有異,還單純的追問。「什麼趣事?」
「老實說,有一陣子我們大家都以為大風家很窮呢!」
大風家窮?福安愕然,掃視大風一眼,他不吭聲,表情冷淡。
「你也很難相信吧?我們也不信,堂堂八寶堂的孫少爺那時候幹嘛裝窮啊?每天都穿那種夜市賣的破爛球鞋來上學,身上穿的、用的也都不是名牌,有一陣子我們還聽說他遲交學費。」
同學們說話的口氣超機車,福安很為大風難過。「怎麼會這樣?」
「是啊,怎麼會呢,所以大風很慘呢,那時候被我們全班排擠,大家都瞧不起他。」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福安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她只覺得這些曾經欺負大風的同學很可惡。「你們為什麼藥瞧不起他?」她厲聲質問。
「嗄?」眾人愣住。
「就算他家裏真的很窮,用不起名牌東西,遲交學費,那又怎樣?他難道不是你們同班同學嗎?他在班上欺負過別人、對誰不好了嗎?你們怎麼不想想,可能是他家發生了什麼事,一時有經濟困難,身為同學,你們應該想辦法幫助他才對啊!怎麼能因此欺負他?」
一隻溫柔膽怯的小綿羊,瞬間成了一隻潑辣的母老虎,張牙舞爪,教那些同學臉色一變,笑意頓斂。
「謝小姐,你沒聽明白我們的意思,我們念的是貴族小學,可不是救濟院。」
「如果所謂的貴族小學,實行的就是這種不懂得尊重別人的教育,那這間學校應該關閉才對!」她還是很嗆。
「你……」一干人當場受教,很不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大風旁觀這一幕,見這些伶牙俐齒的同學竟被福安訓的啞口無言,不禁微微扯齒。「夠了,福安,別再說了。」他假作大方的勸說。「有些人耳朵就是重聽,你怎麼說他們都不會明白的。」
他送同學們一記回馬槍,這才挽著福安,灑脫的離開。
兩人來到落地窗外的陽臺,福安仍餘怒未消。「大風,你以前真的被同學排擠過嗎?」
「嗯。」
「為什麼?你家明明很有錢。」
他聽問,眼神一暗。「那是我爺爺的主意,他故意不給我錢,讓同學以為我很窮。」
「為什麼要那樣?」
「他想教會我金錢的重要性,沒錢沒勢的人就會受到那種待遇。」
「嚴爺爺怎麼可以這麼做?」福安為他抱不平。「這樣對一個小孩子太殘忍了,好過分。」
是很過分。大風悵然尋思,所以他才會不想上學,逃到電動間打彈子,卻也因此被綁架,而那個冷血的老頭,竟然不肯付綁匪贖金……
他暗暗握拳,收回陰沉的思緒,視線回到眼前為他焦急的女人身上,冰凍的胸口募得融化一角。「你是不知道你剛剛跟那些人嗆聲的樣子,很像一隻母老虎?」
「什麼?」福安一怔,這才驚覺自己方才的表現似乎很失淑女風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麼凶。」她鬱惱的咬唇。「我本來想為你好好表現的,可是……」
她想為他表現得像淑女,卻也為了保護他不受傷,跟那些同學開戰。
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大風心動的凝視福安,她明亮的眼,清澈得不見一絲雜質。「你凶的好,母老虎,我喜歡。」他喃喃低語,情不自禁的俯下身,深深地,吻她柔軟的唇——
那是怎麼回事?
整個晚上,福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腦子像打結的放映機,不停重播同學會上大風那一吻。
他幹嘛要吻她?還吻得那麼溫柔又纏綿?害她整天心神不定,像被偷走魂魄的傻瓜。
真討厭。福安嬌嗔得想,食指輕輕的撫壓自己的唇,回味當時的甜蜜滋味。他那意思是喜歡她嗎?如果喜歡,為什麼不說清楚?為什麼後來要對她笑得那麼壞,讓她無所適從?
可惡,好可惡!到底是不是喜歡她啦?都不說清楚,大壞蛋!
福安猛抓頭,怎麼也想不透那個男人的心思,最後她放棄了,翻身下床,披上外套,決定到廚房為自己泡一杯熱牛奶,冷靜澎湃的情緒。
經過大風臥房時,她不覺停下腳步,側耳傾聽,片刻,正當她覺得自己這舉動很無聊時,房內忽然傳來一聲落地的悶響,然後是他痛楚的呻吟。
怎麼了?她憂慮不已,顧不得禮貌,開門便沖進去。「大風,你沒事吧?」
他跌坐在地板上,恍惚的不知想些什麼,好似沒聽見她的聲音。
她更太擔心了,急急奔向他,就這暗淡的月光,發現他全身冒冷汗。「大風,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悚然回神,仿佛這才看見她。「福安,是你?」
「是我。」她柔聲低語。「你怎樣?還好嗎?你好像從床上摔下來。」
「沒事。」他捧住腦袋,搖了搖,嗓音窒悶。「只是做惡夢。」
「什麼惡夢?」她關懷的問。
「我夢見自己又回到小學被綁架那時候了。」
「什麼?」她不敢相信。「你小時候被綁架過?」
大風一凜,這才驚覺自己迷迷糊會之間,竟坦白了自己惡夢的內容,他從來不告訴任何人的,從來不讓誰有機會知道他一直為此所苦。
如果被人知道他現在還記得當時的驚慌無助,只會嘲笑他膽小。
但她,不但沒有顯露一絲嘲弄之意,反而為他憂心忡忡的收攏眉宇,看著他的眼神,溫柔疼惜。
「你那時候一定很不好受,對不對?」他用自己的衣袖,輕輕替他擦去汗水。
他傻傻看著她,有一瞬間,幾乎想對她和盤托出自己多年來內心的掙扎與苦楚,但終究他還是什麼也沒說,冷漠得推開她,站起身。
大男人,就是不肯示弱是嗎?福安望著他挺得僵直的背影,感覺到他的心思,心弦柔柔一緊。
「我剛好睡不著,想去泡杯牛奶喝,你要不要也來?」她大風的邀請他。
他很想倨傲的拒絕,要她別管他,卻仍不由自主的點了頭,貪戀與她獨處的時候,跟她下樓,喝她親自沖泡的牛奶,在庭院裏閒逛。
在狗窩裏沉睡的大黑被兩人驚醒,開口就要叫喊,福安連忙用手握住它的嘴,賞他一塊火腿肉。
「噓,大黑,不要吵,乖乖的哦。」說著,她忽地噗哧一笑。
大風奇怪的問。「你笑什麼?」
福安盈盈起身,笑容清甜。「我想起以前奶奶跟我說過,她跟嚴爺爺以前晚上約會就是這樣,為了怕家裏的狗吵醒大人,嚴爺爺會偷偷喂狗吃肉。」她頓了頓,甜蜜的歎息。「我想奶奶跟嚴爺爺那時候一定很幸福。」
大風凝望她,莫名的感到心痛。
她跟本不曉得,當初他爺爺其實是在哄騙她奶奶,而他也一樣,為了繼承八寶堂,正打算誘拐她的心——她真不該那麼輕易相信別人的,他跟爺爺,都是不好東西!
「你以後千萬不要對人太好。」他啞聲叮嚀。他真不敢想像,當她得知真相時,會是怎樣的絕望與傷心。「不要以為在你身邊的都是好人。」
「可是就是這樣啊。」福安輕聲笑。「嚴爺爺對我很好,嚴陽幫我做衣服,東傑教我社交禮儀,還有你。」她揚眸睇他,有些羞澀的抿著唇。「從你不顧危險,拼命渡海上船來救我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他不是好人,他是壞蛋,他們全家都壞透了!
大風焦躁的在院子裏來回踱步,覺得自己像吞了火藥,快爆炸了,他好想用力搖晃這個笨女孩,告訴他,她上當了,最好快快離開嚴家為妙,他們每個人都對她不安好心。
福安見他心情低落,很想逗他開心,靈機一動。「喂,你先站住,不要動。」
他疑惑的回頭。「怎麼了?」
「你肩膀上……」她故作驚駭的掩住唇。「好像有一隻毛毛蟲。」
「什麼!?」他駭然,想到那噁心的毛茸茸的東西在自己的身上蠕動,忍不住又扭又跳,想跳加官似的,拼命甩。
「呵呵呵,騙你的啦!」她見他嚇成那樣,笑得彎了腰。
「你這女人,你敢耍我,看我怎麼對付你!」他火大了,一個箭步沖向她,用力將她撲倒。
她笑著掙扎。「你才好笑,幹嘛那麼怕毛毛蟲啊?只不過是一條小蟲子啊,你這麼大一個人,難道怕它吃了你?」
「你不懂。」他低吼。
「所以你說來聽聽嘛。」
「我小時候被綁架時,曾經有一群毛毛蟲爬到我身上,偏偏我手腳都被幫助了,怎麼都甩不開。」他一口氣道出自己陰鬱的心結,末了,氣惱的瞪她。「這樣你滿意了吧?」比他承認自己的弱點,他開心了吧“?
可她並不開心,只覺得抱歉,伸出手,輕柔的撫摸他的臉頰。「對不起,我不應該開這種玩笑。」
大風一震,忽然意識到兩人靠得很近,他陽剛的軀體壓在她柔軟的女體上,曖昧的肌膚相親。
他募得全身燥熱,她不安的扭動著更激起他欲望。
「別動。」他悶聲警告,眸光灼灼,她嚇得不敢動。
他慢慢的低下頭,慢條斯理的吻她,她熱情相迎,兩人鼻尖碰鼻尖,親昵的追逐彼此的唇,誰也沒注意到不遠處珍珍正睜著一雙嫉妒的眼,陰沉的盯著他們。
「大風,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當他問夠了,暫時繞過她時,她羞澀的紅著臉,深吸口氣,終於勇敢的質問他的真心。「你……喜歡我嗎?」
他聞言,震撼的望她,眼神陰晴不定,還想不該怎麼回答,屋內?時燈火通明,只聽見管家慌張的叫喊——
「來人啊,老爺病發了!」
雲高病發送醫,醫生檢查出他的癌症已到末期,他在醫院休養幾個日,堅持回家,將大風與福安叫來自己床前,籍口自己時日不多,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兩人成婚。
大風見福安神情猶豫,一時衝動,當場向她求婚,她很驚訝,卻也不禁欣喜,害羞的答應了。
福安說要到廚房為雲高熬調養身體的中藥湯,雲高趁機私下交代孫子。
「既然你把你姑姑跟姑丈都支開到美國去了,現在沒人會妨礙你,就趁這段時間快點把婚事辦一辦吧。」
大風遲疑的瞪他。「你知道是我把姑姑他們騙到美國去的?」
「你是我孫子,我還不瞭解你嗎?」雲高呵呵笑。「這件事你做得好,不愧是我孫子。」
口口聲聲『我的孫子』,他才不想做這老頭的孫子呢!
大風不悅的抿唇。「你為什惡魔要幫我得到福安?」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讓福安做這八百億新娘,還不是為了你?」雲高歎息,擔心自己命在旦夕,索性把話說白。「我希望她能改變你。」
「什麼意思?」大風暗暗警戒。
「我承認,過去我教育你的手段太嚴厲了,我希望她能幫忙我彌補這些錯誤。」雲高坦率的盯著孫子。「我希望她能改變你冷酷的一面,讓你變回最原本的自己,你本來是個善良的孩子,我知道的,是我硬要教你變得無情。」
「所以你現在承認自己錯了?」
「是。」
他才不信,簡直見鬼了!這老頭曾那麼冷血的教他認清所謂的『現實』,告訴他沒錢沒勢根本得不到任何人尊重,只會受人欺負排擠,多年來,他在如此的鐵血教育下成長,如今竟要他推翻這一切?
「如果我會信你讓我娶福安是為我好,我就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大風恨恨地撂話,頭也不回的離開爺爺臥房。
他忿忿然來到廚房,福安正忙碌的煎藥,一見是他,笑著迎上來。
「嚴爺爺怎麼樣了?他還好嗎?」
「他好得很!」他沒好氣的回應,眼神森冷。「我恨不得他早點死了。」
「你說什麼?」她嚇到,責備的瞪他。「你怎能這樣詛咒自己的爺爺?」
為什麼不能?大風負氣得想,入鍋她知道從小到大,那老頭是如何操縱它的人生,還能勸他平靜以對嗎?
他心情煩躁,很想沖著她大聲叫囂,但面對她清澄透明的雙眼,卻說不出口,胸海翻滾的驚濤駭浪也在不知不覺種平息。
「來跟我學煎藥吧。」她知道他情緒穩定了,微笑的牽起他的手。「他是你爺爺,以後應該是你來親自照顧他。」
他不以為然的冷哼,卻還是站在她身邊,跟她默記爺爺的湯藥所需要每一種藥材分量,還有熬藥時應當注意的訣竅。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配合做戲而已,福安以為他是孝子,他只好當孝子,他為爺爺熬湯藥,可不是為了讓那老傢伙長命百歲。
但雖然他這麼想,在熬藥時,他人是不知不覺用了心,在親手侍奉爺爺進湯藥時,看著老人家瘦骨如柴,形容憔悴,還是會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難受。
也許他對爺爺,還是存著一份親情的,只是他故意裝作不知。
不行!再這麼下去,她真的會失去大風。
連續幾天,珍珍都處在嚴重焦慮的狀態中。知道大風已在雲高病床前,新口向福安求婚,兩人這陣子又相處融洽,宛如一對真心相愛的未婚夫妻,她又妒又急,幾乎抓狂。
雖然她質問大風,他並承認自己愛上福安,只說是為了繼承八寶堂的權宜之計,她也很想相信他,但他看福安的眼神,太溫柔,太深情,不像只是演戲。
萬一他真的愛上那個鄉下野丫頭,她該怎麼辦?難道就由他們快樂地夫唱婦隨,而她慘遭拋棄,孤獨到老?
不!她決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幾經思索,珍珍痛下決心,寧願使壞,也不讓自己淪為舞臺上沒人要的女配角,於是她透過門路,買來一種藥性不強的毒藥,偷偷摸摸溜進廚房,摻進雲高的湯藥裏,意欲嫁禍給福安。
沒想到這回負責熬藥的卻是大風,面他為了確定自己步驟沒做錯,新自試味,嘗了幾口,忽然覺得不對勁,腹部劇烈絞痛。
第一個發現他中毒的人自然是在一旁暗中觀察的珍珍,她急得不得了,又不好阻止,只好等他跪倒在地,才假裝驚駭地沖進來。
「大風,大風!你沒事吧?來人,快來人啊!」她驚聲尖叫。
嚴家上下頓時一片忙亂,管家帶幾個傭人沖過來,將大風扶起,叫救護車,送醫急救。
幸好毒藥藥性不強,大風也喝得不多,在醫院洗了胃,安然度過危險,只是身體仍虛弱,必須留在醫院靜養。
「是她,一定是她下的毒!」
回到嚴家,珍珍當眾指責福安,堅持除了她以外,沒有人會靠近那碗湯藥,所以下毒的人一定是她。
福安駭然,臉色刷白,「不是我,我不會害大風的,我不可能那麼做!」大風送醫急救,她比誰都焦急,怎麼可能下毒害他?「爺爺,您相信我,不是我做的!」
雲高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你別急,我來問問。」他轉向珍珍。「江小姐,你指控福安,有什麼理由嗎?」
「嚴老爺,除了她跟大風以外,這個家還有誰懂得藥理?」珍珍振振有詞地分析。「嚴小姐跟她先生都不在,大風總不可能自己下毒自己喝,所以想來想去,也只有福安有這個本事了。」
「不是我!」福安慌張地辯駁,不明白為何有人要如此中傷自己。而且珍珍平常不是對她……情同姐妹嗎?
