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朔風野大。

原野上，充滿著令人不安的肅殺氣味。寒風不僅刺骨，更將紅土龜裂的大地颳起陣陣砂礫。司徒赦身著紫陽戰甲，刮面的厲風吹颺了銀白色的束髮，更將肩胛上的龍鱗云甲和青銅輕鎧震得鼓鼓作響。他手持一柄赤色長劍，薄而利的刀刃隨著厲風刮出輕微的金屬聲響。

這把名為朱雀劍的赤劍來頭不小，既是長老親自贈與司徒赦的成年禮，更是哭竹村民們對司徒赦寄予厚望的精神寄託。朱雀劍陪伴司徒赦無數次的近身對決，雖然鬼眼拂塵、紫陽刺槍並不只一次在危急之際解救司徒赦，但比起來，朱雀劍鋒利好使，仍是順手不過的貼身兵器。

司徒赦不畏透骨的厲風，昂首站在無邊無際的荒漠。儘管身形頎長單薄，他橫豎的劍眉、澄澈炯然的眼神，仍掩不住他颯爽的英姿。

寒風裡，他想到鈺兒和雯雯的臉龐。他身上的紫陽戰甲和金鱗戰靴是鈺兒特別為他縫製的；他防身的鬼眼拂塵、紫陽刺槍則是雯雯幫她張羅的。若不是他們悉心付出，司徒赦不知何時才能擁有目前的身手，更別說殺遍近身的精怪後，還能保命站在這片原野上。

「就是今天了！」司徒赦在心底告訴自己：

今天，將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抉擇。

村民們殷殷期盼的神情，還在司徒赦心中盤旋不去；鈺兒和雯雯那堅毅果決的語氣，也叫司徒赦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他不想讓村民失望，更不能辜負對鈺兒及雯雯的誓言。最讓他頭疼的是，

抉擇之後，雖然仍可轉圜，卻得付出沈痛的代價。

那代價，司徒赦不確定自己能否承受。

「抉擇。今天的抉擇，將會帶領我進入不一樣的人生！」司徒赦啟開乾裂的雙唇，無聲地對自己道。

嘩剎……

司徒赦這句話如同咒語一般，原本刮著寒風的荒蕪乾漠突然響起震天裂地的巨響。一道銀光伴隨著一股黑風呼嘯地從天而降，宛如一條銀鱗黑腹的巨龍，在司徒赦週身形成一道強烈結界。劇烈地動隨此異象撲鼻而來，惹得措手不及的司徒赦一陣暈眩。

多虧身後那柄紫陽槍撐住身子，司徒赦才能勉強穩住腳步。

司徒赦踩穩腳底的金鱗戰靴。

他知道，抉擇的時刻來臨了。

「天道動健、生生不息。

仙者，對外行善積德、對內修身淨念之神人也。

凡我成仙入化者，

可御劍於超然之境，威武撼動山川百嶽，

參五行之秘降法如神，祈於天招玄幻之靈。

故上仙者，頂天悠遊於浮雲之上，御風不止。」

結界裡銀光綻放，司徒赦不僅未覺刺眼，還感到週身輕盈舒暢，彷彿有彩雲托身。耳邊傳來啁啾鳥語，鼻尖聞得淡雅花香，司徒赦五感全開，滿心愉悅暢然。

「然而幻境先受絕魔移星換月之變，又逢還元歸真大法破敗，

天地異變，陰陽失調，道消魔長、妖虐橫行，

此界淪為邪魔為患之地，百姓深受分身之苦。

願世間正道中人，修身向善，入我仙班，

攜手相扶、齊心協力。消滅此界妖魔鬼怪，拯救百姓於水火。

化神器為通明之心，扭轉乾坤，匡正此世。成就一代仙尊偉業。」

「此乃仙班降臨，莫怪乎我週身舒坦！」司徒赦嘆然道。

然而，剎時巨龍翻身，黑風籠罩結界！濃烈的腥羶血氣以怪力席捲腥紅粗礫，尖銳地劃破司徒赦腳下堅韌的金鱗戰靴，刮下數道血痕！

司徒赦歛眉，不為所動地面對此等陰森氛圍。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入我魔道、唯我獨尊。

我魔道中人。為所欲為、任性放縱、百無禁忌。

天下名器，唯魔所用，奪之、享之、隨意毀之！

非我族類，不足掛齒，欺之、惑之、任我凌之。

故魔將者，橫行天下，無人敢忤逆之。

能逞一時之快慰，隨心所欲也。」

結界裡，銀光早已被黑霧所逼退，妖豔的光束圍繞在司徒赦身旁盤轉著。巨大的黑色羽翼自肩胛深處刺穿皮肉，啪刺展開。不同於彩雲托身的翩翩然，肩胛那對巨大的黑翼的拍振不僅將他帶離地面，更讓他背脊的皮膚產生撕裂的痛與快慰。

「然而本尊先受毛道假仙所傷，後損於移星換月大法。不復當年叱吒天下之勢。

眼下妖鬼猖狂、毛道假正義之名肆虐幻境，爾等當入我魔道。

無惡不做，倒行逆施，以害人為己任。

若敵心志不堅則誘之，冥頑不靈者盡滅之，讓魔氣充斥天地，補我元神精華。

為防假仙重建還元歸真大法，應奪仙神器自修。

為練就一代魔王，莫忘魔者尊強欺弱。未達目的，可不擇手段，六親不認。

以彰顯我族弱肉強食之真理。重建我稱霸天下之宏願。」

司徒赦覺得全身經絡被一股力量所牽引，無窮無盡的能量隨著妖光的盤旋，一股股注入他奔騰不已的血液裡。司徒赦此時有一種感覺：如果繼續在這黑霧之中，他的力量將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並且，所有的慾念，將能在這種無敵的狀態下，得到釋放與滿足。

「抉擇的時刻來臨！」

聲音從虛空中響起，餘音震盪在司徒赦的四面八方，繞散不去。司徒赦突然從半空中跌落，巨翼消失，恢復成他原來的輕鎧裝扮。

是的。抉擇的時刻來臨了。他等了這麼久，就是在候著這一刻！他知道今天將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抉擇，也知道抉擇之後的轉圜，將付出沈痛的代價。

然而，

善或惡，一念之決，兩分爾後的陣營。

要成為武生還是靈徒，決定今後的對決將是肉搏或是鬥法。

不論司徒赦再怎麼苦惱，他勢必要做一個抉擇。

這是他命運中，必然的使命。

司徒赦皺眉，聆聽虛空中繚繞著的殷勤呼喚。他在今天要做出一個選擇，這個選擇或許對，或許不對，日後他還有後悔轉圜的餘地，只是得付出很大的代價……。這些他都知道，都明瞭。所以他閉上眼睛，拒絕眼前可能出現的聲色干擾。

「司徒哥哥，到這來，這裡才是你良善的依歸！」那是鈺兒在呼喚他的聲音。

「司徒哥哥，到這來，這裡才是你本性的所在！」那是雯雯在呼喚他的聲音。

最後，他舉起腳步，循著自己的直覺，走向屬於他自己的，第一個重要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