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這是基本的信任

　蕭永所有的動作凝固在那個瞬間，身體一下子定住，隨後才緩緩松弛下來。他站在三腳架後面，右手隨意地搭在相機上。他沒有說話，而是非常認真地看著葉嘉瑩。而葉嘉瑩，回報以認真、信任的純凈無雜質的目光。

　　“蕭大哥，我自己又看不清楚每一縷頭發的位置，這麼來明顯是瞎折騰時間嘛。”葉嘉瑩認真地說。

　　“我去叫米米吧。”蕭永頓了一下之後說。

　　“不要！”在蕭永準備轉身的時候，葉嘉瑩的倔勁冒上來了：“你自己說的，這應該是模特和攝影師之間的基本的信任。既然你讓我拍人體，我就拍人體，我倒沒什麼，你怎麼扭扭捏捏的了。那天你……我的時候的勁頭哪里去了？”雖然有些犯倔，但葉嘉瑩提到那天，還是禁不住臉上一陣發燒，只好含糊過去。

　　蕭永聳了聳肩，說：“那天我可不知道你是葉忠節和譚維維的女兒。你是沒什麼心理障礙，信任我，這當然很好。不過，我畢竟看過你老媽的身體吧，餐桌上和你老爸開開玩笑是沒什麼，後來想想，還是挺……挺不好形容的一件事情。我這不是被社會傳統的道德觀倫理觀拘泥，過不了這一關麼？好了好了，我拘泥了，我懺悔還不成麼？”

　　蕭永的神色有些復雜，似乎是不願意葉嘉瑩那麼放心自己。但是，有一個女孩子，能夠用這樣信任的眼神看著自己，而且，現在兩人的相對位置，那可真真正正是45度純潔仰望，要說他沒有一點觸動，那是不可能的。當他的語氣中重新帶上了那麼點戲謔的味道。葉嘉瑩的神色也松弛了下來，畢竟，這才是她更熟悉的蕭永。

　　蕭永走近了葉嘉瑩，葉嘉瑩畢竟還是有那麼點緊張的。他慈愛地壓了壓她的腦袋，隨即很麻利地將每一縷頭發調整到他期望中的位置。當蕭永的手不經意之間掠過她的臉，掠過她的耳際，也禁不住讓她有些臉紅心跳。雖說是不在乎，也很信任蕭永，但當蕭永蹲在她的身邊，她卻是一點都不敢動了。

　　這麼一調整好，以蕭永的動作之麻利和對快門的吝惜，不到一刻鐘照片就拍完了。蕭永居然在拍這組照片的時候，用的是炫技一般的F64小組的風格。最小的光圈值，長時間的曝光，分區曝光……他簡直是在將葉嘉瑩當作一尊完美的雕像，當作靜物在拍攝。而當蕭永宣布拍完之後，當照片即時顯示在了他總是順便開著隨時看大圖效果的筆記本屏幕上，葉嘉瑩不由得微微咦了一聲。

　在這種細致細膩到極致的敘寫方式下，她的肌膚居然的的確確顯示出了一點不那麼常見的膚質，稍稍帶上了一點大理石、漢白玉式的石材的調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寄居在雕像中的美麗的神祗，從長久的睡眠中蘇醒，那石材一點一點柔化成了純凈無暇的肌膚……而這個美麗的女神，帶著的是雷達的純白陶瓷腕表。

　　“喜歡麼？”蕭永問。

　　“喜歡。”葉嘉瑩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張照片的好感。蕭永不折不扣地做到了他的承諾，甚至更多，這絕不是一張性感的照片，或者說，這是一張性感到足以讓人去湮滅欲念的照片。不但沒有破壞她的純凈自然的氣質，反而是讓這種氣質進一步加強，凝煉成了一種不容置疑的美感。

　　“去換衣服吧，”蕭永揉了下葉嘉瑩的腦袋。“謝謝你。”

　　葉嘉瑩還有些迷糊，但還是照著蕭永的意思去了。

　　幾個小時之後，這張照片就同時呈現在雷達表的全球總裁，奧美廣告項目總監和朱漪泓的電腦上了。上面沒有雷達的圖標，沒有任何廣告主的信息，但就是這張赤裸裸不加任何修飾的照片，讓這些人傻傻地對著碩大的電腦屏幕，好像在那一瞬間迷失了自己。

　蕭永只是偷懶而已，既然和奧美、和雷達表的關系都不錯，加LOGO這類最簡單的後期的活，實在沒必要讓他來動手。但在別人看來，這張熱乎乎的照片，卻代表了蕭永這個從膠片時代一路走來的攝影師的強大自信。

　　“通知奧美，從下一輪開始，純白陶瓷系列腕表的廣告，全面采用這張……我指的是，全球範圍。順便，問問看他們，是不是能仿照這個創意，把黑陶瓷、炫金陶瓷系列的廣告做出來，當然，最好是讓蕭永來操作。不過，要是他不肯的話，其他人也湊合用吧。”雷達表全球總裁這樣吩咐自己的秘書。

　　“不用想了，找完稿來，把這個加LOGO出樣，讓媒體部門準備全面撤換原來的廣告吧。”奧美的項目經理搖了搖頭說。

　　而朱漪泓則遐想連篇。這個蕭永，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說讓她看到照片，就讓她看到。電子郵件的發送地址欄里，毫不掩飾地表明了，蕭永是將她放在和那些尊貴的客戶同等地位。而蕭永的水平真不是蓋的。能夠有這樣的效果，的確是因為葉嘉瑩能夠呈示出那樣的氣質，但也絕對是因為蕭永在拍攝上的精心設計。

　不是每個攝影師都有這種水平的。朱漪泓自己也是個攝影愛好者，雖然干不了攝影師的活，但在廣告公司浸淫多年，和不同的攝影師打交道，看照片的眼光還是很高的。她明白，用一樣的器材，她認識的攝影師里能夠拍出這張照片的人沒幾個，而且，還不包括設計規劃這張照片的難度。對於品牌，對於客戶的了解，蕭永同樣是第一流的。這實在是他們公司太需要的人才了。

　　“蕭永，你好。”朱漪泓毫不猶豫地撥通了蕭永的電話，“照片我收到了，太棒了。你有空麼？想找你聊聊。”朱漪泓想，雖然自己恐怕不太可能將已經成為合伙人的蕭永挖過來，但至少可以加強聯系。蕭永，一定能夠在許多方面幫助到羽星公司，幫助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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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F64小組這個由一群位於美國加州具有相同攝影理念的年輕攝影師組成的攝影小組，只有1932到1935短短的三、四年間輝煌了一陣。

F64小組名字來自於當時鏡頭最小的光圈值，由於大畫幅相機鏡頭像場比較大，所以能夠制造光圈最小為F64的鏡頭。意指用最小光圈獲得影像的最大景深，從而得到清晰範圍最大的照片，隱喻著衍生的涵義是力求作品具有最清晰的畫面與景深。這個小組對於攝影的純粹度要求甚高，追求畫面的精致，但不贊同在底片曝光前後做多余的處理，要求畫面的張力，不格放或裁切影像，不用光面像紙，這些對攝影者的技術與藝術都是很高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