「就算福安有這種本事好了,她又有什麼動機要下毒?」雲高繼續追問。
「我想是因為這湯藥本來是要給嚴老爺喝的,所以她下毒的物件應該是您。」
「江珍珍小姐,你說話這話可要有憑據。」嚴陽聽不下去,冷冷地插嘴。
「我只是照常理推論而已。」珍珍悄悄咬牙,心虛地回避他嚴厲的眼神。「我想,說不定是福安希望大風快點繼承八寶堂,讓她安心當上八寶堂少奶奶,所以才會……下此毒手。」
「這麼說倒也有理。」雲高若有所思地沉吟。
「爺爺!你該不會相信這女人的鬼話吧?」嚴陽氣急敗壞。
「我覺得江小姐的推論的確有可能。」
「爺爺!你……」
「不要說了!」福安激動地捂住雙耳,不想聽一群人為自己爭論,他們怎麼可以懷疑她?在他們眼裏,她是那種會為了榮華富貴,不惜害人性命的人嗎?「嚴爺爺,你真的這麼認為嗎?你真的以為……我會那麼做?」她顫聲追問老人家,執意要聽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雲高望著她,眼似有些不忍,表情卻莫測高深。「福安,你坦白說,你是不是真的做了?」
「我沒有,沒有!」福安崩潰地尖叫,眼眶泛紅,喉頭酸楚,強烈的委屈在胸口翻騰。「怎麼連您也不相信我?您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
她淚眼迷朦,痛心疾首。
她一直以為他們都是好人,一直以為他們每一個都喜歡她,待她體貼,難道瞎一切都是假的嗎?連最疼她寵她的嚴爺爺,也會懷疑她?
她不能再留在這裏了!她沒法再多面對這些人一分一秒……
一念及此,福安泣喊一聲,匆匆旋身,黯然離去。
「福安!」嚴陽想追回她,雲高卻拽住他臂膀,對他意味深刻地搖搖頭。
於是福安只能傷心地奔出嚴家,孤單無助地,在黑夜裏流浪——
第七帖 浮士德覺醒
「什麼?」
聽說福安因為遭受嚴家人誤會,傷心離開,躺在醫院的大風整個人火氣飆升,不顧一切的扯下點滴,跳下床,揪住前來探病的嚴陽的衣領,沖著他咆哮。
「你們怎麼能讓她就這樣走了?她一個人能上哪去?」
「我也很想把她拉回來啊。」嚴陽喊冤。「可是爺爺阻止我。」
「為什麼?」大風憤然睜眸。「那老頭不是最疼福安的嗎?怎麼會隨便聽信珍珍的話,就相信她會下毒,還眼睜睜看著她離開嚴家?」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爺爺這麼做,的確很奇怪。」嚴陽蹙眉。「珍珍說福安下毒的物件其實是爺爺,她希望你早點繼承八寶堂,她好安心當少奶奶。」
「見鬼!福安才不是那種虛榮的女人!」大風怒斥,臉色忽青忽白,相當難看。「她不可能下毒,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問題。」他陰沉的尋思片刻。「不行,我要去把她找回來!」
「你說什麼?」豔陽一愣。
「我要去找她!」大風宣佈,也不管自己身體還虛弱,急躁的脫下病人服,換上嚴陽帶來的休閒服。「你身上有錢吧?給我。」他不客氣的直接搜索嚴陽的口袋,俐落的劫走皮夾。
「喂,你瘋了嗎?」嚴陽見他玩真的,驚駭不已。「你身體還這麼虛,能去哪里?你別急,好好在醫院休養,我請征信社去找人……」
「我要去找她,誰也別想阻止我!」大風怒吼,頭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才剛搭電梯下樓,便碰見提著一盅雞湯的珍珍,她看他行色匆匆,焦急的扯住他臂膀。「大風,你去哪兒?怎麼不在病床上躺著?」
「我去找福安。」他瞧都不瞧她一眼。
她的心刺痛。「為什麼要去找她?她自己走了,不是更好嗎?你也不必勉強自己娶她了。」
他募得轉過頭,淩厲的眸刃砍向她。「嚴陽說是你堅稱福安下的毒?」
珍珍一震,頓時心虛,直覺想逃避他的眼神。「除了她,你還能想出誰有動機嗎?」
他冷冷的瞧她。「還有你,不是嗎?」
她倏地倒抽口氣。「你……你竟然懷疑我?」
他凜然不語。
「你說話啊!大風,你懷疑我,對不對?」珍珍氣憤的尖喊,近乎歇斯底里。「你就那麼信任那個謝福安?就那麼相信她不會做出那種事?」
「對,她不會。」大風神態堅定,這點他百分之百相信。
「所以你寧願懷疑我嘍?」珍珍含淚望他,嗓音發顫。「你認為是我陷害她的?」
大風咬牙,縱然對眼前這女人十分懷疑,但見她哭得梨花帶雨,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仍是不由得有些心軟。
就算真的是她下的毒,他也能理解她為何出此下策,但也就因為如此,讓他?時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不能讓福安走,無法忍受見不到她的日子,他對她,已經放不了手……
「你不要去找她。」珍珍見他不吭聲,以為他被自己打動了,趁勝追擊,顫抖的握住他的手,實戰溫柔攻勢。「留在這裏,大風,留在我身邊。」
他看著她,微微擰眉,眼神陰暗。
她的心一沉。「大風?」
他沉默的扳開她的手,斷了與她的聯繫,默然轉身。
他真的要走?真的寧願傷她的心也要去找那個謝福安?真真不敢相信的瞪視大風決絕的背影,芳心揪擰,痛得她難以呼吸。
「嚴大風!」她失去理智的嘶喊。「你今天敢離開醫院一步,我們就分手!」
他聞言,凝住步履,緩緩回頭。「你是說真的?」
當然不是,她只是氣話,可她的自尊不容許她示弱。珍珍倔強的咬唇。「對,我是認真的。」
他深深望著她。「那就分手吧。」
她駭然凍立,提在手中的保溫盅頹然墜落,灑了一地雞湯。「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分手。」他冷淡的重複。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失神的瞪他,胸臆糾結著複雜情緒,又氣又惱,又急又痛,她是江珍珍,立誓做女主角,如今卻慘遭拋棄。
難道,她將淪落到跟母親一樣的下場?
「你……愛上那個鄉下丫頭了嗎?」她尖聲質問,語聲含恨。
他胸口一震,他愛上福安了嗎?
「她哪一點比我好?長得不漂亮,又沒氣質,整天只知道弄那些草藥,俗得徹底!你到底喜歡上她哪一點?」
他喜歡她哪一點?
大風愣住,與福安相識以來的一幕幕,猶如走馬燈,在腦海跑動,她單純熱情,富正義感,總是說些不中聽的話,惹惱他,他難得想做好事,她又常不領情,氣得他咬牙切齒。
如此不識相有不解風情的女孩,他是喜歡上她哪一點?
或許他就是喜歡她義正辭嚴責備他的模樣,就喜歡她率真的對他道謝,感謝他救命之恩,就喜歡她傻乎乎的把他當孝子看,偶爾稱讚他幾句,就喜歡她為了保護他,不惜在那些勢力的同學面前變身為張牙舞爪的母老虎……
他想著,眼神不自覺的變得溫柔,而珍珍看著他這樣的眼神,心更涼,胸口凝冰。
「我以為……你沒有心的,以為你不可能愛上任何人。」她顫聲低語。
「我也以為是那樣。」大風自嘲。他也以為自己是哥無血無淚的人,不可能對任何人動真情,但顯然,他錯了,福安已在不知不覺間,偷走她的心。他深吸口氣,望向珍珍蒼白的容顏。「對不起,珍珍,我們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珍珍尖酸的笑了,笑裏滿是對自己的嘲弄,她輸了,輸給一個她原本很瞧不起的鄉下丫頭,更淒涼的是,她居然到現在還是弄不懂自己為何落敗。
她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但她沒有再挽留大風,強撐著最後的尊嚴目送他離去,她江珍珍就算只能當他生命中的女配角,下臺時也要留下美麗的身姿。
這是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
「你還好吧?」
一道深沉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她悵然回眸,迎向嚴陽的臉,他皺著眉,難得用一張正經八百的臉孔面對她。
「你都看到了?」
他點頭。
「所以你現在是來笑我嘍?」她譏誚的撇唇。「好啊,儘管笑吧,你笑啊。」
他卻不笑,仍是收攏著眉宇,嚴肅的盯著她。「你有那麼愛我表哥嗎?」
「你不是最清楚的嗎?我才不愛他,我看中的只是你們嚴家的財產。」她冷哼,諷刺他,更諷刺自己。「現在我這個心機壞的女人遭到報應了,你很高興吧?」
他微微一笑,但卻不是幸災樂禍,反而帶著某種奇特的溫暖。「跟我去喝一杯吧。」
「什麼?」她傻住。
「你現在需要好好幹幾杯,我陪你。」他遞出手帕,示意她擦幹眼淚。
她接過手帕,愣愣的瞧著他,不知怎地,他現在看來不但沒有平時的娘味,倒似乎隱隱帶著一絲男子氣概。
「其實我是……喜歡大風的。」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忽然想澄清。「別的男人見到我,都只看到我的臉和身材,只有他,還願意尊重我有頭腦,所以我……其實很喜歡他的。」
雖然那也許不是愛,雖然她愛本人絕對不比愛他的財產多,但她,並非完全不帶真心。
「你的意思是,其實你沒那麼壞?」嚴陽聽出她沒說出口的話。
「我……」珍珍咬唇,募得感覺臉頰微熱。她幹嘛對這個娘娘腔解釋這麼多啊?管他怎麼看自己,她才不在乎呢!
但問題是,她好像真的有點在乎……
嚴陽看著她微笑。「走吧,我們去喝酒。」
她能去哪兒?
倉皇奔出嚴家後,福安先是在街頭彷徨,茫茫的走了一夜,才在清晨時分搭上火車,回自己老家。
她想不到自己能去哪里,只好回從小長大的家。
可當她獨自上山,站在頹圯的屋前,眼看家已不成家,殘破不堪,她?時領悟,自己再也沒有能回得去的地方了。
她不覺痛哭失聲,黯然坐倒在家門前一株桐花樹下,蜷縮著冰涼的身子,一陣陣的發顫,憶起在嚴家收到的責備,心傷難抑。
她沒想到,連最疼她的嚴爺爺都會懷疑她,那大風呢?他會怎麼想?他該不會也會相信珍珍對他的控訴,認為她是那種為了謀奪財產、不惜下毒害命的壞女人?
他會那麼想嗎?
福安睜著哭紅的眼,望著天際一彎新月,新月和她一樣孤單,暈著淒清月色。
嚴家,不能再待下去了,還有皮蛋,她也得把他接出來……他們會不會把氣出在皮蛋身上?
一念及此,她悚然大驚,募得彈跳起身。
不行,她得馬上回嚴家!可她又不敢回去。她怕面對大風,所有人懷疑她,她都能勉強承受,但若是他也跟著職責,她恐怕會……心碎。
她不能看他冰冷的眼神,不能看他眼裏有一絲絲對她的不屑,她會受不了的。
福安猶豫不決,步履踟躕,一顆心仿佛也似吊在懸崖,只差一點就要墜落……
「福安!你在這裏嗎?福安。」空蕩的山區,忽地響起清朗的回音。
她愕然震住。
「福安,你聽見了嗎?回答我——」
是誰在叫她?她焦灼四顧,這聲音聽起來好熟悉,熟悉得令她心痛。
回音由遠而近,漸漸的,來到她身後,她不敢回頭,怕回了頭,便會發現一切是一場空,只是個太過美好的夢。
「……福安,我終於找到你了。」大風來到她身後,突如其來的抱住她。
她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以後不住你這樣不說一聲就走人,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他收攏臂膀,緊緊的將她擁在懷裏,好像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她惶然不語。
「為什麼不說話?你還在為我爺爺他們誤會你而生氣嗎?」他試著轉過她的肩膀,雙腿缺忽地一軟,滑倒在地。
福安嚇一跳,急忙轉身,扶起他。「大風,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沒事。」他微笑安撫她,她卻從他蒼白的臉色與狼狽的外表看出他是費了多大的勁才爬上這座山,他全身都髒兮兮的,褲管滿是泥濘,下午山裏曾下過一陣雨,肯定很難走。
她心疼的望他,淚水再度在眼裏氾濫。「你身子還這麼虛,怎麼補好好待在醫院?為什麼要來找我?」
「因為我擔心你。」他緩緩抬手,撫摸她濕潤的臉頰。「你不高興我來嗎?」
「我……」她當然高興,怎麼可能不高興?「我沒想到你回來,我還怕你跟他們一樣……誤會我。」
他撇嘴。「我又不是爺爺那種老糊塗,會那麼笨嗎?」
「這麼說,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
他相信她,他相信!
