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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第0章
自從救了那個弱不禁風的流浪賣藝女後

他竟然有種只想把她緊鎖在身邊的衝動

奇怪,勉強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

分明不是心性高傲的他會幹得出來的事

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她應該屬於他的懷抱

而她雖百般不悅,卻也不曾真的想離開他

只是看著他的目光總是極為複雜

她說,過去她一直與心愛的男人一同生活

她走遍千山萬水,便是為了找尋失蹤的心上人

他雖然不明白世上怎會有那樣的正人君子

竟然沒有早早將到嘴的嫩肉一口吞下肚

但不管她心中有什麼人,他都決定要成為她的唯一……

楔子

  自古以來,中原天朝威震四方,國上位居四方中央,人才濟濟,文治武功皆在四方之上,最為富強。

  天朝之外的疆土,分別為東海之國、西疆皇朝、南蠻之地,北荒之漠。

  四方之國的地理環境、民族習性與生活方式皆與中原天朝不同,在和平共存的共識下,四方之國與中原天朝代代締結互惠盟約,互不侵犯之餘,也年年以禮相贈,並彼此聯姻,以確保和平。

  南蠻之地,位於中原天朝南方,種族繁多,自古以來從未真正統一過,各族各自維持著本族的生活方式,自給自足,少有衝突。

  直至十五年前,南蠻之中的南族憑藉著自身之豐饒,逐漸強盛,便輿起擴大領土的野心,意欲統一南蠻,於是開啟了征戰之途。

  開戰兩年,在陸續征服幾個弱小民族後,南族族長揮兵進攻楚族人聚居的南沙地域,一再殘忍進逼的結果,終於激起了楚族人的恨意,一舉反撲,南族兵將被引入沙地,折損無數,元氣因而大傷。

  此番挫折讓南族族長不得不收起一統南蠻的野心,退兵而去,從此休生養息,致力於南族的復元。

  現今,南蠻仍不曾統一,但已明顯劃分出數個較強勢的部族,沒有自保能力的弱小民族為了生存,紛紛選擇依附其中一方,於是五大族並立而起。

  楚族:據於南沙之地,南蠻中最荒蕪之處,但族性最為剽悍,族長楚狂性情殘冷,精明難測,帶領楚族成為南蠻最驍勇善戰的民族。

  南族:地處南蠻中最富庶之地,族長南陵英於三年前繼承其父之位,行事沉穩,有南蠻最俊美男子之稱。

  宮族:為女子當家之民族,族長宮無雙。族中以女子為尊,行蓄奴制,擅長使毒。

  雲族:南蠻五大族中的最弱之民族,族長雲明,其族性依強遠弱。

  鳳族:南蠻中人數最少,卻最神秘之一族,族人隱名散居,共尊神女一人,擅術法及醫治之學。凡鳳族之女子,對於未知之兆感應特別靈敏,能夠趨吉避凶,身為神女者更能預測未來三分。

  大戰之後,致力於復甦的南族人畏於楚族人之剽悍,加上原有武將已戰亡,所以不敢再輕啟戰端,直到這一年,南族突然出現了一名武術奇高,善於領兵的武將,半年之內便名噪各族。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

  沒有人知道他一身罕見的卓絕武藝傳承自哪位高人。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就這麼平空出現,技壓全南族。

  他一身紅袍,有著南蠻人中罕見的綠瞳,髮色偏淡,俊逸非凡的臉上常噙著一抹莫測的笑意,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比武場上,他輕易奪冠,南族族長冊封他為衛南將軍,護衛南族;聞言,他也只是輕撇唇角,並未有所表示。

  接著,他私下與族長商談,之後,族長便請托他訓練兵士,以提升邊境的防禦力,並且向族人們宣稱,在保衛南族的前提下,他可以不受任何人指揮,行事不必受任何人約束,連族長之令都可以不聽從。

  此話一出,全南族為之嘩然,一夕之間,他成了南族中人人知曉的大人物。

  他,名喚無過

第1章

  以往,能進入議事廳商討族內事務的人只有族長與眾長老,近半年來則多了一名武將。

  雖然南族能有一名驍勇的武將是件好事,但是如果這名武將並不是南族人,態度又倨傲不恭,不懂得敬老尊賢,剛愎自用,我行我素,那麼就算他武藝再高,族中年長的長老們一樣看他不順眼。

  此刻,所有人端坐著輪流向族長稟報族中各項事務,只有他坐沒坐相,幾乎是半躺在座椅上,雙目微閉,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彷彿他們商討的族中大事完全與他無關。

  大部分的長老們看著他的模樣,雖然因為族長讓他免去禮節而沒有說什麼,但對他的不滿都表現在臉上。

  他們都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然而,年紀大的人雖看不慣年輕人這麼囂張,但年輕一輩的長老卻對衛南將軍說一不二,答應之事必然做到,光明正大的行事作風相當欣賞。畢竟這世上真能做到不畏強權、不畏人言的人並下多。

  「族長,日前雲族族長來信,談及族長與雲族公主之婚事。當初兩族訂親時曾言明,娶親之日定於公主十八歲生辰,現今娶親日期將屆,不知族長希望如何迎親?」先開口的是禮長老,他行事最講究規矩,因此跟向來不講規炬行事,只問目的達成與否的新任武將簡直是天生八字不合。

  「岳父大人可有什麼指示?」

  當年,南族族長南陵英對雲族公主一見傾心,巴不得能立刻迎娶她為妻,但尊重雲族女子需滿十八歲才論婚嫁的祖例,他只好多等兩年。

  現在,兩年的等待終於結束,南陵英即將名正言順的將美麗動人的公主擁入懷中,不由得面露欣喜。

  「雲族族長表示,請族長近日先差人至雲族迎接公主,待公主十八歲生辰之日,便在我族中完婚。」

  南族與雲族雖然比鄰而居,但兩族族長所居之地畢竟相隔一段距離,就算天天趕路,最快也得數日才能到達,而這樁婚事是兩族間的大事,迎親送嫁必定大費周章,花在路程上的時間也必定加倍,為了讓婚禮能如期順利舉行,將新娘先迎到南族來等待婚禮舉行,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諸位長老對此可有什麼意見?」南陵英是贊成的,但他仍詢問長老們的看法。

  「臣等無異議。」眾人同聲道,都覺這是個不錯的方式。

  「那麼,就請禮長老派人回覆消息,本族將於五天後派人前往迎娶公主,只是前往迎娶之人……」南陵英語氣一頓,目光掃過眾人。「該派誰呢?」

  眾長老你看我,我看你,只有一個人仍然不理會眾人說些什麼,閉目休息。

  「咳!」終於有人出聲。「稟族長,禮長老德高望重,又通曉各族之間的禮俗,由他來籌畫婚禮,再恰當不過。」

  「嗯。」南陵英點點頭。「禮長老,這件事就麻煩你吧。」

  「老臣自當遵命。」禮長老當仁不讓地接下籌畫婚禮之事。

  「更於要派往雲族的迎親使者……」

  「族長,臣建議,由衛南將軍親自帶領人馬前往。」年輕的姜長老建議道。

  「臣贊成。」同為年輕一輩的長老立刻附議。

  「族長,恕老臣直言,衛南將軍行事太過直率,與雲族之人相談時恐怕不夠圓滑,萬一引起摩擦就不好了,實非適當之迎親人選。」禮長老邊說,不忘朝一旁那個在議事廳裡睡覺的人瞪去。

  「這……」

  「族長,」年輕一派的文長老道:「據臣接獲的消息,楚族兵馬最近正加強演練,大有興兵之可能。十三年前,我族與楚族結下仇怨,難保楚族人不會趁我族與雲族聯姻時來劫親或進犯,為防萬一,臣以為迎親之事萬不可輕匆,雲族公主最好由衛南將軍護送,以確保安全。」

  「楚族之兵雖然不可不防,但老臣以為,楚族人還沒有能耐劫親。」禮長老輕蔑地一笑,對向來行事蠻悍、不懂禮俗的楚族嗤之以鼻。「族長試想,南、雲兩族邊境相接,迎親隊伍走的是兩族境內之道,有兩族之人共同保護,楚族遠在百里之外,如何能在兩族境內劫親?」

  南陵英點點頭,覺得這話不無道理。

  「再者,任憑楚族人再怎麼沒腦袋,也該記取十三年前的教訓,當年我族雖征戰楚族失利,但楚族人也無法進佔我族。」禮長老對當年死守邊境的戰功可自豪了。「既然連邊境都越不過,又哪有什麼本事前來我族鬧事?」

  長老們對南族的邊防一向引以為傲,南陵英也認為,近半年來,兵士們由衛南將軍親自訓練後,武技更是進步神速,的確不必太過於擔憂敵兵進犯之事。

  「更何況衛南將軍每日帶兵操練,還要巡視邊城,辛苦得連在議事廳中都可以睡著,護送未來族長夫人之事,老臣自認尚可安排,毋需勞煩辛苦的大將軍。」說到最後,禮長老忍不住以諷刺作結。

  尤其這個被諷刺的人聽完話後仍沒有任何反應,眼皮連動也沒有動一下,這種完全不將人放在眼裡的狂妄,更令禮長老怒火沖天。

  「然而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臣以為族長成婚乃族中大事,還是派衛南將軍護送迎親隊伍,確保安全為上。」文長老雖然年輕,但深謀遠慮,行事從不偏頗,所以他的意見十分受南陵英重視。

  南陵英望著雙方,一時之間難以作決定。

  「老臣以為不必勞煩衛南將軍!」禮長老提高音量。

  「臣以為只有衛南將軍才能確保安全!」文長老不甘示弱,同樣大聲地道。

  「族長,請聽老臣之言,只要其他兩名將軍交由老臣安排,迎親之事必可如期完成。」

  「族長,楚族立意報復之心絕不可小覷,何況楚族族長驍勇善戰,楚族兵士個個剽悍,愈是以為安全的時刻愈不能掉以輕心,以免讓楚族人有可乘之機。」

  「族長,老臣以為……」

  「好了,兩位長老不必再多說。」南陵英終於開口。「兩位長老的說法都有道理,也都是為了我族,但這樣的爭論實在沒有必要。」他望向那個猶自假寐的男子,「無過,你的意思呢?」

  聽見這句問話,一直半躺在座椅上休息的無過終於緩緩睜開眼睛,懶洋洋地瞥了南陵英一眼。

  「娶親是你的事,我沒興趣湊熱鬧。」

  禮長老一聽,立刻站起來,「你這是什麼話?!身為南族的大將軍,竟然說族內的大事與你無關?」

  「禮長老,請稍安勿躁。」南陵英將他按下,朝他搖搖頭,然後看向無過,掩去眼中的薄怒。「無過,你的意思是?」

  「要娶妻的是你,如果你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保護,那麼不如別娶了。」無過緩緩站起身,顯得意興闌珊。「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巡視邊防去了。」說完,他轉身便離開議事廳。

  一群人就為了南陵英的婚事商討半天,真是無聊透頂,吃飽太閒也不是這麼用來浪費光陰的吧!

  「族長,看看他那是什麼態度!族長還要繼續任他這麼胡來嗎?」

  無過已經遠離議事廳,還可以聽見禮長老的吼叫聲,可見得禮長老多麼生氣。

  他好笑地勾起唇角。禮長老這把年紀了還有這樣大的嗓門,真是難得,他就敬老尊賢,不跟他計較了。

  無過才走進庭園,一隻吵人的麻雀就奔了過來。

  「無過!你們談完啦?」南陵菁瞧了瞧他身後。「怎麼只有你一個?其他人呢?」

  「在裡頭。」他並未停下腳步,言簡意賅。

  「意思就是,你又半途離開了?」她揚起嬌俏的笑容。「全南族裡,只有你敢不將那些長老們放在眼裡。」

  「是嗎?」全南族裡,也只有南陵菁這個公主才敢自恃身份接近他,無視於他的冷言冷語。

  「是呀。」南陵菁一直跟在他身後。「無過,你要去哪裡?我跟你一起去。」

  「公主該回去了。」他隨口應道。

  「不要!我要跟著你。你走慢一點嘛!」她得小跑步才跟得上他耶。

  無過忽然頓住步伐。

  「公主,臣要前往邊防巡視,請公主別再妨礙。是公主,就該待在公主所待的地方,別隨意亂跑。」說完,他踏出族長府邸的大門,跨上坐騎便揚長而去。

  南陵菁追不上他,氣得只能在原地直跺腳。

  「可惡!笨蛋無過,你真是不懂人家的心!」

  □□□         □□□         □□□

  邊境小城內,南族兵士雄糾氣昂地守著城門,城內的百姓安居樂業,街道上滿是祥和活絡的氣氛。

  午後,一輛簡樸的馬車自外地駛來。車伕拿出通行令交給守城門的兵士,順利進入城內後,在一間小客棧門口停了下來。

  南蠻之民慣於騎獵,突然出現一輛少見的馬車,自然而然引人注目。

  「姑娘,我們已經進入南族了。」車伕躍下馬車,打開車門。

  「謝謝。」車內先傳出一聲輕柔的回應,然後一隻素手伸出車外,攀住車門,另一手抱著一把木楊琴,踏著車伕放好的矮凳,步下馬車。

  女子一下馬車,周圍的百姓立刻傳來一陣抽氣聲。

  好美的姑娘,簡直就像仙女下凡!

  「多謝大叔送我到這裡。」她掏出一錠銀子交給車伕。

  「這……這太多了。」車伕受寵若驚。

  「其餘的,就當是答謝大叔一路對我的照顧,請收下吧。」

  「那就謝謝姑娘了。姑娘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或者我再送你一程?」不好意思收下這麼多錢,他想再為她做多一點事。

  「不用了,大叔能送我到這裡,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大叔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天色一暗就不好趕路了。」

  「那我走了,姑娘自己多保重。」車伕不好再堅持,只好駕車離開。

  楚絲轉身定進客棧。

  「小二哥,請問還有客房嗎?」

  「有、有。」邊境的小城來往的行旅雖然多,但是店小二從來沒有見過像這麼漂亮,皮膚細得像是可以掐出水來,說話客氣,聲音清脆甜美的姑娘,忍不住直盯著她瞧。

  「那麼我要一間客房,另外……」她猶豫了一下。「請問小二哥,客棧的老闆在嗎?」

  「你想找我們掌櫃的?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在外流浪,唯一的技藝是彈琴,每到一個地方,便彈琴賺取盤纏,我想請問掌櫃,今晚能不能讓我在這裡彈琴賣藝。」

  「這樣啊,我幫你問問好了。」

  店小二跑向後頭,把事情跟掌櫃說了,掌櫃立刻出來,打量著她。

  「這位姑娘,你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頭流浪?」掌櫃謹慎地問道。

  「是為了尋找親人。」想起「他」,楚絲的眼神黯然了些。

  「你一直沒打聽到你的親人在哪裡嗎?」

  「我聽說他可能在南族,所以趕來這兒,希望可以找到他。如果掌櫃您答應給我方便,那麼我得到的賞銀願意分您一半。」

  「這樣啊。」掌櫃考慮了下。「你說你會彈琴?」

  「是的。」她頷首。

  「那麼,你到後面來,先彈給我聽聽看。」掌櫃見她是個纖弱女子,又無依無靠地四處尋親,因此決定答應她,不過她必須真的彈得好,別讓客人們覺得琴聲嘈雜,感到不耐煩才行。

  「好的。」楚絲跟著掌櫃走到後院。

  結果,琴音一出,掌櫃當場就呆住了,然後,他只說了一句話。

  「晚膳時,你想彈什麼曲子就彈吧,想彈多久就彈多久。」

  □□□          □□□          □□□

  天色漸暗,城門關閉,燈火在城樓、店家、民戶間陸續點燃,街上的行人減少,這個邊境小城顯得十分寧靜。

  許多交了班的士兵紛紛來到客棧,準備好好吃一頓,慰勞自己的卒苦。

  「聽說衛南將軍要來我們這裡巡視耶。」士兵甲一邊吃飯,一邊說著小道消息。

  「衛南將軍要來?真的還是假的?」士兵乙立刻眼睛一亮。

  「當然是真的,你沒看見統領從今天下午就特別認真的巡視城門,監督士兵的操練嗎?」

  「那這次將軍會不會再親自帶兵操演?」自從兩個月前將軍來教導他們,才短短半個月,他們每個人的武技都進步不少。

  「你那麼希望被將軍訓練嗎?」士兵甲問道。

  「當然啊,將軍威猛神武,高深莫測,永遠沒有人可以跟他比……」士兵乙說了一堆讚美詞。「總之,我對將軍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夠了。」士兵甲打斷他接下來的狗腿言論。「將軍的確是很厲害沒錯,但是你也不用一聽到他要來就這麼激動吧。」

  「將軍是我最祟拜的人啊!他要來,我當然很高興,尤其是之前那場仗……」想到將軍大敗盜寇,士兵乙不禁眉飛色舞。

  衛南將軍的威名,在中原同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兩個月前,在中原邊境極為囂張的盜賊聽聞南族的富庶,想入侵行搶,卻被衛南將軍攔下,修理得落花流水而敗走,再不敢打南族的主意,衛南將軍的威名就此由南蠻傳進中原。

  「可是……」士兵甲才開口,目光就被某個人吸引,兩顆眼珠就這麼定住不動。

  「各位客倌,小女子初到貴地,在此為各位客倌獻上一曲,如果覺得小女子彈奏得好,就請客倌們給一些賞銀;如果覺得不好聽,也請各位鼓個掌,給小女子鼓勵,謝謝。」說完,楚絲坐在掌櫃預先擺好的椅子上,拿起木楊琴,低眉斂眼,手指撥向琴弦。

  一聲清脆鏗然,續而綿長悠遠,曲調輕緩半含悲,起伏有致而婉轉,明明是一曲幽怨調,卻似有著一種莫名的希冀與追尋,就算是不懂樂曲的販夫走卒,也被這曲樂音感動了,主動安靜下來。

  楚絲神態溫婉而柔美,盈然的烏眸水光蕩漾,端坐的姿態十分秀雅,懷抱著木楊琴,一挑一撥間,悠然的琴音錚錚而出,彷彿訴說著難言的相思。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也聽呆了,連包下客棧二樓的那名高大男子也震懾住。

  這琴音……莫名的熟悉。

  而她,明明是個陌生的女子,卻讓他興起一種獨佔的意念,看著她在眾人面前彈琴賣藝,他心中忽地冒起一股怒意。

  高昂的琴音漸漸和緩,最後,弦音隨著她漸緩的撥弄而停歇。她閉了閉眼,然後抬起頭。

  「小女子獻醜了。」

  眾人這才從恍惚中回神,客棧裡頓時響起如雷的掌聲,看著她的眼神中均滿是驚歎。

  「這簡直是只有仙女才彈得出來的曲子!」士兵甲讚道。天知道他從來不懂什麼樂曲,可是他敢肯定這絕對是他聽過最好聽的琴聲。

  這時,店小二拿出托盤替她遊走各桌。

  「客倌們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繼續鼓掌啊!」

  邊境的人們生活並不寬裕,但聽了這一曲,他們都願意拿出身上的碎銀給她,因為她實在彈得太好聽了,讓人感動不已。

  「姑娘,你看,有好多人喜歡你的琴聲呢!」店小二高興地將賞銀拿到她面前。

  「謝謝小二哥。」慧絲向他道謝。從她下午住進客棧後,這位小二哥就一直很幫她。

  「不用客氣。」他替她把賞錢裝進小錢袋裡。

  「姑娘,可不可以再彈一曲?」士兵甲厚著臉皮問道。

  「官爺喜歡聽,那麼小女子就再彈一曲。」她向士兵甲微笑頷首,當場讓他黝黑的臉上現出一抹紅暈。

  「咦,你害羞耶!」士兵乙驚訝地道。

  「我、我哪有!」士兵甲趕緊否認。「大家鼓掌吧!」他率先拍手,其他人立刻跟著歡呼。

  當楚絲正準備彈一首輕快的曲子時,客棧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喝問。

  「這裡吵些什麼?」

  客棧裡至少有一半的顧客是士兵,一見來人,立刻全部起身行禮。

  「參見少統領。」

  「嗯。」少統領環顧客棧內的人,一看到彈琴的陌生女子,立刻為之驚艷,呆站在原地。

  「少統領,」看見他的表情不尋常,店小二立刻慇勤地招呼他往另一旁走,「這邊請。」

  但是少統領不理會他,直接走到她面前。

  「你是什麼人?」近看之下,她的肌膚吹彈可破,讓他忍不住想撫摸,而他也真的伸出手來。

  楚絲連忙後退一步,垂下臉龐。

  「小女子只是路經此地,以賣藝為生。」

  「喔?」沒摸到她,少統領不悅地瞇起眼。

  「少統領,這位姑娘只是來找尋親人,不值得您多注意,請您到這兒坐,小的馬上為您準備酒菜。」店小二再度來到少統領面前,笑著道。

  「滾開。」少統領一把推開店小二,向她走近。「你真的是來尋親?」

  「是。」她低聲應道。

  少統領露出懷疑的表情。「我不相信。一個女子孤身在外,來歷不明,只說是為了尋親,誰知道是真是假?說不定這只是你的說詞,而你有可能是他族派來的奸細。」

  「我不是——」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不管你是不是,跟我回去接受審問就知道。」少統領一把攫住她。

  「少統領,別這樣……」店小二努力的想救她。

  「滾開!」少統領一腳將店小二踢得老遠。

  「小二哥……」楚絲擔心的喊著。

  「跟我來!」少統領用力拖著她,轉身往門口走。

  「我不要去,你放開我!」楚絲不住掙扎。他抓得她好痛!

