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五章(中)
王炳方故弄玄虛,實則他也並不確定楊陸順是不是被內定負責開發區,自打省裡同意廊柱市搞開發區工業園,誰去主持大局就成了熱點,市委常委會研究開發區新班子成員,市委組織部和市政府都擬定了相應人員名單,什麼工委副書記管委會副主任幾個職務大致敲定,唯獨書記主任沒有個明確說法,說白了就是市委王書記一改研究人事問題的慣例,慣例研究個新班子先得定下一把手,再配備副職,這次他聽聞是倒了個個,先主要研究副職的配備。
王炳方沒資格參加常委會,但他是呂秘書長的人,又是市委辦副主任,和秘書長關係密切,自然就隨口打聽,不僅僅是滿足個人好奇,也受了些有競爭主任機會的人的委託,可惜秘書長只給了他句無頭無尾的話:「此非常之時,定是非常之人了。」
王炳方在市委機關工作多年,知道領導貌似無頭無尾的話,實質針對性也很強,非常之時應該是指目前廊柱市的政局非常,前市委書記的案子雖塵埃落地,但餘波還繼續影響著廊柱,市長王謹在廊柱市任職也不過兩年,市委書記王弘智更是初來乍到,偏生書記市長對市裡要不要搞開發區意見並不統一,當然書記能從省裡獲得支持批准,就已經佔了上風,可也不是絕對優勢,兩年時間不長,已經足夠市長有批自己的擁躉。
那非常之人就好理解了,書記爭取的項目勢必要負責到底,那就只有委任自己絕對信任的人了,而且此人還要堅定不移地執行書記的任何指示,非常之人還要有非常之手段,其實分析到這裡。非常之人已經是呼之慾出,不過就王炳方個人並不看好楊陸順,畢竟在開縣太狼狽了。偏生他跟楊陸順接觸後,覺得此人歌照唱舞照跳酒照喝,二婚吧也會帶著堂客到上海旅遊,為人處世不像傳說中那麼清高呆板,是以由此一試,只是他臨走時留意了楊陸順的表情,有點驚訝但並不強烈,似乎也有點突然,如果是真不知曉這樣地反映還比較正常。到了這樣級別的高官多少還是有城府的,不說泰山壓頂面不改色。肯定不會太失態,喜怒不形於色才是至高境界;可要是心裡有底還惺惺作態。那這個人就得多多提防了。不過王炳方內心也渴望楊陸順能按捺不住好奇去找他追問,這樣他能提供點消息,本來處得還不錯。有時候話談深了也就成了好友知交,如果楊陸順真來找他追問,即便以後楊陸順不能負責開發區,也會心存感激,在機關消息靈通非常很重要。只是左等沒人來,右等沒人來,甚至連個電話也沒。倒讓他自己心緒不寧地。一上午啥也沒做,不禁對自己的判斷有了懷疑。難道楊陸順早就吃了定心丸?!