福安驚喜,忽然之間,誰的誤解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因為她愛的的這個男人,願意相信她。
「謝謝你,大風,謝謝。」她嚶嚶啜泣,所有陰鬱的、沉重的委屈,都在他這句柔情裏,化為一縷清淡的雲煙。
「傻瓜,謝什麼?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啊。」他握住她的手,察覺她掌心冰冷,眉頭一擰。「你下午該不會都待在外頭淋雨吧?」
「你別擔心,我有在屋簷下躲雨。」她笑著擦幹眼淚。
「就那片屋簷?」大風瞪向根本已不成形的小屋。「那種地方怎麼能躲雨?」他脫下自己身上的運動夾克,披在她身上。「這給你穿著。」
她收攏夾克,感覺到他殘留的體溫,心房甜蜜的融化。「大風,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裏?」
「你還說呢。」大風責備得瞪她。「我可是在臺北街頭找了你一整天,連東傑都被我拖下水一起找,後來還是我忽然想到,你會不會回老家來?結果叫了輛計程車來到山腰,居然碰上落石擋路,害我只好用兩條腿一路爬上來。」
「對不起嘛。」她既不忍又抱歉。「你很累吧?」
「這不是重點!」他才不在意自己有多累。「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孩子這樣在外面亂跑,真的很危險?」
「我也不想這樣的。」她憂傷的蹙眉。「我只是……我沒想到連你爺爺都會懷疑我,我太難過了。」
「那老頭腦筋秀逗了,你別理他!」大風忿忿然。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爺爺?」她斥責。
「他誤會你下毒,你居然還為他說話?」
「他總是長輩啊,而且那時候那種情況,也難怪他會懷疑我。」
「你怎麼笨成這樣?」大風懊惱的拍她額頭。「難怪會被人欺負,活該嘛。」
福安笑嘻嘻,從他輕拍她的舉動以及指責的言語感受到濃濃的心疼與關懷。「大風。」她柔聲喚。
「怎樣?」他翻白眼,還在氣她總是替別人著想。
她含笑凝睇他,捧住他方棱的臉頰,櫻唇輕啟,送出如夢的低語。「我愛你。」
他瞪著她清澈的眼眸,腦海一片空白。
「謝謝你來找我,我很開心。」她繼續表白。「你身體還沒復原就爬山,一定很辛苦。」
他愣愣的看她,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等等,先倒帶一下。」
「倒帶?」
「就是你前面說的那句話。」
「謝謝你來找我?」
「不對,更前面一點。」
「喔。」她懂了,卻臉紅心跳,說不出口。
「你說啊!」他焦急的催促。「再說一次。」
「我不要。」她翩然起身,害羞的背對他。「誰教你自己不聽清楚?我才不要再說一次。」
「福安!」他跟著起身,霸道的轉過她嬌軀。
不說就是不說。她嘟嘴。
他也只能無奈歎息,倏地,一道清風吹來,拂落一簾桐花雨,潔白的花瓣落在她肩上,他珍重的拾起,收在掌心。
「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在桐花雨定情的男女,就會得到幸福?」他低聲問。
她點點頭,垂斂眸,不敢迎視他灼亮的眼。
「嫁給我吧,福安。」他求婚。
她心韻狂亂,又羞又喜。「這句話,你不是說過了嗎?」
那次只是順勢而為,這會才是不折不扣的真心。大風抬起她臉蛋,心動地注視她。「嫁給我,你答不答應?」
她輕嗤一聲,別過眸。
「福安!」他急了。
「你這人很無聊耶。」她羞赧的嬌嗔。「人家不是早就答應過你了嗎?」
他這才松一口氣,展臂擁抱她,方唇輕輕的吻上她的發。
桐花在夜色裏旋舞,邀請月光來共襄盛舉,偷偷地,在地上剪出兩道親密相偎的影子——
「你果然親自把她帶回來了。」
隔天一早,大風帶福安回嚴家,本想為她於自己好好爭論一番,不料雲高卻是很滿意似地呵呵直笑。
「所以你是故意的?」他瞪爺爺。「你其實並沒有懷疑福安?」
「我怎麼可能懷疑她?下毒的人是誰,你我都應該很清楚。」雲高若有深意。
原來這一切都在這老頭意料當中,他又被擺一道了。大風忿惱的咬牙。「你是故意試探我的?」
「應該說,我希望能看出你的真心。」雲高申明自己是好意。
「嚴爺爺,大風,你們在說什麼?」福安在一旁聽得茫然不解。「你們說誰下毒?看出什麼真心?」
「這你別管。」雲高笑著拍她的手。「總之爺爺跟你道歉,我當時不該那麼質疑你,讓你難過。」
「沒關係的,誤會解開就好了。」福安??地,依然處在狀況外。
雲高望向孫子。「是不是應該快點籌備婚事了?」
大風狠狠瞪爺爺,真討厭一切都在這老頭計畫中,他很想反抗,偏偏更想快點把福安娶進門,免得她意外得知八百億新娘的真相,又離家出走。
他可受不了失去她……
「我看這婚事就愈快愈好吧,以免夜長夢多。」雲高暗示性的提議。
大風點頭,生平第一次舉雙手雙腳贊同爺爺的主張。「我馬上請婚禮公司來籌辦婚禮。」
祖孫倆說定,婚事便加速推展起來,福安雖然覺得太快了,有些不安,但想老人家可能擔心自己身子撐不住,也就隨他們去了。
但有一點她堅決強調,就是婚禮一切從簡,不可太鋪張。
大風不贊成。「你可是我們嚴家的長孫媳婦,婚禮怎麼能太寒酸?」
「婚禮只是形式,何必鋪張?相信爺爺只要看我們走進禮堂,就會開心了。」
「可是……」
「答應我,好不好?大風。」她軟語相求。
他拗不過,只好應了,不料她打蛇隨棍上,竟然遞出一張單子給他,他掃一眼,愕然大驚。
別的女人婚禮前遞出的可能是蜜月行程、婚宴細節,甚至首飾清單,結果她給他的竟是一份——簡單生活公約!?
「這啥鬼?」他皺眉。
「就是啊,我希望你可以答應我,我們結婚後,生活能簡單一些,不要浪費。」
什麼生活簡單,不要浪費?
他嚴大風的詞典裏從來沒有這些辭彙!大風細讀公約內容,每讀一條,眼角就抽搐一次。「早睡早起,隨手關燈,節約用水,三餐定時定量,飲食清淡,不抽煙,少喝酒,買東西不崇尚名牌,實用為宜,每天還要做適當的運動……真是見鬼了!」
他可是八寶堂的小開,未來的繼承人,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錢,幹嘛遵守這種窮酸的生活公約?
「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嗎?」
廢話,他根本不想做!他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我如果說做不到,你難道就不嫁給我嗎?」
她不說話,只是用一種很失望的眼神瞅著他。
他被她看得心慌意亂,頓時不知如何是好,真該死,他發現自己很怕看到這種眼神。「好吧,那就……聽你的。」總之先蒙混過去再說。
「真的嗎?太好了。」她不疑有它,笑顏綻開,比花還嬌。
「你啊!」他伸手捏捏她鼻子,又愛又憐,實在無可奈何。
她輕聲笑,咻他臉頰一下,似是在獎賞他很乖,他窘得臉頰微熱。
「對了,你通知姑姑姑丈他們回來了嗎?」
「姑姑他們?」大風一凜,有些尷尬,他們可能通知兩個礙事的人回來搗亂?他們若是回來,肯定會惱羞成怒,爆出關於八百億新娘的一切,他可不敢想像福安知道這件事的反應,他肯定不會原諒他……不,他決不讓她知道!
「大風,你怎麼不說話?」福安擔憂的看他略顯蒼白的臉色。「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他回過神。「我只是在想,明天該給姑姑他們打通電話。」
「這麼說你果然還沒通知人家嘍?」福安抱怨。「這樣很沒禮貌耶。」
「我知道,我會通知的,你別擔心。」大風敷衍。「對了。你什麼時候要去嚴陽店裏試婚紗?我陪你去。」他隨口將話題扯開。
於是兩人針對婚禮細節,討論了一番,直到婚禮前夕,嚴鳳鳳夫婦仍遲遲未歸,福安才又忽然想起這回事。
不知道大風說了沒?
她本來想追問未婚夫,但轉念一想,決定還是自己親自告知更有禮貌,跟管家要了嚴鳳鳳的手機電話,對方沒接電話,她只好留言,又將婚禮喜帖以E-mail的方式傳送過去。
「這樣應該OK了吧?」了卻一樁心事,福安躺上床,想起大風是如何在桐花雨裏重新對自己慎重求婚,唇角揚起,笑意如蜜,甜甜的滲進眼裏,融進心裏。
「啊~~」
在海洋的彼端,嚴鳳鳳聽到手機留言,氣得當場在飯店房間裏抓狂尖叫。
而她的丈夫董士長也在同一時間連上網路收信,震驚的打開一張電子喜帖。「大風跟謝福安……要結婚了?」他不敢相信。
「而且婚禮就在明天,他們居然到現在才通知我們!」嚴鳳鳳氣憤的介面,柳眉凝成一條尖刻的直線。「這一定是大風搞的鬼,他怕我們回去搞破壞,才故意不告訴我們,最可惡的,連嚴陽那死小子也一聲不吭!」
「現在想想,該不會我們到美國來收這爛攤子,也是大風暗中策劃的吧?」董事長溫吞的提出懷疑,嚴鳳鳳聽了,又是一陣驚聲尖叫。
「我們馬上回臺灣!」她撥電話,請飯店櫃檯幫忙訂最快一班飛機的機票,掛斷話筒後,她眯起細長的眼,眸光閃爍戰意。「大風想太太平平地娶到八百億,門都沒有!」
婚禮當天。
一早,嚴府上下便陷入一陣忙亂,屋內屋外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就連身子總是不適的雲高此刻也打起精神,跟著管家一一巡視婚禮準備的情形。
依照福安要求,婚禮從簡,只邀請了幾個親近的朋友參加,大風想盡辦法,動用各種關係,總算敲定了一間小教堂,倆人預備在教堂成婚。
由於嚴陽堅持新郎新娘禮前不宜見面,福安前一天便先住進教堂的飯店,早上起來,由新娘秘書替她梳妝打扮,換上美麗的婚紗。
因為福安父母雙亡,奶奶也過世了,雲高於是商請福滿村張前來充當女方家長,不了村長一個高興,幾乎把整村人都帶來了,一夥人熱熱鬧鬧的擠滿飯店的豪華客房。
「福安真美!」村長讚歎。
「是啊,真漂亮,這婚紗穿在咱們福安身上,好貴氣,完全不輸給電視上那些豪門貴婦啦。」其他村民們也紛紛驚歎。
福安聽聞村民們熱情稱讚,見大家為了親自祝福她,不辭辛苦,趁夜搭車北上,不禁感動,信我暖暖的。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特地來參加我的婚禮。」她誠摯的對每個人道謝。
「哎呦,你這麼客氣幹啥?」村長太太笑道。「你可是咱們福安村的女兒,就算不看在你面子上,看在你奶奶春香份上,我們也得來湊湊熱鬧,順便警告嚴大風那小子不許欺負你,不然我們全村跟他沒完!」
「有你們大夥兒撐腰,我相信我表哥不會那麼不知好歹的。」嚴陽不知何時來了,聽見這話,跟著打趣。
「沒錯,沒錯,嚴二少爺,你得幫我們看著你表哥,不許他對我們福安有一點差錯。」
「放心,我一直在看。」這還用他們說嗎?嚴陽好笑,打福安一進嚴家,他一直死盯著大風,就怕他那個不解風情的辜負人家純情女兒心。「時間到了,差不多該往教堂出發了。」
「是啊,說的也是。」一夥人急忙簇擁福安,離開飯店。
皮蛋興沖沖的跑過來,撩起福安長長地白紗裙擺。「姐姐,我幫你提著,這樣才不會弄髒。」
「謝謝你啊,皮蛋。」福安溫柔的打量自己弟弟,他今天可帥氣了,穿西裝打領結,活脫脫是個小帥哥。
離開飯店,驅車來到教堂,新娘秘書將她領進喜娘休息室,她終於得到片刻安寧,能夠靜心思索自己的未來。
她今天,就要結婚了呢。
她望向穿衣鏡,鏡裏的她,容色緋紅,明眸璀璨,裹著婚紗的身段玲瓏有致——她這輩子第一次這麼漂亮,連她自己看了都覺得有點心動。
「你看了,也會覺得我美嗎?」她喃喃自語,雖然她說話的物件並不在場,但她腦海裏,滿滿的都是他俊帥的形影。
她就要嫁給他了,過了今天,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嚴大風太太。」她低聲念著,自己也不好意思的噗哧一笑,臉頰羞赧的發燙。
她盈盈舉步,走向窗邊,望向窗外澄朗的晴空,一朵軟綿綿的雲,似乎浮現著奶奶祝福的笑容。
「奶奶,你在天上也正在看著我吧?你一定會保佑我幸福的,對不對?」
她癡癡的問,縱然得不到奶奶的回應,她也確信答案是必然的,因為她現在就已經感到很幸福了。
「哈嘍,新娘子。」她正發呆時,韓東傑忽然敲門進來,一來便笑嘻嘻地送上一束包紮精美的捧花。「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撈到的肥差,負責給新娘子帶捧花,哪,這是給你的。」
「謝謝。」福安接過捧花,甜甜的笑開了。
東傑望著她嬌美的笑顏,心弦一動。「你今天很漂亮,福安,比同學會那天更美。」
「真的嗎?」福安興奮地心跳加速。希望大風也這麼想就好了。
「要嫁給大風,很開心吧?」他笑笑的問。
「嗯。」
「下回一定要告訴我,我那個愛鬧彆扭的麻吉是怎麼向你求婚的,我很好奇呢。」
「他沒你說的那麼彆扭啦。」福安笑著為未來老公說話。
「瞧你,還沒嫁過去,就已經一心護著他了。」東傑涼涼的諧謔。
她臉頰更紅,眉目靈動,滿溢喜色。
東傑深刻的望著她幸福滿點的表情,頓覺胸口一緊,有件事,他實在很想問清楚。「大風……有告訴你什麼嗎?」
「什麼?」福安眨眨眼,不懂。
「我是說,」東傑尷尬的搔搔頭。「有些事他以前可能沒說清楚,後來有沒有給你講清楚了?」
「你在說什麼清不清楚啊?」福安嬌嗔。「話說白一點,這樣我聽不懂啦。」
也就是說,大風沒告訴她八百億新娘的真相了。
東傑無聲的歎息,大風籌備婚事這段期間,他人在澳門陪黑道義父巡視事業,沒機會確認麻吉的心意,他很憂慮,大風娶福安,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可現在這情況,他又不好說什麼。「總之,如果大風婚後欺負你,你來找我,我一定挺你到底。」
「謝謝你,東傑。」福安不曉得他內心的掙扎,單純的以為他是站在朋友立場擔心自己,感動地雙眼盈盈泛淚光。「你對我真好。」
「那是因為你值得我這麼做。」東傑輕撫她的發,他真的喜歡這女孩,善良又體貼,大風能娶到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一定要幸福。」
「嗯。」福安含淚點頭,在這一刻,絲毫不懷疑未來迎向自己的是一片光明燦爛。
「婚禮要開始了。」新娘秘書提醒倆人。
東傑笑著弓起臂膀,福安會意,挽住他的手,與他一起邁向禮堂,在入口處,村長已經等了,東傑將福安交給村長,由村長領著福安走上紅地毯。
鋼琴師奏起婚禮進行曲的旋律,樂音清脆動聽,迴旋在莊嚴肅穆的禮堂內,觀禮的觀眾紛紛轉過頭,迎接清麗動人的新娘,而大風站在另一端,望著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心跳猶如萬馬奔騰,不受控制的狂飆。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緊張,在會議桌上跟外國客戶談判,甚至在股東大會上,遭一干小股東辱?圍剿,他都能面不改色,不曾動搖過。
可現在,面對一個小女人,他卻是呼吸急促,冷汗直流,激動得像個孩子。
在接住新娘子玉手的那一刻,他甚至覺得全身發熱,幾乎快暈倒,幸好福安看起來也是一副害羞的模樣,教他不至於太鄙視自己。
神父在祭壇上叨念著長串誓詞,他卻一句也聽不進去,感覺那像是蜜蜂,在耳畔嗡嗡作響。
「嚴大風先生,你願意娶謝福安小姐為妻,並發誓這輩子永遠愛她、疼她,不論病痛,都不離不棄嗎?」
他愣在原地,一時忘了該說什麼,一旁的伴郎嚴陽看不下去,踢他一腳。
他這才恍然大悟。「喔,是,牧師,不,神父,我、我願意。」
教堂內響起一陣輕笑,他尷尬的僵在原地。
神父看多了緊張的新郎,只是微微一笑,轉向新娘。「謝福安小姐,你願意與嚴大風先生結為連理,並發誓此生永遠愛他、尊重他,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離不棄嗎?」
福安沒立刻回答,瞟向身旁的男人,萬般柔情都在這纏綿的一眼。
她深吸口氣。「是,我願……」
話語未落,一道尖銳的嗓音忽然響起,在教堂內投下震撼彈——
「他們倆不能結婚!」
福安駭然,與大風同時回頭,望向匆匆趕到教堂的嚴鳳鳳夫婦,他們像是剛下飛機,連衣服也來不及換,便倉皇奔來。
「姑姑,姑丈?」福安驚顫的喚。「你們總算趕來了。」可是為什麼,他們要阻止這場婚禮?