  一旁的士兵們則是不敢妄動。少統領性好女色不是秘密,但畢竟他是統領之子,又握有權力,隨便一句話都可以整死他們這些小兵。

  只是可憐了這個外地來的姑娘,一旦被少統領看上,她……

  就在少統領拽著楚絲要踏出客棧大門時,一根筷子疾速地射來,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直直射穿少統領另一隻手。

  「啊——」極大的痛呼聲響起,少統領放開楚絲,扶著自己受傷的手,不敢相信有人敢傷他。

  「南族軍紀第七條,是什麼?」

  懶洋洋的詢問來自客棧二樓,眾人不自覺的抬起頭往那兒看去。

  一脫離少統領的抓握,楚絲連忙抱著木楊琴往退後,但一聽見這道聲音,她立即震懾住。她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張逸朗懾人的俊顏,一張讓她差點站立不穩的俊顏。

  「川?!」她不可置信的低呼被一陣雄渾的問候聲掩蓋。

  「拜見將軍!」光是看見那雙族中唯一的綠色眼瞳,士兵們便知道他是誰,連忙屈膝向他行禮。

  一認出來人,少統領壓下心裡的驚懼,跟著跪下。

  「拜、拜見將軍。」

  然而那個受眾人跪拜的男人一身狂傲,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揮手要那些士兵起身,接著繼續以懶洋洋的語調發問。

  「身為這座邊城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少統領,你應該能回答我的問題吧?」

  「是……除非軍情緊急,或情節重大之事,否則不得……不得擾民,以權勢……欺民;違者……斬。」少統領低著頭回道,手上的劇痛還比不上心裡的惶恐。

  「看來,你倒是將軍紀背得挺熟。」無過唇角微揚,勾起一抹笑意。

  眾人一看見他的笑容,緊張的心這才放下。將軍臉上有笑容,就表示他不會繼續追究這件事吧。

  但是楚絲卻眉宇輕蹙。

  如果沒事,他不會這樣笑,此刻他應該非常生氣。

  「屬下……知錯。」少統領再怎麼笨,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強詞奪理。

  「喔?錯在哪裡呢?」

  「屬下不該……驚嚇到百姓,縱使……懷疑這名女子身份可疑,也該私下帶回詢問,不該公然抓人。」少統領以懷疑她的身份為理由,希望將軍不要再降罪才好。

  「是嗎?」

  「屬下一時魯莽,但這完全是為了邊城的安全,請將軍明察。」

  「那麼你認為她哪裡可疑?」無過慵懶的繼續問道。

  「她……她是異族人,又孤身行走……」

  「然後呢?」

  「拒絕回答問話,呃……來歷不明……不知她的身份……」少統領額上冒出冷汗。

  爹曾經說過,衛南將軍最可怕的不是他卓絕的武藝,而是他深沉難測的心性,在最後一刻之前,永遠料不到他心裡想著什麼。

  此刻將軍雖然沒有一絲動怒的跡象,但誰也不敢保證下一刻他不會怒氣大發,下令斬人。

  「這就是你當眾抓她的理由?」無過完全是一副不敢相信的口吻。「依你所說,那麼今天所有入城的人,有一半以上都必須抓起來盤查。」

  「這、這……」

  「你知道本將軍最討厭哪一種人嗎?」無過忽然歎口氣。

  「屬、屬下不知。」少統領一顆心提得老高。

  「本將軍最討厭那種心口不一,敢做卻不敢承認的人。」

  「屬、屬下……」少統領心驚膽戰。

  「拿下他。」無過淡淡地下令。

  守在他身旁的兩名隨從之一縱身躍下,押住少統領。

  「卸去他少統領之職,押禁軍牢,交由統領處置。」

  將令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

  交由統領處置?可是少統領是統領唯一的愛子,統領會如何處置?

  「是。」那名隨從立刻押著少統領離開。

  「掃興!」難得能好好聽琴的興致被打壞,無過超身,不再多言,欲往客房走去,臨行前,他偏頭望了她一眼。

  楚絲不閃不避,直直地迎上他的視線,與他對望。

  他臉上再度浮現笑容,幽綠的眸瞳顯現出充滿興味的神采,接著旋身消失在二樓。

第2章

  無過拎著一瓶酒,躍身掠至客棧的屋頂上,愜意的飲酒賞月,直到底下傳來一聲開門聲。

  一抹粉紅的身影踏出房門,正是楚絲。

  她倚著欄杆,迷濛的眼神直望向遠方。

  聽說南蠻的南族在半年前出現了一名武將,他一身紅袍,有著南蠻人中罕見的綠色眼瞳,髮色偏淡,俊逸非凡的臉上常噙著一抹莫測難解的笑意,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可以預測他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因為這些傳言,她干裡迢迢由中原來到南蠻,終於如願見到人,但是……他看她的眼神中沒有一點熟悉,沒有一點熱絡,只有陌生的驚艷和興味,難道……他不是「他」嗎?

  若不是「他」,為什麼神態、表情和聲音會完全相同?

  世間真的可能有這麼相似的兩個人嗎?就算相貌一致,也不可能連聲音都一樣,所以她覺得那一定是他。

  只是……他為什麼不認得她了呢?

  「明亮的月光,該有美麗的笑容相映襯,你愁眉深鎖,未免太辜負這大好夜色。」懶洋洋的語調忽然響起,暗紅的衣衫在空中飄飛。

  「你……」看見右側屋頂上的人,楚絲嚇了一跳。

  「陪我喝酒賞月如何?」無過舉瓶相邀。

  「你已經在喝酒,也已在賞月,有酒為伴,又何須人陪?」她不願意與陌生人太過接近,再說她還未真正確定他就是「他」。

  「這是拒絕?」他挑起眉。

  「是。」她點頭。

  無過緩緩地笑了。

  「本將軍不接受拒絕!」

  身影瞬動,一掠、一回問,屋頂上已多了一抹不情願的粉紅身影,嬌小的身形在他的鐵臂下微微掙動。

  「請放開我!」

  他不放開,只把她安置在身旁。

  「別亂動,否則跌下去我可不救你。」他懶懶地提醒道。

  現在兩人是在屋頂上,可不是地面,想掙扎離開他身邊,她最好衡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會摔斷頸子。

  楚絲一聽,眼神立刻定定地望著他,不敢往下看。

  從小她就怕高,而現在……

  她俏臉轉白,雙手不覺捉緊他的衣擺。

  無過滿意地笑了,舉瓶就唇飲下一口酒,瀟灑而豪邁。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可惜南蠻到處是沙地,短小的河流一碰到沙地很快就消失,有跟沒有一樣。」讓他每逢月夜,連想看一下水中倒映的浮月都沒有機會,嗟!

  「沙地上的明月是一種指引,讓夜歸的旅人找得到回家的方向。」她知道「他」總是喜愛親近水,只可惜……「他」已失去方向,無法歸家。

  「那麼,你找到方向了嗎?」無過若有所悟地望向她。

  「沒有。」既然「他」已迷失,她也就跟著迷失了。

  「那你為什麼在這裡?」

  「就因為沒有方向,才會在這裡。」楚絲不自覺的望向西北方。

  「那裡有什麼?」值得吸引她的視線?

  「沒什麼。」她垂下眼眸。「將軍,請放我下去好嗎?」

  「不好。」他答得乾脆。

  「為什麼?」

  「本將軍酒還沒喝完,沒打算下去。」他再飲一口。

  「可是我i…」

  「嗯?」無過眉頭再度一挑,摟著她的手臂威脅似地鬆了鬆,讓她連忙更加捉緊他,根本無法將話說完。「本將軍說過,不接受拒絕。」而且他向來一意孤行,不接受其他意見。

  她柳眉一蹙,眸中浮現不滿。真是惡霸!

  「你想罵我?」

  「惡霸!」她真的罵出口。

  他的眸中多了訝異,然後大笑出聲。

  「好!真是好!在本將軍面前,還沒有人敢這麼直言不諱的罵出口,你是頭一個。」是勇氣可嘉,還是不知死活?

  「直言不諱,總比口蜜腹劍來得好,相信將軍也不愛聽口是心非的好聽話。」楚絲淡淡地道。

  他瞇起眼,摟她腰的手轉而托起她的下巴。

  「比起那些只會拐著彎貶損我,罵人不帶髒字的偽君子,坦率的表現出喜惡的確可愛得多。而你,絕對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令我覺得賞心悅目。」

  「多謝將軍欣賞。」楚絲推開他的手,另一手仍緊捉住他的衣袍,不喜歡他此刻輕佻的模樣。「小女子承擔不起將軍謬讚。」

  「真承擔不起?」無過壞壞地問。

  「承擔不起。」她暗自提防。

  他的神情一變,她就注意到了,而出現這種表情,他腦子裡想的通常不會是什麼好主意。

  「如果我放手不管你,你說會怎麼樣?」

  「當然是會摔下去。」她強自鎮定地回答。

  「那你不怕惹怒了我,我就讓你摔下去?」

  「我會先捉緊你。」不得已,她只好握住他的臂膀。「如果要摔下去,就請將軍陪我了。」

  無過忍不住再度大笑出聲。

  「有趣!」

  少有人敢直接迎向他的視線,但她卻總是不閃不避;幾乎沒有人敢這麼直接對他說話,她偏偏一點都不懂得婉轉,連這種可能要了她的命的話都敢回他。

  她的身子纖弱得讓他一折便斷,無瑕的面容上卻有著那麼倔強的神態,不肯輕易服輸,真是有趣!

  「中原的女子都像你這麼與眾不同嗎?」不像南族女子總是對男人唯命是從,除了那個自恃身份、被寵壞的公主之外。

  「我雖然從中原來,卻不代表我是中原人。」

  「喔?」無過重新摟住她的腰,像一點也不在意她的話,只是仰首再飲一口酒,接著,他忽然轉變話題,「晚膳時,你彈的那首曲子是什麼?」

  楚絲訝異了下,垂下眼眸回道:「絲路。」

  「絲路?」中、西交界,唯一能行的道路,也是一道天然分割的谷地,一邊終年風沙飛揚,人煙稀少,另一邊……另一邊……

  他蹙起眉,他應該知道另一邊是什麼,卻想不起來。

  該死!

  「有這首曲子嗎?」他再問。

  「有。」楚絲望向遠方,表情瞬間溫柔似水。「這是……那個教我彈琴的人和我一起譜的曲。」

  「那個人是誰?」無過瞇起眼。

  看見她這模樣,讓他想殺了那個讓她露出這種神情的人。

  「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是誰?」摟著她的手臂轉為鉗制,顯示出他的怒火正在上揚。

  「對將軍來說,他並不重要,將軍就不必知道了。」

  無過轉回她的臉,在月光下益發清澈的綠眸定定地望著她。「你的名字?」

  「楚絲。」她低聲回答。

  「楚?」他皺眉。

  「將軍的名字呢?」

  「無過。」

  「無過……」並不是「他」。

  慢著!楚絲因忽然有所領會而驚愣地望著他。

  「無過是指……沒有過去嗎?」

  這會兒驚異的人變成了無過。

  「為什麼這麼說?」一般人的解釋,都是不犯過錯。

  「你……」她深吸口氣。「你有沒有其他名字?或者……你來自哪裡?」

  「這重要嗎?」他扯唇一笑。「現在的我是衛南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南族掌兵權,地位僅次於南族族長。這是現下最重要的事,至於過去,不在我緬懷的範圍內。」

  「是……無可緬懷,還是……不堪追憶?」楚絲心口縮緊,等著他的答案。

  「你對我的過去,好像比對現在的我還感興趣。」無過凝視她盈然的眸光,唇角勾起一抹充滿興味的笑。「這對本將軍來說,可是一種不敬。」

  「你這樣的人,會眷戀這種由他人賜予的尊貴嗎?」

  她的回應,令極少為任何事震驚的他再度愕然。

  驚愣過後,他再度揚聲大笑。

  「本將軍的心思,在你面前好像變得無從隱藏。」無過抬起她的臉。「小絲兒,你很熟悉我,是嗎?」

  楚絲因他的稱呼心頭一震。

  「是與不是,有差別嗎?」

  「當然有。如果是,那麼你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如果不是,你卻要命的能夠看出我的心思,那麼,我當然要好好認識你。」無過傾身向前,灼熱的氣息含著引誘和戲弄,刻意拂亂她的呼吸。「讓我知道你,一如你知道我。」

  「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是。」她想別開臉,他卻不允許。

  「真的什麼都不是?」無過的唇幾乎碰上她的。

  她閉緊雙唇不答,因為一說話,在幾乎無空隙的狀況下,兩人的唇必定相觸。

  「嗯?」他催促著她回答。

  楚絲捉著他衣袍的手轉為推拒,想推開他,可是他的胸膛就像一堵牆,以她的力道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別……」她才一開口,唇立刻被吻住,與她相貼的唇密實得不留一絲空隙。

  她嚶嚀著拒絕,他卻吻得更深,頂開她的唇瓣。當碰觸到她驚怯而退縮的小舌,他掠奪的唇舌更是悍然的攫取,糾纏著不放。

  無過口內烈酒的氣息醺暈了她,一連串強悍的吮吻奪去她呼吸,讓她整個人更暈眩,只能依著本能嚶嚶地抗議,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卻生不出一點力氣推開他。

  天上淡淡的雲朵飄過,由明亮轉為暈柔的月光下,屋頂上兩抹一悍然、一嬌柔的身影互依偎著。

  直到雲散,明亮的月光再度灑落,他才稍稍放開糾纏的唇舌。

  楚絲急劇地喘息,心口因呼吸急促而緊縮、疼痛,她咬著下唇,摀住胸口,迷濛的水眸怨怪地瞪著他。

  「你……」她想罵他,可是喘不過氣來。

  無過卻像極為欣賞她嫣紅又氣怒的小臉,提起酒瓶再飲一口酒,然後在她毫無防備時再度俯身攫住她的唇。

  「不——」

  她想別開臉,他卻不許她拒絕。

  濃郁的烈酒緩緩渡入她唇內,一過喉頭,她體內便像被火燒灼,直達肚腹,也讓她更加暈眩。

  「你……」楚絲搖晃著伸手想抓著他,卻抓了個空。

  無過及時握住她的手,免得她跌落。

  「我……不能……喝酒……」低喃的話語因她匆地失去意識而消逝在唇邊。

  醉了?還是暈了?!

  他的綠眸閃過驚訝,伸臂環抱住她不知是因為呼吸太過急促而昏過去,還是不堪烈酒而醉倒的嬌軀,挪放到自己懷裡。

  她的唇瓣柔軟無比,連拒絕都不懂的任他吻個夠,甚至差點喘不過氣。她生澀的反應讓他眼裡浮現一抹笑意。

  無論她來自哪裡,她的唇都已烙上屬於他的氣息,不過,他覺得還不夠。

  無過帶著薄繭的食指緩緩撫過她紅艷的唇瓣,再轉向她嫣然的嫩頰,為那細滑的觸感而著迷。

  「絲般的肌膚……」他呢喃著。

  橫抱起她,他起身躍落地面,從容的步向自己所住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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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陽光落在床鋪上,楚絲柳眉蹙起,忍著額際傳來的疼痛,睜開眼睛。

  這裡是……客棧的客房。

  她撐坐起身子,直覺望向床側。沒看見熟悉的木楊琴,她一驚,昨晚的記憶隨之湧來。

  這裡不是她的房間!

  她掀被下床,穿好繡鞋並理好微亂的衣裳便奔向門口,一開門,正好迎向正要回房的無過。

  他濃眉微挑,「醒了?」

  他一前進,身上散發出的陽剛氣息便向她襲來,讓她不得不退回房內。

  「我、我要回房了。」想起自己昨夜居然在這裡熟睡,她好不自在。

  這間客房是他的,她是從他的床上醒來,那他昨晚……

  望著她驚疑不定的眼神,無過知道她正想著什麼,於是驀然一笑。

  「床只有一張,你想我昨晚會睡在哪裡?」他扯唇一笑,回答了她的驚疑。

  「你、你……」楚絲又羞又怒,無瑕的俏顏霎時紅透。

  就算他沒對她做什麼,但兩人同寢一床……是「他」才能做的事……

  見她怒瞪的水眸轉為哀傷,他收起戲弄的神情,伸手拉她入懷。

  「你是擔心對不起誰嗎?」

  楚絲搖著頭,卻沒看他。

  「看著我。」無過命令道。

  她被動地抬眼。

  「我不想要的東西,沒有人能強迫我收下,但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你明白嗎?」

  「不明白。」她賭氣地回道。

  「你想我再吻你一次,或再餵你一次酒,好讓你醉上一整天?」唇角勾起笑弧,他壞壞地提醒。

  「你!」楚絲漲紅了俏臉。

  怎麼有人可以把這麼……下流又無恥的行為說得這般理所當然?

  他……真的是「他」嗎?或者她從來不知道他有這麼張狂又可惡的一面?

  「嗯?你選擇哪個?」無過低首,氣息吹拂著她,一手摟住她的腰身,一手以指背摩挲她的耳下,她想退縮,偏偏躲不過他的掌握。

  「都不要!」她憤聲羞嚷。

  「那麼,是想選躺在我懷裡囉?」無過暢笑出聲,半摟半抱著她往床鋪走去。

  「不要!」她驚得不住推拒,「你不要這樣——」卻想起他根本不接受拒絕,如果他不放手,她永遠不可能推得開他。

  無過突然停下腳步,半皺著眉,聽著門外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不得不先舍下逗她的樂趣。

  「你可以回房拿你的琴。」

  楚絲因他突然停下動作而半驚半疑,抬頭望著他。

  他接著下令,「然後,跟我走。」

  跟他走?!

  這位將軍以為她是他手下的士兵嗎?以為她非得聽他的命令不可!

  可是,楚絲還是跟著他走了。沒什麼特別原因,只因為形勢比人強,當一個力氣比她大、塊頭比她大、勢力比她大的男人鐵了心決定要她聽從命令的時候,身為弱女子的她豈有抗拒的餘地?

  就這樣,無過的黑色坐騎上多了一抹纖柔的嬌軀,身旁伴著兩名侍從,直奔向統領府。

  身負這座邊境小城安危的統領沙林威,在昨天兒子被押著送回來時,就知道衛南將軍來了,之所以沒有立刻前去恭迎,是因為瞭解將軍最厭惡的便是多餘的奉承,所以只敢在家中等著將軍蒞臨。

  「屬下沙林威,恭迎衛南將軍。」

  無過沒有回應,只是要馬兒停下,旋身下馬,再將自從上馬後便繃著一張小臉的楚絲抱下來。

  「還在生氣?」他低首笑睨著她。

  她白了他一眼,轉開臉。

  「將、將軍……她……」見她抱著一把琴,沙林威立刻猜到她是誰。

  昨天晚上,將軍的隨從離開後,他便把兒子為什麼會惹上衛南將軍的原因問清楚,因為明白將軍說一不二的性子,為了避免他更生氣,沙林威也不敢偷偷把兒子放出來。

  無過沒有理會他的疑問,只是示意楚絲跟在他身後。

  她不想聽從,可是對無過極為忠心的侍從武山、武海一左一右擋著她,無聲地催促她前進,讓她只好認命地跟在無過後頭。

  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手下,主僕一樣霸道!

  進入大廳後,無過直接走向首位落坐,武山站在他身側,武海則替他守著坐在右下方的楚絲。

  「將軍,屬下教子不嚴,縱子犯過是屬下的錯,請將軍降罪。」沙林威主動請罪。

  「沙統領,你的兒子今年多大了?」無過懶懶地問。

  「回將軍,犬子今年二十四。」

  「二十四歲,身為一城的少統領,他的行為舉止不能自己負責,還需要別人替他承擔?」

  「這……」

  「沙統領,對於軍規,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無過淡漠的言詞裡沒有一絲情分。「身為少統領,更該以身作則,而不是仗勢欺人,該怎麼處理這件事,你心裡有數。」

  「屬下斗膽請求將軍赦免,屬下必定好好管教犬子,絕不讓他再犯。」雖然心知無過軍令甚嚴,從不留情面,沙林威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求情。

  「違反軍紀後就是求情、求饒,軍令該這麼遵從的嗎?」懶洋洋的語調再度響起,沙林威心驚膽跳。

  「屬下、屬下……」

  真是無聊的戲碼,無過厭煩地站起身。

  「該怎麼處置,你自己看著辦。」說完,他起身走出統領府,不再回頭。

  離開統領府後,無過來到城牆上巡視,沿路所見的士兵,一認出他是誰後,全都立即向他行禮。

  之後,無過前往軍營,觀看士兵們操練。所有見到無過的士兵顯然都很高興,精神抖擻地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但是,一看到他身後跟著一個女子,振奮的表情全變成震驚,下巴差點掉下來。

  昨天晚上在客棧裡用晚膳的幾名士兵,都認出無過身後的人便是客棧裡那名彈琴賣藝的女子。

  雖然將軍我行我素的作風不是秘密,將軍當然也不是不近女色,但是公然帶著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巡視邊城,算不算是違反軍紀,有洩漏軍情之嫌?

  當然,大家只敢在心裡嘀咕,沒人敢問出口。

  無過無視於眾人震驚的眼神,注意著眾兵士操練武術,糾正幾個動作不標準的士兵,並且命各行伍之隊長加強訓練。

  最後,他來到城門之上,望著城門外的道路。

  路上商賈、旅人來來往往,城內、城外一片和諧的景象。

  「將軍。」副統領上前恭敬地喚道。

  每個邊境小城均以統領為首,其下設副統領,負責輔佐統領,綜理軍營中之雜務。

  「邊界情況如何?」

  「回將軍,一切安寧。」

  「那批盜賊呢?」

  「自從兩個月前被將軍打敗後,已潰不成軍。據探子回報,那些倖存的盜賊分別遁人中原,之後便不再出現。」

  「嗯。」無過一點頭。「平常沙統領沒有親自帶兵操練嗎?」

  「這……有的,統領每七天親自帶兵一次。」副統領不敢隱瞞。

  「平常呢?」

  「由各行伍之隊長領著進行體力鍛煉,再由屬下帶領操演武技,午膳過後則是戰時陣式的演練。」

  「士兵們情況如何?」

  「自從兩個月前將軍帶兵剿滅盜賊後,士兵們都很尊祟將軍的帶領,也都恪遵將軍之令,對於平日操演不敢懈怠。比起之前,現在士兵們的武技進步許多,對軍令也更為遵從。」

  「嗯。」無過終於回過頭。「平日的演練絕不可中斷,無論颳風下雨皆同,但注意操演過後必須立刻讓兵士們整衣換裝,不可拖延,營中的大夫及兵士日常所需之物更是不可缺少。」

  「是。」

  這就是將軍讓人心服的地方。雖然他帶兵嚴謹,軍令如山,但對於士兵的照料從來不曾忽略,這也是為什麼明明將軍是個不易親近,讓人望而生畏的人,依然得到全軍擁戴的原因。

  不過,將軍嚴守紀律的原則僅限於帶兵時,私下則是我行我素,連族長也無法約束他的言行。

  「你下去吧。」無過朝他揮了下手。

  「是。」副統領依言退下。

  「武海。」

  「在。」武海立即應聲。

  「帶著我的令牌,留在這裡三天。」

  「是。」

  無過吹了聲哨,黑色坐騎應聲奔至城門前,無過伸手摟住楚絲的腰身,她還來不及驚呼,他已攬著她一躍而下。

  「呀!」楚絲閉著眼睛偎入他的肩頸。

  下一刻,兩人已經穩穩坐在馬背上。

  武山,武海亦各自躍上馬背,跟著主人奔馳,離開這座邊城。

第3章

  從這座邊城到另一座邊城,快馬奔馳也要一個白天,無過的坐騎並沒有因為背上多了一個人而放緩速度,仍然依主人的要求快速奔馳。

  楚絲坐在他身前,一手抱著木楊琴,不得不偎緊他、抓緊他,因為他很惡劣地在駕馬的那一刻就不再摟她的腰,如果她沒有緊抓著他,早就摔下去了。

  離開那座邊城,無過縱馬奔馳,臉上難得出現暢快的表情,似乎這樣的快意才適合他。

  他知道自己身前多了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可能根本不會騎馬,更遑論承受這樣的顛簸,可是他並沒有放慢速度,心中也沒有太多的憐惜之情,只是快意地享受策馬馳騁的感覺。

  他可以感覺到楚絲並不害怕,也沒有因為這樣的奔馳就慌了心神,她環在他腰上的手臂連抖都不曾抖過一下,臉蛋雖埋在他懷裡,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風沙太大,讓她眼睛不舒服。

