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 一百九十二節 內外受襲
怒走入廳中,卻見俱都滿座,只剩下他這個閒人了。
上首一位長鬚美髯,面色清秀的的中年男子,他額抹青幘,身著寬袍,除了偶爾抬手而露出的護臂,倒似一位大儒或者狂生多過武者。這自然是商秀珣的父親商霆。
他左邊就是輔公祐,兩人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麼,俱都哈哈大笑。輔公祐身後卻只站著一個屬下,其他兩人不知哪裡去了。
商霆右邊就是商秀珣,烏黑漂亮的秀髮像兩道小瀑布般傾瀉在她刀削似的香肩處,美得異乎尋常,儀態萬千。她此時身穿素色勁裝,淡雅的裝束更突出了她出眾的臉龐和曬得古銅色閃閃發亮的嬌嫩肌膚,散發著灼熱的青春和令人艷羨的健康氣息。
接下去落座的便是陶叔梁、商震和柳宗道,至於郭怒,自然是最末座。
等郭怒一進房來,除了見過他的柳宗道、輔公祐幾人,其他人眼睛俱都一亮,都為他的風度所吸引。
不過那亮光轉瞬即逝,所有人都發現,這人不過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連絲毫武功也不會。至於文采風流那些,亂世之中,他們又不是要爭霸天下君主,管這些幹什麼。
商霆站起來,哈哈笑道:「這位朋友請坐,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哪裡,只看這滿桌的酒菜,就不虛此行了,我可是十多日都沒銀子吃飯呢。」郭怒大刺刺坐下,朝商美人兒眨了眨眼睛。
商秀珣接觸到郭怒肆無忌憚的目光,秀眉皺起,小嘴張開想要說什麼。卻又臨時止住了。
輔公祐卻是心存疑惑,自己跟牧場談買賣,他們怎麼找個外人來。
其實很簡單,接人的柳宗道聽聞郭怒是前來買馬的,又見他氣度非凡人。以為是哪家勢力派來暗中購買戰馬地,只是不便透露名諱。把兩個買主放到一塊。那是有些競爭的味道,戰馬自然是價高者得。
「聽聞公子也是來買馬的?」商霆問。
「不錯。」郭怒順口說。
「公子想買多少呢?這位輔伯可是要為江淮軍購買5000戰馬。」商霆說著看了看輔公祐,後者喝酒不言。
輔伯,即是輔公祐,此人杜伏威是好友,又年長。杜伏威常以兄稱之,故起義軍中也呼其為「伯」。可先前郭怒聽到他那幾名屬下卻喊的「輔帥」。卻不知是什麼原因。
「不知場主的馬多少錢一匹啊?」郭怒問。
「八十兩白銀。」商霆比了個數。
郭怒暗自乍舌,這他奶奶地也太貴了,普通馬匹三、四十兩一匹已經算是好馬了,這玩意兒竟然貴一倍,騎兵果然是燒錢的傢伙。
輔公祐聞言一笑:「商場主可真是精明。上次我江淮軍派人來接洽還是六十兩。」
商霆笑道:「如今戰事愈發激烈,我這個賣馬地若仍賣那麼賤,豈不是鼓勵眾人修正軍備。叫天下百姓平白多受些苦楚。」
「商場主為天下蒼生著想,輔某佩服。以某所思,場主不若把整個牧場的牲口都殺了,以濟中原饑民,那才是悲天憫人呢。」輔公祐譏諷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兩人的手下都臉色忿忿。郭怒則聽得莫名其妙,這哪裡是談生意,倒有些像是敵人交鋒一般。
「饑民多矣,濟不勝濟,前趟我們牧場從突厥引進的馬種,在半路上就被一幫饑民自濟了。」商霆假笑道。
郭怒這才明白,這杜伏威經常搶掠軍資,強徵兵丁,怕是無意中把飛馬牧場的珍貴種馬給搶去當戰馬了。只是這商霆的心胸也太狹窄了吧,這些事記在心裡也就罷了,用得著陰陽怪氣地嗎,一點也不像生意人和氣生財。
輔公祐還未說話,商霆繼續道:「我那些去北方購馬的夥計,此時有一半還在貴軍之中當兵呢,逃回來地也是斷腿斷足,至今不能下床。」
「什麼,小成的死竟然是江淮軍所為?」幾個執事,包括商秀珣俱都驚訝不已。