「因為大風跟你結婚,不是出自真心。」嚴鳳鳳仿佛看透她思緒,傲然走到教堂中央,當著所有親友賓客的面,撂下殘酷的事實。「他是為了得到八寶堂的八百億財產,才娶你的!」
「這是……什麼意思?」福安臉色煞白,一陣暈眩。
「還不懂嗎?」嚴鳳鳳譏誚的望她,言語如刀,割痛她的心。「你被騙了!」
第八帖 杜蘭朵的考驗
她被騙了。
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身價達八百億,由於嚴雲高在壽宴宣佈能娶到她的人就能得到八寶堂繼承權,所以嚴家人才一個勁兒的對她好,追捧她,討好她。
原來大風娶她,也不是因為真愛,只因為她是價值八百億的新娘……
聽過嚴鳳鳳的指控,福安轉向大風,眼眸刺痛。「你騙了我?」
「福安,你聽我解釋……」大風心急的抓住她的手。
她一把甩開。「八百億的事,是真的嗎?」他只想問清楚這一點,只想問問他的真心。
但他的表情令她失望了,他臉色泛白,下巴緊凜,眼神遊移不定,閃爍著複雜的歉意,於是她知道,嚴鳳鳳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確騙了她。
嚴家所有的人,都騙了她!
這一切都是謊言,嚴家人對她的笑,對她的甜言蜜語,都只是為了她身上標誌的財產,就連大風曾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他不顧一切的渡海救她,是假的,他帶她回嚴家,盡力照料她與皮蛋,是假的,因為中毒事件,他不惜拖著虛弱的身子,上山找她,也只是怕丟了她,丟了八寶堂的繼承權。
都是假的,全是假的,連他在桐花雨下的求婚,她曾經以為是真愛相許的吻,也都……是假的!
婚禮的誓言,?時成了最令人心痛的謊言,而她所感受到的幸福也在頃刻之間幻滅成抓不住的海上泡沫。
見她神情絕望,大風焦灼不已,上前一步想靠近她,她卻倉皇後退。
「福安,我是真的愛你。」他啞聲表白。「是真的,你相信我!」
說謊,說謊!
到現在他還要欺騙她嗎?他以為她還會笨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嗎?
「福安……」
「別過來,你別過來!」福安驚喊,只覺得心碎欲狂,她受不住了,受不了再多看這虛偽的男人一眼,她傻傻地對他付出一顆心,他卻用謊言回報。「我不要再見到你,再也不見了。」
她決絕的宣佈,撩起婚紗裙擺,放足疾奔,她淚眼迷蒙,看不清年邁的雲高急著想喊住她,看不清嚴陽試著想抓回她,看不清皮蛋泫然欲泣的表情,看不清前來觀禮的每個福滿村民,驚訝的張大嘴,不知所措,她看不清所有的一切,看不清這個世界。
而她最恨的,就是自己竟然看不清自己最愛的男人,她錯愛了他,笨的徹底!
「福安,你去哪里?」教堂裏一團混亂,東傑及時閃出門外,抓住不辨方向的福安。
「東傑,東傑!」她抓住他,像即將溺水的人緊緊攀住唯一的浮木。「你說過挺我到底的,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裏!我不要再見到他了,永遠不要了,帶我走,求求你……」
東傑遲疑,轉頭看隨後追上來的大風,兩個男人交換一眼,大風眉宇糾結,掙扎片刻,終於忍痛點頭。
得到麻吉諒解,東傑於是牽起福安的手。「走吧,你想跟我回我家。」
東傑帶福安回自己獨局的豪宅公寓,暫時將她安頓在客房,福安關在房裏,哭了一天,東傑三番四次想勸她進食,她都不理會,直到隔天早上,才腫著雙眼走出客房。
東傑欣喜地招呼她。「福安,快來,你餓壞了吧?快來吃早餐。」
福安意興闌珊的來到餐桌邊坐下,端著杯牛奶,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她望向東傑,瞬間銳利的眼神令他心神一震。
「八百億新娘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她低聲質問。
他啞然,半晌,點了點頭。
「連你也跟著一起騙我。」她清冷的指控。「我還當你是好朋友。」
「聽我說,福安。」東傑歎氣,溫聲解釋。「八百億的事我的確知道,我也很擔心大風娶你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但他畢竟是我好麻吉,我也很為難啊。」
「所以你才會在新娘休息室問我那些問題。」福安總算懂了,原來他那時打得啞謎就是指這件事。
「我對不起你。」東傑雙掌合十,表達十分的歉意。「原諒我好嗎?」
福安冷淡的撇過臉,默不作聲。其實她並不是那麼苛刻的人,她能理解東傑的左右為難,她並不怪他,只是一夕之間發現自己建構的幸福全是虛假,不免有些怨天尤人。
「福安,你不肯原諒我嗎?」東傑裝出可憐兮兮的聲調。
她深吸口氣。「算了,你也幫過我很多,就算扯平了。」
「那我們還是朋友?」他喜形於色。
「嗯。」她漫然點頭。
他深深望她。「福安,你有沒想過,雖然大風騙了你這件事,但他其實對你還是不錯的?」
「不要為他說話!」她募得擱下馬克杯,重重一聲敲在桌上,顯得怒氣衝衝。「就算他曾經對我好,那也都是假的,他只是想把我騙到手。」
「所以你不認為這當中也許也夾雜著一點真心?」
福安的反應是狠狠送他一記白眼。
東傑呼吸一緊,所謂『惹熊惹豹,千萬別惹恰查某』,女人張牙舞爪起來,威力駭人啊!
「一想到我竟然把他們全家當好人,就覺得自己好蠢。」福安悶悶的咬牙。
「至少大風的爺爺是真心想彌補你啊,所以才會訂出那個八百億新娘的遊戲規則。」
「嗯,爺爺是挺疼我的。」這點,福安不得不承認。
「而且他昨天打電話給我,不但叮嚀我好好照顧你,還要你別擔心, ,繼續讓他住在嚴家,送他上學。」
「爺爺真這麼說?」福安咬唇,忽然對雲高感到些許歉意,也許她昨天逃婚時,應該先聽他說幾句話。「你幫我謝謝爺爺的好意,不過我想還是把皮蛋接過來,跟我在一起比較安心。」她頓了頓。「可以嗎?我跟皮蛋可以暫時住在你這兒嗎?」
「當然可以。」東傑答應得爽快。「我說過了,我一定會挺你到底。」
「謝謝你。」福安感動的凝視他。
東傑看著她那澄澈到幾乎透明的眼眸,不覺有些心跳加速,連忙收回視線,警告自己千萬不能對好兄弟未過門的妻子產生非分之想。
他咳兩聲,用一個超級燦爛的笑容掩飾自己一時的心動。「對了,還有嚴陽,他也求我幫他解釋,其實說起來他對你也不錯的,不但親手做禮服給你,連婚紗都是他設計的,反正最後又不是他娶你,他應該對你不是存著什麼壞心吧?」
「嗯,也是。」
「至於嚴鳳鳳跟董士長這對夫婦嘛……」
「他們對我怎樣,我才不在乎。」
所以說,最大的問題癥結還是在大風身上嘍,嚴家其他人她都可以諒解或不在乎,但只有大風,她就是堅決不原諒。
可憐的大風啊。東傑微斂眸,為自己的麻吉默哀,看來他要爭取回自己的新娘,可有的磨了。
福安沒察覺他的思緒,只是一徑默默出神,想著這陣子與大風的點點滴滴,心口還是忍不住陣陣抽痛,他募得深吸口氣,下定決心——
「東傑,我要變壞!」
「她說什麼?!」大風驚喊。
「她說她要變壞,說她當了二十幾年的好人,結果卻是被壞人擺一道,所以她要嘗嘗當壞人的滋味。」東傑一面解釋,一面搖晃酒杯。
深夜的PUB,兩個男人坐在角落一張方幾邊,悄悄觀察著吧台邊福安一人獨坐,不停喝悶酒。
大風擰眉,眼看福安又從酒保手中接過一杯調酒,簡直心驚膽顫。「她這算什麼?變壞了又怎樣?」
「誰知道?」東傑聳聳肩。「我看是因為她受到太大刺激,一時不知怎麼排解,才會這麼異想天開,你就隨她去吧。」
「怎麼能隨她去?」大風憤慨的駁斥。「你難道不曉得一個女孩子整夜在外頭鬼混,有多危險嗎?我不能不管。」
「所以呢?你要怎麼管?」凍結涼涼的問。「她現在根本不願意見你。」
「我知道。」大風眼神一暗,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我不會讓她看到我。」
「你想玩默默守護那一招?」東傑訝異,忍不住朗聲笑了。「嚴大風啊嚴大風,我跟你這麼多年的老交情,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有當守護天使的潛力呢。」
「你不必嘲笑我。」大風眼神犀利。
東傑才不怕,繼續調侃。「活該!誰叫你騙了自己的新娘?」
「我能告訴她真相嗎?」大風募得惱火,目光灼灼。「我告訴她真相,就是現在這種下場,你說我能說嗎?我說的出口嗎?」
東傑打量好友的神情,微微一笑。「看來你是真的很在乎她,你愛她,對吧?」
「是,我愛她!」大風激動難抑,索性招了。「所以我現在都快瘋了,完全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如果福安永遠不肯原諒我,我就完蛋了,這樣你滿意了吧?儘管笑吧!」
「這就叫報應啊,大風。」東傑滿意的喝幹酒,拍拍他的肩。「你就去當你的守護天使吧,我可累了,想睡了,就不奉陪了,Bye。」語落,他眨眨眼,超瀟灑的離開。
大風可沒法如他那般瀟灑,就算再累再疲倦,他還是得盯住那個自以為使壞就能夠忘了傷心事的傻女孩,他默默看著她喝酒買醉,她每喝一口,他的心便跟著牽痛一次。
足足過了一個多小時,她才仿佛盡興了,緩緩站起身,他見她搖搖晃晃的,幾乎想搶上去扶她,但一想到他連續幾天在東傑家樓下站崗,她狠下心不理就是不理,他頓時覺得自己還是別去惹惱她心情比較好。
他跟在她身後,不著痕跡的替她打發了兩個試圖糾纏她的小混混,跟她一起坐上公車,轉乘捷運。
她在捷運車廂裏打瞌睡,他坐在她背後的座椅,癡癡的看著窗玻璃映出的她的姿影,到站了,他怕她睡過頭,輕輕的推她肩膀一下。
她驚醒,揉揉雙眼,慌張的奔出車廂,他的心提到喉頭,好怕她意外跌倒。
他跟著她穿越馬路,在她身後展開雙臂,提醒左右來車主意,她完全沒察覺,自顧自地走向東傑住處的大樓門口,跟警衛笑著打招呼,然後進去。
他立刻Call東傑,確定她安然到家,又在大樓門外徘徊片刻,才黯然離去。
之後,每當福安出門『尋歡作樂』,東傑都會通知他,他便會放下手邊一切事物,趕來當她的『守護天使』。
只是每回看她強迫自己做些不擅長的事,他都感到又好笑又心疼,她到酒館,沒幾杯就喝醉,去舞廳跳舞,人家辣妹扭腰擺臀,大方秀身材,她卻是遮遮掩掩,扭捏又不安。她不懂秀自己,只好隨著音樂胡亂擺動肢體,甚至把他教她跳的華爾滋拿出來頂著用,笑壞周遭一干舞客。
看她受嘲笑,他很心痛,硬是不由分說的塞錢給DJ,命令他把音樂改成適合慢舞的曲子,他願意是想救她脫困,不料這決定反而更令自己後悔莫及。
因為他必須眼睜睜看著某個男人,搭她的肩,攔她的腰,與她幾乎臉貼臉,吃盡她豆腐。
為什麼她能任由一個陌生男子跟自己如此親密的跳舞?他看得眼睛妒紅,好氣好火大,好想沖上前,搖她肩膀,罵醒她。
但他知道自己沒資格罵,甚至沒資格出現在她面前,因為他重重傷了她的心,她只是徒勞的想藉此療傷止痛。
他看著她微微靠在那男人肩頭,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享受,鼻尖紅紅的,眼角似還泛著淚光。
終於,一曲舞畢,她倉皇推開那男人,手演著唇,頭也不回的往外奔。
她在哭嗎?
大風焦急的跟上去,只見她蹲坐在屋外牆角,臉蛋埋在雙膝間,輕聲啜泣。
他看著,心好痛,一股衝動排山倒海的襲向他,他再也忍不住,緩緩朝她接近。
「這位小姐,你沒事吧?」幾個街頭痞子搶先他一步,團團圍住福安。
她惶然揚臉,愣愣的盯著忽然跟自己搭話的年輕男子,他笑得很陰邪,不懷好意。
「看你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樣子,要不要跟我們兄弟一起去找找樂子,開開心,放鬆一下?」
她搖頭,警覺的站起身。「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幹嘛這麼急呢?」痞子男硬生生扣住她手腕,不讓她走。「現在才剛過十二點,正好是這個城市夜生活最熱鬧的時候啊,走吧,小姐,帶你去見是好玩的。」
「不用了,我不想去。」福安掙脫不了痞子男,有些慌了。「你放開我!」
「喂,哥兒們,這小姐要我放開她呢。」痞子男笑,對狐群狗黨們戲謔的眨眼。「你們說我該不該放呢?」
「當然不放啦,怎麼能放?我們可是好心要陪她找樂子呢。」說著,一群惡少縮小包圍圈,一個個壞壞的盯住福安,像野狼盯上無辜的獵物。
「走開!別煩我!」福安驚叫,用力擠開包圍圈,倉皇逃出,他們笑嘻嘻地追逐。
她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悶吼,跟著,是一陣激烈的打鬥聲。
她回過頭,愕然發現挺身英雄救美的人竟是大風,為了她,他一個翩翩貴公子變身為暴怒的猛虎,與群狼扭打。他學過空手道,身手不差,很快便撂倒這群混混,只是自己也受了傷,鼻樑撞痛,嘴角破皮流血,手腕關節也有扭到的嫌疑。
福安見他坐倒在地,一副難受的模樣,心下不忍,雖然千百次告誡自己不要理他,仍是不由自主走向他。
「你哪里受傷了?我看看。」她故作冷漠的檢視他全身上下,翻出隨身攜帶的草藥貼,包裹他扭傷的手腕。
在她為他療傷的時候,他一直看著她,眼神憂鬱。
福安抬起眸,迎向他深沉的雙眼,心跳募得跳漏一拍,連忙推開他,板著臉起身。「你傷勢不嚴重,剩下的自己回家擦藥吧。」語落,她轉身就要走。
「福安!」他連忙拉住她。
「放開我。」她語氣冰冷。
他心一擰,黯然歎息。「你到現在,還不願意原諒我嗎?」
「我為什麼要原諒一個騙子?」她神情漠然,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兩忙起身,不小心扯痛傷口,眉頭皺攏。「我承認,八百億新娘的事我是瞞著你,可我對你的心意不是假的,你相信我。」
為何要相信他?她如冰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不屑。
他更難受了,傷口痛,心更痛得發慌。「我是真的愛你!我承認,一開始我是為了八百億才帶你回嚴家,但後來我就真的愛上你了,我在桐花雨下對你的第二次求婚,是真心的,福安,你相信我!」
相信他?憑什麼?