  一個多時辰後,進入一片樹林,他終於緩下速度,而後讓馬兒停下。

  「主人。」武山立刻向前。

  「去找些水來。」

  「是。」武山安置好坐騎,立刻前去尋找水源。

  無過懶洋洋的綠眸掃過林子四周,最後才將視線回到她臉上。

  楚絲原本湛亮的水眸略微泛紅,水光氤氳,莫名的牽動他的心緒。

  他不禁低首輕吻她的眼瞼。

  「別……」

  她想退開,他卻已摟住她的腰,一路往下吻去,直到覆住那柔嫩的唇瓣,依舊強悍,不容她有機會避開。

  楚絲不住輕喘,水眸中滿是慍怒,伸手想打他,可是,看著那張她日夜思念的臉龐,她偏偏打不下手。

  她氣惱地推開他滑下馬背,卻因為在馬背上坐了太久而雙腿僵硬,讓她站下穩。

  無過有力的手握住她,撐住她酸軟的身子,然後他輕鬆地躍下馬背,拍拍馬匹,任它自行活動。

  「放開我。」她低嚷。

  「想放開的時候,我自然會放開。」不理會她的抗議,他硬是摟著她到一旁的大樹坐下休息。

  楚絲想坐離他遠一點,但他摟著她的腰,硬要她靠在他身上,她掙脫下開,只能挫敗地歎氣。

  「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看不出來?」無過慵懶地望著她面帶無奈的嬌顏。

  「如果我知道,又何必問?」她白他一眼,終於放棄想扳開他手臂的念頭。

  他的手移到她頸後,輕柔卻堅持地托著她的後腦,逼她面對他,驚得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我要你。」他輕柔的語氣含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楚絲嚇得瞪大眼睛。

  「不行!」她推開無過的手想離開,卻連人帶琴被他扯入懷中。

  「我說過,我不接受拒絕。」他低頭欲吻她。

  「你別再這樣!」楚絲別開臉,沒看見他因她的動作而燃起怒意。「我不是你的……」

  他的反應是扳回她的臉,執意吻上她的紅唇。

  「唔……」她掙扎,木楊琴滑落她的懷抱。

  她推拒的雙腕全落入他的掌握,掙動的身子接著被他壓制在腿上,踢動的雙腿被嫌煩的他以一腿鉗制,而他恣意地吻著她,許久後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紅艷的柔唇。

  楚絲羞怒的瞪著他,氣惱於自己薄弱的力量完全無法與他對抗,然後才發現自己的窘狀。

  他慵懶的坐著,一手輕鬆的攫住她的雙腕,而她半躺在他微曲的大腿上,他另一隻長腿則鉗住她的雙腿。

  她再度掙扎,卻是一點用也沒有。

  無過像制止一個吵鬧的小孩般,輕易地制住她,然後摟高她,讓她坐在他腿上。

  她被鉗制的情況依舊,但兩人的姿勢變得更加曖昧,她的身形完全貼在他懷中。他的唇來到她的頸窩,一手輕扯開她的衣襟,唇進而烙上她的鎖骨,親暱而邪惡的企圖透過肢體的接觸震撼著她。

  楚絲被嚇著了。

  「不要……」她怒斥,但語調帶著輕顫。

  無過親吻的動作一頓,抬眼望見她漲紅的小臉以及盛滿驚懼的水眸。

  「不要這樣……」「他」從來不會這麼蠻橫,這麼嚇她……

  她閉了閉眼。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他」,只會欺負她,不會愛護她,她該記得的。對無過來說,她只是個陌生的女子,一個碰巧引得他想佔有的女子,他對她不會有憐惜,只有一逕的奪取和欺陵。

  楚絲委屆又無措的模樣意外的撩動無過的心,讓他執意掠奪的心軟了下來,但他雖不再吻她,卻也沒有放鬆對她的鉗制。

  此刻望著她無瑕的嬌容,他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好像她原本就該屬於他,原本就該在他的懷抱裡。

  「你……放開我。」她垂下臉道。

  「不放。」他簡單地回了一句,只調整了下她的姿勢,讓她偎坐在他懷中,將她的雙手拉到他身後,兩人的身軀依然柑貼合。

  「不放?你……」見他依舊我行我素,她深吸口氣,穩住心神,試圖與他講理。「身為將軍,不應該強擄民女。」

  「現在不是在軍營中,我也沒有帶兵。」

  所以現在不必遵守軍令嗎?她瞪著他。「就算不必守軍令,強擄民女還是有罪的。」

  「喔,有這回事嗎?」無過故作一臉訝異。

  「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沒聽過。」

  「你……」楚絲的表情再度滿是挫敗。「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已經說過了。」同樣的話,他沒興趣重複。

  「可是我不想要你。」她低喊。

  無過托起她的下巴,笑得無害。「無所謂,我要你就夠了。」

  什麼話?!他真以為想要什麼就一定能得到嗎?她惱怒地推著他的手和胸膛,不願再靠近他。

  「放開我!」

  他嘖嘖有聲,搖著頭,像看待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小絲兒,你覺得我有可能放開你嗎?」他伸臂,輕而易舉的將她拉近,她又靠入他懷裡。「別反抗,否則我們就繼續剛才的事。」

  楚絲掙扎的動作頓時一僵,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反抗,他真會在這樣的荒山野地裡……直接要了她?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一個人的性情真能改變這麼多?她從來都不知道他這麼蠻橫……

  「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阻攔。」無過笑著道,既霸氣又自傲。

  望著他那熟悉的睥睨神情,她不覺伸出手輕碰了下他的臉。

  無過震了下,卻沒抗拒。

  楚絲的手掌撫著他臉龐,神情幽遠,盈然的雙眸像望著他,又像透過他的臉望著另外一個人。

  輕咬下唇,這熟悉的名字她喚不出口,只能在心底低喊著,因為此刻的他不是川,而是南族的衛南將軍,無過。

  他瞇起眼,察覺出她的心不在焉,一股沒來由的怒氣讓他握住她的手,毫不溫柔地吮住她的唇瓣。

  「唔!」楚絲痛得驚呼。

  「在我懷裡,就不許想任何人!」他低吼道。

  「不管你是誰,你無權命令我!」她雙手握拳抵著他的胸膛,低垂著臉,以防他再偷吻她。

  摟住她腰身的手臂忽然使力,她吃痛的皺了下眉。

  「我——無權嗎?」無過語氣陰沉,命令道:「抬起頭。」

  抬起頭好讓他嚇她嗎?才不要。楚絲不理會他的話。

  「小絲兒,你真想惹怒我嗎?」不必刻意兇惡,他語氣愈是平靜,就表示他面前的那個人愈該擔心了。

  可是楚絲一點也不想受威脅,尤其是他的威脅。

  「除了生氣,你還會什麼?」她如他所願的抬起頭,小臉上卻滿是抗拒與憤怒。「你雖貴為將軍,也無權就這樣扣留我,我不屬於你,就算你高高在上,也不是我愛的男人……」

  她的怒喊倏然止於他突來的抓握。

  「你愛的男人?」

  楚絲咬唇忍住手腕上的疼痛,倔然地回道:「對。」

  「是誰?」無過眼中滿是陰沉的怒火,話從齒縫中進出來。

  「你不需要知道。」她別開瞼。

  「敢對我發火,卻不敢面對我的問題嗎?」他扳回她的臉。「你是這麼懦弱的人的嗎?」

  「是或不是,都跟你無關!」她拉不開他的手,心裡好氣。

  「不要迴避我的問題,回答我!」

  她倔強的回視他,就是閉唇不語。

  無過訝異地發現,他居然真的嚇不了她。她不怕他的怒火,不怕他會動粗,一般人早在他語氣稍微一沉時就嚇得魂不附體,可是她沒有。

  他愈是逼問、愈是強勢,她就愈是倔強,不肯輕易認輸,只在他一再進逼的親密中,才看得出她的害怕。

  縱然她說她有一個心愛的男人,但她的身體卻不曾屬於任何人,否則不會只是因為他稍微接近她一些就嚇得差點掉淚。

  想到這裡,他的怒氣消退了一點,但獨佔的念頭卻更加明顯。

  「不肯說出來,那就忘了他。」

  「我不會忘了他。」楚絲堅定的語氣一如發誓。

  無過突然露出笑容。

  「那麼,我會讓你忘了他。」傾身向前,他再度吻住她,不蠻悍,不強侵,只是密實地封住她的唇,讓她避無可避,拒絕不得。

  「我……」她奮力的在相契的貼合中尋找空隙。「不會……忘……了他……」

  「呵。」無過輕笑一聲,很難拒絕這種挑戰,他轉換姿勢,以更綿密、更細緻的方式吻她。

  孤傲男人偶發的溫柔,絕對比一味的強取豪奪更懾人心神,楚絲再度被吻得氣喘吁吁,不知所措。

  他揚起眉,唇邊有一抹自得的笑意。

  「這樣,你還能想著別人嗎?」他在她的唇瓣上逸出低沉的笑語。

  楚絲渾身一僵。

  這只是一場……征服!

  她羞憤交加,更氣自己居然毫無反抗,任他吻得饜足,真的在他懷裡忘了一切!

  她猛然跳離他的懷抱,他一時不備,讓她掙脫開去。

  楚絲緊咬唇瓣,手背胡亂擦著嘴,想抹去他的味道,卻怎麼都抹不掉。她彎身撿起木楊琴,在淚水落下前迅速跑開。

  無過不悅地瞇起眼,正要起身拉回她,卻見她以奇異的步伐在瞬間遠離他身前,令他心頭一震。

  她怎麼也會這門功夫?

  它不是足以傷人的武功,但是門絕頂的輕功,能讓人在眨眼間快速移動身形,以它來逃命,少有人能捉得住。

  無過同樣懂得迷蹤步,並且將它融入武功招式中,讓他幾乎攻無不克,身形詭異如風。

  在不懂得迷蹤步的人面前,她絕對能夠如願逃開,但對迷蹤步極為熟悉的無過來說,她根本仍是他的掌中物。

  一意會她的身法,他身隨意動,比她更迅捷的身形在丈外之處攔截住她,輕鬆地抱住撞入他懷裡的人兒。

  楚絲一驚,想轉身,腰身已被扣住。

  「你逃不掉了。」愉悅的低沉嗓音自她頭頂落下。

  她再度一愣。

  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居然沒因為她想逃開而生氣,反而笑了?

  楚絲徹底呆住,讓無過有機會好好的吻著這張老是挑起他喜怒的嬌俏容顏。

  她的味道,真是會讓人上癮啊……

  「咳!」忽然間一道輕咳聲響起。

  無過倏然全身繃緊。

  「這裡似乎不是個偷香的好地方,難怪人家姑娘要逃。」

  那人一身青綠的衣袍,樣式迥異於南蠻,手上羽扇輕搖,閒適地倚著樹幹。由於非禮勿視,他的眼神並沒有望向他們,只是臉上的笑意完全藏不住。

  「這裡隨時可能有人經過,你偏偏選在這裡為所欲為,這樣太為難人家姑娘了吧。」無視於無過那殺人般的冷厲眼神,他僅是搖頭歎氣。

  「蘇樓?」無過哼了聲,摟著楚絲躍回原本休息的樹下,將她安置在身側,同時從不知何時已回來的武山手中接過水壺,遞給她。

  她偏開頭,他卻惡劣的又笑了。

  「你希望我親自餵你嗎?」刻意掃過她唇瓣的綠色眸子,明白地表示他所謂的「親自」餵水會是哪種喂法。

  楚絲的嬌頰瞬間泛出瑰麗的色澤,生氣地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水壺,順便回送他一個大白眼,然後轉開臉喝水,不再理他。

  無過淡笑一聲,知道她的弱點就在這裡,不過他的用意也只在讓她喝水,無意在人前演出親密的戲碼。

  「說吧,你來有什麼事?」轉向那個不識相的青綠身影,無過詢問的語氣不怎麼耐煩。

  「只是來看看你的狀況如何。」蘇樓斯文俊秀的面容上寫著愜意,並不為他不歡迎的語氣而下悅。

  「多事。」無過冷哼一聲。

  「沒辦法,你做得到不在意,我卻沒辦法對我的朋友兼病患視若無睹。」蘇樓抱歉地道。「所以就算被人嫌煩,給臉色看,我也只好照單全收了。」

  「你來多久了?」接過楚絲飲畢的水壺,無過毫不避諱地就口而飲,一邊問著這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跟上他的傢伙。

  蘇樓雖然看來斯文,一副書生樣,但事實上他的武學造詣頗高,只是他向來不太與人動手。

  「沒有很久。只是在入城前聽說了少統領的事,又聽說你已策馬離開,所以轉向而來,正好在這裡追上你而已。」蘇樓來到他面前,與他同樣席地而坐。

  「是嗎?」無過不信地再次冷哼。

  他敢說這傢伙已經不知道在這裡看了多久,就等著在他認為最適當的時候出聲打斷他的好事。

  「當然是。」蘇樓爾雅的一笑。「可以讓我這個千里迢迢前來關心你的朋友看一下你的情況嗎?」

  無過瞥了他一眼,不發一語地伸出手。

  蘇樓搭上他的手腕,仔細把脈,確定他那令人掛心的內傷已完全復元,這才放心了些,然而一想到存在他體內的某種藥性,就讓人有些頭疼。

  「我給你的藥,有按時服用嗎?」此刻,蘇樓的臉上已無一絲玩笑的意味。

  「囉唆!」向來不回答這個問題的無過丟給他這一句。

  蘇樓莞爾一笑,知道這代表他有按時服用那些藥,並沒有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只是,那些人下的藥實在太重,內傷易治,藥性卻不易除去。蘇樓沉眉斂目,思考著解除藥性的各種方式。

  「無所謂。」無過知道他正想著什麼,縮回手不再讓他把脈。

  向來斯文的蘇樓難得橫他一眼。

  「你無所謂,『有人』很有所謂。」他有意無意地瞥向表面上看著別處,實則認真聽他們對話的楚絲。

  「在意什麼?我的命還在不是嗎?」只要命還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可以重來。

  蘇樓搖搖頭。

  唉,這個人不管失憶前、失憶後都跟某人一個樣,嘴上老是愛說冷漠無情的話,只不過某人沒這傢伙狂妄,只是冷了點兒而已。

  「雖然你命還在,卻遺落了最重要的東西。」蘇樓點到為止。「如果這世上有你看重更甚於己命的東西,你不想記起來嗎?」

  「那也得真的有那樣東西才成。」無過一點也不在意地道。

  他很難想像,這世上真會有讓他極為重視,超過自己生命的東西嗎?對現在的他而言,也許連自己的命都不太在乎,又哪會在乎其他?

  「世上沒有絕對的事。」蘇樓一笑,搖了搖羽扇。

  「你特地跑來,就只為了這件事?」這傢伙笑得詭異,像故意瞞著他什麼事沒說,真礙眼。

  「唉,這件事很重要呢。」交上這些脾氣「各有特色」的好友,蘇樓暗自哀歎自己還真是有些倒楣。「你或許不在意『失憶』這件事,但有人很在意;你或許不在乎導致你失憶的這種藥會不會危害你的性命,但有人很在意;你或許認為忘了某些事並不重要,但有人可不這麼想。」等他完全恢復的那一天,就會知道擔心他的人到底有多擔心了,因為這些「擔心」全會變成拳頭招呼在他身上,保證讓他「感同身受」。

  失憶?楚絲聞言一震。

  「有人會這麼囉唆嗎?」無過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對於他這失憶後愈發彰顯的偏激性格,蘇樓只能搖頭。

  「現在說再多,對你來說都像廢話一樣,所以我不多說。」他從懷裡掏出一瓶藥。「這些是半個月的藥量,每天早晚各一顆。」

  無過只是挑眉,沒有伸手去接。

  「相信我,你此刻不在乎的記憶,等你恢復後,你會重視不已。」蘇樓知道,這些以為自己萬夫莫敵,連面對逼命之危也不皺一下眉頭的鐵漢,永遠不會輕易接受旁人的幫助,縱使是生死至交亦同。

  眼前的人是如此;而那個令他掛心,卻同樣不受拘束,喜好一身銀白衣袍的好友也是如此;然後是那個南方的「狂」,唉……一樣的臭脾氣。

  但身為好友,蘇樓卻無法看著他一直失憶,不為別的,只為有一個人會因為他的失憶而心碎。

  「真有這種人?」無過接過藥瓶,在手中把玩。

  「是或不是,何不等你恢復後親自驗證?」蘇樓適時丟下一句挑戰。

  「也無不可。」接受蘇樓半挑釁的激將法,無過將藥瓶放入懷中,示意這個討人厭的傢伙可以走人了。

  蘇樓相當識趣地起身,臨走前不忘留下一句勸告,「別太急躁,也別太霸道,真嚇壞了她,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囉唆!」無過再度以同樣不耐煩的話奉送。

  蘇樓輕笑一聲,瀟灑的轉身離開。

  無過伸手抱起猶在發愣的楚絲,躍上馬匹。

  「走!」

第4章

  他可以察覺到她心裡有事,卻沒打算問。

  他不屬於那種會對女人溫柔呵問的男人,他只執意得到他想要的,其他一概不管。

  楚絲想著,他和「他」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但依偎起來完全相同的懷抱,讓她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他真的就是「他」。或許早在之前她就確定了,只是他不認得她,讓她不解又猶豫,直到今天下午,那個名叫蘇樓的男人出現,她才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川……竟是失憶了。

  楚絲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她一直以為沒有人足以傷害他,他可能是太忙碌了,才忘了回來,而她等著、等著,等到心慌,好想好想見他,於是離開屬於他們的地方,開始尋找他。

  結果,卻是他忘了一切……

  坐在房外的廊椅上,她發愣的小臉上滿是茫然。

  她找到他了,可是,她也失去他了。

  經過這段日子的飄蕩,此刻終於能夠停歇,但結果卻不是她所想的,他不記得她,不認得她,只當她是一個陌生的美麗女人,恣意侵犯、索吻,只因為他對她起了獨佔的念頭……

  比起找不到他,哪一種結果比較好?

  被夜風吹得涼冷的纖細嬌軀,猛然被一股蠻力攬入一堵胸懷。

  「為什麼不待在房裡?」撫著她冰涼的臉頰,無過的眸底閃過一絲怒焰。

  楚絲抬起眼,緩緩伸出手,撫著他面頰。

  「為什麼……」她低喃。

  「你說什麼?」捉住她的手,他的溫熱讓她的手心更顯得冰涼。

  她閉眼,垂下臉搖了搖頭。

  「沒什麼。」她想離開他的懷抱,可是他不許。

  「說清楚!」這麼茫然的她,一點都不像那個敢倔強的與他對望的小女人。

  「你放開我。」她心情很亂,只想獨處。

  「不放。」無過抱起她,旋身就往房裡走。

  「你做什麼!放開我!」楚絲捶著他的肩喊道。

  他卻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般,執意抱著她進房,然後將她丟在床上,抓起棉被蓋住她。

  「你做什麼!」她怒吼,拉下棉被。

  「你想坐在外面吹冷風,可以,等我對你膩了再說。」無過冷冷地吐出絕情的話語。

  楚絲一震。

  「怎麼,不會回話了嗎?」他冷笑,抬起她下巴,低首蠻橫地吻住她的唇。

  她蒼白的臉孔被他的舉動染紅,眼中因為他的話而燃起怒焰。

  她抬手欲打他巴掌,他卻只是盯著她的眼,不閃不躲。

  揮下的手停在他臉頰前一寸,她終究無法打下手,只好轉而用力推開他。

  「別碰我!」楚絲伸手想抹去他留在她唇上的氣息。

  他卻握住她的手,不許她抹唇,再一輕扯,她眼一花,身子一轉,兩人位置對換,她再度落入他的懷抱中。

  楚絲立刻掙扎。

  「別亂動。」無過低沉的話語止住了她的舉動。「否則我就立刻要了你。」

  楚絲一僵,望向他的眼神中多了氣怒和不甘。

  「你又威脅我?!」

  「別惹我生氣,否則你馬上就可以印證,我是不是威脅你。」他陰惻惻的語氣說明了他不是在開玩笑。

  楚絲氣不過,掄拳揍了他的胸口一下。

  「除了威脅我、嚇我、欺負我之外,你就沒別的事好做了嗎?」現在的他,實在囂張得教人生氣。

  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相同,卻又這麼不同?雖然一樣我行我素,無過卻張狂得太過明顯。

  似乎失憶後的他將性格中偏激的那一面完全表現出來了。

  「目前沒有。」

  無過還真的想了想她的問題之後才回答,讓楚絲聽得為之氣結,不知該怎麼回應。

  「告訴我,你剛才在廊上想些什麼?」

  楚絲咬著唇,決定問出口。「你……忘了過去的事嗎?」

  「是。」他撩起她一繒長髮,纏在指上把玩。

  「你為什麼會失憶呢?」

  「據說,一個南族的獵戶在打獵時發現受傷昏迷的我,他救了我沒多久,蘇樓正好經過,又懂醫術,就順手醫治我身上的傷。等我醒來的時候,已不記得任何事,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無過像訴說著別人的事,語氣平淡。

  「你傷得很重嗎?」聽見他受了傷,楚絲心一揪。

  「也許吧,蘇樓說沒有性命之危,但我仍休養了半個月才痊癒。」能讓他躺在床上足足休養半個月,傷勢也算夠重了。

  「那,你為什麼會失去記憶?」

  「據蘇樓的說法,我應該是誤食了一種名為失心草的毒藥。只要吃了失心草,就會忘記過去所有的事,所以我什麼都不記得。」雖然蘇樓看起來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樣,但是醫術還算不錯,不但治好他的內、外傷,連他吃下了那種會令人喪失記憶的藥都能診斷出來。

  「失心草的藥效不能解嗎?」

  「蘇樓正在試。」

  所以,他就這樣忘記她了,聽他的語氣,像過去的記憶並不重要,所以遺忘了也沒關係,他一點也不介意是否想得起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

  楚絲閉上眼,心很酸,又覺得很氣,再度捶他胸口一拳。

  當然,以她的手勁,想打痛無過一身鋼筋鐵骨實在滿困難的,倒是她一連揍了他兩拳的事實讓他挑起眉。

  「你是第一個敢打我的女人。」而且還打了兩下,這小女人是打上癮了嗎?以為他不會懲罰她的放肆嗎?

  「你怕沒有第二個嗎?」被人遺忘的心酸讓她不想再對他和顏悅色,所以挑釁地回嘴。

  一向被人怕慣的無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不過,比起剛才的毫無精神,他喜歡她現在神采奕奕的模樣。

  至少她的人和心此刻都在他身上,而不是飛到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或是某個人身上。

  他對她的佔有慾似乎愈來愈嚴重了。無過半瞇趄眼。

  「我想,沒有女人有命做那第二個。」因為在那之前,他會先出手殺了她。

  他這殘冷的話語讓楚絲震懾了下。

  「怕了?」他的手臂微微使力,讓她的身軀貼向他。「現在才怕,會不會太晚了?」他似笑非笑地問。

  「我才……不怕!」楚絲倔著小臉,不肯示弱。

  「真的不怕?」無過的手從她腰間往上挪栘,拂過她胸前的柔軟,直到她的前襟,接著扼住她纖細的頸子,緩緩使力。

  「不怕。」足以奪命的脅迫近在眼前,楚絲卻睜著雙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似乎可以這樣一直望著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殺人對無過來說從來不是難事,他並不是一個仁慈的人,以德報怨之類的事,對他來說根本是笑話,而此刻,他只要微一使勁,她便會立刻命喪當場,要取她的命再簡單不過,但是,他下不了手。

  帶著薄繭的指腹緩緩摩挲她頸項上細嫩的肌膚,輕易地在她白皙柔嫩的肌膚上磨出斑斑紅印,接著他忽地放開手,以唇取代手指,啃吻著她的頸子。

  突來的親密讓楚絲渾身僵住,直覺的推開他。

  「你不是……想殺我嗎?」

  「我改變主意了。」無過扯唇一笑。

  留著她,比殺了她有趣太多,他捨不得讓她喪命。

  「你別再這樣,你不是我的任何人,而你……已經奪去太多屬於我未來夫婿的……」她的話被他粗暴的一摟打斷。

  「誰說你有夫婿?」

  「有一天我會嫁人,當然會有夫婿……」她未竟的話語再度被打斷。

  「你不會!」

  他生氣了。楚絲再遲鈍也感覺得出這個性情不定的男人此刻是真的發火,只是,為什麼呢?

