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別樣無極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偌大的揚天城裡很少有燈光，辛苦的人們大多為了第二天的奔波，早早進入了夢鄉，而剩下的一些如豆般的燈光時隱時現，已經對這黑夜沒有絲毫的威脅。

陰沉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大地漆黑一片，饒是施俊這樣有一定內力的人要看清前面的物事也特別費力。

錢無極的前行卻似乎沒有任何的障礙，他彷彿輕柔的柳絮般朝前飄去，越過小街，飛過窄巷，跳過低矮的民房，最後又毫不費力地躍上城牆飄到城外。

在他的托帶下，施俊幾乎不費絲毫的力氣，彷彿是被一種力量溫柔地托著朝前飛行，是的，是托著，那種托著就像-就像在絕命谷中瑤瑤照顧受傷的自己時，扶著自己走路的感覺。

想到瑤瑤，繼而想到在絕命谷的日子，想到教授自己武藝的孫伯通，想到練武的辛苦與快樂，施俊是多麼懷念！

如果當年自己沒有去聽那麼多的武俠評書，如果沒有萌生當俠客的理想，如果自己沒有要報復週小財而去燒他的家，自己和胡海就不會跑進那連綿的山，也不會因為迷路而碰到熊，當然也不會掉進絕命谷，那自己現在一定會在那個平凡的小山村里過著最最平凡普通的生活，那一定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

唉-自己現在剛進江湖就迭遭坎坷，處境為難，而自己的家還沒有找到，爹娘又不知道是否還安在，這一切都是為什麼？難道真的是自己一步錯，步步錯？

不過他又隨即想到如果不是掉進了絕命谷的話，自己也不會見到漂亮調皮還有點任性的瑤瑤，不會碰到救他還教他武藝的師傅，不會實現俠客的夢想，當然也就不會站在這漫漫夜色中呼吸這微微有點濕悶的空氣，他的人生肯定會平淡無奇，庸庸碌碌。

自己難道真的能甘於這樣的生活嗎？人的一生究竟應該如何度過？是庸庸碌碌享受平凡，還是轟轟烈烈經歷精彩？

他們繼續朝前掠去，離揚天城越來越遠，也許已經離城十里，也有可能已經有二十裡了，不過施俊不能自己停下，他也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不過他已經顧及不到這許多了，他知道自己現在足夠安全-這就夠了。

依稀看到前面有一片樹林，在夜色的渲染下顯現成茫茫的黑色一片，彷彿是一片黑色的雲朵慢慢朝著自己移過來。

錢無極腳下未停，徑直飄進了樹林，依稀看到這林中樹木眾多，雜草叢生，不過在錢無極面前彷彿什麼都不存在，猶如在平坦大道上行走一般，難道錢無極的輕功已經達到了足踏草芥的境界？

林中央有一塊空地，面積很到，有半裡方圓，錢無極到了這裡後找了一塊稍平的地方停了下來，他鬆開施俊道： “夜深了，我們就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你傷勢很重，抓緊時間運功療傷，能恢復多少就恢復多少！ “話語之中透著不可質疑的語氣。

“好！ ”施俊很乾脆，也不客氣，他自己也知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自己胸口一直在血氣翻湧，劇痛至極。於是立即盤腿坐下，閉上雙眼，運起水波神功開始了專心療傷。

四周靜極了，彷彿什麼都不存在似的，隨著心慢慢平靜了下來，施俊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到施俊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全身好多了，已經不似開始那樣疼痛，也能夠慢慢地走了。

天色已微微發亮，不過天空依然陰沉沉的，空氣也悶悶的，看來上天今天的心情也不怎麼好。

在施俊的面前升著一堆火，不過火勢已經十分微弱，在火堆的上方有用木棍搭成的架子，架子上正烤著一隻兔子，熟肉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順風鑽進施俊的鼻子，他的肚子立即不爭氣地咕咕響了起來，看看左右無人，找不到人客氣，施俊索性站立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火堆旁邊，從那架子上撕下一個兔子腿，然後撕咬起兔肉大口的嚼起來。

“幾個時辰的功夫，傷勢就有如此好轉，不錯！ ”旁邊突然響起了錢無極的聲音。施俊抬頭一看，見到錢無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一旁，正看著他。