福安一陣酸楚,只舉得好恨好恨眼前這個男人。「你不用演戲了,嚴大風,我知道你是為了八寶堂的繼承權才想來求我回心轉意的,對不對?你怕娶不到我,你爺爺不肯將遺產留給你,你……你這麼壞,我幹嘛要相信你?」
「那你說,我要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大風祈求的問,只要有少許扭轉乾坤的可能,他都會盡力去抓住的,不惜一切。「只要你開口,我會做到。」
他還想騙她嗎?還想耍她到什麼時候?
福安胸口發涼,無神的瞪著他,唇角揚起冷笑。「好啊,那你放棄八百億的財產吧!放棄你尊貴的王子身份,只要你從零開始做個普通人,我就像你對我是真心的。」
「你要我……放棄八寶堂?」大風惶然,從小到大,他生存的目標便是總有一天將八寶堂確確實實地掌握在自己手裏,他愛這間公司,視之如命,她卻要他……放棄?
「怎樣?你做不到吧?」
他無言,望著她譏誚的神情,望著她含諷德眼潭深處,隱隱透出的絕望,想起她方才還蹲坐在牆角,偷偷哭泣,他閉了閉眸,用力掐握拳頭——
「好,我答應你!」
為了向福安證明自己的真心,大風痛下決心,向每一位嚴家人宣佈自己將無條件放棄八寶堂的繼承權,並從此搬出嚴家,自食其力。
雲高對孫子的決定,樂觀其成,嚴鳳鳳跟董士長聽了,更是樂歪了,他們以為少了大風這個頭號繼承人,將來嚴家的財產肯定都是他們的了,不料雲高隨後卻堅稱繼承的條件不變,福安依然是價值八百億的新娘。
嚴鳳鳳不敢相信。「可是大風跟福安都不結婚了啊,而且大風也宣佈放棄繼承權,還說要搬出去住。」
「不敢大風怎麼做,總之我這八百億,就是要留給一個能真心照顧福安一輩子的人。」雲高很堅持。
「爸,你真的瘋了!」嚴鳳鳳夫婦氣壞了,當場變臉,拂袖離去。
雲高目送兩人,知道女兒女婿心中還是金錢至上,很失望,但一轉向孫子,又不禁笑開懷,很高興他的轉變。
「加油,大風,能不能爭取回福安的心,就看你自己了。」
大風點頭,默然接受爺爺的鼓勵,祖孫倆難得能如此和平的交談,都很珍惜這一刻。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雲高關懷的問。
「我打算租一間小房子,在別家公司重新找份工作,從頭做起。」大風坦然告訴爺爺自己的盤算。
「這樣很好。」雲高贊許的微笑。「不過一個人在外面住很辛苦的,你從小就受人服侍,應該會很不習慣吧。」
「我一定會適應的。」大風神態堅毅,不管前方有多少難關,他都必須為心愛的女人衝破。
於是隔天早上,他便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搬離嚴家,除了隨身衣物,他什麼貴重的東西也沒帶,只帶了他曾經送給福安的那只名表。
這對他是具有紀念意義的,看著它,他便會想起福安,便有勇氣繼續奮鬥。
他暫且在一間廉價旅館住下,一面看報租房子,找工作,三天后,他找到一間頂樓加蓋得套房,雖然沒冷氣,但房租便宜,很適合他這個目前身無分文的人。
一星期後,他便在一家制藥公司找到工作,擔任基層業務員,每天早出晚歸,忙著拜訪客戶,為公司拉業務,沖業績,片刻不得閒。
晚上回家,他會窩在狹小的空間裏,記賬,寫日記,當他在硬地板上左右移動長腿,卻怎麼也找不到舒適的坐姿時,他才確實地體會到自己以前過的生活是多奢華。
以前,他不必煩水電房租,無需斤斤計較每個月的生活費,他閉著眼睛刷卡,買東西從不看標籤,所有投資都有專業的理財顧問打理,他只負責每天下班後,吃喝玩樂。
他也不必想三餐要吃什麼,出門上館子,回家也有廚師打理,柴米油鹽醬醋茶怎麼分,他一點概念也沒有。
如今,這些都要學著自己來了,雖然他很想偷懶三餐吃外食,但看著貼在牆上福安親手寫下的『簡單生活公約』,他知道自己的飲食若不能清淡,便是違背了她的指示。
連我規定的生活公約都做不到,憑什麼要我相信你的真心?
午夜夢回之際,他仿佛能聽見福安如此警告,所以,他認了,就算他很可能會燒了整間屋子,他也得會學會怎麼樣為自己料理一頓飯。
「福安,你如果知道我這麼拼命,能不能至少稱讚我幾句?」大風喃喃自語,好希望那個不在面前的女人能看見自己有多麼努力,但她顯然看不見。
他輕聲歎息,開始上網下載健康食譜,一頁一頁細讀。
聽說他搬出嚴家了,並且找了一份新工作,從最基層的業務員做起。
聽說,他很認真的學習簡約過活,不奢華,不浪費,有空的時候,還會自己調理三餐。
聽說他不泡酒吧,跟一群上流社會的酒肉朋友全斷了聯絡,不再跟他們縱情享樂,每天下班後,都會乖乖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休閒活動就是看書聽音樂,偶爾跟社區附近的年輕人一起打籃球。
聽說,就連嚴雲高都不相信自己的孫子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大大驚歎。
「別說他爺爺不信,我也不信。」東傑揶揄的笑。「我那個麻吉現在完全走的是新時代好男人的路線,我可真不習慣啊。」
福安不吭聲,故作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雙手卻不知不覺將一本日記抱在胸前。
這些『聽說』,除了聽東傑轉述以外,有一大部分其實是出自她手中這本日記,這是大風親手記錄的新生活點滴,每天早上他都會將這本日記和一朵她最喜歡的向日葵投進東傑家信箱,到下班時才順道取回。
他寫這本日記,都只記錄在某一邊,另一邊空白的頁面都是留給她的,他似乎希望她也能寫一些東西,就像交換日記那樣,分享彼此的生活,或許偶爾鼓勵他幾句,但她,從來不回。
她將他送的向日葵插在臨窗的花瓶裏,每天讀他寫的日記,但就是倔強的不跟他見面,不寫隻字片語給他。
「你這女人,也挺狠心的啊。」東傑嘖嘖搖頭,落下一句教她驚心的評語。
她真的,那麼狠心嗎?
她暗暗咬唇。「才過沒多久而已,誰知道他是玩真的玩假的啊?說不定只是想把我騙回嚴家的花招。」
「就算他想騙你回嚴家好了,都做到這地步了,難道你一點感動都沒有?」東傑試探的問她。
「這樣就想要我感動?還早得很。」她不屑的輕哼。
東傑聽了,哈哈大笑。「你要繼續懲罰他,我是完全不介意啦,反正我從來沒看過大風為女人吃鱉,看看也挺有樂趣的。」
他攤攤手,表明作壁上觀。
不知怎地,福安有些看不過他的幸災樂禍,是他的好朋友在受苦受難啊,怎麼他好像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奇怪,你幹嗎用這種眼神瞪我?我不站在大風那一邊,你應該高興啊,這證明我是百分之百挺你的。」
說的也是,她到底幹嘛不高興?福安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懊惱的蹙眉。「那就謝謝你啦。」
「不客氣。」東傑擺擺手。「你慢慢看日記,我出去辦點事,晚上我們再聊。」
東傑出門後,福安獨自在屋裏讀日記,漸漸地,她感到一陣坐立難安,終於毅然起身,決定悄悄到大風住處瞧一瞧。
她照著東傑前陣子給她的住址,一路找來,赫然發現他竟是住在一間頂樓加蓋的小套房,而且據她觀察,屋內似乎沒裝冷氣。
這種地方冬天冷夏天熱,沒有空調很難受的,他那種大少爺,受得了嗎?
福安驚疑不定,透過加了鐵條的玻璃窗往屋內望,空間看來不大,一房一廳,沒有廚房,只有一個加了瓦斯爐的流理台。
住這種地方,他習慣嗎?這裏還沒有以前他在嚴家的臥房一半大呢。
她坐在屋外一張長椅上,瞥見牆角站著幾盆綠色植物,其中有一盆是向日葵,正值花期,開了一朵,傲然挺立,雖然葉色不太翠綠,但看得出來他很用心去栽種。
他現在連花,也懂得照顧了嗎?
福安愣愣的看著盆栽出神,渾然不覺時間飛逝,到日落時分,樓梯間忽然傳來一陣沉穩的足音,她這才猛然驚醒,來不及逃,只好躲到另一面水泥牆後。
大風推開門,走上屋頂,經過盆栽時,他停下來逗了逗向日葵花葉,親自伸手摸了摸土壤,發現土有些幹了,連忙牽起一旁的水管,細心澆水。
「要長得有精神一點喔。」他笑著對盆栽說話,心念一動,拿起手機拍下向日葵。「下次貼在日記上給福安看。」
他是為她種這盆向日葵嗎
福安藏在牆後,窺探大風的一舉一動,心韻加速,待他進屋後,她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在窗邊張望。
他從超市買來一堆東西,正興致勃勃的一一收進冰箱與儲藏櫃,然後揀出幾樣食材,將食譜攤在流理臺上,對照著準備晚餐。
他想做什麼?福安好奇的尋思,但不論他想做什麼,顯然都即將釀成一場災難,因為他連削胡蘿蔔皮都做不好,不是會發出驚聲駭叫。
連她在外頭偷看,都被他嚇得差點尖叫出聲,他實在太誇張了,切洋蔥時頻頻哀嚎拭淚,將雞肉塊丟進油鍋時,不僅身子縮得遠遠的,還一面舉手遮臉,深怕熱油見到自己似的。
她看了半天,終於猜到他想做咖喱飯,可最絕的是,他煮到最後,都準備放進咖喱塊了,這才驚覺自己忘了洗米煮飯。
「嚴大風,你耍什麼白癡啊?」他碎碎念,鬱悶地猛拍自己的額頭,她見了,忍不住噗哧一笑。
「是誰在外面?」他聽見笑聲,警覺地往窗外看,她閃躲不及,跟他照了面,她尷尬,他卻大喜,匆匆迎出來。「福安!怎麼會是你?」
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臉頰發熱。「我……咳咳,我來……還你日記的。」她隨便編了個籍口,順手將日記本還給他。
他凝視她許久,才伸手接過。「我還在想今天日記怎麼沒放在信箱裏……這麼說,你都有看我的日記了?」他本來還猜想,她會不會從來沒看過?
「你別……誤會,我只是今天無聊,猜隨便翻一番而已。」她強作鎮定,板起臉。
他當然不敢質疑,怕自己萬一太造次,會驚走她。「謝謝你專程送回來給我。」
「不客氣。」她又咳兩聲。「那我走嘍。」
「等等,福安。」他焦灼地留住她。
「什麼事?」
「我……呃,我現在在煮咖喱飯,遇到一點困難,你……願不願意幫我?」
「是嗎?你連煮咖喱飯也不會?」她假意漠然地掃他一眼。「好吧,我就傳授你幾招。」
就這樣,福安被大風請進屋了,一進門,他便殷勤的搬來坐墊。「這是剛洗過的,你坐這裏吧,要不要喝茶?我這邊有紅茶包,也有烏龍茶葉……」
「不用了,給我開水就好。」
「好。」他忙忙的為她斟來一杯溫開水。
她訝異地接過,沒想到這個一向茶來伸手的大少爺也懂得服務別人。
他傻傻的站在一旁看她,看得她臉紅心跳,猛灌半杯開水。「你不是說要我教你煮咖喱嗎?」
「對,對。」他這才想起自己找的籍口,邀請她過來看正在冒泡泡的咖喱。「這樣可以了嗎?」
「要隨時攪拌,不然會燒焦。」她囑咐。
但來不及了,已經燒焦了,鍋底黏了一片。大風手忙腳亂的試著把焦硬的部分攪開,好不容易弄得比較像樣了,又急著洗米煮飯。
「這個我來吧,你顧那鍋咖喱就好。」福安體貼的為他解決部分難題。
兩人分工合作,半小時後,兩盤咖喱飯在小餐桌上擺開,大風還用料理包煮了一鍋簡單的玉米濃湯。
飯是她煮的,粒粒晶瑩剔透,很好吃,咖喱可不行了,醬汁太稀,雞肉太老,最妙的是所有的胡蘿蔔與馬鈴薯都變形成扭曲怪異的黏糊塊。
「你覺得……好吃嗎?」大風低聲問,雖然明知自己做的比豬飼料還不如,仍是期待得到她一聲贊許。
「還OK吧。」她算是很給他面子了。
他微微一笑。
兩人默默吃飯,福安悄悄觀察室內,發現他果真過著很簡樸的居家生活,心弦不覺一緊,眸光一轉,望向貼在強上的簡單生活公約,不禁愣住。
大風察覺她視線的焦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都有儘量照著做。」
「真的嗎?」她不怎麼相信。
「真的!」他像小學生像老師邀功似的,迫切的點頭。「我每天都做運動,三餐定時,有空時我都自己做飯,我不浪費水電,節約能源,搭捷運去上班,不抽煙,也不喝酒,除非跟客戶應酬,我才會喝幾杯,但都很有節制的。」
「是喔。」她聽著他慎重強調,櫻唇一抿,忍住硬要浮現的笑意。
「還有一些其他的,關於我工作上的事以及對未來的規劃,我都寫在日記上了,如果你有看過,應該都知道。」他若有所思的凝望她,似是想窺視她是否仍關心自己。
福安不敢迎視他過分深邃的眼神,微微斂眸,默默吃飯喝湯。
湯也難喝透了,還有結塊的玉米糊,真是佩服他這麼難吃的東西怎麼還能天天做給自己吃?