  「放在你心裡頭的男人,是誰?」

  楚絲偏首不答。

  「不回答我也無妨,反正你不會再見到他。」

  「你想做什麼?」聽出他語氣不善,楚絲警覺地問。

  「如果他同樣在意你,自然會出現在你面前,而他一出現……」哼笑兩聲,無過的綠瞳顯現出嗜血的神采。

  「你想殺他?」她不可思議地問,為他輕待生命的態度感到心驚。

  這才是……川原有的性情嗎?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覬覦屬於我的東西。」

  「我不屬於你。」楚絲立刻聲明。

  「不屬於我?」無過劍眉微挑,扯唇一笑,表情十分詭異。「看來,你需要更多的證明。」

  「什麼證明?」看見他這樣的笑容,她更為警戒。

  「你的唇,我吻過,」他的手指拂過她的唇辦。「你的身子,我撫過,」他輕柔的手勁自她頸間一路拂過胸口到達腰間,欲更往下移,馬上被她羞惱地捉住。「再加上一夜同床共枕,這樣,你還想帶著屬於我的身子嫁給別人嗎?」

  他們雖然沒有結合,但她的清白早就栽在他手上,如果她還需要更多證明,他不會介意徹底的擁有她。

  「你……」楚絲的臉不由得漲紅。

  「記住,不許你再提那個男人,也不許你再想他。」他的女人不許心心唸唸別個男人。

  「我不可能忘了他。」她為他霸道的表現感到氣惱。

  他眼神一沉。「這麼說的意思,是我毋需顧慮其他,可以直接佔有你嗎?」他看得出,她不是那種不在意貞潔的女子。

  她太單純,言行舉止散發著純然的氣息,她很不適應他的靠近,在可以選擇的時候總是離他遠遠的,對於他的侵略,她完全不知所措。無過很清楚,一旦她真正屬於他,她的心也將會是他的,因為身子的歸向,會使得她不得不依附他,忘卻過去所有的牽扯。

  「你……」楚絲驚愕的瞪大眼。「不行!」

  其實她實在不應該太訝異他會說出這種話,從此刻起,她必須記得,他不是過去那個會寵她、讓她的「他」,而是一個脾氣大得不得了,不在乎世俗禮法的男人,這樣的他,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你拒絕我?」無過輕笑一聲,低首密密地吻住她,一手摸索著她的腰帶,意圖非常明顯。

  「住、住手。」楚絲氣息不穩地捉住他的手。「不要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茫然的自問,幾乎泫然欲泣。

  過去那些年,她從來不曾受過什麼委屈,因為他總是將她保護得好好的,雖然他不是多麼溫柔細緻的人,卻盡他所能給她最好的一切。

  可是,從重逢到現在,他只是霸道的強取豪奪,隨興之所至的吻她、摟她、抱她,從來不管她心裡怎麼想。

  「不許哭。」無過沉聲道,卻停下手,為自己的心軟擰眉,也為她傷心的容顏感到氣惱。

  該死!屬於他有什麼不好?!

  楚絲深吸口氣,沒讓眼眶中的淚水落下來。是的,她沒打算要哭,更不願意在他面前哭。

  「放開我,我想休息了。」她推他,努力維持正常的語調,不想讓他聽出她聲音中的哽咽。

  如果楚絲真的哭了,無過反而會一意孤行,執意得到她,但之後卻也會棄她如敝屣,因為會以淚水企圖博人同情或讓人心軟的女人,不是工於心計,就是軟弱得不堪一擊,這樣的女人一點價值都沒有。

  但楚絲偏偏與眾不同。

  她不耍手段,不博人同情,不求他心軟,明明滿盈的淚水卻硬是忍了回去,不和他作無謂的爭執,亦不曾開口認輸。她的倔然,比她的美麗更令人怦然心動。

  特別的女人,值得他給予不同的對待,也讓他在得到她的過程中充滿令人期待的挑戰和興奮。

  瞥了眼她努力維持鎮定的小臉,無過放開手。

  楚絲卻因而嚇了一跳。

  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才正想著,就見他脫下外袍,似乎打算就寢。

  「你、你做什麼?」楚絲一呆。

  「休息。」淡淡的丟給她兩個字,他逕自在床的外側躺下,把內側留給她。

  「在這裡?!」這裡是她的房間,不是嗎?

  「怎麼?」有必要嚇得呆住嗎?

  楚絲當機立斷,起身下床。「我去跟店小二再要一間房。」

  「店小二不會理你。」除非他不想活了。「你必須跟我同房。」

  無過將她拉回來,她一時沒站穩,跌在他身上,纖腰立即被摟住。

  「我不要!」

  「你沒有選擇。」壓下她的臉,他重重地啄吻她的唇瓣,並與她耳鬢廝磨,感覺到她失序的脈動。「或者我應該再灌你一杯酒,這樣你就會乖乖任我擺佈,不再有意無意的惹我生氣,嗯?」

  楚絲表情一僵。

  「怎麼樣?想喝酒嗎?」

  他的小絲兒醉後只會像熟睡般乖巧,但泛紅的嬌容和如蘭的吐息卻遠比她醒著時更媚上百倍,輕易讓男人心蕩神馳。

  「我……」她挫敗地閉了閉眼。為什麼她的弱點在一開始就被他掌握,讓她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她還清醒著他都這樣了,她不敢想像自己若再一次醉倒在他懷裡,他還會有當君子的雅興。

  「放開我……我、我真的想休息了。」他的吻一直落在她頰側,讓她的氣息始終紊亂,緩和不了。

  「在這裡,還是……」

  「在這裡。」今天晚上,她認輸。

  無過有些扼腕地停下動作,捨不得放開這麼溫順可人的她,捨不得放開她柔若無骨、馨軟誘人的嬌軀,特別是他的「性致」已被撩起,但是她偏偏在這時候認輸,為什麼她的倔強和不馴沒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呢?讓他沒有機會欺負她欺負個徹底。

  平復了體內的騷動後,他才放開她。

  楚絲立刻以被子當盔甲,緊裹住自己,然後背對著他,緊緊挨著牆壁。

  她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舉動讓無過挑起眉。

  她愈想當他不存在,他就愈要她不能忽略他!

  被角忽地被人一挑,她的身子隨著棉被落入他的懷抱,並且一抬眼就正對他放恣不羈的俊顏。

  「別想再背對著我。」無過攤開被子蓋住兩人,將她的臉頰壓入他的胸膛,讓她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你只能在我懷裡,哪裡都不許去。」

第5章

  「主人離開後,沙統領放出了自己的兒子,雖然不再任用,但仗著自己是邊城守將的兒子,沙統領之子繼續為所欲為,屬下已依將軍令予以懲治,並將沙統領降為隊長,改由副統領繼任統領一職。」

  這就是無過要武海在那兒留下三天的用意,因為他早知道沙林威根本不可能懲罰愛子,否則他兒子怎麼有能耐在邊城橫行?

  無過聽著武海的稟報,淡淡的向他一瞥,武海意會,與武山分別立於無過身後,但與過去不同的是,他們要保護的人多了一個——楚絲。

  站在城樓上,望著城門外黃沙滾滾,見遠處塵沙飛揚,無過微微皺起眉。

  「不是。」他怎麼會以為……

  「但是你認得楚狂。」

  「我……」

  「你是楚族人?」那個高傲的楚狂有可能派一個弱女子來探聽軍情嗎?

  「我……不算。」

  「等我回來,你得好好解釋。」見塵沙愈來愈近,無過將她交給武山,口中吹出一聲長哨,黑色坐騎立刻向他飛奔而來。

  「別走!」楚絲拉住他的衣袍。「帶我一起去。」

  無過瞪著她。

  「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她神情堅決。

  「戰場上刀槍無眼,你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是想去送死嗎?」他冷哼一聲。

  「如果會死,也是我的命。」她一點也不怕。

  她這麼堅決,讓無過立即聯想,「你是為了楚狂嗎?」才執意跟著他上戰場?

  「不僅是為了他,也為了你。」她不能眼睜睜看他們兩個人兵戎相見,無論傷了誰,都將比傷了她自己還難過。

  無過望著她,森冷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在那陣風沙以來到城門三里之外,他終於伸出手攬她上馬。

  「如果你讓自己受了傷,我一定會殺了楚狂。」

  □□□         □□□          □□□

  城門外,兩軍對峙。

  楚族軍以一名身穿墨黑衣袍的男子為首,所有人均蒙上面罩,看不見長相。

  南族軍以一身紅袍的無過為首,身前坐了個纖細的人兒,武山、武海則分立左右,其他軍士則穿著沙土色軍衣。

  煙塵在雙方軍馬的足下瀰漫,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楚族軍先有了動作。

  為首的墨袍男子取來弓箭,拉弓一射,長箭飛過兩軍之間,箭矢猶高懸空中,不見落下。

  無過縱身一躍,接住箭矢之後又落回馬背上,動作俐落輕巧,黑色坐騎一動也不動,像是駕馭的人從未離開過。

  遠遠看見這一幕的墨袍男子眼裡浮現欣賞之意。

  無過取下箭上的書信一看,隨即勾起一抹笑,單騎策馬向前。

  那名墨袍男子同樣策馬向前,兩人在雙方兵馬前方單獨相會。

  「楚狂。」墨袍男子道出姓名。

  「無過。」

  「我楚族人不做暗事,今日前來只是宣戰,今晚過後,你最好加強邊防,別讓南族的邊城輕易被楚族的鐵騎踏平了。」太容易到手的勝利,會讓他的復仇少了許多樂趣。

  「宣戰的理由呢?」無過淡淡地問。

  見楚狂行事磊落,無過十分敬佩他這份勇氣與豪氣。

  「理由,我想貴族族長很清楚,不必我多費唇舌。言盡於此,下次再見面就是生死鬥。」說完,楚狂策馬欲返。

  「慢著。」無過喊住他。

  「還有什麼事?」

  「你聽過『楚絲』這個名字嗎?」無過望了懷中的人兒一眼。

  她自始至終沒有抬起頭,只是偎在他懷裡。

  她來這兒的目的,不就為了要見楚狂嗎?人在眼前,她為何不抬頭?

  聽見「楚絲」兩個字,楚狂明顯的一震,立刻策馬回頭。

  「你見過她?!」

  「你不認得她嗎?」

  「告口訴我她的下落,我楚狂欠你一次。」這是他私人的承諾。

  無過能感覺得到懷中人兒忽然一顫,而楚狂急切的情緒也讓他更加懷疑她的身份。

  「先回答我,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楚狂冷靜下來,目光變得深沉。

  「你不必知道。」戰場上相對的敵人,能夠信任嗎?

  「就算你不說,我也推測得到。她對你非常重要,你是擔心回答了我的問題,反而讓我有機會用她來鉗制你,是嗎?」無過淡淡地一笑。

  「不愧是能在半年內名噪南蠻的人,你的確有能耐。」楚狂豪邁的笑出聲,為他鼓掌。「就算我否認,你也不會相信吧?因為在我開口詢問的時候,就等於告訴了你,楚絲對我而言有一定的重要性。」

  無過也為他的敏銳回以一笑。

  「楚絲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楚狂很乾脆地告訴他。「你可以轉告你那個只敢偷襲人的族長,抓住楚絲,等於握有我楚狂的弱點;但楚絲若受到任何一點傷害,我就要全南族的人以命來還。」

  無過揚唇一笑。「戰場上的事,就在戰場上解決,我沒興趣利用女人達成目的。」在這一點上,他們同樣傲氣。

  無過太過我行我素,想要的東西,只會以他自己的方法獲得;而楚狂太過孤傲,他行事明明白白,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這兩個人立刻對彼此惺惺相惜,只可惜他們立場不同。

  「楚絲的下落?」楚狂問道。

  「有機會,你會見到她。她很平安,你可以放心。」見他毫不掩飾對楚絲的關心,無過終於鬆口。

  楚狂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神情一頓,接著問:「你能保證她絕對不會有危險嗎?」

  「她不會有危險。」無過承諾道。

  「我相信你。就此告辭。」楚狂相信他不屑說謊,得知妹妹安全,他暫時放心,策馬回歸,下令整軍而退。

  妹妹的消息不論是真是假,他都必須重新擬訂對南族的進攻之策。

  漫天的煙塵再度揚起,楚族軍軍容整齊,毫不紛亂,行動亦十分敏捷,馬蹄下那陣煙塵隨著他們的離去而愈來愈遠。

  光看雙方的軍容,無過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一方剽悍善戰,一方安逸惡勞,南族兵馬縱然經過這半年的加強演練,但比起長年在沙地裡生活的楚族,這群弱兵瘦馬想勝過鐵騎,無疑是作夢。

  但他豈是未戰先認輸之人?

  無過懷中的人兒在楚狂策馬離去的那一刻才抬起頭,盈然的水眸一直望著鐵騎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曾栘開。

  □□□          □□□          □□□

  楚族宣戰之事,由邊城傳了回去,南族議事廳裡,上至族長,下至各長老,都為了這件事煩惱不已。

  因為邊城軍情緊急,所以無過一連三天都沒有回客棧休息。

  那天從戰場上回來後,他讓楚絲先回客棧去,由武山隨身保護,他和武海則留下來練兵,並且與各將領們商討兵力該如何部署,以防楚族進襲。

  第三天深夜,淺眠的楚絲被一陣侵入房裡的氣息驚醒。

  「誰……」她才開口,隨即被摟入一堵熟悉的胸懷。

  來人沒有開口,只是摟了摟她,透過薄薄的衣料,他溫熱的掌心像是直接貼上她的肌膚,讓她在瞬間赧紅了雙頰。

  衣袍一揮,他點亮小桌上的燭火。楚絲抬眼,看見一身塵沙的無過。

  隨即,房門被輕敲兩下,武海送了一桶熱水來,然後又退出去。

  「要陪我沐浴嗎?」無過挑眉問道。

  楚絲的反應是忙不迭推開他,然後披上外衣。

  因為他一直沒有回房,於是她不再矜持,就寢時只著單衣,讓自己睡得舒服一點,但此刻必須面對他,她直覺就想先穿好衣服。

  「何必多此一舉?」無過拿走她肩上的外衣,「待會兒一樣要脫下。」

  連續帶兵操練,他每天只休息一個時辰,三天下來雖然略微疲累,但蓄滿力量的身體並未得到紆解,反而因為帶那些不中用的弱兵讓他鬱積了滿腹怒火;此刻,望著她單薄的衣料下若隱若現的嬌軀,兩人近得足以讓他嗅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獨特幽香,在在勾動他隱忍許久的慾念。

  楚絲臉更紅,抓著絲被掩在身前,不敢看他寫滿赤裸慾望的雙眼,找了一個最蹩腳的理由。「我、我會冷。」

  「是嗎?」無過伸手拂開她垂落身前的長髮,手指撫著她的下巴,為那柔嫩的觸感而心旌動搖,不滿足地滑向她的襟口。

  楚絲及時抓住他的手,與他的溫熱截然相反的冰涼,讓他眼底的火熱退了些許,反握住她的手。

  「你……不是要沐浴?」楚絲根本不敢抬起頭。

  她能感覺得出他週身散發出的力量,帶著一種純陽剛的野蠻,那種侵略的氣息讓她不由自主的退縮。

  「你怕我?」無過語氣森冷。

  「不怕。」她搖頭,遲疑地抬眼,迎向他幽綠的眸光。「你若想要我,我不會反抗。」

  他臉一沉。「因為我那天沒有殺了楚狂?」

  她再度搖頭。「因為你。」因為他此刻全身躁動的情緒,因為他,只因為是他。

  「你不怕我傷了你?」他知道她感覺到了,但此刻若要了她,他的狂野極有可能讓她疼痛,然後幾天幾夜無法下床。

  楚絲面色再度赧紅。

  「沒……關係。」遲疑地,她傾深向前,冰涼卻柔軟的唇輕觸了下他溫熱卻剛毅的唇。

  無過震動了下,幾乎衝動的想立即擁有她。

  但他卻突然放開她。「別在這時候勾引我!」

  他重重的吻住她,吮痛了她唇瓣,之後,他猛然躍窗離開,決定去找地方發洩體內過剩的精力。

  楚絲靠著床柱,沒有理會唇上傳來的疼痛感,只是望著窗外,星眸半閉地等著他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桌上的燭火燃盡,房內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夜晚的冷風不斷從窗子吹進來,吹涼了她的臉、她的額、她單薄衣物下的身子,寒意漸漸取代她所有的知覺。

  恍惚中,楚絲似乎聽見有人走進房裡,隨著衣服掛上屏風的細微聲響後,是一聲沉入水中的聲音,沒一會兒之後,她被擁入一個溫熱的胸懷中。

  「絲兒?」察覺到她身子冰涼,額頭卻發燙,無過立刻喚著她。

  她朦朧地張開眼。

  「你回來了……」

  「你沒關窗,也沒蓋被,還穿得這麼單薄,是存心想生病嗎?」

  「我沒事。」她甩甩頭,卻感覺一陣暈眩,她呻吟了聲,又乏力地靠回他懷裡。「我……睡一下就好了……」

  該死!

  無過火大的想罵人,但是此刻脆弱的她怎麼讓他罵得出口?他只好在心底低咒,然後擁著她躺下,拉過絲被蓋住兩人。

  他的體熱很快的煨暖了她,他拉起被角擦著她額上的薄汗,然後將她的臉置於他的肩窩,讓她睡得舒服些。

  策馬奔馳,又在城北空曠的地方練武,發洩體內鬱積的悶火後他才回來,以冷水沖淨身體。

  他原本張狂的氣息已然消失,繃緊的肌肉也轉為柔軟,不帶一絲侵略氣焰的體魄,讓楚絲格外感到安全。

  「川……」她低喃著。

  無過一僵。

  她竟敢在他懷裡喚著別的男人!

  「楚絲!」摟著她纖腰的手臂驀然勒緊。

  「痛……」她難受低呼一聲,但意識已昏沉,倦得睜不開眼。

  他很想一把勒死懷中的小女人,可是她皺眉難受的模樣竟意外教他不捨……

  不捨?他無過什麼時候開始學會心軟來著?

  「不要走……」像怕他放開她似的,她伸手緊緊摟住他的頸項,臉貼著他的頸窩。「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她將他當成誰了?

  想到她是以這種姿態摟住另外一個男人,無過的心火猛然竄起。

  「川……」

  她又叫喚那男人的名字!無過狠狠的抬起她的臉,「睜開眼,看清楚現在抱著你的人是誰!」

  楚絲恍惚地睜開眼睛,望見他,唇畔揚起柔柔的一笑。

  「川……」

  她竟敢還是把他看成別人!

  無過怒不可遏,只想狠狠將她口中的那個男人大卸八塊。

  面對他時,她的神情總是無奈又複雜,後來似乎又多了一點點幽怨和不甘,從來就沒有這麼柔美動人的表情。

  無過非常、非常生氣。

  「川」是吧?他記住了這個名字。

  儘管心頭氣得冒火,但無過的面容依然冷淡,只有那雙綠眸裡看得出熊熊怒火,可是楚絲完全沒有察覺出他的不悅,只想依偎著這堵唯一能安慰她、令她安心,護衛她十多年的懷抱。

  「我不要你再離開了,不要一個人傻傻的等……」數著日子,等得不安、心慌意亂。

  她傷心的低哺幾乎澆熄了無過的怒火,他撫著她的發,擰眉聽著她的夢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那第一眼就吸引住他的嬌顏,此刻不再只令他心動的想佔有,更讓他有一種愛憐與熟悉的微妙感覺,欲再深想,卻什麼印象都沒有。

  那個佔據她整顆心的男人究竟是誰?

  她在找尋的人又是誰?

  「無過……」她忽然喚他的名字,讓無過心弦一震。「很壞、很壞……對我好凶……老是嚇我、威脅我……不是這樣的……我討厭這個名字……討厭……」

  她說得沒頭沒尾,但無過聽明白了兩個字——討厭。

  「我好想你……」楚絲哽咽著。「想家……」

  是想那個名叫川的男人吧?

  無過依然不改要把那個男人大卸八塊的初衷,而她,念在她神智不清,這回他不予計較,但以後她若敢再提起……哼哼!