原來是這麼回事,郭怒大笑道:「果然不愧是威震天下的江淮軍。」
「哦,竟有此事?定是有兵將私自所為,待輔某回去查明真相,好給場主一個交代。」輔公祐斬釘截鐵的說,又向郭怒道,「江淮軍自是威震天下,又怎是那些連名號也不敢透露的散兵游勇可比。」
「輔老大真是慧眼如炬,我還真是個散兵游勇。」郭怒笑道
「不知這位朋友想買多少戰馬呢?」商霆不理輔公祐,問郭怒道。
「場主有多少我就想要多少,不過現在我身上只有幾兩散碎銀子,場主可否寬限幾天呢,待我回家取了銀子再說。」郭怒笑道。
一直不說話地陶叔梁終於開口:「這位朋友是否太過兒戲呢?」
「場主既然不相信我,那我只好閉嘴咯。」郭怒聳聳肩道。
「連自己的姓名也不肯透露,叫人怎麼信任你呢?」商秀珣蹙眉道。那表情動人,看得郭怒心頭一蕩。
「看來商場主是不滿我江淮軍所為啊,不若我在這裡為質,讓手下之人把那劫掠貴場馬匹的兵將帶來請場主處罰?」輔公祐問道。
別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商霆本該軟下話頭,可死地那人實在讓他氣不過,他本來無子,那死去的駱成原是商秀珣的未婚夫,也是牧場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他早把其當成親自看待。以駱成的身手,如果不是輔公祐或者杜伏威親自出手,江淮軍又有誰殺得了他。
這兩個成名豪雄出手,又怎麼會為了搶幾匹戰馬?所以商霆一再出言挑釁,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實在是探不出什麼陰謀。
「哪裡敢留輔大爺,明碼實價。八十兩銀子一匹馬,若是貴軍需要,錢貨兩迄,輔大爺還請快些離開,我們牧場可不敢留下尊駕。」商霆笑道。
「好。就如此講定,我們明日便做交易。」輔公祐站起來抱拳道。「請恕輔某酒量不佳,就先退下了。」
郭怒正想看這傢伙
麼,也跟著告退。
「爹,成哥是江淮軍殺的麼?你怎麼也不告訴我。」商秀珣見外人已經離開,連忙問道。
「我也是前日才知,有個牧場的夥計當日在亂屍中裝死。費盡周折才逃回來,說那日正是中了江淮軍的埋伏。」商霆說完。吩咐道:「叔梁、宗道你們今晚加強外城地警戒,二弟你負責內城的安全。輔公祐這次來意不明,兼且言行詭異,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三個執事領命下去佈置。
「爹,你忘了那個華服小子嗎?說不定也是他們的人。」商秀珣提起郭怒。
「這人我確實看不透。不過他並不會武功,量來也無多大威脅,只派兩個牧場武士看著即可。」商霆道。
「這倒也是。」商秀珣點頭道。不知怎麼回事。她總是覺得郭怒並不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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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怒放下蚊帳,作出副睡覺的樣子,暗中卻騙過暗中觀察著他地武士,自窗戶出去。
伏在幾人房外,卻並不見有什麼動靜,輔公祐等就像老僧入定般坐在房中,似在等待什麼事發生。
一直等到子夜時分,內城突然火氣,緊接著是喊叫聲一片。
郭怒奔過去,卻見大火四處燃燒,好多人連衣服也不及穿好,就提著水在奔走滅火。
商震負責內城安全,此時正暴跳如雷的指揮著眾人救火。
「二弟,怎麼回事?」商霆迅速趕到現場。
「不知道,突然間就四處起火了,應是內應所為,但輔公祐幾個一直在房中,並未曾離開,看來是牧場出了叛徒。」商震猜測道。
「爹。」正在此時,商秀珣趕來,「那個好看地小子不在房中。」