她蹙眉,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疼。
「福安,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就是日記。」他語聲沙啞。「你可以偶爾也回寫一些東西給我嗎?我也很想知道你最近生活過得怎樣,都發生了什麼事。」
「又沒什麼好說的。」她很冷淡。「我跟皮蛋一直住在東傑家,皮蛋繼續上學,我在一家中醫診所上班。」
「我知道。」大風忍住歎息。這些他都聽東傑說過了,他想瞭解的是更深入的事,關於她內心的想法,但他想,她不會輕易告訴他。「總之如果你有空,隨便寫點什麼給我都好。」
「再說吧。」福安強裝淡漠,盈盈起身。「很晚了,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我送你。」大風不放過任何能與她相處的機會,就算只是送她到樓下都好。
兩人默默在月光下散步,雖然誰也不說話,氣氛卻不僵,甚至能感覺到一種意外的恬靜與寧馨。
他送她來到公車站。
「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等車。」她和顏悅色的低語,粉唇淺勾,幾乎算是對他微笑了。
他心跳不已,很甘願的點了點頭。「福安。」
「還有什麼事?」
「我……」大風遲疑。他原是想問她是不是原諒他了,是否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但轉念一想,現在還不是時機,他們好不容易能融洽相處,他不敢冒險破壞。「下次有空再來我住的地方吧,我做別的請你吃。」
「拜託,你連咖喱飯這麼簡單的東西都做不好了,還想做什麼給我吃?我可不想那天腸胃吃出毛病送急診。」她俏皮的打趣。
他很高興她對他開玩笑,卻也感到些許難堪。「我知道我手藝是有點差。」不過他真的很盡力了。
看出他的窘迫,心口一融,真正的微笑了。「知道了,用空我會再來的。」
她柔聲許諾,公車正好來了,她上車,坐在窗邊朝他揮揮手,他癡情的目送公車漸行漸遠,呆在原地好片刻,才轉身,踏著輕快的步履回自己的小窩。
兩天后,大風從東傑家的信箱回收日記,習慣性的先翻開來瞧,看福安有沒有留言給她,他原以為自己會一如既往的失望,但這回,她卻在他上則日記的隔壁頁留下了筆記。
那是一份食譜,詳細記載著做咖喱飯的步驟與該注意的每個細節,他循序看下來,心跳逐漸狂飆,看到最後一行,更幾乎迸出胸口。
下次我會去驗收成果。
簡短的一行字,像最珍貴的咒語,賦給他無窮力量。
第9貼 良藥苦口
「我快受不了了!那老頭簡直瘋了!」
嚴鳳鳳在閨房裏大發脾氣,她的老公董士長急急奔過來,安慰情緒狂躁的妻子。
「怎麼啦?親愛的老婆。你心情不好嗎?」
「怎麼可能會好?」鳳鳳悶悶地在床沿坐下,柳眉擰成一直線。「也不知道那老頭到底喜歡謝福安哪呀頭哪一點?到現在還是不更改遺囑,堅持要把八百億留給能娶到她的人,你倒說說,明明是我們家的肥水,為什麼要流入別人家的田啊?好不容易大風自己主動放棄繼承權了,可陽兒那小子偏偏怎麼都說不聽,就是不肯去追求福安的那死丫頭,你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陽兒最近好像跟江珍珍走得很近。」說起寶貝兒子,董士長有感而發。「我前兩天還撞見他們一起吃飯。」
「切!那個女主播哪里好了?」鳳鳳鄙夷。「光有張漂亮臉蛋,家裏又沒錢沒勢的,我可不許陽兒跟他交往!」
「不過這至少證明一點,咱們陽兒對女孩子還是有意思的,應該不是個Gay。」
「這倒是,我還真怕他那天把男人給我娶回家呢。」
夫婦倆對彼此欣慰的點了點頭,能夠確定兒子性向「正常」,對他們而言也算是大好消息,只是這難得的平靜持續不到幾秒鐘,鳳鳳又尖叫。
「不對啦,現在重點不是這個,是我們該怎麼對付那個老頭!」
「老婆你說,該怎麼辦好?」董士長巴結的問,一切聽太座大人吩咐。
「這個嘛,」鳳鳳轉眼珠,頓時變的興致勃勃,將老公拉過來,神秘的壓低嗓音。「老實說我最近認識一個華爾街的投資顧問,專門收購公司的,他好像對八寶堂頗有興趣。」
「你想要爸賣掉八寶堂?」董士長愕然,「不可能的!」
「我當然知道那死老頭不可能賣,」鳳鳳不愉的冷哼。「不過那個投資顧問也說了,只要我肯幫他牽線,他在當中一定會給我好處,到時八寶堂的股份有我一半。」
「真的假的?」董士長不太信,這種便宜好康哪有可能隨便撿?「老婆,你可別上當,那傢伙真的能信任嗎?」
「當然可以,這點我有把握,他絕對很厲害。」鳳鳳目光閃閃,信心十足,其實有一點她不敢告訴老公,就是那個投資顧問長的真是世界無敵帥,風度翩翩,卓爾不群,對他又體貼又溫柔,最近幾次跟他見面,他都被迷得神魂顛倒,不知所之。
「可是......」董士長有些猶豫,還是覺得事有蹊蹺。
「總之你別擔心,你老婆我可不是傻子,我在跟人家談合作以前,一定會打探清楚的。」嚴鳳鳳態度強勢,擺明瞭就是要這麼做。
「那好吧,一切聽你的。」董士長只能凜然遵命。
這一夜,夫婦倆並肩躺著,於是同床異夢,各有各的心思,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家即將發生天搖地動的巨變——
「福安,福安,」診所的櫃檯小姐興奮的喊,「那個超級酷哥又來了!」
福安一震,卻沒停下手上的工作,還是親切的對病人微笑,將一袋藥交給對方,細心叮嚀該如何服用,還有最近飲食生活該注意的事項。
「謝謝你,謝小姐。」病人如沐春風,感激的道謝。
「不客氣。」福安送走病人,繼續慢條斯理的打理診療間,老醫生在隔壁看診,為病人細細把脈,她偶爾會側耳傾聽,印證醫生與自己的看法有無差異之處。
這個老中醫科是個名醫,醫術精湛,對藥理也很有見地,跟在他身邊學習,福安覺得自己成長不少,獲益良多。
「福安,你沒聽見我叫你嗎?」櫃檯小姐見她沒什麼反應,悄悄溜進診療間,「那個酷哥又來等你下班了。」
「嗯,我聽見了。」她淡淡的應。
「那你還在這邊慢吞吞的!」
「醫生還有最後一個病人,我得等他看完了,收拾過後,才能離開。」
「那你也起碼先出去跟人家打個招呼啊,看他一個人在外面枯等,挺可憐的。」櫃檯小姐好心疼,她最見不得帥氣的男生受苦了,會激起女人的母性。
「你可憐他,那你去陪他聊啊。」
「切~~人家想見到的人又不是我,如果他肯多看我一眼啊,我老早不用你裝大方,自己就動手把他搶過來了。」櫃檯小姐說得很有企圖心,一臉不怕背上橫刀奪愛罪名的決絕樣。
福安卻知道,她是開玩笑的,只是為了逗自己。
兩人說話間,醫生已經看完了最後一個病人,打包離開,福安也忙著料理善後。
「福安,你動作快點!人家都等半個多小時了。」櫃檯小姐揚聲催促,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福安卻刻意收拾的更緩慢,她承認自己是有意試試那人的耐心,看他願意守候自己多久,只是一面吊著他的心,一面自己也微微感到心痛。
終於,一個小時後,她熄了燈,盈盈走出診所。
大風果然還等著她,提著公事包,手上抱著一袋食材,還夾著一朵向日葵,「福安,你下班了,」一見到她的身影,他立即笑著迎上來。
「你等很久了嗎?」她故意問。
「也沒多久,今天週末我不用上班,剛剛到附近辦事,就隨便來看看。」他輕描淡寫地,把自己的有意枯等說成一場巧遇。
她不禁悄悄揚唇,再怎麼冷硬的心房,都不得不因他的執著而融化。
「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等她下班,每次來。他總是編了各種藉口,又是說要麻煩她轉交東西給東傑,有時又是東傑要他還東西,又或者他為皮蛋買了什麼禮物之類的。
「是這個。」他舉高手中紙袋,「我最近做咖喱飯的技術已經進步很多了,你要不要來試吃看看?」
「要我試吃?」她故意猶豫不決。
他以為她要拒絕,急了,「現在剛好是吃晚餐的時候了,你反正也要吃飯的,就當來驗收你的教學成果吧,你不想知道你寫的食譜,我到底用的怎麼樣嗎?」
他的確想知道,當時會在日記上寫下她要驗收成果那句,就是想有機會能在嘗嘗他做的料理,只是他一直沒開口,她當然也沒主動提起。
今天她終於等到他開口了,這男人,還真不是不同的遲鈍啊!
兩人相偕回大風住處,他現在可是恪守簡單生活公約,乖乖的搭公車,走一段長長的路,再爬六層樓梯。
他經常運動,步履輕盈,倒是很擔心她走太累,不時觀察她的狀況。
「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休息什麼?」福安好笑,她以前可是天天在山裏采藥呢,他把她當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嗎?「放心,我可以的。」
不料話說得太滿,在上最後一集階梯時她不小心辦了一下,差點跌倒,幸而大風及時攬住她的腰。
「你還好吧?」他關懷的問。
「沒事,」她有些窘,揚起眸,目光與他相凝,察覺彼此姿勢親昵的靠在一起,更窘的臉頰發熱,「你可以放開我了。」
「喔。」他很紳士的立刻放開她,不敢逾矩。
他變乖了,要是以前,他就算不輕薄她,嘴上也要調戲兩句,說不定還要嫌棄一下她的身材,但現在,他什麼都不敢多說,比君子還君子。
這算是好事嗎?
福安望著她的背影輕歎,這雖然表示大風對他很尊重,卻也意味著兩人目前的關係還處在尷尬的階段。
而這樣的尷尬,都是她造成的,因為她不肯原諒他。
其實她雖然表面一直硬撐,一顆心卻早就軟了,一個本來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肯為了她放棄繼承權,搬出家裏,一個人從頭開始,努力工作,認真生活,教他如何不感動?
只是要她立刻投入他懷裏,恢復以前甜蜜蜜的感情,她又做不到,畢竟曾經被欺騙過,心受傷過,要能完全痊癒,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需要時間療傷,他也需要時間向她證明自己的愛。
「你在這邊坐著等我。」進了屋,大風找來乾淨的軟墊給她。「半個小時後,就可以開飯了。」
「只要半個小時嗎?」她很驚奇。
「對。」大風笑道,有些得意的,現在他技術可是純熟俐落很多,快手快腳的切菜備料,等材料滾熟時,順便洗米煮飯。
而且他現在也懂得先將洋蔥泡過冰水,再切時就不會流眼淚的小技巧了。
福安坐在軟墊上,看大風忙碌,他穿著圍裙的背影一點也不拙,反而帶著幾分意外的性感,她抿唇,偷偷含著笑,心窩甜甜的。
四十分鐘後,咖喱飯上桌,比他宣稱的晚了十分鐘。
「不是說好半個小時嗎?」她雙臂交抱胸前,刻意逗他,「我肚子很餓耶。」
「抱歉。」他有些尷尬。「因為我忘了算煮湯的時間。」
「哼。」她倨傲的拿起湯匙,不聽他解釋。
「福安......」
「怎樣?」她睨他一眼。
他馬上閉嘴,不敢爭辯。
她吃一口咖喱飯,好整以暇的咀嚼,一聲不吭。
看她表情漠然,他以為自己做的料理不及格,著實緊張了起來。
她又吃一口,依然保持沉默。
他額頭冒冷汗,「福安......」
她眯起眼。
他急忙把話吞回去,差點嗆到。
這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模樣?時逗笑了她,清脆的笑聲像風鈴,在室內搖盪。
「福安,你笑什麼?」他忐忑不安。
她伸手掩臉,繼續狂笑,她實在太壞了,怎能這樣欺負他?可他的表情真的好可愛啊!可愛得令她的心都要揪起來了。
「我做的不好吃嗎?很難吃嗎?」大風急迫的追問,等不及她回答,自己嘗了一口,表情茫然,「可是我覺得......還不錯啊。」
「你是做得......挺好吃的啦,我是......故意逗你的。」福安拍桌,天哪,他笑的肚子好痛,「你的表情,好好笑......」
大風瞪她,眼角抽搐。
原來她是逗他的,原來這善良的女孩也懂得怎麼欺負一個大男人,真是太可惡了。
他又窘又惱,想到自己心驚膽戰的被她整,面子實在下不來,但見她笑顏逐開,快樂的像小鳥,胸口不禁暖暖的,融成一片。
算了,隨便她笑吧,任由她整,只要她開心就好了,他無所謂。
他看著福安,眼神溫柔似水,滿是寵溺。
她一抬頭,猛然觸及他的目光,心跳乍停,也忘了笑了,與他癡癡的對望。
「吃飯。」他首先回神,將湯匙塞回她手上,「還有湯,至此我可沒有煮糊,你可以放心喝。」
瞧他得意的咧,福安微笑。
兩人一面吃飯,一面開聊,分享彼此生活點滴,時光甜蜜卻匆匆,很快就到了必須到別的時刻。
大風送福安下樓,散步到公車站,月光輕柔,在地上剪出兩道交錯的影子。
「對了,你現在當業務,跟客戶應酬是免不了要喝酒,儘量少喝一點,好好保養腸胃。」福安柔聲叮嚀。
大風聽出她話裏的關心,知道她曾經對他緊閉的心房,又漸漸敞開了,樂的想跳起來大喊大叫。
但他強忍住,只是很用力的點頭,「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兩人剛走到站牌旁,公車就來了,福安揮手道別,大風依依不捨的目送她背影,胸臆驀的湧上一股衝動,叫他不顧一切的隨後奔上車。
「你幹嘛?」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驚訝的看他。
「我......」他彆扭的搓手,連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搞的。「我想順便去超市買點東西。」
「你家附近不就有一間超市嗎?」這藉口編得真爛。
「那間太小了!」他粗聲回應,硬要賴在她身邊坐下。
司機忽然一個緊急?車,兩人同時往前傾,怕她撞痛,他忙展臂穩住她肩膀。
公車座位狹窄,大風有人高腿長,兩人不是碰在一起,肌膚相親,福安臉紅心跳,羞奈的想敢開他。「你別坐我身邊,那邊還有很多空位。」
「福安......」
「坐過去啦。」
大風無奈,只得依命挪動身子,福安察覺他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瞧著自己,別過臉,不看他。
公車搖晃的前進,在診所忙了一天的福安有些倦了,不知不覺點頭打起瞌睡。
大風見機不可失,自動坐過來,小心翼翼的確認她身之處在朦朧狀態後,放大膽子,緊盯她清秀的臉蛋。
她一個點頭,差點碰上車窗,他輕輕的將她的頭攬過來。靠在自己肩上。
她驚動了一下,他以為她清醒了,有些緊張,但她仍然安恬的閉著眼,於是他對自己微笑了,享受著難得的寧馨片刻。
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轉頭望向他,他遞給她一個歉意的眼色,接起電話,只聽對方講了幾句,臉色便駭然大變。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怎麼了?誰打來的?」她啞聲問,還不十分清醒。
「是嚴陽。」他神情凜然,「他說我姑姑鬧自殺。」
「讓我死了吧!」
嚴鳳鳳坐倒在床上,痛苦失聲,一個小時前,她趁丈夫今天跟朋友聚會會晚回家,於是將自己關在浴室裏,試圖割腕自殺,沒想到董士長提早回來,發下情況有異,及時阻止。
當時她只在手腕上輕輕割了一道,傷口還不深,流了點血,董士長一面替她包紮,一面痛?她不該尋短。
「你說我還活著幹嘛?我讓八寶堂的資產整個被掏空了,連這棟房子可能都要被拍賣,把不會原諒我的,他一定會殺了我的,我還不如自我了斷好。」她聲聲哀泣,哭得肝腸寸斷。
聽她斷斷續續的訴苦,董士長時間拼湊出真相,原來她曾經提過的的那個很厲害的華爾街投資顧問其實是個投機的商業客,特會花言巧語,哄騙她供出公司機密,與她裏應外合,用乾坤大挪移的手段掏空公司資產,本來是答應與她雙宿雙飛的,結果卻是一個人卷款潛逃。
聽到妻子本來竟打算跟那個小白臉私奔,董士長又氣又苦,雖然早知道這個老婆一向把他當聽話的哈巴狗看,但沒想到對他無情至此。
「看你的表情,你也怪我吧?」鳳鳳臉色蒼白,愧悔不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應該被那個壞蛋騙的,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還是讓我死了吧,我死一死乾淨!」說著,她又想起身摸索小刀。
「你胡說八道什麼?」董士長喝叱,將她整個人牛回來,順手給她一耳光。
鳳鳳駭然怔住,「你......打我?」
結婚多年,一向只有她打他罵他的份,他從來都是逆來順受,連一句重話都沒對她說過,如今竟然打她?