  「大哥……」最後一聲低喚後,楚絲終於睡著,卻始終睡不安穩,甚至忽然間渾身顫抖,彷彿害怕著什麼。

  無過環抱著她,為她驚悸的模樣擰了眉,卻喚不醒她,只好撫著她的背,陪伴著她。

  他憶起三天前和楚狂的對話。

  楚狂說,楚絲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失散多年?他們兄妹為何失散?而那天楚絲並未將臉遮住,僅是低著頭,楚狂為何沒有認出她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第6章

  楚族群居之處,原就是貧瘠的沙地,雖然終年炎熱,但楚族人樂天知命,過慣了避風沙、避烈陽的日子,儘管較為貧乏,但他們沒有一絲怨尤,也不羨慕他族人們優渥的生活。

  那一年,南沙之地的風沙特別喧囂。

  楚雷原本帶著兒子楚狂在外打獵,這時突然慌慌張張地趕回家,把楚夫人嚇了一跳。

  「相公,怎麼了?」

  「小絲呢?快教她出來。狂兒,你去把重要的東西收拾好,帶著小絲離開。」楚雷吩咐道。

  「發生什麼事了?」楚夫人一邊將女兒自房裡帶出來,一邊緊張地問。

  「南族人攻來了。」楚雷一臉凝重。「狂兒,你要保護妹妹,立刻騎馬往沙地裡走。」

  「爹和娘呢?」

  「我們隨後就到。記住,保護好妹妹,知道嗎?」

  「我會的。」楚狂抱著五歲的妹妹,拿著弓箭騎上駿馬,立即往父親交代的方向奔去。

  楚雷夫婦並沒有離開,而是拿著刀和弓箭與族人一同迎向南族軍。

  一百多人對上幾千人的兵馬,楚族人傷亡慘重,幾乎無一倖免,南族軍仍不罷手,繼續追逐那些遠逃的楚族人。

  「哥哥……」年僅五歲的楚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緊緊抱著兄長,趕路的急迫感讓她非常不安。

  「不要怕,抱緊哥哥,哥哥一定會保護你。」儘管才十二歲,楚狂已經明白許多事,也清楚的知道,他的爹娘……大概永遠都不會追上來了。

  打獵的時候,南族已經攻過來,他和爹雖然僥倖躲過南族人的那場屠殺,能夠趕回家報訊,卻沒有把握能躲得過這場血禍。

  「狂兒,爹和娘最大的牽掛就是你和小絲,只要你們能平安長大,我們別無所求。你答應爹,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妹妹、保護自己,血仇不能忘,但更要保重自己,不作無謂的犧牲,只有留著命,你才有辦法做你想做的事,懂嗎?」在逃回家的途中,楚雷這麼對兒子說。

  「孩兒明白。」楚狂點頭,將父親的叮嚀謹記在心。

  與楚狂兄妹同樣往沙地逃的還有許多老人與小孩,一群老弱婦孺就算能騎馬,卻怎麼逃也不夠快,很快的,他們身後揚起陣陣追逐的煙塵,楚狂敏銳地感覺到殺氣的逼近。

  「哥哥……」楚絲也看到那陣煙塵了。

  「噓,閉上眼,緊抱著哥哥別放手。」楚狂一手策馬,一手拿刀,決定若南族人追上他們,便與之對抗。

  「來人,全部殺無赦!」

  南族軍一追來,根本不管見到的是什麼人,無論是年邁的老人家、稚嫩的幼童,甚至連襁褓中的嬰兒也不放過,而遇到婦道人家,居然當場便扯開衣服輪流享用,淒厲的叫聲、殺伐的哀號聲不絕於耳。

  楚狂護著妹妹,雖加快速度奔馳,最後仍被追上。他勉強打倒幾名士兵後,胯下的馬匹突然中箭,馬兒痛苦的揚蹄嘶鳴,他立刻抱著妹妹跳落馬背,取出背上的箭,射殺了三名追兵,然後牽著妹妹繼續向前直奔。

  沒一會兒,追兵又將至,楚狂先將妹妹推入一個沙穴裡。

  「小絲,捂著耳朵,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管,躲在裡面不要出來。」

  將妹妹藏好後,楚狂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最後,他一個人獨自面對十幾個追兵,他們一個個比他高、比他有力氣,縱然他箭藝超群,也不可能以寡敵眾,沒多久,他已全身傷痕纍纍,氣竭力衰地半趴在地上。

  至少他已把他們引到比較遠的地方了,這樣小絲能安全一點……

  「小子,你不是很有力氣、很能打嗎?再站起來打給我看看啊!」幾名南族士兵拿著棍子往他身上打,見他躲到哪裡都躲不開的狼狽樣,開心的哈哈大笑。

  楚狂壓抑著心裡的憤怒,明白自己處於劣勢,他只能盡量閃躲,保留力氣,減少皮肉受苦,再找機會逃命。

  這時,收兵的哨音響起。

  「可惜不能再玩了,便宜了你這個小子,我就給你一個痛快。」話一說完,一把尖銳的長槍立刻刺向他的腰腹。

  楚狂突然一躍避過,然後拿起刀欲刺向對方,在對方急於閃避的時候,他乘機奮力逃跑。

  「可惡的臭小子,追!」一群人立即往楚狂逃跑的方向奔去。

  另一方面,楚絲一直聽話的躲在沙洞裡,不知道過了多久,風不停地吹,沙洞的洞口逐漸被吹開。

  外面一點聲音也沒有,楚絲悄悄抬起頭,發現外面已是一片黑暗。

  她驚慌地爬出沙洞,發覺四周空蕩蕩的,除了許多屍體和飄散在空中的血腥味,什麼都沒有。

  「哥哥!」

  她喊著,茫然的四處尋找,每踢到一個人就看清楚那人的樣貌,可是一直沒有發現她想找的人。

  「哥哥,你在哪裡?」夜愈黑,風愈強,沙地裡一個人也沒有,只剩下她,她好伯。

  楚絲茫然地跑著、找著,臉上的淚干了又流,始終沒有找到她的親人。

  「哥哥……哥哥……你在哪裡……小絲……好怕……好怕……」嬌小的身子在沙地裡漫無方向地跑著,又哭又喘。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終於再也撐不住,跌趴在沙地上。

  「哥哥……」

  風不停地吹著,眼睛所能看見的全是一片荒涼,她滿身塵沙,爬起來又跑,跑沒幾步又跌倒,怎麼都跑不離這片沙地。

  沒有月光的夜裡,天地間彷彿只剩她一個人,四周那樣的黑暗,又一直找不到唯一熟識的哥哥,楚絲的心裡更害怕,更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辦。

  「哥哥——咳……」忽然一陣狂風吹來,她小小的身子被吹得直往後退,她只能害怕的尖叫。「啊——」

  這時,一道紅色的身影由遠而近,在漫天的風沙中,他迅捷無比的抱住那個根本站不穩的小小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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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小女孩……真是髒!

  望著躺在床上昏迷的小小人兒,他一時無法決定到底該讓她繼續睡,直到她清醒,還是直接把她丟進水池裡,讓她嗆醒,順便把身子洗乾淨。

  不過,他還未來得及決定,她已經哭著醒來。

  「哥哥……」一雙小手朝空中抓呀抓的,因為眼睛上覆著塵土,痛得她睜不開。

  他走向前,坐上床沿抱起她,感覺到她驚慌的畏縮。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他審視著她的雙眼,拿來乾淨的布沾濕,然後仔細擦拭著她的眼瞼。

  拭去眼皮上的塵土,她的眼睛總算可以張開,可是因為哭得太久,又沾了塵上,她的雙眼又紅又腫,加上臉上髒兮兮的,實在看不出她長得什麼樣子。紅袍男子有些失笑,繼續將濕布往她的臉上擦去,她白皙的面容漸漸露了出來。

  紅袍男子訝異的抬眉。沒有想到他以為的骯髒小孩,居然有這樣清秀的五官。

  「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只是一個過路人。」

  楚絲紅通通的眼睛裡有著害怕,還有更多的茫然。

  她茫然的神情讓紅袍男子的心不由得一揪。這樣的表情,他曾經在戰亂後的孤兒臉上看過,那是一種失去所有之後的空洞,人還在,神魂卻已像是不在身上。

  這女孩才多大?

  隨即,他想起一來到南蠻時聽說南族攻打楚族的事。沙地是楚族的領地,那麼,她是楚族人了?

  「哥哥……」楚絲哽咽著,茫然的眼裡再度凝聚淚水。

  「別哭,不然會傷到眼睛。」女孩的脆弱無依,讓這輩子從來不懂什麼叫溫言軟語的紅袍男子軟下語調安撫她。「別擔心,我會照顧你的。」

  一句承諾就這麼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在她醒來之前,他原本還想直接把她丟給客棧老闆,結果現在卻說要照顧她?嘖,他該不會被風沙吹得頭暈了吧?

  他的話,讓她的目光轉到他臉上。

  「可是,你不是哥哥……」

  「不是哥哥,一樣可以照顧你,你的命是我救的,要養活你並不難。」只是照顧一個小女孩,應該並不困難。

  楚絲垂下臉,心裡還是想念哥哥。

  「你叫什麼名字?」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念親人。紅袍男子開口問著,轉移她的注意力。

  「楚絲……」

  「楚絲?」果然是楚族人。

  這名字還真像她。嬌小的她就像絲一般纖弱,細瘦的骨架彷彿一折便斷,無依的神態彷彿不屬於人世間,下一瞬間便會消失。

  她還太小,卻面臨戰亂,獨自一個人在沙地裡不知道流浪了多久,也難怪她會這樣茫然失措。

  不過,雖然他沒有體會過生命裡的任何挫折,但他夠強悍,足以應付身旁發生的任何意外;而她的脆弱雖然令人憐惜,但他並不想一直看她這個樣子。

  生命本來就是殘酷的,她早晚要懂。

  「絲兒,你要不要跟著我?」他開口拉回她的注意力。

  楚絲忽然聽見他這麼說,不禁呆住了,只是看著他。

  「我可以照顧你,但是你也可以拒絕,你要跟我走嗎?」

  要跟他走嗎?哥哥不知道在哪裡,爹娘也不見了,她一個人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望著他,她有點不安地問:「跟你走,你會不會突然丟下我?」如果連他也不見了,她……她……

  「不會。」他做事向來不會只做一半,既然救了她,又說出口要照顧她,這個承諾就是一輩子。

  「你保證?」被丟下過一次,她怕再有第二次。

  「我保證。」

  呿,他向來一言九鼎,結果卻被一個小女娃質疑,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那……我跟你走。」楚絲抓住他不放。「可是……我不知道你是誰。」

  紅袍男子抱起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我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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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天朝與西疆皇朝之間往來的道路,有個很美的名字,叫作「絲路」。

  很多人都知道絲路旁有座天山,卻極少有人知道天山群脈其中之一的另一端,有座與世隔絕的谷地。

  他說,這裡叫作「川谷」。

  他以川為名,以川為居,以川為伴。

  至於本名,他只提過他姓風,原居西疆;風氏在西疆屬皇族之姓。

  川谷內流水潺潺,不同於絲路上的黃沙乾道,這座谷地有來自高山上的雪水,加上山脈擋住由西北吹來的乾燥空氣,保留了濕氣、溫暖,形成一處綠意盎然的人間仙境。

  楚絲從小生長在滿是沙土的乾燥地方,很少看見綠樹、花朵,更別說是潺潺的溪流和瀑布了,她一進谷就看呆了,同時也愛上了這充滿生機的流水聲。

  「這裡是我住的地方,也是以後你要住的地方。」川望著她已逐漸恢復生氣的面容,唇角不覺也跟著微微上揚。

  雖然他救了她,也承諾會照顧她,但她一直是不安的,突然遭逢變故,加上一路被追殺的恐懼,哥哥不見了的驚慌,一個人在沙地裡的茫然無助,全都在她心裡留下了陰影。

  自從獲救之後,來到川谷這一路上,她的眼神總是驚疑不定,神情惶惶不安,只有在看見川仍在身邊的時候才偷偷鬆口氣,然後緊盯著他,像是生怕他會在下一刻忽然消失。

  夜裡,楚絲更是從來沒有安睡過。

  川本來是讓她自己睡一間房,結果每到半夜他便被隔壁的尖叫聲驚醒,然後奔入她的臥房,將陷在惡夢中的她喚醒,擦乾她臉上的淚水,再安撫她睡去。

  兩天後,他乾脆跟她睡同一間房,這樣晚上她作惡夢的時候,他才不必像逃命似的趕到隔壁的房間去,只為了安撫一個小丫頭。

  之後,也許是身邊有個熟悉的人,她比較有安全感,雖然仍會作惡夢,但次數明顯的減少了。

  「這裡好漂亮。」楚絲半跪在瀑布下的水池邊,好奇地望著澄澈的池水,看見池底充滿各種顏色的石頭。

  「走吧。」川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楚絲只好先拋下美麗的瀑布,跟著他走向池水的另一端。

  在這座天然形成的谷地中,幾乎看不出有什麼人為的痕跡,唯一不屬於天然的「物品」,大概就是這幢以石頭砌成的屋子。

  「絲兒,過來。」進屋後,他躺上小廳中一張臥楊,喚著她。

  楚絲走近,好奇地觸摸這張綠色的臥榻,發現它好像石頭,硬硬的,可是摸起來卻有種微溫,不像一般石頭涼涼的。

  「這叫暖玉。」川看著她好奇的神情,道。

  「暖玉?」

  「玉,是石頭的一種,但比石頭珍貴,也比石頭漂亮,而暖玉更是非常罕有的,一般人看了都會很想得到,不惜一切也想將它據為已有。」他的解釋,永遠帶著一點現實的殘酷。

  「為什麼?」楚絲不明白。一塊玉,很值得大家搶嗎?

  「因為據說它具有能醫治內傷、增強內力的功效。」他薄抿的唇扯出一抹譏誚的笑意。

  「那……很有用嗎?」她不懂。內傷?內力?那是什麼?

  「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說,這塊暖玉抵得過他二十年的努力。」

  「喔。」她似懂非懂。

  「你想不想上來躺躺看?」

  「嗯。」她好奇地爬上去,平躺著,背上傳來一股暖暖的感覺,但是……「好硬。」她皺眉,拍拍玉石,覺得怎麼躺都不舒服,後來,她乾脆爬到他身上,很快的找到夜裡習慣的那個位置,才滿足地輕喟一聲。

  還是這樣最舒服。

  「絲兒?」他低頭,發現她居然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呿!現在還是大白天耶,而且她居然就這麼把他的身體當成床鋪,一點都不懂得享受暖玉的功用。

  不過,也因為她對他的依賴,讓川一向冷漠的神情添了一絲柔和。

  他總覺得,他替自己找了一個麻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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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在川谷中的生活愜意且不受拘束,更沒有危險,但是楚絲仍不時會作惡夢。

  太安靜的環境會讓她不安,因為那會讓她想起獨自一個人在沙地裡尋找親人的惶恐,根本不敢一個人睡。

  川常在夜裡到瀑布旁沉斂心神,修習內功,楚絲總是悄悄跟去,聽著水流聲,然後在最接近他的地方睡下。她的足音當然瞞不過耳力敏銳的川,但意外發現她在瀑布旁入睡比較不會作惡夢後,他乾脆讓她跟著他,他練功,她就裹著毯子在一旁睡覺。

  川不是一個心思細膩的男人,「體貼女孩子」這五個字連聽都沒聽過。他教導楚絲是很隨興的,偏向自己的喜好,也偏向實用。讀書識字是基本,石屋左側有讓她為之瞠目的豐富藏書,日連夜看十年都不一定看得完;他鍾愛琴聲,所以教她彈琴,因為她也愛上了琴音,所以他替她制了一把木楊琴,讓她能盡情的彈奏。

  他不時出谷做他的「買賣」,便教楚絲怎麼在山谷裡植種,然後采可以食用的葉菜當食物,讓她在他不在的時候不至於餓肚子。

  他不認為她需要習武,因為有他在,她不必擔心安危的問題,所以只教她迷蹤步,可以練來健身,若遇上惡人也可以藉此迅速躲避。

  他對她並沒有特別好,卻一直用他的方式照顧著她。

  直到她癸水初來的那年,這個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男人第一次出現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抱起腹部疼痛的她躺在暖玉上,因為暖玉可以溫暖她的身子,讓她不再那麼疼痛,然後對她解釋她身子的變化。幸虧他懂得一點醫理,這種男女之間的不同之處難不倒他,只是他沒想過有一天他得面對這種情形。

  但是,就算懂得這種變化,他卻不知道女人在這個時候都怎麼打理自己,所以趁她好不容易睡著的時候,他飛快離開川谷,又飛快的回來,然後臉不紅氣不喘地為不知所措的她解說打理的方式。

  只有他鎮定,她才不會慌亂。

  因為她體質虛寒,所以他要她以後都得睡在暖玉上,不可以再跟著她到瀑布邊睡。

  楚絲一聽就不願意接受。「我不要。」

  「絲兒,聽話。」川並沒有不耐煩,但不太高興她違背他的話。他已經很習慣那個聽話又乖巧的絲兒了。

  「我聽話,可是我不要在這裡睡。」

  「嗯?」他皺眉•

  「我不要。」

  「你乖乖待在這裡。」懶得跟她多說,他直接下令,然後逕自到瀑布旁打坐調息,但沒一會兒,他就聽見她緩慢的腳步聲。

  他張開眼,幽綠的眸子不悅地盯著她,無言地命令她回暖玉上躺好。

  楚絲站在原地,只是咬著下唇,一點也沒有要轉身回屋裡的意思。

  見他神色漸冷,她垂下臉,但腳步仍沒有移動。

  忽然間,川轉開臉,身形一動,便迅速消失無蹤。

  楚絲驚慌地看見他離開,立刻想追去,可是他已經不見了。谷地說小不小,她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

  「川……」她環臂抱著自己,因腹部傳來的疼痛而蹲下身,疼出了淚,卻不敢哭出聲。

  他丟下她了!她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

  自從來到川谷後不曾再流下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她淚流不止,靠著他剛剛盤坐的岩石,她只是不停地低喚。

  「川……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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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著一襲紅袍的頎長身影悄然無聲地落在池畔,冰綠的眼眸低斂,望著昏睡在岩石旁的嬌小身影,隱隱約約還聽得見她虛弱的喃語。

  「川……」

  他彎身橫抱起她,感受到她身軀的冰涼,他飛身一掠,回到石屋內,將她放在暖玉上,掌心運氣,由她的腹部直透她全身。

  隨著身體溫暖起來,楚絲也緩緩清醒,一看見眼前的人,她立刻想起身。

  「別動。」在她出聲之前他已先開口。「躺著,放鬆自己。」

  她這才發現他的手貼在她的腹部上,一股熱氣隨著他的掌心緩緩她在體內蔓延,舒緩了疼痛,也溫暖了她的身子。

  雖然他教她不要動,但是她還是緊緊扯住他的衣袍,怕極了一眨眼他又會不見了。

  好一會兒,川才停止運氣,瞥了眼她緊抓的泛白小手,他脫鞋躺上暖玉,將她摟入懷中。

  他為她的不聽話而動怒,所以離開,但一回來發現她茫然無措的哭倒在岩石旁,他才明白,這麼多年來,她被丟棄的不安始終沒有消失,只是隱藏在心底,在遇到可能的相似情況,她便會特別黏人,怕極了他丟下她不管。

  她的自虐讓川在氣怒之餘也有些無奈、不捨,畢竟這小傢伙他從小養到大,怎麼可能對她完全沒有一點點心疼?

  他的冷臉可以嚇退任何人,可是從來對她起不了作用,對她來說,只要他別丟下她離開,他再凶都沒關係,真讓他不知道該說她是大膽、遲鈍,還是小笨瓜一個。

  「川……」躺在他懷裡,楚絲一雙小手在他身上摸索著,接著張開手臂用力抱住他。「你還生我的氣嗎?」

  「沒有。」他簡單地回道。

  「那你不會再走掉了吧?」好似她抱得愈緊,他就愈不會離開,可惜她細瘦的雙臂怎麼努力伸長,也無法完全環住他。

  瞥了她的動作一眼,川的心無法再冷硬。

  八年的相依相伴,昔日的小女孩已經長大,雖然才剛成長為少女,但再也不是那個連他半身高都不到的小女娃了。

  她對他的依賴與日俱增,但他是一個習慣獨來獨往的男人,只是對於她,他表面上能做到淡漠,實際上,他卻只為她一個人牽腸掛肚。

  她不知道他所謂的「買賣」,其實就是賺取殺人的酬金,有人出得起價碼,他不介意手上多沾一份血腥。刀起刀落的生涯其實很單純,請得動他的酬勞可謂天價,他不必太忙碌,就輕易賺進斗金,讓兩人生活無虞。

  對川谷以外的人來說,川,代表一個神秘殺手,從來沒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務,殺不了的人,也從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但對楚絲來說,川是她的天,她唯一的依賴。

  「川?」她執意聽到他的回答。

  「不會。」他看了眼她漸漸恢復血色的臉,伸手觸了下她的額頭,確定她已無恙,才真正放心。

  「那你抱著我,好不好?」如果他抱著她,就算他要走,她也一定感覺得到,可以立即醒來。

  川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但他沒說什麼,只是如她所願的抱著她,輕撫她的背。

  「快睡吧。」他知道她需要休息。

  她沉默了會兒,忽然道:「那一天,哥哥把我藏在沙洞裡,教我乖乖躲好,不可以出來,他會回來找我,可是……他沒有回來……」

  明明是八年前的事,她那時才五歲,不應該記得,可是她卻記得清清楚楚,無法忘記哥哥那時臉上的神情。

  「我不要只能等,不要被丟下……」她略顯沙啞的嗓音顯得楚楚可憐。「川,我可以在這裡等你,可是你不要什麼都不說就走……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就明白告訴我,不要什麼都不說,轉身就走……」那種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被丟棄的惶恐,比什麼都令她害怕。

  「我不會丟下你。」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他沉然的嗓音淡然卻堅定,「我答應過你,你忘了嗎?」

  她搖頭,表示沒有忘記。

  「絲兒,想做我的女人嗎?」他突然這麼問。

  楚絲一愣。

  「你十三歲了,該明白男女之間的不同,天天與我同榻而眠,你想過要嫁給別人嗎?」

  嫁人?沒有。她搖頭。

  「我想,除了你,應該沒有別的女人可以讓我這麼頭痛了。」讓他心疼、無奈,狠不下心,只能歎氣。

  她讓他頭痛,有嗎?楚絲一臉困惑。

  「要不要成為我的女人?」川重複一次問題。「成為我的女人,你就屬於我,我同樣屬於你,你永遠都不必擔心我會丟下你。」

  她望著他,終於反問:「你會只屬於我一個人嗎?」

  他一呆,啞然失笑,沒想到她會問出這種話。

  男子可以同時擁有許多不同的女人,她想獨佔一個男人,是會被稱為妒婦的;但對於他,這並無不可。

  既然當初願意攬下她的這個包袱,他自然不能丟棄,但這可不代表他還會攬下其他的包袱。

  包袱,一個就夠了。

  「會,我們只屬於彼此。」

  「那,我要成為你的女人。」而他,也成為她的男人。

  「一吻為定。」抬起她的臉,他輕碰她的唇瓣,卻沒有吻得太深。

  從此時起,楚絲是他定下的伴侶,一生不變。

第7章

  但是在川的心裡,承諾便是承諾,與年紀無關。

  而楚絲對於男女之事雖然懵懂,卻也從來不曾打算離開他。

  長年隱居川谷,不見世人,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她對外面的世界沒有太大的好奇,只要川在她身邊就可以了。

  川不曾提過他的家人,只約略提過這世上他唯一認定的兩名好友,他沒說出他們的名字,只說一個是瘟生,另一個有潔癖。

  他仍然不時離開川谷做他的「買賣」,但離開之前會向她交代多久內會回來,從不曾食言,於是,楚絲也學會一個人在川谷時怎麼排遣等待他回來的日子。

  她高超的琴藝就是這樣練成的。

  多年來睡在暖玉上,也讓她的體質大為改善,不再動不動就生病,需要他照顧。

  初潮過後,她的體態慢慢有了改變,褪去小女孩的青澀,抽高的身形依然纖細,但卻有了少女的婀娜,肌膚更加細緻,原本就漂亮的小臉也隨著成長出落得更為清麗動人。

  她從來不自覺自己美,可是川卻看得明明明白白。

  長年深居山谷,讓她的美更添了些不染凡塵的脫俗。

  小女娃已經有足夠的風情來誘惑他了,但川一直沒有逾矩,寧願她保持這份純真久一點,決定至少等她十八歲過後再說。

  她雖不曾出谷,但川興致來時,會說些谷外的事給她聽,讓她懂得提防世間險惡,明白人心難測。這是預防未來的變數,若真有一天她不得不單獨出谷,至少懂得應付谷外的種種狀況。

  沒料到的是,這樣的意外,真的在她十八歲這年碰上了。

  川到中原南陲屢行一項「買賣」,過了說好的一個半月,始終沒有回來。

  楚絲一直等待著他,從期盼到失望,更擔憂他的安危,直到她十八歲的生辰都過去了,最後,她決定去找他,於是抱著木楊琴,帶著一些盤纏,她踏出了川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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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川谷後,楚絲幾乎不曾真正好好的睡過一覺。

  一開始是因為想他、擔心他,也因為在不熟悉的環境裡,她總覺得不安,不敢放任自己太過熟睡。接著,因為打聽到了他的消息,她一路南行,雖然趕路趕得急,她卻也因為有所期待而不覺得苦。

  後來,她終於如願找到日夜想念的人,可是他……卻已經不是川……

  「為什麼忘了我……」

  好不容易睡著的楚絲突然又吐出一句心傷的低喃,才剛閉眼休息的無過立刻警覺地張開眼。

  「小絲兒。」拂去她眼角溢出的淚滴,想到那個讓她喚了一夜,傷心了一夜,連生病發燒也不斷喚著的男人,無過胸中的怒火又開始燃起。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麼好,讓她連神智不清時都不斷想他?

