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壞傢伙故技重施,一把抓住了雷雨揚的衣領,臉部凶相畢露,無法合攏的嘴裡不斷的流出口水,似乎想要咬人的樣子,整體來說很像是一隻得了狂犬病快要死的狗。
同樣身處險境,偽博士的表現卻很鎮定。
「不要亂來,我姨媽是熊四姑。」雷雨揚毫不畏懼地直視滿臉狗血的壞東西,大聲說道。
這番話擲地有聲,響亮有力,並且效果顯著,那傢伙聞言馬上鬆開了爪子,退後一步,用另一種眼光盯著雷雨揚打量個不停。
這個情景讓我心頭一亮,彷彿在快被溺死的時候看到了一隻救生圈。我從未聽雷雨揚說起過他有這麼一位能夠唬住猛鬼的親戚,看來前些日子我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神棍這個行當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從事的,這樣一種前途遠大的職業有著不小的風險,如果遇到這樣情況又沒有拿得出手的靠山,下場恐怕就很不妙了。
「不要認為有熊四姑在背後撐腰我就不敢動你。」壞東西說話的聲音很難聽,彷彿一個嗓子徹底壞了的男低音。
「你們佔據人類的地盤胡作非為,還附在活人身上,難道就不怕受到天譴嗎?」雷雨揚表情堅毅而平靜,不卑不亢,完全可作為民族精神的典範。
我對他的欽佩又增加了幾分,我覺得此時的雷雨揚比張飛加上楊過再加上岳不群(為了理想和抱負能夠揮劍自宮的男子難道不值得所有人仰視嗎?)還要勇敢。在我眼裡,此時的他,腦袋周圍彷彿出現了一個光環,背上似乎也長出了一對可愛的小翅膀。
「關你屁事,我樂意這麼亂來。」
壞東西的聲音彷彿從肺部吹出來,沙啞而沉悶,一頭快要死的水牛的呻吟或許就是這樣,我聽到耳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回憶起先前雷雨揚所說的天譴,我開始想像這個詞所包含的意義和行動本身,我情不自禁地認為那是一個突然降臨的雷電或是某位愛管閒事的神仙,比如孫悟空和鍾馗之流,突然出現,把不守規矩的鬼魂或是妖怪抓走,當場處決或者押送到天庭接受公正的司法審判。
「前輩,就算為了能夠投胎到有錢人家你們也應該積點陰德,這麼亂來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們在這裡也玩了快有兩天了,換個地方接著開派對吧。」雷雨揚開始用比較緩和的語氣說話。「給點面子好不好,改天我到貴府門前多燒些香燭紙錢。」
另外兩名牌友似乎等得很不耐煩,其中一個大聲吼:「快回來,有什麼事不可以在麻將桌上解決?接著再打個七八十圈。」
這一位的聲音稍微悅耳些,跟一隻尋偶的貓頗為相似。
就這樣,我和雷雨揚回到桌子前,應那個破鑼嗓子壞東西的要求,我倆得陪他們打一場麻將,如果我倆輸了,每張牌等於一車香燭紙錢,我們得在一星期內償付,他們兩天之後離開荷花酒店。如果我倆大獲全勝,他們就立即消失,並且放過這幾具借來的身體。
雖然渾身上下到處都疼,但不管怎麼樣,性命是保住了。我長出一口氣,坐到雷雨揚對面。左右分別是兩位附在活人身上的鬼前輩,另一名輪空的傢伙也沒閒著,他在破鑼嗓子身上下注壓點。
看得也他們對自己的運氣和牌技都頗為自信,我無法確定這場賭博是否公平公正,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其它選擇。還有一點沒弄清的地方,我不清楚他們口中所言的一車香燭冥幣究竟是多少?是以三輪車還是東風卡車來計數?這其間的差別未免太過模糊了些。
第一把,對手和了個混一色,雷雨揚開始愁眉不展,我則比較放鬆,幾車香燭冥幣罷了,只要保住性命安全離開此地,其它都是小事。
我和了一把七對,雷雨揚弄出兩把雞和,我倆的賬面略有贏餘,剛才的一個小時裡戰況比較平和。
有很多陰魂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在周圍觀看牌局,估計是因為人氣太弱而鬼氣太盛的緣故,室內異常寒冷,簡直如同愛基斯摩人的冰屋,我豎起衣領,把雙手縮在袖子裡,輪到自己摸牌時才伸出三隻手指。
雷雨揚的面色很不好,白裡透青,模樣跟周圍的鬼差不多,估計凍得快不行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節能減排的好辦法,在南方各省的夏天尤其有用,只需請一群陰魂住到家裡,空調就可以拆下賣掉,又安全又環保,同時還省下了電費,這個方案如果得到推廣的話,或許能使我國人民的生活質量盡快趕上泰國、超越墨西哥,至本世紀中葉時達到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德國人的水準(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廣大人民群眾來說)。
一不小心,我把摸到手裡的牌弄掉在桌上,因為手指有些僵硬,我嘗試了幾次才把那塊該死的九萬抓回來。
「小子,別在老人家面前耍花樣啊,當心我扁你。」破嗓子鬼大吼。
他顯然在懷疑我偷換牌,但又無法確認。想起這傢伙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努力忍住衝動,沒把牌扔到他臉上。
「太冷了,再這樣下去,我倆都會被凍死,沒辦法再陪你們玩了。」我鼓起勇氣,對破嗓子鬼怒目而視。
「必須把空調打開,讓屋裡暖和點,否則我們只能被迫認輸了,你們用這樣的手段,就算贏了也不光榮。」雷雨揚說。
空調機嗡嗡直響,聲音挺大,氣溫卻沒有明顯的升高,我請旁邊的鬼幫自己拿牌,趁機起身繞桌子跑了三圈,想以此方法來取暖。
我肆無忌憚地穿過桌子旁邊圍觀鬼魂的身體,他們面露慍色,一個個主動退避。
「小子,不許偷看我的牌。」破嗓子鬼再次抗議。
我明白自己必須在半小時內設法解決這場賭博,要麼盡快輸光,回去買香燭和冥幣,要麼成功地做幾把大牌,掃光對手的籌碼。
不幸的是,這一把牌非常爛,做什麼都沒指望,我仰天長歎,順手打出一張紅中。
一直以來,我的麻將成績均頗為出色,幾乎是十戰九勝,在與同事和賭友的多次較量中,我屢戰屢勝,取得了不俗的收穫,以至最後沒有人再約我打牌。
我於去年買下了現在居住的房子,全部的開支裡,約有一大半的資金來源於賭博,可以毫不謙虛地說,麻將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重要性僅次於文學,強於足球。
這一次,如果我輸光了,原因就是該死的低溫,而不是技巧和運氣,因為到目前為止的大部分時間裡,我的牌不算好也不算壞,正是一名優秀的麻將選手施展才華的好機會。可是沒有辦法,如果能夠再堅持兩個小時,我相信自己能夠抓住幾個機會做出大牌,但從目前情況看,如果沒有大的意外,半小時之後我和雷雨揚肯定會因為無法忍受寒冷而主動把籌碼輸光。
為了抵禦寒冷,我把肩膀抬高,讓頭與胸腔之間的距離縮短,兩隻耳朵在衣領的保護下稍感舒適,下巴則抵在鎖骨上,以這樣的姿勢來減少熱量的流失。
不摸牌時,雷雨揚把雙手夾在腋下,他的脖子比較修長,想要像我一樣把腦袋縮到肩膀上不太可能。我想要告訴他盡量做大牌,別再弄些無關痛癢的雞和,但礙於身旁眾鬼不懷好意的眼神,我無法開口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