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學生離開之後,我小心翼翼地問合夥人:「那東西真的管用嗎?會不會闖下大禍。」
昨夜的刺激經歷之後,我作為一名無神論者的立場已經嚴重動搖。
「一般來說沒什麼用處,偶爾也有例外,但那是極為罕見的事。除非她生具巫婆的慧根,能夠通過詛咒攻擊所憎恨的人,那樣的話就算我不賣給她那個玩偶,她也能傷害到作為目標的那個倒霉蛋。」
我的擔心並非是出於良知或道德(跟很多國人一樣,金錢對於我的吸引力是很強烈的,所謂的正義感和仁慈心常常顯得並不重要),我真正擔憂的事,是怕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學生真的利用這裡賣出的玩偶弄成什麼詭異事件,而她又不知道保守秘密,張大嘴巴四處宣揚(十五六歲的女子常常這樣),那樣就會給這家公司光明的前途蒙上陰影,而此間我可是擁有四成股份的。
接下來有人來為自己的孩子取名,顧客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婦女,她的妹妹一個月前喜得貴子。
雷雨揚經過一番複雜的測算,然後又認真掐了幾次手指,為那個嬰兒取名倚天。
中年婦女滿意而去。
稍後又來一位,雷雨揚給那個快上幼兒園的男性小朋友取名圖龍。
我覺得這兩個名字很缺乏想像力,估計是因為雷雨揚最近武俠小說看得過多所至,但兩位孩子的家長卻意外地顯得非常滿意。
我想如果以後自己生了孩子,取名字這樣的事決不找別人,反正我再怎麼胡弄也不會取出諸如大富、貴財、美花、衛東、格格、湯姆、旺金、得權、陞官之類具有喜劇效果的稱呼。
我一直認為,取名字是件極重要的事,一時不慎,將會導致孩子很沒面子,常常遭人笑話,對於性格的形成和心理健康造成極壞的影響。咱們的偽博士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熊大富這個名字給他帶來了多少的無奈和沮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今天怎麼沒有為女孩取名的,我準備好了靈素,凌波,盈盈,婉清,雙兒等等一些好聽的名字。」
偽博士在為自己充分的準備工作洋洋得意。
「如果再來一個為男孩取名的,你是不是想讓他叫無忌或者虛竹?」
「我就是這樣打算的,你怎麼會知道?」說話的同時,他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我有些困惑,這傢伙曾經很出色的想像力現在到哪裡去了,除了武俠小說的相關內容,難道他就不能開動自己的腦筋構思點別的名字嗎?
最後的這位顧客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是一位年青的母親,年紀最多有二十剛出頭,帶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在雷雨揚的辦公桌面前坐下後,她把女兒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放下,認真告誡她不許亂翻亂拿。
她頭髮亂蓬蓬的,估計是因為事太多而無暇打理,但孩子身上的衣服卻穿得非常整齊和清潔,白裡透紅的小臉蛋沒有任何鼻涕或污漬,這說明孩子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小女孩長得很可愛,抓緊媽媽衣角的同時,她的小腦袋轉個不停,充滿好奇的眼睛東張西望,偶爾還對著我笑笑。
雖然我一向對小孩子敬而遠之(在我所有的記憶中,娃娃們都是些愚笨而胡作非為的傢伙,容易弄傷自己,常常做壞事並以此為樂,遇到一點不順心就哇哇哭鬧),但還是覺得她挺招人喜愛,如果身邊有蘋果或是巧克力,我會馬上全部拿出來送給她,只要她開心就行。
她說自己一年前成了寡婦,最近十多天來,多次看到已經死掉的丈夫又回來了,搖晃著在那次車禍中撞碎的面孔四處走動,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他常常會出現在家中的某個角落,有時能夠看清楚,有時卻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他的臉仍然保持著躺在事故現場那一天的原貌,鮮血淋淋,腦漿糊到了鼻子旁邊,耳朵掛到下巴上。
他出現的地點從不固定,有時會從洗衣盆的泡沫裡鑽出個血淋淋的頭顱,有時又在正要下菜的鍋底熱油中顯形,常常把她弄得手足無措,心驚膽戰。
半夜醒來時偶爾也會看到他孤獨的身影在床前走動,這時她一般都會努力裝作沒看見,翻過身摟著女兒躲在被子下面瑟瑟發抖。
她住在一處很舊的房子裡,那房屋據說是建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牆壁由混全了稻草和頭髮的土胚堆徹而成,天花板是一些破爛的纖維板和紙片,上面佈滿了雨水滲漏的痕跡,屋頂由瓦片和木頭撐起,經過了多次翻修才屹立至今尚未倒塌,屋頂外部上長滿了枯黃的野草和一種不知名的粉紅色小花,常常有小鳥飛來駐足鳴叫。
她相信已死丈夫的鬼魂不會害自己和孩子,但還是覺得可怕極了,她多次努力勸說他不要再來,早日轉世投胎重新做人,但這些話對他毫無用處,他仍然隨時隨地頻繁出現。
她猜想死去的丈夫可能無法聽到自己說話,於是在大張的白紙上寫字,想以此方式與他溝通,叫他不要再來折磨自己,到別的地方玩耍,但這一切努力對他毫無用處,他依然如舊,在家裡轉來轉去,時隱時現,破碎的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情感波動。
所有這些她都能忍受,讓她不得不尋求幫助的是,最近以來有好幾次,她在一個聲音的勸說下差點做了一件極殘忍的事,那個經常迴響在腦海裡的聲音指揮她把女兒殺死,扭斷脖子或是喂老鼠藥,或者是爬上高樓把女兒摔下去,她被弄得精神恍惚,總擔心自己在某個時候會失去控制傷害自己的孩子,無論做什麼事,看電視或洗衣服,她都在心底反覆告誡自己要保護好女兒,決不能讓任何東西傷害到自己唯一的寶貝。
每當手裡拿著一隻杯子或是菜刀時,她就會感到恐懼,怕自己突然發瘋,會用手裡正握著的東西打傷孩子。
她最近以來都不敢摟著孩子睡覺,生怕在睡夢裡被那個聲音控制了身體而殺死女兒。每天早晨醒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女兒是否安然無恙,是否還在正常呼吸,確定孩子一切都好之後,她緊張的情緒才會迅速平穩下來。
最近這幾天,已故的丈夫更加頻繁的出現,有時整個夜晚都在床前轉悠,偶爾還會把那張沾滿鮮血和腦組織的臉伸近她,這時她總是閉著眼睛假裝睡眠,努力忍住不要大聲叫喊。
那個在大腦裡出現的聲音也是越來越響亮,以指揮和命令的口吻叫她盡快弄死女兒,跟起初的溫言細語不同,近兩天來那聲音已經變得專橫而野蠻,有時還會以一種缺乏說服力的語氣告訴她死後會來到更好的世界,會過上更好的生活,在這裡沒有飢餓也沒有勞累,什麼也不用操心,玩具和美味食物堆成小山似的,孩子到這裡之後會比在她身邊快樂百倍。
我轉身看著可愛的小女孩,她從地上撿起一付驅邪實惠套裝,翻來覆去地看,她的眼睛又黑又大,偶爾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的整齊的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