  楚絲的囈語吐露了太多心事,雖然不夠完整,也雜亂無章,但是無過還是從中推敲出輪廓。

  那個男人應該是曾救了小絲兒一命,然後把她養大,她從此把他當成此生唯一的男人,對他依賴甚深;然而他似乎離開了她,她一個人四處流浪,走遍千山萬水,就是為了找尋他。

  哼,真是令人感動的情誼,可惜她對像錯誤!等她清醒了,他們之間有一筆帳得好好算。

  無過照顧她一整夜,每當她又因發燒而囈語不斷,無過便以被子悶得兩個人全身都是汗,替她退燒,終於,天亮前她安穩地睡著了。

  無過替她把衣服換掉,也換掉自己的,這才摟著她繼續休息。

  □□□          □□□          □□□

  天亮後不久,房門外傳來說話聲。

  「我等奉族長之命,前來見衛南將軍,請兩位代為傳話。」全南族的人都知道無過的壞脾氣,想見他,就算有再緊急的事,愛惜生命的話最好還是照無過的規矩來,免得自討苦吃。

  「將軍尚未起身,請傳令使稍候。」武山、武海擋在房門前,不願他人驚擾主子。

  「可是……這是族長之令,十分緊急。」

  「請傳令使稍候。」武山、武海還是只有這句話。

  「這……」傳令使雖然急,但也沒辦法,只能等待。

  不一會兒,房門打開,一身紅袍的無過跨出門檻。

  「什麼事?」

  「參見將軍。」傳令使立刻行禮。「屬下奉族長之命前來見將軍,請將軍即刻回南城。」

  「我知道了。」

  「那麼,屬下告退。」

  傳令使一走,無過立即下令。「武海,你去看看邊防的狀況,有不周全的地方就加強。武山,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是。」

  無過轉身回房,回到床畔,望著楚絲熟睡的小臉,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滿意她不再發燒。

  卸下外衣,他躺回床上,摟著她,他讓自己暫時鬆懈,但仍留意著她的狀況。

  她沒有再作惡夢,並且在熟睡的時候益發偎近他,彷彿他的懷抱極為令她依戀。

  無過眼未睜,只是隨著她的偎近,更加摟緊她的身軀。

  這一休息,就休息到天色漸暗,細微的燈光更顯得房裡一片寧靜。

  楚絲輕嚀一聲,緩緩睜開眼。

  有一瞬間,她只是看著眼前赤裸的胸膛,神情茫然,完全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呆愣的可愛模樣逗笑了無過,也引出了他一直克制的慾念,他禁不住捧住她的嬌容便低首深深吻住她。

  「才睡了一覺,就不記得我是誰了嗎?」他在她唇上沙啞地道。

  「你……無過?」她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無過扯動唇角。

  「很好,至少你沒有叫錯人。」細細的啄吻從她的唇轉向她的臉頰,粗淺的呼吸接著移到她耳畔,含住她冰涼的耳垂。

  楚絲一顫,閉上眼,但沒有拒絕他的親近。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剛入夜。你病了一夜,昏睡了一整個白天。」他回道,在她頸窩烙下一道吻痕。

  「我……病了?」她只覺得好累,隨著他的吮吻而別開臉,兩人的身子幾乎貼在一塊,沒有一絲距離。

  「你發燒,說了很多夢話,你不記得了嗎?」無過停下親吻的動作,想到她昨晚頻頻呼喚著的那個人。

  「有嗎?」她只記得她夢到過去,所有的心慌、不安、無助、茫然,全都因為一堵溫熱的胸懷而消融。

  可是,她找不到日思夜念的那個人……

  望著楚絲出神的表情,無過心一沉。

  「你人在我身邊,但心裡還想著那個男人——川,對嗎?」真是令人咬牙切齒的名字。

  「是。」

  她竟敢點頭引無過更是不悅。「忘了他!」

  「我不能。」楚絲抬起眼,在昏暗的房內,她的眼眸因為心愛的男人而燦亮。「他是我愛的男人。他……明明個性不受拘束,不喜羈絆,卻偏偏攬下我這個麻煩。是他救了我的命,照顧我,一直疼愛著我,視我如親人。可是,他失蹤了,我四處流浪,只為了找尋他。」

  聽著屬於自己的女人聲聲說著別的男人對她的好,無過眉一蹙,難得沒有立刻發火。

  「你真那麼愛他?」不過他的語氣已帶著怒意。

  「是,這一生除了他,我不會再愛上別人。」她說得堅定。

  「那麼現在你又為什麼在我懷裡?」

  因為你就是他。可是楚絲沒有說出口,只是以十分哀傷,卻含著深濃情感的眼神望著他。

  「你會讓我走嗎?」

  「不會!」這個答案想都不必想。

  但,她的眼神令他深思。

  「你……可以不用對我這麼好的……」以他那麼張狂的個性,不像是會忽然對一個陌生女子伸出援手,並且縱容、照顧的男人。

  雖然他對她並沒有守之以禮,總是輕薄她,不但夜夜與她同榻而眠,甚至常吻得她神魂不屬,但他卻因為某個她不明白的原因遲遲沒有真正佔有她。

  為什麼這樣一個我行我素的人,會願意壓抑自己?

  「既然知道我對你好,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想要的回報是什麼。」抬起她的臉,無過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額際。

  她老是牽動著他的心,她突來的病況更讓他擔心得不曾離開她身邊,既然他已經付出,就絕對會要求她的回報。

  「君子施恩不望報。」楚絲提醒道。

  「君子?」無過輕嗤一聲。「你對一個武人冀望太高了,我沒興趣學那些成天抱著書啃的膿包。」

  聽到他這麼說,她忍不住一笑。「可是,我沒有要求你對我好呀。」

  「你有拒絕的權利嗎?」他瞇起表情。

  「好像沒有。」她斂起笑容,伸手緩緩貼上他的面容,柔柔地低喃,「我不知道我到底該不該慶幸自己遇上你。」

  比起找不到他,被現在的衛南將軍緊緊擁在懷裡,究竟哪個結果比較好?

  其實她知道,她寧願選擇現在的結果,至少他平安,而她願意用任何代價換得他的平安。

  「你後悔來到南蠻?」無過握住她的手,貼住他的心口。

  楚絲的心微微顫動。「不後悔。」

  「很好,我也不許你後悔。」他半撐起身子,低首吻住她的唇,一手撫上她的嬌軀。

  「別……」她紅著臉,手撐在他的雙肩上,微微推開他。「我……我想沐浴,然後……吃東西。」

  「是借口,還是你真的餓了?」無過挑眉。

  「都有。」

  「你很誠實,但是,我不接受拒絕。」拉開她的衣襟,他在她胸口烙下火熱的印記。

  「無過!」帶著疼痛的親密讓她為之一震,無法喘息,然後猛然發現,她衣內的肚兜不見了。

  楚絲慌張的望著他。

  「擔心我趁你睡著的時候佔有你嗎?」他哼了聲。

  「不是……」她知道他不會那樣做。「可是我……」為什麼……

  「你流了一身汗,難道要穿著濕衣服睡覺嗎?」無過坐起身,冷冷的語調含著嘲弄。「你的身子本就屬於我,在我面前沒什麼好遮掩的,或者乾脆以後你在我懷裡都不著寸縷,這樣你就會習慣,不再大驚小怪?」他的手放肆地覆上她胸前的渾圓,有意無意地撫弄著那細白的柔嫩。

  「我……」他放浪的舉動讓楚絲整張小臉乍然羞紅,身子卻因為他的撫弄而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不要這樣……」她搖著頭,握住他的手,想推開,又怕他更生氣。

  他瞇起眼,因為她的抗拒而有些下高興。

  「我……」楚絲微微喘息著,不敢看他。「我不曾……不曾與任何人……如此……親密……我……我……」太難以啟齒的話語讓她吞吞吐吐,無法說下去。

  她未經人事的慌亂莫名的取悅了無過。雖然他早知道這一點,但她親口坦承沒有男人比他更親近她的事實,讓他悶了一夜的怒火不再延燒。

  就算是她所謂的心愛的男人,也不曾這樣碰觸過她?

  那男人是怎麼回事,眼前有著這麼一塊讓人垂涎的嫩肉卻沒吞下去,而且連碰觸她的身子都不曾。

  無過忽然有種逗弄她的興致,貼住她雪峰的大手惡意地滑動了下,她立刻嚇得整個人僵住。

  這種生澀的反應,讓他忍不住笑出聲。

  她怔怔地望著他下再冷淡的神情。

  「小絲兒,你屬於我……」他又低首與她纏吻了好一會兒,同時拉攏她的衣襟,免得望見她胸前的春色,他會改變主意,立刻佔有她。「現在沒有太多時間,所以放心,你的貞潔仍然很安全。」

  貞潔?她的身子被他看過、撫過、吻過,這樣還能算貞潔嗎?

  楚絲想開口說話,卻沒辦法,因為他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絲兒,我不會放開你,所以不許你動離開我的念頭,否則……」無過頓了會兒才說下去,「我會殺了你最重視的人。」

  懷中柔軟的嬌軀頓時一僵。

  「怕嗎?」他撫著她的嬌顏問道。

  怕?不是。她會僵住,是因為她不敢相信這樣的威脅會出自他口中。她終於肯定他過去是對她太過縱容了,讓她無法適應此刻如此「任性」的他。

  「這世上能讓我想要的東西不多,到目前為止只有你一個,而凡是我想要的,我一定會得到,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失去。」無過望著她,壓根兒不擔心嚇著她。「你不用怕,就算再生氣,我都不會傷害你,但總要有人為我的怒火付出代價。」否則他怎麼能消氣呢?

  楚絲望著他,依然無法開口。

  「覺得我很可怕嗎?」她還來不及搖頭,他就接著說:「但我就是這樣的男人,『以德報怨,放人一馬』這八個字對我來說是笑話,我只相信代價,任何人、事、物都有價碼,沒有例外。但是,唯有你,我不會用任何價碼交換。」接著他語氣一轉,「小絲兒,你明白嗎?唯有你能讓我捨不得放開,一日比一日更加迷戀

  連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邊城初見時想獨佔她的心隨著一天天過去而益發熱切,他想要得到她的所有,不許她有一絲絲保留。

  偏偏他的小絲兒看似柔弱,卻膽敢在他面前承認她心裡頭有個心愛的男人,這樣的勇氣引發他逐獵的本能,讓他更確切的要得到完整的她。

  「說這些,是想讓我害怕嗎?」楚絲終於回過神來,說出疑問。「如果我怕你,你會開心嗎?」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他救了她之後,其實也是十分冷漠,不太愛理她,也沒什麼耐心,後來為了不讓她怕他,對她才和顏悅色些,但依然不是很有耐心。

  「不。」若她怕他,只會讓他更火大。

  「我不會忘記川的。人的心,不是說不愛就可以不愛,記憶,也不是想忘就可以忘;這世上,除了大哥,我只有川,沒有他,就不會有我。」

  十多年的相處,除了感情,更有恩情,相伴相依的眷戀,川在她心底已成為無可取代的唯一。

  「他就那麼值得你思思唸唸?」想到她隻身走過千百里,就為了尋找一個男人,無過滿眼陰霾。

  「如果川不值得,就沒有人值得了。」她輕聲答道。

  她無怨無悔的神情讓他想發火,卻又捨不得見她傷心。

  無過第一次嘗到什麼是嫉妒的滋味。他可以命令她、強留她,連要了她都輕而易舉,但要怎麼讓她的心不想別的男人?

  人心,是多麼容易臆測,卻又是多麼難以掌握的東西!

  「如果那個男人忘了你,甚至負了你呢?」

  楚絲面色一白,唇瓣輕顫,「那……我也沒有能夠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不許!」無過大吼。

  「可是,他是我的心,心沒有了,人怎麼能活?」她輕訴的話語如微風飄過即散,望著他的眼神溫柔似水,沒有半點倔強與刻意,只有一片坦然與真誠。

  「我不許你為了任何人輕生!」他再次大吼,狠狠的將她摟入懷中,用力想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你是我的!我的!」

  「無過……」我的川……見他這麼激動,楚絲不禁微微哽咽。

  無過緊緊摟著她不放,感覺她再怎麼貼緊他的身體都不夠近,如果狠狠把自己埋進她的身體裡,就夠近了嗎?

  他很清楚,答案是不夠,永遠都不夠近,因為她的心裡還有別的男人。

第8章

  楚絲覺得好氣又好笑,隔著屏風,她的身子雖不會明白被他瞧見,但身形豈是一座布面屏風可以遮掩得住?透過屏風,她仍然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緊盯著她不放。

  他究竟怎麼了?好似他一放手,她便會立刻飛得不見人影似的。她那句話……讓他那麼不安嗎?

  他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就為了她一句話而不安?

  「再這樣看我,我就當作你在誘惑我,我們立刻找客棧休息,路可以明天再趕。」無過低下頭看她,懶洋洋的語氣中含帶不容錯認的慾望。

  楚絲的小臉瞬間紅透,立刻轉頭往前方看去。

  此刻,無過駕著馬,她抱著木楊琴坐在他身前,偎在他懷裡,往南城的方向緩步前進。

  那一晚之後,隔天一早,聽完武海稟報邊城守備的情況後,無過再下幾道命令,要武海前去傳達眾兵士,之後隨即要武山整裝上路。

  武海完成主人的交代後,在隔天趕上他們,即使訝異主人沒有全速回南城,他也沒有多問,只是與武山一同走在後方,守護著無過與楚絲。

  「他們兩個人為什麼會跟在你身邊?」楚絲好奇地問。

  「有回不小心救了他們兩個的命,就為自己找來兩個隨從。」

  從無過輕描淡寫的語氣,實在聽不出他到底是高興有兩個免費的僕役,還是嫌有人跟著太麻煩。

  她點點頭,接著問道:「如果楚族人來攻,你會領兵上戰場嗎?」

  「大概會吧。」他不甚在意地道。

  楚絲聽了:心不禁一揪。

  如果他和大哥在戰場上舉戈相對,她該怎麼辦?

  「擔心我傷了你失散多年的大哥嗎?」她的神情單純得讓人一看就明白她心中所思。

  「也有可能……他會傷了你。」她低低地回道。

  無過托起她的臉。「對我這麼沒有信心?」

  「你們兩個,誰傷了誰,我都不願意。」

  「這表示你心裡有我嗎?」他挑起眉,不客氣地索情。

  楚絲閉口不語。

  「嗯?」他催促道,堅持聽到她的回答。

  「我……不知道。」

  川對她從來沒有太多的欲求,他會吻她,但不曾狂熱的想要她;但無過……卻對她的身體有著強烈的需索,儘管他並沒有一意孤行的佔有她,但對她身體的渴求卻是毫不掩飾的。

  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何表現出來的卻如此不同?

  「真不知道?」無過十分執著,一定要聽見答案。

  「不知道。」她忽然動了怒,別開臉。

  他們連索愛都如此不同,無過直接,使出逼迫的手段也無所謂:川卻拐彎抹角,要她點頭答應當他的女人,承諾他也屬於她,便是向她索情。

  「小絲兒,我要聽答案,不是迴避。」無過慵懶地提醒,聽似不經意,實際上絲毫不允許她拒絕。

  楚絲依然不語,低首望著琴弦。

  無過可不接受這種忽視,他傾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不回答,是要我在這裡就吻你嗎?」

  楚絲瞪大眼。

  這裡?!光天化日之下,這人來人往的道路上,他……他竟……

  「是嗎?」他輕佻的眼神表示出他絕對不介意在這裡當眾親密。

  楚絲當場小臉一紅。

  「才不是……」她實在分不清到底是他大膽的言行令她羞赧,還是因為氣他的霸道,導致臉頰發燙。

  「不是啊……」他語氣滿含可惜之意。「那麼,我要的答案……」

  「是,可以了嗎?」她挫敗地別開臉,沒想到立刻被他轉回來。

  「很好。」無過笑了,揚起披風,瞬間傾吻她的唇瓣。

  她一僵,瞪著他。

  「你……」披風落下,只見楚絲嬌顏倏紅,又羞又惱。

  「噓。」為了不讓她尷尬,也是不願她將羞怯的美麗嬌容與人分享,他將她的臉埋入他的胸膛,然後惡劣地道:「你一出聲,大家都會知道我們做了什麼。不過如果你堅持要開口,我也不介意就是。」

  楚絲咬唇,氣在心裡,又不能出聲,於是掄拳揍了下他的腰側,以示怒氣。

  「我還以為你很柔弱,原來是我看錯了。」呵,某些時候她還真的很強悍。

  「那是因為你惹我生氣。」由於她的臉埋在他的胸膛裡,抗議的聲音顯得模糊不清。

  「除了我,還有誰惹過你?」

  「沒有,你是那個最壞的人。」

  「真的啊。」低沉的笑聲自無過的胸膛逸出。「那很好。」他就當她心裡最壞的人,唯一的、最壞的人。

  「很好?」她不解地抬起眼,意外的看見他毫不帶一絲冷意的笑容。

  「愈壞愈好。」

  楚絲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同時為他的貪圖心酸得想哭。

  「哪有人會希望……當別人心裡最壞的那個人。」她眼眶微紅。

  有那麼一瞬問,她好想告訴他,他就是她心裡思思唸唸、被他妒恨個半死的那個男人。

  「當然有。」無過一瞼不介意的表情。

  他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隱隱約約,她能感受得到,他對她的態度又變了。

  雖然霸氣依舊,不時偷襲她的惡習猶在,但是,他變得強求了,不論用什麼方法,在任何情況下,只要能讓她將他記在心底,他一樣不漏。

  最好和最壞的人,同樣會在他人的心裡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而最壞更是教人難以忘記,所以,他一點也不介意當個最壞的人,只為了讓她永遠記住他,在她心裡留下永遠屬於他的位置。

  他這麼介意自己在她心裡的位置嗎?

  「主人,」一直守在後方的武山突然向前,提醒道:「南城已在眼前了。」

  「嗯。」無過點了下頭。

  負責守城門的士兵一見到無過,立刻向他行禮。

  「見過將軍!」

  「嗯。」無過策馬通過城門。

  「稟將軍,族長有令,請將軍一回城就前往晉見。」

  無過扯唇一笑,前進的方向不變,決定先回將軍府。

  看來楚狂的宣戰讓南陵英很不安,否則南陵英不會這麼十萬火急的召他回來,又急著見他。

  眼看衛南將軍府已在眼前,楚絲疑惑的望著他。

  「你不去見族長嗎?」

  「早去晚去都會見到他,不急。」

  「這樣不太好吧。」主上有令,身為下屬若不依令行事,後果很嚴重的。

  「放心,如果真的緊急,他會自己來見我。」

  瞧他說得多麼理所當然,要族長親自來見他,他這個將軍實在過分了點。

  可是,這才是他,不是嗎?如果不是這麼狂妄,不是這麼我行我素,也就不像是無過,她的川了。

  回到將軍府,無過抱著她一同下馬,武山、武海跟隨在後,兩名看門的小廝立即跟著武海牽著馬匹到後院安頓,無過則摟著楚絲直接走進大門。

  「恭迎將軍回府。」將軍府的總管聽說無過回來的消息,連忙出來迎接。

  無過手一揮,示意他別多禮。

  「將軍請留步。」眼看無過似乎打算回房,總管連忙喚住他,同時有些好奇卻不敢太明顯的打量著與無過一同回來的女子。

  「有事?」無過頓住步伐,知道總管必定有話要說,否則不敢要他停下。

  「這……」總管向前一步,低聲道:「稟將軍,公主來了。」

  「喔?」

  聽到無過這種語氣,瞭解他脾氣的總管知道他有點生氣了,連忙解釋,「小的實在攔不住公主。公主說,連族長都無法阻止她想去什麼地方,其他人就更沒資格了,如果敢阻止,她將以對公主不敬的罪名論罪。」

  「不必理會她。」沒興趣與刁鑽任性的公主胡鬧,無過摟著楚絲繼續邁步往前走。

  「可是……公主她正在東院等您啊!」總管終於一口氣把話說出來。

  無過立即停下步伐。

  「誰准她去那兒的?」他緩緩地問。

  「小的……實在攔不住公主,請將軍降罪。」總管垂首認錯。

  無過原本決定立刻下令趕人,但瞥見楚絲凝重的小臉時,他改變了主意。「教人將西院打掃乾淨,把我的東西全搬到西院去,沒有我的命令,就算是族長來,也不許他進西院,聽明白了嗎?」

  「是,小的立刻去辦。」總管立刻命人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西院。

  無過則帶著楚絲先到西院前的涼亭休息,命人送上茶水。

  他先試過茶的味道,確定甘潤適中,才將茶水送到她唇邊。

  「喝喝看,這茶是我差人從中原買來的,還算不錯。」

  楚絲啟唇喝下。

  一向狂妄、目中無人的無過,居然親自喂一個女人喝茶,並且毫不避諱地共用一個杯子,如此親暱的一幕,教人看了不臉紅都難。

  「無過!」忽然間一聲怒吼響起,一道俏麗的身影隨著吼聲衝進涼亭,接著一手揮掉桌上的茶水。「她是誰?」

  無過瞥了來人一眼,懶得理會她。

  「武山,送公主回去。」

  「我不回去,你回答我的問題!」南陵菁潑辣地叫著,同時指著坐在無過腿上的楚絲命令:「你,給本公主跪下!」

  楚絲望了她一眼,目光又轉向無過。

  無過傭懶的表情不變,但眼神已然冷硬。

  「這裡是將軍府,不是公主的樓閣,公主請回吧。」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小丫頭身上,所以無過仍不理池。

  「我不回去!告訴我她是誰,你為什麼抱著她?」南陵菁氣得直跺腳。

  見下人們已將西院打掃完畢,有的站在西院的主房門外守著,有的到東院去將他的東西搬來,無過便抱起楚絲。

  看見他這個舉動,南陵菁深受打擊。

  「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楚絲實在有點不忍心再刺激這個公主,因此小聲地在無過耳邊說。