「你就這麼恨我?」她委屈的抽泣。
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董士長不禁心軟,「我不是很你,是不想你尋死,不管怎樣,你都是我老婆。」
「老公?」她惶然望他,眼神驚疑不定。
他苦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愛你,這麼多年來,我總是讓著你,不是因為怕你,是因為愛。」
「真的?」
他默然點頭。
知道自己就算犯了如此不可饒恕的錯,丈夫依然願意原諒自己,鳳鳳哭得更厲害了,更覺得自己應該以死謝罪,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蠢事啊?嚴家可被她害慘了!
「老公,現在該怎麼辦?這件事瞞不了多久的,爸很快就會知道,到時他一定會殺了我。」
「那也沒辦法。」董士長幽然歎息,「該面對的現實,還是得面對。」
於是夫婦倆來到嚴雲高面前,歉疚的吐實,果然掀起一陣強烈風暴,雲高得知一手創建的八寶堂等於毀了,氣得臉色發青,破口大?。
嚴陽見情況不妙,匆匆Call大風回家,福安也很擔憂,跟他一起趕回來。
「你們倆在一起?」嚴陽很驚訝,「和好了嗎?」
「這話說來話長,」大風不及解釋,追問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姑姑怎麼會自殺?」
「唉,我那個笨老媽,可闖了個大禍。」嚴陽懊惱的轉述來龍去脈。
兩人聽了,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你說姑姑被商業客騙了,掏空了公司資產?」
「是啊。」
「那爺爺呢?他有沒有很生氣?」
「當然氣壞了,現在正在書房內發飆呢。」
「我過去看看。」大風不再多說,迅速趕往書房,福安與嚴陽也隨後很過去。
書房內,正上演一場家醜,嚴鳳鳳夫婦跪在地上,任命的接受家法伺候,嚴雲高拿起拐杖,一陣亂打,將倆人大的哀號不斷。
「我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女兒是做什麼用的?你真是氣死我了!居然會內神通外鬼,把公司給賣了,還幫人家數鈔票?你,你,你......氣死我了!」
「爸,你別打鳳鳳了,」董士長替老婆求饒,「她剛才差點割腕自殺,她也很難過的。」
「她難過有個屁用?哭死又有屁用?八寶堂都敗光了,敗光了!」雲高仰天長嘯,想起畢生心血就這樣化為烏有,不僅痛心疾首。
都怪他人老了,身子不中用,疏於管理公司,才會讓女兒有機會造成著無法挽回的大錯。
「現在你們說,該怎麼辦?八寶堂沒了,嚴家的財產也得都拿出來彌補虧空,我們一家子以後靠什麼過活,喝西北風嗎?」
「對不起,爸,是我錯,是我不好......」鳳鳳嗚嗚痛苦,想到未來再也享受不到榮華富貴,恨不得當場自盡。
「你在這邊道歉有什麼用?」雲高悲憤的高舉拐杖,又是一陣猛打,「氣死我了!我怎麼會養出你這種不孝女?」
「爸,爸,別打了......」
室內哀哭聲不絕,一片愁雲慘霧,福安聽了,心生不忍,正想說幾句話,大風已經上前一步舉手握住爺爺的拐杖。
「爺爺,你別打姑姑了。」
「大風,你回來了?」氣得眼睛發紅的雲高這才注意到孫子回家了,緊繃的神經一松,頓時老淚縱橫,「大風,你說怎麼辦?你姑姑把八寶堂敗光了,都送給一個該死的騙子了!」
「爺爺,事情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啊,」相對于一家人的心神不寧,早就發起繼承權的大風顯得篤定冷靜。「我們可以採取法律行動,看能不能想辦法追回那些錢,就算追不回來又怎樣?頂多宣佈破產,從頭開始而已。看看我,現在一個人在外面工作,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大風,你......」雲高感慨的凝望孫子,曾經固執的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得到八寶堂的他,如今竟能如此坦然面對家財散盡的窘況,他可真是成長許多了,這一切,都要謝謝伏案那好女孩吧。
「是啊,嚴爺爺,大風說的對,不管怎樣,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的。」福安也跟著勸慰老人家。
「福安,你也在?」雲高愕然,看看她,又看看孫子,知道兩人是一起回來的,老懷安慰,「看來你們這對年輕人已經和好了,是不是?這樣就好,很好。」他激動的呢喃著,就算他失去了八寶堂,至少找回一個有人性的孫子,跟一個體貼賢慧的孫媳婦。
他轉念一想,覺得說不定這次是去八寶堂也是老天的旨意,因為要不是他當年從春香哪兒騙來八寶丸秘方,這間公司也不能成長茁壯。
「所以,這都是報應啊,是報應。」他喃喃自語,淚眼迷蒙,情緒一時糾結,胸口悶痛。
「嚴爺爺,你怎樣?沒事吧?」福安首先注意到不對勁。
雲高搖搖頭,氣血攻心,腦子一暈,頹然往後仰倒。
雲高暈過去以後,嚴家上下又是一陣忙亂,大風與嚴陽合作將爺爺抬上床,福安急著打電話叫醫生,鳳鳳呆跪在原地,動彈不得,董士長搖醒她,名她去倒杯溫開水,自己則去找藥。
董士長在藥箱裏找到雲高平常吃的西藥,原本打算離開,眼交忽的瞥見櫥櫃角落擱著一個木盒,他記得那是大風送的壽禮,裏頭是一朵頂級的野生牛樟芝。
「這個正好給爸補補身子。」董士長順手拿了牛樟芝,來到雲高臥房,將西藥交給大風,讓他親自喂藥,然後轉向福安,「這個,你拿去看怎麼幫爸煎個藥喝吧。」
「這是什麼?」福安接過木盒,好奇的打開,認出盒裏是一朵野生牛樟芝,臉色驚懼的刷白,嘴唇輕顫。
「怎麼了?」大風喂過雲高吃藥,轉頭望向福安。
她不說話,默默拿出盒裏的牛樟芝。
「這是......」大風胸口一震,心知肚明這是自己送爺爺的壽禮,也很清楚福安對亂采牛樟芝的看法。「福安,你聽我說......」
福安打斷他,幽幽揚嗓,「這朵牛樟芝,是皮蛋撿來的。」
「什麼?」他愣住。
「這朵牛樟芝。長得跟皮蛋當初撿回家的一模一樣,而且山老鼠就是為了把他搶回去,才會放火燒了我們家。」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風悚然,言語卡在喉頭,酸苦的吐不出來。
這朵牛樟芝,就是害她家失火的那一朵,也就是說,她奶奶之所以會命喪火場,他等於是間接的兇手。
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這麼巧?他心亂如麻。
「福安,你在說什麼啊?」董士長不懂其中奧妙之處,還白目的解釋,「這朵牛樟芝怎麼會是你們皮蛋撿的?這可是大風送給爺爺的壽禮啊!聽說他可是透過管道,費了千辛萬苦才拿到手的呢。」
「你說什麼?」福安聞言,一陣暈眩,「你說這牛樟芝是大風弄來的?」
「是啊。」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福安顫聲低語,淚水瞬間刺痛眼眸,她望向大風,與他視線相凝。
兩人今夜幾度相望,前幾回都是情深意濃,這次卻是哀傷悲痛。
「原來山老鼠來我家搶牛樟芝,是為了賣給你?」她苦澀的問,嗓音哽咽。
要拿到這種牛樟芝,背後一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大風木然的凍立原地,腦中嗡嗡作響,回蕩著爺爺教訓他的話。
原來這就是他的代價,當初為了討好爺爺,得到八寶堂,他泯滅良心跟山老鼠進行黑市交易,卻在無意間,害死了春香奶奶一條命。
福安不會原諒他的,就算她肯,他自己的良心也過不去。
這就是他的代價,好痛,好沉重的代價......
「福安。」他沙啞的喚,卻不敢奢望得到她任何回應。
她果然不說話,含淚凝望他,他看出她眼裏潛藏的心痛,胸口跟著凍結,然後,她將牛樟芝連盒交給董士長,蕭索的轉身。
他無助的望著她飄然離去的背影,想喊,卻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第10貼 福氣又安康
自從八寶堂出事後,雲高便一直臥病在床,他的病情愈發嚴重了,終於不得不住院療養。
為了彌補虧空,嚴家散盡家財,最後還是保不住公司,房子也被法拍了。一家人無處可歸,大風暫且收留了嚴陽以及嚴鳳鳳夫婦,一家四口人擠在他那間小小的套房。
嚴鳳鳳這個千金大小姐雖然不堪如此窮困的生活,但禍是她闖的,也只好認了,跟董士長兩人天天出門找工作,希望能早點自食其力,免得寄人籬下。
過了兩個禮拜,嚴陽在大風租出附近找到一間小公寓,將父母一起接了過去。
曾經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嚴家人,如今各自為生活奔波,每個人都漸漸收斂了過往的脾氣,認真從頭做起。
嚴雲高看在眼裏,心裏是感動的,雖然他失去了公司,散光了家財,但子孫們卻都長進了,不在自私冷血,這回他住院,也都經常來探望,不像從前,光等著他死後分食遺產。
這才像是一家人啊!
雲高暗自感歎,縱然生命已猶如風中殘燭,他仍慶倖自己在最後得享天倫之樂,只是他心中仍有遺憾,掛念著福安。
大風將牛樟芝還春香丟了一條命的事告訴他了,他聽了,又悔又急,在心底反復思量,最後實在忍不住,敲敲打電話給東傑,希望能跟福安對話。
「你找福安?」東傑接到他的電話,有點吃驚,「她不在我這兒。」
「那她去哪了?」他焦急的問。
「這個嘛,她好像說要回福滿村一趟,祭拜她奶奶。」
原來她去祭拜春香了。
雲高悵然掛斷電話,這會是老天爺給他的暗示嗎?他早就該對春香跟她的孫女坦誠真相了。
他思索片刻,終於下定決心,趁著子孫們都不在,偷偷拔了管子,溜出醫院。
「奶奶,我來看你了。」
福安蹲下身,將一束鮮花以及一籃水果擱在春香奶奶墳前,她就葬在桐花樹下,此刻,桐花已謝,只有一樹綠葉篩落點點陽光。
「奶奶,有件事我一直在想該不該告訴你。」福安低語,話才出口,她立時感到一波酸意往喉間湧,眼眸隱隱灼痛。
實在太痛了,自從那夜,在嚴家得知失火的真相後,她連續幾個晚上失眠,想著過世的奶奶,想奶奶是如何慈愛的撫育她和弟弟長大,愈想就愈覺得傷心。
她無法在面對大風,兩人好不容易和緩的關係又再度凍結,她逃避著不肯見他,他似乎也明白她的為難,默默的接受,只是每天送她一朵向日葵的習慣依然不變。
每天,她從信箱裏取出向日葵,都會更想念他一分,也更心碎一分,因為她不能再見他了,若是與他破鏡重圓,便是對不起奶奶。
「可是奶奶,我想我一定的告訴你這件事,我不能瞞著你,前陣子,我終於知道了我們家失火的原因......」福安忍淚,低啞的在奶奶墳前傾訴自己所得知的真相,每說一句,她便覺得眼前的世界更暗淡一點。
「......奶奶,你說我該怎麼辦?我不能原諒大風,甚至沒法再見到他,我只要一看到他,便會想起當初那場大火,想起山老鼠搶那朵牛樟芝就是為了高價賣給他,我也不想這麼想的,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奶奶,如果不是他堅持買牛樟芝,就不會有那場大火了,那你也不會死了,對不對?」
所以,她沒辦法見他,見他,就仿佛是背叛了自己的奶奶。
可是她真的好難過啊,因為在這段獨自啃噬相思的期間,她發現自己還是很愛他的,尤其當他願意為了她,放棄嚴家的財產,為她卸下尊貴的王子身份,當一個努力上進的普通人,她就更愛他了。
她愛他,笨手笨腳的學做咖喱飯只為討好她,愛他送她回家時,硬要跟上公車擠在她身邊的座位,愛他以為她睡著了不知道,偷偷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然後得意洋洋的笑著。
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可是怎麼辦?我不能再見他。」想到碎心處,福安哽咽的哭訴。「奶奶,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一道蒼老顫抖的嗓音戶的在她身後落下。
福安驚訝的回眸,映入眼底的是雲高蒼白憔悴的臉龐,她一震,連忙起身,攙扶虛弱的老人家。
「嚴爺爺,您怎麼來了?你一個人嗎?我聽說您在醫院,不是嗎?怎麼回一個人跑出來?太危險了。」她焦切的追問,神態言語儘是對雲高的關懷。
「福安,福安。」雲高激動的握住她的手,老眼含淚,他從醫院一路奔波至此,隨是搭計程車,卻也十分疲倦了,但他強撐著身子,就是為了能親自對這女孩道歉,「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春香奶奶,我只是想來告訴你這句話。」
「就為了跟我說這個,您特地跑來這裏?」福安又急又心疼,「您可以叫我去醫院啊。」
「我怎麼好意思?你不是不想再見到我這個老頭子了嗎?」
「我......」福安悵然咬唇,不知該怎麼解釋。
「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的。」雲高拍拍她的手,在她的協助下,氣喘吁吁的靠坐在桐花樹下。「我知道那場大火害死了春香,也知道大風為了買牛樟芝,才會陰差陽錯引發火災,」他喘口氣,拼命凝聚僅剩的力氣,「可是福安,你不要怪大風,這一切都該怪我。」
「我怎麼能怪您?」福安不忍的望他,見他面容灰敗,好擔心他撐不住。
「當然要怪我。」雲高苦笑,眼神迷蒙的望向春香的墳,「其實我一直瞞著你不敢說,當年我沒來找春香,是因為......我本來就只想利用她。」
「什麼?」福安駭然,不信的盯著眼前的老人,「您說您當年只是利用我奶奶?」
雲高閉了閉眸,明知坦白說了真相,福安一定會恨死他,但臨死之前,他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化解孫子與她之間的心結。
「其實我一直是個很自私的人......」他幽幽的剖析從前那個只重名利,不顧恩情的自己,告訴福安,當年他其實只是欺騙春香的感情,目的是為了從她手中偷走八寶丸的秘方,他從沒想過回來接她,知道那天他病危送福滿村醫院急救,他的子孫們竟然個個對他棄如敝履,他才恍然驚覺自己錯了,「我是個老禿鷹,結果教出一群小禿鷹,他們一個個長大以後,都很我恨不得反噬我。」
雲高悔恨的歎息,深深覺得此生做人真是失敗。「那天,你救了我一命,我迷迷糊糊之間,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春香,我覺得是上天在暗示我,我錯了,該贖罪了,所以我才上福滿山來找你們,可已經找不到了。」
「所以您才在壽宴上宣佈,能娶到我的人就能得到八百億?」福安這才總算理清來龍去脈,她瞪著雲高,眼裏灼燒著怒火,原來對她說了最大謊言的還不是大風,而是這一個她一直以為很疼自己的老人家。「您怎麼可以......那樣欺騙我奶奶?您知道她有多愛你嗎?她一直等您來接她,等了好多年好多年,連她臨死的時候,都還想著當年......」她驀地哽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可憐的奶奶啊,守了六十年的真心,得到的確是漫天謊言。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不好。」雲高聲聲道歉,後悔不迭。「我知道你聽了一定很恨我,我到黃泉之下,也沒臉去見你奶奶,可是福安,我請你別怪大風好嗎?」
福安凜然不語,淚水在眼裏氾濫。
「大風他......本性是好的,他是個好孩子,是我嫌他太軟弱了,不夠冷硬,我想讓他變得跟我一樣,才用各種殘酷的手段逼他,是我把他教壞的。」憶起過往,雲高深自懺悔。「你知道我為了告訴他錢有多重要,故意讓他穿得破破爛爛的,害他到學校時,被一群勢力的同學欺負嗎?」
福安震撼的聽著,這件事雖然同學會那天,她就聽大風提過了,但當時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幾句,他不知道原來他小時候一直在接受類似的試煉。
「還有他小時候被綁架那次......」雲高話語未落,便連續嗆咳,他說話愈來愈困難了,呼吸也愈來愈急促。
福安蹙眉,歲時對這老人家有怨氣,卻仍不由得為他的身體狀況擔憂。「嚴爺爺,你還是別說了。」
「不行,你讓我說......」就因為說話愈發痛苦,他才更要快點說,這或許是他最後告白的機會了。「大風有次翹課去打彈子,遇到東傑,兩個人一起被綁架了,關在一間倉庫裏,綁匪其實是東傑的義父派去的......」
「什麼?」福安愕然,「東傑的義父為什麼要那麼做?」
「因為他想......咳咳......考驗東傑的膽識。」
這兩人的長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都要試煉自己的晚輩?怪不得兩個人會變成好朋友,福安尋思。
「......綁匪後來打電話給我,我明知道這一切是假的,卻還是要他們幫忙,在大風面前演一場戲,說我不想付贖金,這種不長進的孫子不值得我拿一千萬去贖。」
「您怎麼可以那樣說?」福安憤憤不平。「您知道那會有多傷大風的心嗎?」
「因為他就是故意這麼做,好讓我變得更強悍。」另一道嗓音悠悠揚起。
兩人同時回頭,來人是大風,他僵硬的站著,神情黯淡,
「大風,你也......來了。」雲高驚喜,福安卻是臉色刷白,不知不覺往後退一步。
大風察覺她疏離的反應,胸口一擰,卻也只能裝作不在意。「爺爺,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要不是東傑告訴我你可能在這,我都差點要去報警了。」他在雲高面前蹲下,一臉責備,眼神卻掩不住的焦灼與憂慮。「你的臉色很難看,我馬上送你回去。」
「大風......」雲高微微搖頭,示意自己還不想離開。「你聽我說,綁架那件事,是我......做錯了。」
「別說了,爺爺,都已經過去的事了。」大風不想浪費時間,只想快點將老人家送回醫院。
「不是,你聽我說......」雲高困難的自灼痛的胸口擠出呼吸的空隙,「如果是真的,我會......我一定會付錢的,你畢竟......是我的孫子,怎麼可能......不管你死活?」他強睜著眼,渾濁的目光隱約透出一絲慈愛。
大風聞言,全身震顫,只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爺爺對自己確實是存在親情的,雖然爺爺教養自己的方式一向殘忍苛刻,但對他,還是有愛的。
爺爺是愛他的......