藉著東方的微亮，施俊看到這錢無極長得還算英俊，劍眉方耳，皮膚白淨，與那黑衣形成鮮明的反差，不過身材瘦削矮小，顯得十分文弱。

施俊衝著他笑了笑，不過立即又開始對付起手中的兔子腿來。

“你的胃口很不錯，不過我似乎沒有允許你動我的兔子，這弄兔子的人還沒吃，你倒先開吃了，你一點都不會客氣？ ”錢無極突然板起了臉孔，冷冷地看了施俊一眼。

“這世道， '客氣吃虧，軟弱倒霉' ，我已吃夠了苦頭了，為什麼還要客氣？我肚子餓想吃就吃了，如果我客氣，那我就得餓著肚皮！ ”施俊一邊很衝的回答錢無極的話，一邊不停地朝口中塞著兔肉。

錢無極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 “好，對我的胃口，哈哈... ...不過現在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 ”

施俊用手背擦了擦嘴邊的油道： “像我這樣的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以前，或者說在昨天晚上之前的我，還不是這樣的，我發現我越在意施行的東西，隨後都會變質，於是索性我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該怎樣就怎樣，何必強求？ “

“哦？有見地！ ”錢無極不禁贊了施俊一聲，語氣和緩了下來， “施兄弟，我一直都不明白昨天晚上的事情，雖然整個晚上我都在，也看到了發生的所有事情，可是這當中有太多的不明白！還想向你請教！ “

施俊聽聞此言，不禁長嘆了一口氣，接著就把自己初出江湖以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錢無極說，也許經歷了這許多事之後他確實什麼都不在乎了，不在乎自己和什麼人在一起，跟什麼人說話，跟什麼人做什麼事情;也許是他見到錢無極並不像傳說中的那麼邪惡，甚至反而跟自己的脾氣很相投，也許... ...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唉- ”聽了施俊的述說，錢無極長嘆一聲： “又是這樣！其實這個就是真正的江湖！老弟，你剛進入江湖，未免把它看得太簡單了。江湖中看到的正義不一定是正義，對的有可能會變成錯的，而錯的有時候才是真正的對的。有些所謂的俠義之士卻是沽名釣譽之輩，而有的邪惡之徒實際上才是真正的俠骨丹心！ “

“你說的沽名釣譽之輩是指姚家兄弟，而俠骨丹心就是你自己嗎？ ”施俊看著錢無極的眼睛，有點叛逆地問道。

錢無極有點奇怪的看了看施俊，忽然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有意思，哈哈... ...你可真有你的，不過對我的胃口，哈哈... ... ”笑聲劃破林中的寂靜，驚動了還在晨睡的鳥兒，遠處不時傳來翅膀扇動與撞擊樹葉的聲音。

“其實姚家兄弟中，老大還是算上一個好人的，算得上忠厚，也講義氣，不過只是一個莽夫;至於老二嘛，剛愎自用，太自以為是了，本事沒有，譜儿卻挺大，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錢無極眼睛看著遠處的森林，帶著鄙視的口吻說道。

“哦？那你為什麼抓的是老大的女兒，而不是老二家的姑娘？ ”施俊有點窮問不捨。

“呵呵... ...冤有頭債有主，因為十年前讓我聲名掃地，受盡屈辱的是老大！ ”錢無極的臉陰沉了下來。

“我不明白。 ”施俊說得倒是實話，他聽得有點糊塗了。

錢無極回頭看了施俊一眼，然後又把頭轉向了剛才看的那個方向，似乎陷入了回憶中：

“十年前，我跟你一樣拜別師傅下山。那晚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城，我寄宿在一家富人家裡。夜來無事與庭院中散步時，忽然聽到了不遠處有響動。於是我悄悄地走了出去，看到一個身影正朝後宅摸去。當時我想深夜之中這個人鬼鬼祟祟的，一定非善類，於是跟了過去，準備必要的時候行俠仗義一下。

我跟著那個身影，只見他徑直朝著小姐的閨房而去，我當然也跟了過去。接下來我看到那個人進入了閨房。很明顯這人是衝著這家小姐而來，肯定是個採花賊了。我正準備行動，閨房之中突然傳出一聲'救命啊- '的喊聲，接著那個黑影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一般竄了出來，也怪我當時學藝未精，上前攔的時候居然一個沒有留神，反而被那人點了穴道，倒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跑了。接著府第中到處都是人，手持火把找了過來... ...唉！ “錢無極說道這裡嘆了一口氣。