楊陸順乍聽王炳方之言,還真有點驚訝,他在與趙君豪聯繫時,君豪都要他去向王書記爭取,那就肯定是不在市委領導首選範疇,何況他本身就沒打算爭取,再者說「路透社」消息雖然不是空穴來風,也都是略知線索的人在揣摩領導意圖,他楊陸順是市委王書記的老部下,按照官場慣例用自己人再正常不過了,可也弊端多多,有成績了無所謂,出了紕漏就罪莫大焉,領導信任你委以重任你卻給領導抹黑,失寵是必然的,甚至領導惱羞成怒加重處罰以正視聽也屢見不鮮,他已經「犧牲」了一次,不想再栽跟頭,服從組織安排看似官話套話,的確也是楊陸順真正的想法,不求權力炙手可熱,有個安身立命之地就成。不過既然外面有了傳言,他自不會好奇得打聽真偽,可必須趕緊把在上海聯繫衛邊收購秀林大酒店的事向王書記匯報,本來還想等衛邊有好消息再匯報的,看來不得不提前了,萬一真被老王說中了,組織上領導找自己談話後再提及,就有違沁言地原意,是為了工作而不是為了報答某人恩惠做出的被動選擇。
楊陸順在辦公室前思後想,就與趙君豪聯繫,看能不能安排盡快見一次王書記,趙君豪以為楊陸順急於明確分管工作,當然也出於兩人私交甚密,找了個機會向王書記匯報,王弘智就讓趙君豪通知楊陸順,晚上去家裡面談。只是趙君豪轉告楊陸順時,已經快到中午下班時分了。
王炳方自己一上午在辦公室沒等到楊陸順隻言片語,估計是楊陸順早就得了確切消息,感覺兩人相處得還不錯,乾脆他藉口感謝楊陸順從上海帶來地禮物,約請楊陸順吃中午飯,楊陸順哪有心思跟老王吃飯,笑著拒絕道:「炳方兄,一點小禮物就要你請吃飯,沒必要破費吧,何況我愛人已經電話通知我了,叫我回家吃飯,她親自下廚做了好吃地,還請老哥原諒並理解啊!」王炳方只得理解並原諒了。
楊陸順才正式上班,單位既沒小車配備,自己也沒準備交通工具,不少機關小幹部就買了摩托車代步,要不就是騎自行車,而楊陸順這樣的市委副秘書長還是有特權,的士費實報實銷,其他沒專車地副秘書長要麼自己聯繫對口單位公車私用,要麼出門打的,就連科室骨幹們也少有騎車的,鮮有去擠公交車,楊陸順到廊柱市就沒打算獨樹一幟,有順風車就搭順風車,沒有就坐出租,廊園經理左瑜倒是提出用賓館的小車接送,楊陸順不想太招搖,婉言謝絕了。
回應著認識不認識的機關幹部的招呼,楊陸順夾著包頂著風出了市委政府大院,只因市委政府大門附近不允許出租車停靠,還得走出去一段才能叫車,正走著,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在叫自己,扭身一看,竟是春江辦事處的副主任張春梓,緩緩開著一輛白色地本田車衝他微笑招呼。留意車牌是廊柱地,不禁停下腳步:「是張主任啊,什麼時候回的廊柱啊?」
張春梓笑靨如花:「秘書長。是不是回家呀,上車,我送你吧!」
楊陸順客氣道:「不用麻煩了,前面就有地士。我打車回家。」
張春梓薄笑微嗔,撅起漂亮地小嘴說:「秘書長,拒絕女士的好意不紳士吧,來呀!」
楊陸順無奈搖頭:「好好,恭敬不如從命。就麻煩張主任了。」繞過車頭上了副駕駛,車裡不僅溫暖如春還沁香四溢。到底是女人車啊,又說:「幸福小區。知道路吧?」
張春梓很風情地撩了下頭髮。潔白的牙齒很是賞心悅目:「知道,別看我住春江,其實從小在廊柱長大。哪裡都熟悉路子。」就緩緩啟車而行。
楊陸順暗道此女真是天生尤物,舉手投足都很是吸引異性,定下心神說:「張主任,迴廊柱匯報工作啊?有地方吃飯沒,沒有就去我家吧,沁言親自下廚呢。」
張春梓說:「秘書長,還是叫我春梓吧。我這個小主任不值得一提地。沁言姐真賢惠。秘書長好福氣呢,我還真想品嚐姐的手藝。只是我有約在先,下次我專程去找姐玩,再飽口福吧。」