淚水?時佔據了大風的眼睛,他下意識的握住老人家的手,祖孫兩朦朧對望,在這一刻,終於完全敞開了彼此的心房。
「爺爺......對不起你。」雲高拼著老命,對孫子道歉,然後轉向福安,「大風真的不是......壞孩子,他會想要弄到牛樟芝,都是我......逼他的,是我的錯,你別......怪他。」
「嚴爺爺,」福安悽楚的喊,淚眼迷蒙,她有種預感,老人家即將離開這塵世了,現在的他,只是強逼著自己吊著最後一口氣。「你快回醫院吧!大風,我們送爺爺去醫院。」
「對啊,要趕快送去。」大風這才回神,抹去眼淚,急忙跟福安合作扶起雲高,可他卻已經站不起來了,整個人倒在孫子懷裏。
「爺爺,你還好吧?你撐著點!」大風抱著雲高,急的嗓音噎住。
「我對不起......你們。」雲高微弱的低語,抬起頭,望向桐花瓣,眼神已渙散。「春香,我來......找你了,你肯......見我嗎?」
這是他最後的遺言。
山區頓時一片死寂,就連微風偶爾吹動樹葉,也是靜謐無聲,過了許久,許久,才慢慢響起了第一聲哭泣......
嚴雲高的葬禮,簡單卻莊嚴。
一個白手起家,曾經叱吒商場的人物,臨老時卻臨公司破產,家財散盡的窘況,也許令人不勝唏噓,辦不成那種冠蓋雲集、名流紛紛前來告別式更或許是某些人眼中的悲哀,但對雲高來說,這場樸實無華的葬禮很可能是他最想要的。
因為每個嚴家的子孫都到齊了,而且是真正為他的死去而感到難過,流下了真情的眼淚。
這場葬禮有大風擔任主祭,嚴陽、鳳鳳與董士長分別跪在兩側,對前來憑弔的賓客答禮,福安也帶著皮蛋在現場幫忙接待。
東傑前來憑弔,安慰大風,要他節哀順變。
「麻吉,你瘦多了,最近是不是都沒好好吃睡?要多保重啊,你一個人住,要懂得照顧自己。」
「我知道,謝啦。」
「對了,福安說要搬出我家,你知不知道?」
「她要搬出去?」大風驚訝。「搬去哪兒?」
「她說打擾我夠久了,她幫皮蛋辦好轉學,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套房,說要搬過去那裏住。」
「是這樣嗎?」大風不自覺搜尋福安的倩影,見她正忙這幫人帶路,心下有些落寞。
「我看等會你找個時間跟她好好談談吧。」
「嗯,我知道。」
大風送走東傑,珍珍也來了,她穿一襲黑色洋裝,看來很端莊,兩個舊情人乍然見面,都不免有些尷尬。
「聽說你現在跟嚴陽在交往?」大風首先表達善意,朝她溫暖的一笑。
珍珍這才鬆口氣,也回他一笑,「算是吧。」
「不過我挺訝異的,沒想到你們倆竟會看對眼。」
「而且你們嚴家的八寶堂也沒了,我幹嘛還要纏著他,對吧?」珍珍自我解嘲的介面。
「我不是這個意思。」大風想解釋。
珍珍卻以一個溫和的眼色阻止他,「我開玩笑的,其實不要說你覺得奇怪,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怎麼會喜歡上一個沒錢的娘娘腔?」
「對啊,為什麼呢?」嚴陽不止何時走過來,插進兩人對話,他笑笑的望向珍珍,眼裏滿是愛意。
珍珍心動,卻習慣性的跟他鬥嘴。「誰知道?我大概眼睛有毛病吧?」
「難道不是因為你欣賞我?」他戲謔的提供她一個好答案。「因為我現在雖然沒有財產可繼承,但還是很有才氣的,絕對是潛力股,未來增值空間很大。」
「是啦,我就是在投資你的未來。」
「你講話的口氣就不能甘願點?」
「我幹嘛要對你甘願?」
大風旁觀兩人打情罵俏,欣慰的揚唇,他很高興前女友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也相信表弟一定會比自己更疼愛她。
他識相的閃邊,給熱戀的情侶獨處空間,不了一轉身,剛好撞上了福安,她跌進他懷裏,他連忙展臂穩住她。
「你沒事吧?」
「沒事。」兩人交換一眼,她立刻心跳加速,急忙往後退,拉開與他的距離。
他看著她疏遠的舉動,很心痛,偏偏又要強裝鎮定。「你今天一定很忙吧?真的很謝謝你,福安,沒想到你還願意來送爺爺一程,還幫我處理後事。」
「這是我應該做的。」福安輕聲低語。「不管怎樣,嚴爺爺畢竟收留過我跟皮蛋,對我們倆也很好。」
他面色凝重,「關於爺爺欺騙你奶奶的事,我代替他對你說聲抱歉,你肯原諒他嗎?」
「現在說遠不原諒都不重要了,人都去世了。」她幽幽歎息,望向靈堂上雲高的照片。「我想嚴爺爺自然會到九泉之下找奶奶道歉的。」只要奶奶肯原諒他,她這個孫女又有什麼話好說呢?
那他呢?她願不願意原諒他?
大風很想問她,卻開不了口,只好默默的盯著她,她看出他眼底的思緒,憂傷的蹙眉。
「聽說你跟皮蛋要搬出東傑家?」他啞聲問。
「嗯,總不能一直打擾人家。」她苦笑。
「你以後還是會繼續在那家中醫診所上班嗎?」
「應該會吧。」她頓了頓。「那你呢?」
「我也會繼續在那家公司上班,不過過兩年也許會辭職。」他眼神肅穆。「我有個心願想去完成。」
什麼心願?她想問,言語卻卡在唇邊,其實她也有個心願的,如果是在更早以前,在她還不曉得失火真相時,她或許會與他分享,但現在,她已不知從何說起。
正如她看透大風的思緒,大風也看透了她,他淡淡的微笑。「我會等你的。」
「什麼?」她一愣。
「我知道你現在一時還不能接受我,不過沒關係,我會等你,等你願意主動來找我的那一天。」他真誠的表白。
她震撼,淚水氤氳,「那可能要......很久以後了。」
「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他神態堅毅,眼裏滿溢著對她的一往情深。
「大風......」她好想哭,卻只能強忍住。「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保重。」
「我會照你寫的簡單生活公約過日子,你別擔心。」他眼眶也泛紅,「你也一樣,別只是照顧皮蛋,自己也要顧好。」
「我知道。」
「你自己是個專業的草藥達人,可千萬別生病了喔,那會很丟臉的。」他刻意開玩笑。
「放心,我不會的。」她含淚微笑。
他伸手替她撫去眼角的淚珠憐愛的托起她半邊臉頰,「福安。」
「嗯?」
「我愛你。」
「......我也是。」
他深深的往她,她也回以濃情一凝,他們是相愛的,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意,卻也都心酸的領悟,他們必須分開。
世上最叫人惆悵的事,就是相愛的人,不能長相守。
尾聲
三年後。
福安辭去了診所的工作,帶著弟弟回家鄉。
這三年來,她辛勤工作,努力存錢,為的就是完成一個心願,在福滿村開一間中藥鋪,然後在老家舊址上重新蓋一間能夠遮風避雨的新房子。
如今,她終於存夠了錢,該是可以衣錦還鄉的時候了。
下了火車,兩人搭上公車,經過一段蜿蜒山路,總算來到福滿村口,福安牽著弟弟的手,在村口感慨的凝立。
「姐,我們好久沒回來了。」皮蛋很開心,深深的吸一口新鮮空氣。「不知道阿寶、小豬他們好不好?」他很懷念當年一起玩的玩伴。
「應該都很好吧。」福安笑著揉揉弟弟的頭。「我要先去村長家一趟,你乾脆現在去找他們玩吧。」
「好啊!」皮蛋蹦蹦跳跳,樂的一溜煙跑走。
福安笑著目送弟弟,好一會兒,她才拖著行李箱,徐徐走到村長家門前。
「哎呀呀,福安,你這可回來了啊!」村長與村長太太熱情的歡迎她,把她領進屋裏,端茶送水,問長問短。
福安跟村長夫婦閒聊,得知村民們大家都好,很欣慰。
「對了,福安,你不是在臺北工作嗎?怎麼忽然回來?」村長問。
「我是回來定居的。」福安笑答。「我想在這裏開一間中藥鋪。」
「開中藥鋪?」村長夫婦面面相覷,兩秒後,兩人同時大笑。
「怎麼了?你們笑什麼?」福安不解。
「你不知道,福安,前幾天咱們這兒才新開張一間中藥鋪呢。」村長說著,朝她神秘的眨眼。
她不明白那眨眼的含義,只覺得失望。「已經有人開店了?」
「而且是一個你想都想不到的人。」村長太太介面。
「是誰?」
「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於是在村長的指示下,福安獨自來到村子裏鄰近市場的商店街,果然看見介面掛著一張簇新的招牌,寫著「福氣安康」四個字。
這個店名,正是她想要取得啊!
她驀的激動起來,心口怦怦直跳,好想知道是哪個老闆如此與她有默契,一個男人忽然走出藥鋪門口,她乍見那熟悉的身影,不禁驚呼出聲。
男人也看見她了,一時傻傻的杵在原地,然後,他笑了,像是早料到她會出現,欣喜的迎向她。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福安。」
「大風,你怎麼會在這兒?」她不可思議的問,呼吸幾乎凝住。
「這家藥鋪,是我開的。」他含笑低語。
「是你?」她更訝異了,探頭往店裏一瞧,只見幾個員工在裏頭忙碌,而且每一個都是她認識的人。
「我姑姑、姑丈、還有嚴陽。」大風解釋,「他們都來幫我了。」
「怎麼會這樣?」福安仍是不敢相信。「你怎麼會想到我們村子開中藥鋪?」她驀地頓住,靈光一現,想起三年前兩人分手時,他曾說過的話,「你那是說有個心願想完成,就是這個嗎?」
「嗯。」他點頭,「我一直希望能在福滿村開間中藥鋪,也算是對你奶奶表示歉意。」
「這也是我的願望啊!」她心跳難抑,感動的淚光在眼裏盈盈閃爍,「沒想到我們這三年來,都在為同一個願望打拼。」
「我們真有默契,對吧?」大風也跟她一樣感動。
她凝睇他,只覺得一腔愛意充滿心房,都過了三年了,她依然如此愛他,而他,竟也與她同心。
「其實我還有另一個願望。」她低聲傾訴。
而他仿佛早知道了,回身進店裏拿出一份圖稿,「你看這個。」
「這什麼?」她茫然接過,剛打開,便嗖得倒抽口氣,「這是......房子的設計圖嗎?」
「嗯,我打算在你老家那邊重新蓋一間房子。」
「你......怎麼會知道?」她揪緊心弦,「怎麼知道我就是想重蓋一間房子?」
「你忘了皮蛋曾經告訴我你的心願嗎?」他笑著提醒她。
「可是你居然還記得。」她好感動。
「當然記得啊。」他伸手攬進她,深邃的眼潭圈住她。「那間紙雕屋,你離開的時候沒帶走,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她聽出他話裏的哀怨,想笑,淚水卻紛紛墜落,「對不起哦。」
「無所謂了。」他替她擦幹眼淚,眼神好溫柔,「反正以後我們還會再蓋一間真正的新房子。」
所以那間房子,是屬於她和他的嘍?他們以後,將成為一家人嗎?
福安尋思,既酸楚,又甜蜜,他們曾經因為重重謊言與誤會不得不分離,如今經過歲月洗禮,終於又相逢。
時間能夠療癒傷口的,她已經不怨他了,她相信即使是死去的奶奶,也會被他的誠心誠意所打動。
「還記不記得這只表?」大風忽然朝他秀了秀戴在左手腕的表。
她迷蒙的看著那表,幾秒鐘,想起來了,「就是你曾經送給我,要我去典當的那一隻?」
大風點點頭,「當年,我離開嚴家時,什麼都可以不要,就只是捨不得這只表,因為它會讓我想起你。」他卸下手錶,擱在她掌心,「現在我再一次把這表送給你,你願意收下嗎?」
她看看手錶,又看看他,然後,將標的還給他。
他以為她不要,神色一黯。
她卻是嫣然一笑,「幫我戴上。」
他先是一愣,接著大喜,接過手錶,將錶帶圈住她手腕,替她扣好,深情款款又小心翼翼的動作,就好似他現在圈著的,不是她的手,是她的心。
「好看嗎?」福安笑問。
「好看。」他低語,也不管路過的行人有多好奇,當街便將她擁進懷裏,緊緊地,緊緊的抱著。
福安放鬆的依偎著他,臉貼著他胸膛,傾聽他不平靜的心跳。
每一聲,都是對她愛的表白——
THE END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