「難道是他?」商霆怒道,隨即說,」這火勢應是多人所為,必有叛徒,二弟,你在這裡救火,我去請鵬叔和鶴叔,怕他們還有後著。」
火勢還在蔓延,商震忙得焦頭爛額,好在柳宗道和陶叔梁帶著外城的守衛迅速前來支援,才把火勢控制。
「陶執事、柳執事,爹不是讓你們守衛外城嗎,怎麼來這裡了?」商秀珣質問道。
「小姐,我和三執事見內城火勢壯大,怕生意外,所以就帶人前來救火了。」陶叔梁說道。
「那外面呢?」商秀珣問。
「外面有駱方看著,想不該出什麼意外。」柳宗道說。
駱方正是駱成的弟弟,在年輕一代中也算是俊才。
「你們立刻帶人回去守衛外城,莫要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商秀珣急道。
她話剛說完,就聽外城城樓方向響起一片喊殺聲。幾人同時色變。
柳宗道正待帶人出外城去救援,商霆已經來到,後面還跟著兩個老頭子。他立即命令道:「叔梁、宗道,你們的人各分出二成去救火,其他的全部都上內城城樓去,商震,召集牧場內所有地人來救火,還有,注意其中有奸細。」
「場主,外城不要了?」陶叔梁試探道。
「現在內外皆不安慰,出去跟送死無異,先安定了內城再說。」商霆臨危不亂,頗有大將之風。
「是。」三人同時應諾。
「秀珣,你去組織大夫救治傷員。」商霆對女兒柔聲道。
「嗯。」商秀珣走了幾步,突然有種生離死別的感覺,跑回來說道,「爹,你自己保重。」
「鵬叔、鶴叔,隨我登上城樓看看。」商霆對身後地兩個老者道。
兩個老頭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是滿意,讚許的點了點頭。
郭怒本來是想收服商秀珣,然後將牧場獨佔,至於她的老子,死就死吧。現在他在一邊看著,突然對這位場主來了興趣,大將之才啊,他郭怒現在手下最缺什麼,文官武將,他手下一個都沒有。人才難得啊。
商霆登上城樓,只見黑暗中震天的喊聲越來越近,顯然是外城已經陷落了。這杜伏威,是想吞掉他地牧場啊。
更可恨的是,輔公祐幾個現下就在城中,他卻連和別人翻臉的借口都沒有,你哪來證據說是別人干地啊?
哼,憑幾個人也想攻下飛馬牧場!商霆面上冷笑。
「爺們兒們乃四大寇,專門找人接濟錢糧,聽聞你們飛馬牧場這裡肉多得吃不完,特來借點糧食過過日子。商霆,你要是識相的,快快交出些錢糧來,我大可放你牧場眾人性命。」下方,一個騎馬男子陰陽怪氣的說。
此時的四大寇遠沒有日後的強大,也沒有佔據巴東俊作為根據地,還只是一群凶名卓著的流寇而已。
「憑你幾個蟊賊也敢強攻我飛馬牧場,活得不耐煩了。兒郎們,今晚別讓這幫蟊賊活著一個出去。」商霆運起內力大喊,自那威嚴的聲音中透出無限的自信,讓牧場中人頓時精神一震。
「不知死活的傢伙,給我攻城!」下面那人一聲大吼,一通鼓噪,緊接著是震天的殺聲。
城樓上牧場的兵士各持守城器械嚴陣以待,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人來攻,下面那些賊寇竟然只是嘶喊,跑到半路又退回去了。
正當此時,卻聽另一邊城樓下又響起喊殺聲,過不多久,聲音再次靜止。
城樓上的守軍俱都警張得手心冒汗,若放在平時,他們據城而守,絕不會心神不寧。可現今內城還在起火,外城有被賊寇攻佔,好些人都家人都外外面,不知死活,怎麼不讓他們憂心。
「殺!」震天的喊殺聲,突然自內城響起,將還在救火的人都震得發呆。
商霆站在城樓上,正自疑惑敵軍的行為,卻突然聽到後方傳來的聲音,心頭一緊,回頭望去,卻見一批一批的敵人從一棟燒殘的房院中源源不斷的跑出。
外方賊寇的攻擊同時進行,蜂擁而至。內外夾擊,守城兵士的士氣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