  「我喜歡抱著你。」無過對她露出笑容道。

  隨即好幾道抽氣聲傳來,所有下人都不敢相信喜怒難測的將軍居然會笑得這麼溫柔。

  「可是……」

  「不必理她。」

  無過走出涼亭,對懷裡的楚絲沒多做什麼親密的動作,但很明顯的,他十分呵疼她,這讓一直暗戀著他的南陵菁看得妒火中燒。

  「無過,你站住,本公主命令你站住,聽見沒有!」見無過不理她,南陵菁立刻追向前,「你這個女人,不許你霸佔無過,滾開!」接著她揚拳就揮向楚絲。

  無過立即側身,不讓她打到楚絲,同時,武山已向前制住南陵菁。

  「滾回你公主的樓閣,不要再來。」無過沉著臉,說話的語氣卻益發輕柔,令人毛骨悚然。「再敢試圖傷害她,我會讓你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聽清楚了嗎?南陵菁。」

  南陵菁被他眼裡的陰狠嚇著,說不出話來。

  「武山,將公主送出府。總管,將東院裡公主碰過的東西全拿去燒了。」說完,無過便抱著楚絲進入西院的主房。

  從此刻起,將軍府內上上下下都知道,絕對不能對那名抱琴的女子下敬,否則將軍肯定會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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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置好楚絲,留下武山保護她,無過便前去面見南陵英。

  「無過,你終於來了。」一見到他,南陵英忍不住笑歎,「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除了得派人到邊城找你,還得再派人到將軍府恭請,你才肯來。」

  「聽起來,這似乎是我的不是。」無過淡淡地回應,在南陵英對面落坐。

  「放眼全南族,誰敢說無過將軍的不是?」南陵英笑道:「只是啊,明知道我找你有急事,你卻偏偏來得這麼慢,是存心讓我多擔心嗎?」

  「擔心什麼?」

  「擔心邊防的狀況,擔心南、楚兩族若真的開戰,邊城的百姓該怎麼辦,擔心我族無人可領軍。」南陵英十分明白要楚族休戰是不可能的,只是楚族人的驍勇,讓他無法下擔心族人是否能抵抗得了。

  「打不過就投降,有什麼好擔心的?」無過嗤聲道,沒興趣聽人抱怨。

  南陵英差點當場變色。

  無過的確夠讓人生氣,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表示他一點都不將南族當成自己的地方,他始終只是一名過客。南陵英眼裡閃過一絲陰狠,但硬是忍下心頭的怒火。

  「這樣無情的話,被其他人聽見,小心你又被圍攻。」南陵英硬是露出笑意打趣,「別忘了那些長老們可是巴不得抓到你的把柄。」

  「只要他們有本事,無妨。」無過一點也不在乎。

  從奪得武魁成為衛南將軍後,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一直是如此,對於該做的事他嚴厲執行,以身作則,但對於那些繁文耨節、無聊的官腔應對,他不掩鄙夷,直接給人難堪。

  「你呀,真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南陵英拿他沒轍,知道即使氣怒也不能在這時表現出來,只好轉移話題。「邊城兵將的情況如何?」

  「只要他們遇事不慌,依計策行事,自然可保安全。」

  南陵英點點頭,相信無過佈兵的能力。接著他又問:「真的開戰,你能夠帶領南族軍士上陣抗敵嗎?」

  「這是你的命令,還是要求?」無過懶懶地反問。

  「都是。」

  「你認為我會去嗎?」無過哼笑了聲。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你對南族當真沒有半點眷戀嗎?」好歹這裡有他曾費心帶領的將士,以及精心布下的兵防。

  「有或沒有都不重要。如果你沒其他事要問,我走了。」懶得再多說,無過起身欲走。

  「等等,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南陵英請他回座後,問道:「你……對菁妹的印象如何?」

  「煩人。」無過簡單地答道。

  說得還真是直接。南陵英差點呆住。

  「她一直很喜歡你,總是主動關心你,你沒有一點感動嗎?」南陵英努力替妹妹說好話。

  「沒有。」他的回答仍一樣簡單。

  「那麼,什麼樣的女人在你眼裡才不煩人?」南陵英再問。

  「是什麼樣的女人都無所謂,但不會是公主。」無過直視著南陵英。「別想以這種方式留下我,你該明白我們之間的約定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這時,窗外的花叢中隱約傳來一聲哽咽,然後是有人跑著離去的細微腳步聲。

  南陵英一愣。無過的反應太敏銳,個性也太難纏,難以討好。南陵英訕訕地笑了,轉移話題。

  「好吧,這件事就算了。我聽說你從邊城帶回一個異族女子,想必她就是那個能令你動心的女人了?」

  「也許是。」無過淡然地回應。

  「菁妹說,你對那個女子很溫柔,親自餵她喝茶,還抱著她不放。」

  「那又如何?」

  「我只是很好奇,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夠讓你主動對她好?」人人都知道無過的冷漠是出了名可以凍死人的。

  「將要成婚的人,不該對別人的女人太好奇,小心傳到你心愛的未婚妻耳裡,她會氣得逃婚。」無過懶洋洋地提醒道。

  雖然才剛回到南城,但他已經知道禮長老已順利將未來的族長夫人接來,安置在別館,只待良辰吉日一到,便與南陵英拜堂完婚。禮長老為此還大大地暗貶了他一番,證明不是每件事都非得靠衛南將軍不可。

  「這是什麼話,才不會發生這種事,少觸我楣頭。」南陵英蹙起眉頭。「雲妍是我兩年前就定下的妻子,我一定會娶她。」

  「既然如此,族長就該知道,自己身邊的女人小心看照著便成,對別人的女人就不必那麼好奇了。」無過似不經意地道。

  「我只是奇怪,菁妹是南族第一美女,你都看不上眼,那到底要多美的姑娘,才能讓你對她那麼溫柔?」

  「女人,並不是長得美就夠了,重要的是腦袋裡別空無一物,除了撒潑、任性之外,一無是處。」無過明顯的指桑罵槐。

  「意思是說,菁妹脾氣不好,所以入不了你的眼?」聽見妹妹被批評,南陵英很難再笑得出來。

  無過笑了笑。「實話總是比較不好聽,建議族長別問了,省得你生氣,偏偏又

  不敢真的對我動怒。」人總是護短的,誰也不例外。

  「無過,你真是一點兒也不收斂,這對你沒有好處。」南陵英歎口氣。

  若不是南族現今仍需要他,他堂堂南族之長,豈會容人如此囂張?

  「暢意而為,不過圖一快,好處,我不需要,留給需要的人吧。」接著無過轉  移話題,「楚族已宣戰,近期應該就會有動作,為了你的族人,你最好心裡有數,好好想個應對之策。」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他既然是南族的將軍,那麼在承諾完成之前,對於南族的安危,他有提點的責任。

  「如果我的應對之策是讓你帶兵抵抗楚族,你能戰勝嗎?」

  「戰場上瞬息萬變,沒有絕對會贏的仗,也沒有絕對會敗的兵,不真正出征,不會知道結果。」無過四兩撥千斤。「帶兵出征,是你對我的要求?」

  「不,我只是問問。」南陵英謹慎地道。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府了,沒事不必找我。」說完,無過起身就走。

  南陵英注視著他遠走的背影。

  凡有才能之人,必心高氣傲,無過可真應了這句話,讓人又愛又恨,偏偏現下南族需要無過,不能輕易得罪,連身為族長的他都不能要求無過做任何事,這樣的族長做得可真是窩囊,但,這口氣他得先吞下。

  為了南族的安危,現下他願意放下身段,只待有朝一日,南族有出色的武將出現,屆時將不再需要無過。

  南陵英正這麼想著,一名伺候公主的侍女慌張的衝進廳裡。

  「族長,不好了!」

  「什麼事?」這些侍女慌慌張張的,要真遇到打仗,逃跑肯定也是第一,但就怕還沒來得及逃,腦袋就先掉了。

  「公主……」侍女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公主到將軍府去殺人了!」

第9章

  楚絲深深覺得,他真是寵她寵得很獨斷。

  雖然他忘了過去的事,但他的習性仍顯現在他的生活裡。能善待自己時,他絕對不委曲求全,不要他的地方留下他討厭的人的氣味,所以廢東院,就西院;對於他重視的人,他不吝於給予最好的一切,而對於不在他眼裡的人,哪怕是王公貴族,只怕一樣被他趕出門——就像公主。

  只是,他現在是南族的將軍,如此得罪公主不要緊嗎?將軍再大,總不能不將族長的妹妹放在眼裡吧?要是公主向族長告狀……

  想到這裡,楚絲立刻往房門口奔去。

  無過武功再高強,再怎麼受族長器重,終究是個外族人,而在南蠻之地,種族之分是很清楚的,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有什麼爭執,同族之人必定同心,那無過……

  房門一拉開,她卻愣住了。

  「主人交代,下許任何人打擾夫人,公主請回。」西院的迴廊外,武山盡責地拒絕任何來客。

  「我是公主,你敢趕我走?」南陵菁氣得差點七竅生煙。

  「武山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公主恕罪。」武山冷冷地說,完全聽不出有請公主恕罪的意思。

  「如果我就是要見她呢?」南陵菁刁蠻地道。

  「恕武山不能放行。」

  「哼,你不放行,我就看你怎麼擋本公主的路!」南陵菁手一揮,身後的護衛們立刻圍住武山。

  「住手!」楚絲立即出聲,從房裡走了出來。

  所有人循聲望去,都差點看呆了。

  眼前的粉衣女子桃腮灼灼,眉若新柳,膚白若雪,唇不點而朱,纖細的身影,舉步間自然透出一種出塵的絕美,讓人目不轉睛。

  南陵菁也瞪大了眼,然後熊熊的憤怒自胸口冒起。

  之前那女人一直偎在無過懷裡,所以她沒看清楚,現在見著她,自認是南族第一美女的她都不得不自慚形穢,怎麼會有人真的美如天仙!

  「武山,怎麼了?」楚絲問向在場唯一認識的人。

  「沒事,夫人請回房。」武山以辦妥主人的交代為第一要事,絕不讓人驚擾楚絲。

  「誰說沒事?」南陵菁出聲,「你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公主居然不行禮?」

  楚絲並不生氣,只是往前走了幾步,低眉斂身行禮,「民女參見公主。」

  南陵菁勾起唇狠狠地一笑。「來人,拿下她!」

  武山馬上橫身擋在楚絲前方。

  「將軍府內,誰敢動手?」

  「反抗者,等同冒犯本公主,一律殺無赦!」南陵菁再次下令。

  武山面色微變,立刻當機立斷,抱起楚絲往後退,「夫人,請避入房內。」話才說完,他已與眾護衛動起手來。

  以一敵眾,明顯不利,楚絲看得心驚膽戰,但也明白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後退,別造成武山的負擔。

  但是見到武山受了傷,楚絲決定以迷蹤步向前幫忙,至少救回他,可是才這麼想著,一名公主的護衛已經趁隙來到她身前。

  「喝!」護衛一聲大喝,亮澄澄的劍立刻往前刺,楚絲要閃避已不及,只避開了要命的心口。

  「唔……」劍刺入左肩,她痛白了小臉。

  護衛毫不留情地將劍拔出,準備再補一劍。楚絲硬是要自己保持清醒,腳踏迷蹤步,瞬間避開護衛十數步之遙。

  儘管手捂著傷口,但鮮血仍不斷冒出,染紅了整片衣襟,她更因失血過多而暈眩。

  「小絲兒!」一道紅色身影快速越過眾人,及時伸手抱住那抹倒下的纖影。

  楚絲喘著氣,努力睜大眼睛。

  「無過……」

  「別說話。」他迅速點了她幾處穴道,血流的情況頓時減緩,但她的傷口深及肩骨,必須馬上醫治。

  「好痛……」

  「忍著點兒,我馬上為你療傷。」看見她受傷,無過激動的心不斷起伏,怒火沖天,但還是決定先照料她。

  「武、武山……」她想告訴無過,武山受了更多傷,她很擔心。

  「他沒事。」無過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立即道。他與武海一回來,誰還敢動手?這會兒武山已經由武海扶著,退至一旁。

  「那就好……」雖疼出了淚,但楚絲不想在他面前哭,於是咬著唇,將臉靠向他的胸膛,以他的胸膛掩去淚水。

  無過拿出隨身的金創藥,灑在她的傷口上,不一會兒,傷口上的血隨即止住。無過抱著她,緩緩站起身。

  「武海,看住他們,一個也不許放走。」

  打鬥一開始,府內的護衛見來人是公主,誰都不敢動手相抗,直到他回來,他們才紛紛出現,守住各個出入口。

  哼,真是忠心的南族人!

  「是。」武海將受傷的兄長放在一旁,隨即看守住院裡所有公主的人馬。

  無過將剩下的金創藥交給武山,要他自行療傷,便抱著楚絲回房去。

  「哼,我們走。」南陵菁看見無過狠厲的神情,想起他天不怕地不伯的性子,覺得還是離開比較奸,只可惜沒能殺了那個膽敢跟她搶無過的女人。

  「公主請留步。」武海魁梧的身軀迅速擋在南陵菁面前。「沒有將軍的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離開。」

  「你敢擋本公主的路?!」真是反了,這兩兄弟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南族是誰當家!

  「武海奉將軍之命行事,請公主別為難,否則武海只能得罪了。」他話說得非常硬,意思是如果南陵菁執意要離開,他不介意動手拿人。

  「你……」

  「公主,請留步。」武海擋住門口,再次道。

  南陵菁瞪著他,想她天生尊貴,何曾受過這種氣?連她大哥都不敢對她這麼凶,眼前不過是個小小的隨從,竟敢對她這麼無禮,好,很好!

  「果然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養什麼樣的狗,無過這個將軍官再大,能管到本公主頭上嗎?本公主要殺一個人,連我大哥都沒意見了,無過又能說什麼?」她從小得父兄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時受過這種氣?偏偏在無過面前她就是只有受氣的份,可恨!

  「說得好。」無過不知何時已定出房門,緩緩步出迴廊。「你要殺人,我懶得理會,但你不該的是偏偏到將軍府來殺人,更不該的是,你要殺的是本將軍的女人。」他直接定到南陵菁面前,臉上是慣有的冷然微笑,但眼裡的殺意毫不掩藏。「你以為,你的公主身份對我而言有意義嗎?」

  「你想做什麼?」南陵菁雖有點膽戰心驚,仍不相信無過真的敢動她這個南族公主。

  「你怎麼對待我的女人,我就怎麼還你。」

  無過凝氣於指,運指向前,沒有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南陵菁一聲慘叫。

  「啊——」南陵菁左肩上忽然血流如注,瞬間染紅了衣袍。

  後方的護衛連忙扶住南陵菁,再一看,她身上的傷競與剛才那名女子的傷勢相同。

  「你,傷了本將軍最心愛的女人,該死。」無過抬手一動,迅速拔出對方身上的劍,再反手脫出。

  所有的事在瞬間發生。

  那名刺傷楚絲的護衛還來不及反應,胸口已遭利劍刺穿,一聲悶哼後,便倒地而亡。

  無過連露兩手,所有南陵菁帶來的護衛統統嚇得倒退數步。

  過去沒有親眼目睹,他們一直以為傳言太過誇大,直到此刻他們才確實相信,衛南將軍之武藝出神入化,而且行事只問己意,根本不管對方是誰,光看他剛剛毫不留情地對公主下手,就夠他們嚇得腿軟了。

  「武海,」無過再度出聲,那些護衛們全提心吊膽。「凡是傷了武山的人,一個都別放過。」

  「是。」武海提起刀殺向那些護衛,在護衛們被無過森冷的語氣嚇得反應遲鈍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刀,護衛們一個個身上見血。

  無過則冷笑著走向南陵菁。

  「痛嗎?」

  南陵菁痛得面色發白,但她面前的無過更讓她嚇得無法呼吸,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哥老是勸她不要惹無過生氣了,因為他一動怒,真的很可怕!

  「怎麼,不會說話了嗎?剛才我在房裡,還聽你喊得很大聲。」

  她退一步,他就進一步,眼神如盯住獵物般,一瞬也不瞬。

  南陵菁心跳急速,身子發顫,傷口再痛,都遠不及他的眼神來得讓人恐懼,那是一種欲除之而後快,但在下手之前,堅持要看到對方作垂死掙扎的狠厲神態,真是令人害怕!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南陵菁很想維持身為公主的傲氣,但是在無過面前,她做不到。

  「不想怎麼樣,只不過……小絲兒流的任何一滴血,我都要你以命來賠。」右手腕再次一動,他手中又多出一把不知道從哪位護衛身上取來的刀,然後脫手向南陵菁飛刺而去。

  「且慢!」

  一聲大喝伴隨著一把飛來的刀,將無過那把刀撞開。

  南陵英領著侍衛們趕來,將受傷的南陵菁護在身後。

  「無過,你出手太重了,菁妹好歹是南族公主,你豈能任意傷害?」南陵英皺眉,語氣不掩指責。

  「公主?」無過嗤笑一聲。

  南陵英見狀,緩下語氣,「菁妹一向任性,如果她做了任何錯事,你凶過她一頓也就算了,何必傷害她呢?」從她身上的血跡看來,無過下手並不留情。

  「如果你要找包容人任性的人,那麼,你找錯對象了。」

  面對一族之長,無過態度一樣狂傲,讓在場的侍衛們一聽,雖然不敢直接把怒氣表現出來,但心裡都忍不住把無過罵得狗血淋頭。

  「不論菁妹做錯什麼事,她始終是公主,你不該這樣對她。」南陵英對總是目中無人的無過已經有點難以再忍耐。

  「你該問她,沒事何必來找我的人麻煩?」無過將他的怒氣看在眼裡,臉上笑意更甚。「如果她不傷人,我還懶得理她。不過,南族的律法原來是准許身份尊貴的人傷人、殺人嗎?」

  南陵英一窒。南族的律法是任意傷人得按律判刑,所有人皆同。

  「好,就算菁妹傷了人,你也傷了她,這樣應該夠了吧?」

  「不夠。」

  「不夠?」南陵英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要傷任何人,我都沒意見,但不該動到我的人,尤其是我的女人,只要小絲兒流一滴血,傷她的人就得用命來賠。」

  「無過,你別太過分,無論公主是否犯錯,你都不該任意傷害公主,身為將軍,你更不該如此以下犯上。」南陵英嚴正地道。

  「好個以下犯上!」無過哈哈大笑。「隨你怎麼說,總之南陵菁今天絕不會活著走出將軍府。」

  「你……」

  「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就算此刻有十數個一等侍衛在場,無過也不放在眼裡。

  「哥……」南陵菁害怕地低喚著。

  「無過,不許你胡來。」南陵英的語氣轉為嚴厲。

  「如果你能阻止我,隨時歡迎。」無過噙著冷笑,一步一步向前。

  「來人,拿下衛南將軍!」南陵英下令。

  武山、武海才要上前幫忙,卻見無過以手勢阻止,兩人立刻退守房門,保護著楚絲,不讓任何人進入。

  無過運氣於指掌,所有上前阻擋的侍衛一一在瞬間喪命,而無過仍臉不紅氣不喘,直逼近南陵英,欲對他身後的南陵菁動手。

  「慢著!」南陵英立即出手阻擋。

  「要交代遺言嗎?」無過眼中依舊沉冷。

  「第三件事,放過菁妹。」不得已,南陵英開口。

  無過厲眸微瞇。「這是你的要求?」

  「是。」南陵英點頭。

  「如你所願。」冷笑一聲,無過收手,轉身走向房門。「帶走你的人,順便看好你的寶貝妹妹,下一次,她沒有這種幸運。」說完,他拂袖走入房裡。

  南陵英歎口氣,心裡對無過的不滿同時到達最高點。

  命人小心翼翼地將嚇壞的妹妹帶回府,南陵英心頭同時起了殺機。

  無過實在太不將他南族族長之尊放在眼裡了,既然不能為南族所用,那麼,無過也就休想活著離開南族!

  □□□          □□□          □□□

  「武山、武海。」

  武氏兄弟聽見呼喚聲,立即進入房裡。

  「主人。」

  房內,無過坐在床沿,看顧著躺在床上的楚絲。

  她的傷處已上藥包紮,身上的衣服也更換過,只是嬌容因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

  「武山,你傷勢如何?」無過問道。

  「回主人,不礙事。」只是些皮肉傷。

  「好,那你們聽清楚,由此刻起,我不再是衛南將軍,也打算離開這裡,你們……」

  「主人,屬下只追隨主人,不管您是不是將軍,我們都只認您為主人,請主人別捨棄屬下。」武山、武海同聲道。

  「跟著我浪跡天涯有什麼好?」

  「屬下不需要好處,只希望跟隨主人。」

  「好吧。那你們準備一下,我們立即離開。」

  「是。」武山、武海立即退下。

  無過回過頭,撫著楚絲蒼白的面頰,綠眸深幽。

  呵,南陵英以為他無過看不出他眼裡的殺意嗎?

  □□□           □□□          □□□

  這場仗,比的是快。

  但無過身旁有一個受傷的人需要照顧,為此拖延了一些時間,而南陵英真的決定斬草除根,於是立即與數名武將與巴不得除去無過的長老們,領兵守在城門上。

  無過等三騎還未到城門,已經讓士兵團團包圍。

  「這種陣仗,就想攔住我嗎?」無過哼笑一聲。

  「無過,本族長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願意繼續做衛南將軍,效力於南族,所有一切,本族長不再計較。」南陵英在城樓之上朗聲道。

  「你不計較,不代表我就不計較,光憑你此刻所為,就讓我有足夠的理由殺你。」望著南陵英,無過笑得恣意又瀟灑。

  「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本族長不念舊情。」南陵英神情一冷。「來人,擒下四人,抗拒者殺無赦!」

  命令一下,城門下方戰況立起。武海在前辟道,武山殿後阻斷,無過護著懷裡的楚絲立於中央,即使只有三人,依然能遏止那群只懂圍攻,不懂戰略的守城兵。

  千人擋道又如何?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但這群烏合之眾亦有聰敏之人,將目標直指無過懷裡的楚絲,看準無過護她勝過自己,混亂中不時偷襲楚絲,讓無過在應敵之餘,不得不分神阻止偷襲,身上不慎見血。

  殺聲震天,血的味道更會引人發狂,放縱殺性。

  無過其實可以輕易遁出城,但是那些一而再針對楚絲的攻擊讓他對這些人深惡痛絕,決定不再留情。

  「武山!武海!」無過大喝一聲,兩人立即靠向主人。

  無過將楚絲交給沒有受傷的武海。

  「護好小絲兒,跟在我身後。」

  說完,無過拔出鮮少使用的隨身佩刀。紅柄刀刃一出,刀氣隨即縱橫,所經之處,非死即傷。

  城牆上的南陵英及長老們看得均倒抽口氣。

  「這個無過……」武功到底有多高啊?