“後來怎樣？ ”施俊隱隱感到了後面的結局，不過仍然不死心。

“我被這些人當成採花賊給抓住了，當時已經很有名氣的姚家弟兄正好在在城裡，於是請來了他們處置我。可是任我百般解釋都沒有用，沒有人相信我，更沒有人耐心地聽我把話說完，後來姚國柱廢了我的武功，把我戴枷遊街，最後把我趕出了那座小城！ “

“廢了武功？他們憑什麼？就憑你躺在那裡嗎？真是採花賊的話，會自己點了穴道躺在那裡等著他們去抓嗎？ ”施俊有點替錢無極鳴不平了！

“當時的情況就跟你昨天晚上的一樣，我證明不了在閨房外面是為了捉賊，或者說沒有人相信我在那裡是為了捉賊。而那自以為是脾氣火爆的兄弟倆為了樹立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好名聲，最後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哪裡還聽你的解釋？呵呵... ...昨天晚上你不是都經歷了？ “錢無極說到這裡話語中透著不甘與受傷。

施俊真的沒有想到錢無極的遭遇跟自己一樣，而且比自己更加的慘。可以想像被廢了武功的錢無極後來經歷了什麼，這十年又是如何度過的。想到此，施俊不禁對錢無極有了同病相憐之感。

“對了，你想把姚薇薇怎麼辦？ ”施俊突然想到了這件事，不過他現在一點也不奇怪錢無極為什麼要擄竊姚薇薇了。

錢無極聞此微微一笑道： “我只是讓姚國柱感覺什麼是痛苦，讓他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至於姚薇薇，我不會把她怎麼樣，等折磨姚國柱幾天後我自然會放了她的。 “

“唉-江湖怎麼會是這樣的？ ”施俊不禁長嘆。

“所以我後來知道了，在這個江湖上應該有自己的法則，而不要讓別人主宰你的命運，所以我建立了血手莊，做我認為對的，幹我想幹的。別人說血手莊是邪惡的組織，可是我毫不在乎！我不會為別人活著，因為別人不會為我活著！我不負天下人，天下人也不可負我！ “錢無極說到這裡，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霸氣。

從他的話語中，施俊認識了一個真正的錢無極，一個不同於江湖傳說的錢無極，一個不甘於命運擺佈的錢無極！

接下來很長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似乎有默契似的保持著沉默。

不過施俊的心裡還是有問題的，那就是那兩個小採花賊為什麼堅持稱認識自己，還說在血手莊的後花園裡見過自己和河東淫魔！本來他想問問錢無極，不過他很快就想到，錢無極可能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裡面一定另有隱情！

“你接下來準備如何打算？ ”錢無極忽然回轉身看著施俊問道。

其實施俊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何去何從，他想了好一會才道： “我準備先找個地方把傷養好，其他的事然後再說吧！ ”

“這樣，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到我血手莊做客去吧？ ”錢無極真誠地邀請道。

施俊猶豫了一下，心想，雖然自己絕對相信錢無極的人品，跟著去血手莊也無不可，還可以增加一些見識。但是自己還要去找回家的路，還要找軒轅神劍，尤其前者，刻不容緩。想到這裡，施俊一拱手道： “多謝前輩美意，在下也很想去見識一下血手莊跟江湖上說的有什麼不一樣，但是我有要事在身，只能表示遺憾了。 “

“既然這樣，我也不勉強你，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要走了。分別前我要提醒你一聲：以後行走江湖，不要太相信別人，要多用自己的眼睛和你肩膀上的那顆腦袋！ “錢無極真誠道， ”要學會做一個真實的自己，這不影響你去做一個俠客！ “

“是，多謝前輩教誨！ ”施俊朝著錢無極躬身行了一禮。

“什麼前輩？聽起來太彆扭了，這跟你的性格可不像啊！ ”錢無極皺起了眉頭，不過又笑道： “難得你和我投緣，又有點同病相憐，哈哈... ...你我今後兄弟相稱，我比你虛長幾歲，你就叫我錢大哥吧！ “最後那句話又透出十分堅定的語氣，似乎不容反對。

施俊豪氣頓生大聲道： “是，錢大哥！ ”

錢無極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從旁邊草叢中提出一個包袱，扔給了施俊道： “這個是大哥給你的，你會用得著的。 ”說完又衝著施俊微微一笑，回轉身朝遠處飛身掠去。

“錢大哥，你保重啊！ ”施俊衝著錢無極的背影大聲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