楊陸順知道沁言在辦事處跟張春梓還談得來,今天又免費坐了美女的香車,再次邀請道:「那說好了啊,什麼時候得空提前給我或是沁言去個電話,我們好熱情款待。」
張春梓連連點頭說:「一定一定,我還得向姐學幾手廚藝呢。秘書長,我聽說你要去開發區?」
第二次有人提及,楊陸順微笑著沒言語,也不好怎麼回答,要說自己毫不知情,真要以後成了事實,未免被人看輕,更不可能說是,去不了就讓人笑掉大牙了。
張春梓也只是啟個頭,也沒指望能聽到實在話,自顧自地說:「市裡決定出售秀林大酒店,辦事處怕是要換地方,秘書長,我負責搞了三年接待,讓我去開發區搞接待工作吧,我有經驗的。」
楊陸順笑道:「你家都在春江,你要迴廊柱,你愛人肯定不同意了。再說出售秀林不等於撤掉辦事處嘛。」對於漂亮女人談事如此直接,還是有點意外,換個男同志肯定曲裡八拐地繞著說。
張春梓嫵媚一笑,半側臉看著楊陸順說:「秘書長,我就是知道你去開發區主事,才樂意迴廊柱的,關我愛人什麼事,他全聽我的!」
楊陸順搖頭笑道:「春江是省城,比廊柱各方面好多了,人都往高處走嘛。」既不承認去開發區,也不承諾什麼。
張春梓假意帶點撒嬌口吻說:「秘書長不同意,我跟我姐說去,哼。」那意思神情就是姐夫不仗義,小姨子不樂意。
楊陸順暗暗苦笑,看來我去開發區幾定是事實了,王炳方這麼說,張春梓大老遠從春江來給我順風車搭,其實要說張春梓搞接待工作那真沒得說,不僅她本人素質高,還有多年從事接待工作的經驗,何況如此漂亮的女人,市委政府肯定有領導抬舉她,小辦事處的副主任哪有開發區分管接待實在呢,再說她主動挑明,怕也是有領導應承了,只不過是來疏通路子,他其實答不答都不重要,答應了是個順水人情,不答應得罪人,或許人家張春梓並不在乎誰是開發區一把手,換誰也許都是這樣,看來前面那句熟悉路子含義豐富啊,就哈哈大笑道:「你是算準了我怕夫人啊,我真要能去開發區,別說你不提要求,我說不定還主動從辦事處挖人呢,任人唯賢嘛。」
張春梓故作驚喜,眉目閃現出令男人行動地光彩:「秘書長,那小妹就在家等好消息了。」親自開車送到樓下,在楊陸順要上樓時從後座提溜出一個精美的紙袋,說:「秘書長,我還急著有事,就不上樓打擾了,這是點小化妝品,我姐托我留意地,給我姐拿上去吧。」楊陸順見小小紙袋也沒推辭,接在手就上了樓。
開門進去見客廳門口鞋架上多了外人地鞋,楊陸順還看見沙發上的女人包、茶几上的茶杯,心知家裡有客人,又聽到廚房有聲音,就笑著推開廚房門:「唷。好熱鬧啊,這不是忻忻主席嗎,稀客稀客!」只見沁言忻在看一個中年婦女做菜。原來是請了保姆。
沁言見陸順回家,笑著說:「下班了啊,忻替我們請地保姆張大姐。」
忻忙道:「秘書長回來了啊,我特意找了好幾個保姆,還在自家用了幾天,才推薦給沁言的。張姐子很勤快地,做飯拿手,帶孩子更沒得話說,張姐子。這是楊秘書長。」
張姐就放下活計,沒忘了關小火。才恭敬地鞠躬道:「秘書長您好!」
楊陸順看到張姐裝著樸素卻很整潔。而且還蠻細心,雖然不怎麼情願家裡多個陌生人,但沁言也沒反對。他還能說什麼,笑道:「張大姐別拘束,進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是吧,呵呵!」
忻也笑道:「張姐,我說得不錯吧,秘書長很平易近人的。徐主席更是賢惠。在秘書長家做保姆,是福氣!」
張姐陪笑著說:「秘書長和徐主席都是好人。都是好人。」
沁言見張姐有點手足無措,就說:「忻,我們去外面吧,別礙了張大姐做事。」
忻附和道:「是的是地,廚房油煙重,我們女人無所謂,別讓秘書長沾了油污,君子遠庖廚!」