  一換無過開道,戰況立時逆轉,前方雖有著重重圍堵的兵馬,無過等三人卻如入無人之境,轉眼間已前進三丈,離城門只餘兩丈之距,南城士兵傷亡慘重,三人仍鬥志高昂。

  南陵英看得又驚又怒。

  「拿箭來!」

  長弓一拉,箭矢朝無過直射而去。

  無過微微勾起冷笑,箭矢還未近身,就被刀氣削斷。

  南陵英更怒,再搭起箭射向武海懷中的楚絲。

  無過綠眸一睜,提氣躍上空中,刀氣往四下橫掃,護住下方三人後,紅袍身影隨牆門而上,紅柄刀刃直劈南陵英。南陵英搭箭不及,只能狼狽的閃開,城樓之上頓時亂成一團。

  「保護族長!」長老們連聲疾呼,城牆上的守兵們趕緊護駕,可惜只要上前的人全沒出第二招的機會。

  另一方面,不遠處有兩人正在那兒觀戰,青衣之人羽扇輕搖,銀袍之人則滿臉無趣之色。

  「你不出手?」身穿青衣的蘇樓笑問道。

  「他應付得來。」

  「但是,他的女人有危險了。」他以羽扇指向城牆下那左支右絀,受到眾兵圍攻的武山和武海。

  「你擔心,你去救啊。」

  「款,論武功,我怎麼比得上大俠?」蘇樓笑著說。「只會捧著書的我去了只會加重川的負擔。」

  「少來!」銀袍男子哼了聲。又不是剛認識,這傢伙有多少本事,他還不瞭解嗎?

  「奸吧,我正在等。」蘇樓老實地道。

  「等什麼?」

  「等川見血。」殺意引動體內真氣徹底運行,就是川恢復記憶之機。

  「那就繼續看吧。」

  兩人繼續遠觀城牆之戰。

  武山、武海情勢愈見危險,為保楚絲安全,武海不得不出聲。

  「主人!」

  城牆上的無過心一驚,隨即躍身而下。

  南陵英立刻再搭起長箭,自無過身後疾射而出。

  「主人!」武山驚恐的大喊一聲。

  無過回身,揮刀及時斬斷那支箭,但箭矢依然射入他的右肩。無過面不改色,換以左手持刀,刀勢更為銳利。解了城下三人之危後,他隨即提氣,揚刀揮向城門,意圖破門而出。

  這時,遠觀的兩人終於有了動作。

  「大俠,你去幫忙破城門吧。」蘇樓開口道。

  「你呢?」

  「我?」他指著自己,一臉無辜地笑道:「當然是在城門外負責接應啊。」

  呿!就只會教人打頭陣。銀袍男子不再多說,縱身一躍,以絕頂的輕功掠過城牆,並順手給了南陵英一刀。

  「呃!」南陵英發現自己受襲擊時,右肩已血流如注。

  銀袍男子躍入城內,在無過剛烈的刀氣掃出之時,混入自己的綿柔之刃,剛柔並濟之氣,竟震破十丈高的城門。

  無過回身瞥見來人。

  「還不走,是想讓你的女人再受圍殺嗎?」銀袍男子對無過這麼說,卻沒有看向他,只是盡力阻擋所有的追兵。

  「走!」無過從武海手中抱回楚絲,躍上坐騎,衝出城門。

  武山、武海緊跟著主人,銀袍男子殿後,飛快往城外而去。

  蘇樓看準時機,把事先準備好的炸藥丟向城門上方,轟然一聲,已被劈開的城門轉瞬間被炸得塌下,城牆上的人們頓時亂成一團。

  巨大的聲響讓原本打算向無過追去的士兵們嚇得退回城內,城牆上急忙跑向兩邊、幸運的沒有隨著落石摔下的人更是個個心驚膽戰。

  「可惡!」南陵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過揚長而去。

  這麼多人圍殺四個人,其中一個還受了傷,甚至必須護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結果他們不但順利逃走,南城還損傷好幾百人,更毀了一座城門。

  經此一役,無過之名更震南蠻,後來出現的那兩名神秘男子,也成了南蠻人口中的傳奇人物。

第10章

  楚絲身上原本已有傷,接下來的奔波更讓她虛弱的身子承受不了,不僅陷入昏迷,一直沒有醒過來,且開始發燒,蘇樓為她把脈後,趕緊讓她吞下一顆補氣及退熱的丹藥,並重新為她的傷口上藥。

  武山、武海身上各有外傷,但都不嚴重,不過仍需要上藥、包紮,避免感染。

  最麻煩的是無過的箭傷,箭矢嵌入右肩,要不是無過及時回身削斷箭簇,緩下箭勢,這一箭肯定透骨。

  南陵英的箭術果然名不虛傳。

  但無過沒有因為疼痛而齜牙咧嘴,一雙綠眸依舊炯然,先是憐愛地望著臉色蒼白的楚絲,然後看向這兩個前來幫助他的友人。

  銀袍男子盤腿而坐,守在另一旁,蘇樓則來到他身邊,取出一顆赤色的丹藥。

  「先吞下它。」見無過依言而行,蘇樓才又開口:「我要劃開傷口,取出箭矢,然後放血,運功逼出你體內失心草的藥性,你會失血很多,但不會有生命危險,可以嗎?」

  「動手吧。」無過不囉唆地道。

  「嗯。」蘇樓微微一笑。好友雖然失去記憶,但性子實在一點也沒變。

  褪下無過的上衣後,蘇樓神情極為謹憤,先封住無過週身的大穴,然後劃開傷口,取出箭矢,接著一手運氣貼向他的心脈,控制他血脈的運行,以傷處為出口,導出之前以丹藥凝聚成一處的失心草。

  過程與療法看似簡單,但必須耗費蘇樓相當大的精神與內力,因為要控制無過的血脈運行,得要無過放手任他治療,同時他必須小心控制運行的速度,稍有差池,他的內力收不回不說,無過也會因為血脈逆行而有性命危險,失心草的藥性也將永遠存在於無過體內,那他就別想恢復記憶了。

  一個半時辰後,蘇樓緩緩收回掌力,然後拭淨無過身上的污血,敷上金創藥,以乾淨的布包紮好傷口,然後各自調息。

  失心草藥性一除,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在調息的同時,無過——也就是川,已恢復過往的所有記憶。

  一個時辰後,川緩緩張開眼,望向蘇樓與銀袍男子的眼神不再陌生,反而充滿戲謔。

  「你們怎麼知道我出事了?」

  「大俠來南蠻訪友,回程時無意中聽說陷害你的陰謀,大俠懶得與人勾心鬥角,就通知我,但等我趕來,事情已經發生。」蘇樓微笑回道。

  川是個拿賞金取人性命的殺手,自出道以來從未失手,因此他的價碼很高,也引起他人的護恨,有兩個人為了取代川,聯手設下陷阱,將他引到中原與南蠻邊境的通道——沙徑,準備暗殺他。

  但冒充買主的其中一方反悔,轉而在食物中下失心草,意圖控制川以為己用,川發現其計謀後,毫不留情地殺了合謀的兩人,但自己同樣也受了傷,又已服下失心草,因而昏迷,等他再度醒來時,已忘了一切。

  救他的人是個南族的獵戶,蘇樓晚來了一步,只能替他療傷。為了償還救命恩情,川化名無過,參加南族兩年一回的武試,得到一百兩黃金的賞金,他把賞金給了那個獵戶,報答救命之恩。

  雖成了武魁,但他並不打算在南族久留,可是拿了賞金後也不能一走了之。

  川即使總是恣意妄為,但憑己心,但他行事從不虧欠人的原則始終不變,連失憶了也一樣。他私下與南陵英訂下三事之約,就當是南陵英以一百兩黃金買他三事,南陵英答應了。

  第一件事,要他受封為南族的衛南將軍。

  第二件事,便是訓練士兵們的武技,增強作戰實力。

  南陵英遲遲未說的第三件事,則在南陵菁傷了楚絲時成了交換的籌碼,川答應不殺南陵菁,三事之約結束。

  正因為留不住他,所以南陵英寧願殺了他,也不願他成為他族的戰將。

  「這個南族的族長心機真深。」蘇樓聽完,失笑著搖頭。

  「哼,三事之約已結束,他一箭之賜,我不會忘記。」他豈是有仇不報之人?

  「別忙,大俠已經幫你報仇了。」蘇樓可沒漏看在飛掠城牆之時,銀袍男子那記回馬刀。

  「怎麼不直接殺了他?」川挑眉問。

  「他的命得留著還債。」銀袍男子簡短地說。

  「什麼意思?」川蹙眉。

  蘇樓一聽就懂,於是提醒道:「跟你心愛的女人有關,別忘了你心愛的女人來自哪裡。」

  川明白了。

  「她沒事吧?」說到心愛的女人,就想到楚絲為他所做的一切,川望向她,又愛又氣又心疼。

  「放心吧,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蘇樓笑了笑。

  「這一回,算我欠你們一次。」

  「囉唆!」銀袍男子哼了聲,厭惡這種感謝辭令。

  蘇樓忍不住笑出聲。「大俠,你這樣說太不近人情了,好歹我們相識這麼多年,終於有機會從川口中聽到這種近似感謝的話,很不容易呢!」要知道,以川我行我素的性子以及一身的本領,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楚絲,他不會受傷。

  不躲開那支從身後追來的箭,是因為他一旦避開,箭往下疾射,極有可能射中楚絲,所以川才不閃不避,只出刀緩和箭勢。

  「無聊!」銀袍男子身影倏閃,轉瞬間已置身數十尺外。

  「真是沒耐性。」蘇樓只能搖頭歎氣。為什麼他交的朋友就是這麼有個性呢?川是狂,大俠是冷,另一個則是殘。「接下來應該沒有我的事了,我把傷藥留下,你就好好照顧她吧。」

  「嗯。」川接過藥瓶。

  「來日再見。」青袍一晃,蘇樓亦跟著離開。

  目送兩名好友離去後,川的目光轉向楚絲。

  他來到她身旁,撫著她蒼白的嬌顏。只是這樣望著她,已讓他止不住心底的渴望,低首緩緩吻住她冰涼卻更顯誘人的唇瓣。

  □□□         □□□         □□□

  她說,她有一個心愛的男人。

  她說,他很疼她,愛她如己命。

  她說,那個男人不受拘束,不喜羈絆,卻偏偏攬下她這個麻煩。

  她說,他失蹤了。

  她說,她浪跡天涯,只為尋找他。

  她說,這一生除了他,她不會再愛上別人。

  她說,那個她愛的男人,叫作川。

  他問,如果那個男人早巳忘了她,甚至負了她呢?

  她說,那……她也沒有能夠活下去的理由了。

  明明自從五歲遭逢變故後,楚絲沒有在外流浪過,她哪來的勇氣一個人離開川谷,千里迢迢找尋一個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人?

  就只是……為了他嗎……

  「川……」楚絲幽幽轉醒,見他坐在身旁,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直覺便喊出心裡的那個名字。

  川挑了挑眉,抱起她,摟進懷裡。

  楚絲迷惑的望著四周,想著之前在將軍府中經歷的驚險情狀。

  「這裡離南城很遠,不會有危險,放心吧。」他一眼便看穿她的想法,於是道。

  「你受傷了!」她匆然發現這件事,微顫的手探向他包紮的右肩。

  「不礙事。」他連瞧也不瞧一眼自己的傷勢,只是看著她。「小絲兒,你不該離開川谷。」

  咦?楚絲怔怔地望著他的臉。

  「才多久沒見,就忘了我嗎?」川以逗弄的語氣道。

  「你是……川?」她不敢相信,懷疑自己是不是睡昏頭了。他的眼神像無過,可是卻沒有無過的狠厲……

  「我的名字,需要想這麼久嗎?」他似是不太滿意,傾身用力吻住她,先是下唇,再來是上唇,然後猛烈的深吮,霸住她的呼吸。

  如果是川,從不會以這麼充滿慾望的姿態吻她,但是身為無過,他卻總是用這種方式讓她再也無法想其他。

  楚絲有些昏然,分不清楚他究竟是誰。

  「還不認得我嗎?」他沙啞地道。

  他熟悉的冷淡語調含著一種特別的疼惜,這樣的聲音令楚絲淚盈於睫,眼神迷濛。

  「你……想起來了?」

  「嗯。」他點頭。「為什麼在邊城見到我的時候,你什麼都不說?」就這麼任他欺負,而且在他面前說她愛另一個男人,存心讓他嫉妒,那種滋味真是該死得令人想殺人!

  「你已經忘了,就不會相信任何話,而且……你不記得我!」楚絲最後這句含滿了控訴。

  知道他失憶,曾經有過生命之危時,她好心痛,可是……他連她都忘了,就算情有可原,她卻無法不怨懟。

  無過就是川,失了憶,連帶的也忘了她,所有的一切在他的記憶裡都不復存在,而他竟毫不在意,根本不在乎忘了什麼,在他面前,她只是陌生人。

  她並不想怪他,只是覺得……好不甘心,就算她仍是他失憶時唯一想要的女人,他不曾對其他女人動心,她依然覺得委屈,覺得自己這麼輕易被遺忘、被捨棄,她好難過,難過得想哭……

  她愛他,所以實在無法輕易諒解他忘了她。

  「所以,你什麼都不說,還故意讓我嫉妒?」川明白她的委屈,她盈眶的淚揪痛了他的心。「我們扯平,好嗎?」

  「不要!」楚絲將臉埋入他的胸膛,掩去淚水,深吸口氣,不讓語氣洩漏出太多哽咽。「你欺負我那麼多,我才不要扯平!」

  好高興好高興他恢復了記憶,可是又好氣好氣他不在意那些對她的記憶,她傷心,可是才不要哭……

  「為什麼不在我面前哭?」川低柔地問,捧住她的淚顏,手指輕沾她的眼睫,心口為指頭上晶瑩剔透的淚珠而微疼,他含指將它吮去。

  他早注意到她這個習慣,每當她想流淚,總會尋向他的胸口掩去淚水,傷心難過時如此,受傷疼痛時亦如此。

  「我不要哭,我不想哭……」見他如此溫柔,楚絲再也忍不住,淚水終於滑落。「愛你……是不該哭的……不……我不要哭……」可是她止不住眼淚。

  川閉上雙眼,緊緊摟她入懷,既心疼她的淚水,更心疼她的傻氣;心折於她強撐的堅強,更心揪於她的脆弱。

  「我好想你……」她低啞的傾訴,讓川剛硬的心為之震顫。

  川不發一語,只是擁著她,任她的淚在他胸口成了一片汪洋。

  他知道,這段日子她必定吃過苦頭,受盡驚嚇,她一路賣藝打聽,再經沙徑到南蠻去,好不容易來到他身邊,又被他的侵犯嚇得無法安枕,知道他失億後,又擔心著他的狀況。

  她是這樣的在乎他……

  「現在,你人在我懷裡,我在你身邊,你還要哭嗎?」記得太多過去的悲苦並無意義,現下的快樂才是她該擁有的。

  「我沒有哭!」淚意頓停,楚絲大聲地反駁。

  「真沒有哭?」

  「沒有!」

  「那麼,抬起頭。」

  楚絲抬起臉。沒有流淚,但淚痕未乾,雙眸因為淚水的洗濯而更加晶亮,只是眼睛、鼻頭、雙頰都紅通通的,說她沒有哭,實在沒有人相信。

  「我不哭……」她猶然哽咽,但真的沒有再流淚了。

  川微微一笑。別的女人是用淚水來博得人憐,而他的女人卻堅持不在人前哭。

  「好,你沒有哭。」他低下頭吻她。呵,沒想到他也會有說瞎話安慰人的一天。

  「川……」楚絲軟軟的喚著,心跳因為他別有意圖的吻而亂了節拍。

  他的意圖愈來愈明顯,她趕緊推著他,雙頰嬌紅似火。

  「你、你受了傷,我、我也有傷……」

  「我會小心不弄痛你。」

  「可是……」

  「噓。」

  吻住她的唇,不讓她再開口,川緩緩吻著,唇、頸、肩、胸口、肚腹……無一放過,她的衣衫也隨著他的吻一件件敞開。

  他已經等待夠久,此刻,他只想完全擁有屬於他的女人,也終於得到她羞怯的回應。

  身為無過,儘管極為想要她,卻遲遲沒有動手,因為他霸氣,沒興趣強迫女人,女人對他來說唾手可得,他何需強迫?他的征服,是要她心甘情願的付出,而之前的種種侵犯,不過是一種威脅的手段,也是要她習慣他的親密。

  而現在,他是川,但同樣想要她,就算兩人身上都有傷,他也不願再多等一刻,因為他已經等待得夠久,也因為光是擁抱、親吻已經不足以滿足他們兩人心中的渴望。

  經歷過重重艱險,他們該以真正得到彼此來作為報償,不是嗎?

  □□□           □□□              □□□

  整整七天,川與楚絲沒有踏出房門一步,膳食則由武山、武海準時送來,兩兄弟也很聰明的沒有打擾主子,將飯菜放在房外便立即離開。

  直到第八天,楚絲終於得到川的允許,可以走出房門。

  在川的照顧下,她的傷勢幾乎已經痊癒,沉浸在幸福中的喜悅讓她更顯得美艷不可方物。

  抱著木楊琴,她望著這間租來的民房。此地十分偏僻,人煙不多,大夥兒各自散居,像極了她小時候的家。

  「想家了?」川從她身後摟住她。他仍是一身慣穿的紅袍,昂然之態未減半分。

  「嗯。」楚絲低應一聲。

  「放心,你總會見到你大哥的。」他信手撥著琴弦,想起她一路賣藝,一個弱女子有著令男人無法抗拒的容貌,不知多麼危險。「你一路來到南族,都沒有遇到任何為難你的人嗎?」

  在南族的邊城,就是因為有人想強擄她,他出手搭救,兩人才重逢。

  「呃……是曾遇到一些困難……」楚絲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這個。

  「什麼困難?」他臉一沉。

  「就是……有人想強帶我回去做妾,或侍寢之類……」她小聲地說著,發現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好恐怖。

  「是誰!」他怒吼出聲。哪些不長眼的人敢打她的主意?

  「川,我沒事不是嗎?別生氣了。」楚絲趕緊撫著他的胸膛。「有人救了我,我沒有被欺負。」

  他緊擁著她,讓她柔軟的嬌軀密合地嵌入他的懷抱,臉上依然不減怒火。

  半晌過後他才問道:「誰救了你?」

  「是一個身穿銀白衣袍的俊美男人,可是他沒有說他是誰。也是他告訴我,我想找的人可能在南族。」

  銀白衣袍?難道……

  「他救了你一次?那之後呢?」

  「之後我又遇到兩次危險,奇怪的是,他好像知道似的,總是及時出現救了我。」她猜想,那個俊美男子應該一直在後頭保護著她,但她想不出他這麼做的原因。

  川點點頭,這才有了笑容。好個「大俠」。

  「川,你認識他,是不是?」楚絲立刻想到。

  「是,你也會有機會認識他的。」他對她一笑。

  除了他這兩個至交好友,她還有一些人該認識,例如在他的故鄉統治西疆皇朝的風氏皇族。

  他會給她一個她應得的、最美麗、最盛大的婚禮。

  楚絲點點頭,接著問道:「川,你記得那晚在邊城的客棧裡我所彈的曲子嗎?」

  「記得。」那首是他起了頭,由她譜全的曲子。

  「我唱給你聽,好嗎?」

  「好。」他放開她,坐到另一側。

  楚絲低眉斂眼,撥動琴弦,低柔的嗓音緩緩吟唱。

  如果流浪是種相遇,穿過漫長的絲路,是為了誰?

  如果愛情是種追尋,那麼你一定就是我的宿命。

  誰帶我踏上孤獨的絲路,只為尋找一個人:

  誰帶我離開孤獨的絲路,只為尋你流浪的地方?

  我將淚水鎖在天山的湖底,只為等待一個人。

  木楊聲,相思曲,為你笑,為你唱,

  愛上你的全部,放棄我的全部。

  愛上你之後,我開始領悟,絲路就是最美的國度,

  愛上你之後,我開始不哭,天山那方的歸處,我只要你記住……

  她從不覺得等他是苦,只怕他不再回來;她從不為愛上他而哭,因為他就是她

  的幸福,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很滿足了。

  明白她的執著,川心疼難抑,狠狠地將她摟入懷中,粗啞地問:「這樣為我,值得嗎?」

  「值得。」楚絲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茫茫人海,毫無方向,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可是她並不氣餒,因為她有目標,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得到川,只要能找回他,她不覺得辛苦。

  望著她堅定不悔的神情,川執起她的手,落下一吻。

  這個小女人,到底該說她傻還是聰明呢?偏偏她不是傻,也不是聰明,只是愛他而已。他曾說過會照顧她,卻還是讓她受苦了。

  「如果有來生,你還要當我的女人嗎?」

  「要。」她點頭。

  「那麼,來生換我找你,而你,就乖乖等著我,不許多看別的男人一眼,嗯?」即使是要彌補她,川也說得霸道。

  「好。」楚絲綻顏而笑。

  今生來生,生生世世,除了川,她誰也不要。

後記 千水

新年快樂!

  如果沒有意外,這本書應該是在二00六年才會跟大家見面,但其實小千水在二00五年底就完成了。

  回想去年小千水那屈指可數的寫書量,不免……呃,一陣汗顏。

  其實,去年發生了很多事。

  包括在隔了很多年之後去了一趟日本,結果回台灣後,卻產生嚴重的水土不服,讓小千水的朋友們聽了哈哈大笑。

  別人是離開故鄉才水土不服,而我不過才出國七天,回來就發生「故鄉水土不服症」,未免太奇怪了吧!

  包括陪伴了小千水很多年的狗狗離開了。(它應該

是到另一個世界去,陪伴小千水的爸爸了吧。)

  小千水和妹妹哭了很多天,傷心了很久。

  包括小千水一直想著,關於小說創作這件事,未來應該怎麼繼續。

  結果想著想著,小千水愈來愈提不起勁,於是創作量愈來愈少。(汗)

  然後是一種莫名的倦怠,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呃,關於小千水的近況,還是不要談太多,免得把不快樂的情緒帶給大家;來談談這本書吧!

  寫完「美人幫」系列之後,小千水就開始思索,之後要寫什麼樣的主角。

  其實小千水原先要寫的並不是《絲路》,而是女主角楚絲的大哥,但是後來聽到一首歌,便完全推翻了原本的預定。

  看到書名,有聽華語歌曲習慣的人,應該會想起這首歌——絲路。

  小千水一向很迷帶點中國風,聽起來有種古典味的流行歌曲。

  曲調帶點中國風,詞又填得深具古典味,啊啊——那真是會迷倒小千水,尤其充滿邊疆風情的「羌笛聲,胡旋舞:我將眼淚流成天山上面的湖,讓你疲倦時能夠紮營停佇」等等幾句,讓小千水聽了真是傾倒不已。

  聰明的讀者看到這裡應該明白,小千水為什麼會「生」出這個故事了吧?

  當然啦,這本書裡沒有扯太多的地理,書名也跟大家熟知的那條絲路沒有太大的關係,基本上,它就只是一條路而已,何必弄得太複雜?而環境上的設定雖然和中國古代相近,但這畢竟是一個架空的時代背景,所以請不要在中國的歷史和地圖上找這幾個地方,即使你想找,我想也應該是找不到吧^^"

  因為故事背景是小千水創造出來的,所以這個故事一點也不複雜,只是有一點小小的坎坷而已。(真的只是小小的坎坷,小干水怕跌倒,不敢寫得太崎嶇,以免跌成腦震盪^^:P)

  如果預先的設定不變,與這本書相關的系列,應該還會有三本(但是小千水一直想不出適當的系列名,所以決定暫時不取,不過,書名應該都是兩個字),之後才會考慮要不要延伸下去^_^

  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喜歡小千水的書喔!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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