楊陸順覺得忻到底是領導,說話還能引經據典,笑笑沒接茬,他還真有替沁言下下廚的願望呢。
賓主落座,忻說:「秘書長,你是大忙人,沁言也有一攤子工作,我和高主席地提議沁言為副主席,上面還在考慮,不過絕對沒問題,最遲也就明年年初解決了,考慮到沁言不久要懷孩子,我和高主席也商量過了,在婦聯不讓沁言太辛苦,多點時間好照顧秘書長和孩子。」
楊陸順見忻言辭太恭敬了,不免有點拿態,說:「忻主席,你和高主席是沁言地領導,我的原則是,個人服從組織安排,何況沁言身為婦聯幹部,還得以工作為重,個人困難能克服就克服,不能拿了工資不做事吧。」
沁言只是聽,雖然不是什麼以夫為綱,但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尊重丈夫,何況陸順說得很對,她個人確實想為家庭多奉獻,終究拿不上檯面地,要對得起工資嘛。
忻聽秘書長說官話,也很配合地說:「我會把秘書長的話向高主席匯報的,不過我和高主席還是本著關心同志的願望出發,只是女人婆媽了點,倒忘記了工作原則,還請秘書長多批評。」
楊陸順呵呵一笑說:「忻主席哪裡話,我現在是沁言愛人地身份向婦聯領導提了點個人意見,哪有那麼嚴重,我可不敢批評主席唷。」
忻也跟著笑,對沁言說:「秘書長說話好風趣呢,難怪沁言提起秘書長就一臉幸福的笑容。」
沁言笑道:「忻,你提起你愛人,也沒見你哭啊。哪天請你家法官到我家做客呀,我佔了他夫人這麼多時間,得補償補償!」楊陸順也說要請吃飯。
忻當然高興了,說:「我那口子成天在法院忙活,早出晚歸地,孩子基本都在奶奶家吃飯,既然是秘書長沁言邀請,再忙也得抽出時間地。」
一會張姐弄好了飯菜開飯,楊陸順和沁言都覺得張姐手藝不錯,而且做事乾淨熨帖,想必忻是真費了心思的。吃罷了飯,忻等張姐收拾完就結伴走了。
沁言送客人轉回,依偎在陸順身邊說:「張大姐中午、晚上做兩餐飯,按著我們的要求上午來時帶菜,家裡地衛生洗涮都包了,工錢也不高,晚上還是回自家休息,一月固定三天假期,有急事也可以臨時請假的。」
楊陸順聽聞張大姐不在家睡,帶點玩笑口吻說:「那還好,無端端我們的兩人世界多出個人,我還真不樂意呢,房子太不隔音了。」
沁言當然知道陸順意指何事,用頭拱了他一下說:「知道你就會這麼想,以後我懷孕了,張大姐才搬來住,我的確是太不能幹了,也不好拒絕忻的好意,陸順,我真的不是貪圖安逸。」也許是觸及了隱痛,臉色沒了開始的脈脈柔情。
楊陸順摸著沁言地頭說:「我怎麼會怪你呢,有時候拒絕別人地好心確實很難,再說你懷孕了,還是要請人的,先熟悉了,以後也好照顧你。何況我怕是」準備把外面傳聞自己要去開發區地消息說說,卻被敲門聲打斷。
沁言就起身開門,見是個陌生的中年男子,那人笑得很恭謙:「請問是楊秘書長家嗎?」
沁言見對面單元門大開,疑惑地問:「是楊陸順家,你是對面的新住戶?」
「是啊,我剛買下對面的住房!」
楊陸順聽聞是新鄰居,對鄰居不能太冷淡,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雖然改革開放後住單元樓鄰居感情遠不及從前,可同一層又是對門對戶的,總少不了有接觸,就起身迎了過去,說:「新鄰居啊,進來坐會?」
那人也不客氣,沁言連忙給鄰居拖鞋,那人換了鞋進來給楊陸順敬煙落座後才自我介紹:「秘書長,我叫陳大建,是虹鼎區建設局的建築業管科科長。很榮幸和秘書長做鄰居啊。」
楊陸順聽他說是建設局建築業管科的,心說不對吧,業管科的科長是實權人物,難道區建設局就沒給自己的建築業管科科長分配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