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縣 第三十二章
沙沙百般無聊地坐在櫃檯後,不停地大口喝水。頭頂上的吊扇呼呼地飛轉,可絲毫沒減輕營業間的悶熱,令她好思念空調機帶來的清涼,水利局招待所的空調也啟發了她,小標修的新房子六月天一過就要搞裝潢,在徵求她怎麼裝飾臥室時,就及時地把空調也提了進去,小標那孩子還真不賴,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以後夏天就不用苦捱嘍!想到這裡,沙沙不禁嘻嘻地笑出了聲。只是背心裡粘濕地感覺馬上就破壞了她的好心情,眯眼望著門外炫目的陽光,心裡咒罵起來:這麼熱的天還叫人活不?不由把手裡的杯子狠勁地墩在桌子上。
沙沙對面的女同事抬頭笑著說:「怎麼了,科長夫人,是不是熱得受不了呀,唉,今年這天也去年熱多了。」沙沙喘了口粗氣說:「今年確實熱,昨天電視裡天氣預報說今天氣溫39度!嘖嘖,你看看,我這身汗就沒幹過。大萍,還是你不怕熱,楞還看得進小說。」
大萍把書一合,說:「我也怕喲,又有什麼辦法呢?現在是下午最熱的時候,我恨不得泡到水缸裡才爽,沙沙,這麼熱,乾脆晚上又領我們姐妹幾個去水利局招待所搓麻將去,那空調可真厲害,在裡面硬是涼爽地像二月天。」沙沙矜持地笑笑說:「蠢妹子,那房間不是給我們用來搓麻將的,是縣委辦安排給我家六子用幾天,好讓他專心搞材料的。我們想去就去,不成了菜園子門了?」大萍點點頭說:「我怎麼不曉得呢,我悄悄問了服務員,那房間根本不對外開放,有錢也住不進去。沙沙,你現在算是熬出頭了,男人大小是個領導幹部,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可別忘了我們這幾個好姐妹喲。」沙沙伸手捏起個回型針丟了過去,嗔罵道:「你這死妹子,這麼眼紅就當我家六子的二房去,我們姐妹一起吃香喝辣,這總成了吧。」大萍吃吃地笑道:「這是你說的啊,我胡萍也算個漂亮堂客們,打今天起就專門去勾引你男人,真勾搭上了,我可是要當大老婆的。」她們倆嘻嘻哈哈,把四號窗的李麗也引了過來:「你們兩個說什麼那麼開心啊?是不是大萍搓麻將又贏了錢呀?」大萍唉了聲說:「我是在想什麼時候能再去空調房裡搓回麻將,那麼舒服,就是輸點錢我也願意。」李麗也是一臉羨慕地說:「是咧,還是搭幫沙沙帶我們去見識了回,唉,自己要買空調,不知道要攢多少年的錢。」
沙沙見她們都在唏噓,差點就忍不住把自己家要裝空調的事兒給洩露出來,還是強嚥了下去,到賀新的時候給她們個意外驚喜,想到平時相互比這比那的同事們那詫異羨慕的表情,沙沙就猶如吃了人參果般舒爽通透,特別是那什麼科長的堂客,肯定讓她心服口服!又見兩個姐妹不住地誇六子人帥氣又有本事,心裡一高興,說:「大萍,老規矩,我掏荷包你跑腿,買雪糕吃!」大萍說:「沙沙,大家都有份不?」沙沙撇了下嘴巴說:「就我們營業間幾個,裡面的大爺大嬸們不關我事。」從錢包裡拿出張十元對大萍一遞:「揀最好的買,不能虧了咱自個的嘴巴。」大萍歡呼雀約地跑腿去了。李麗笑著說:「沙沙,你是不是對裡面還有氣啊?」說著指了指後門處,意思是主任等領導。沙沙也不避諱地說:「你還真說對了,就是看裡面那些人不順眼,都些什麼人,我汪溪沙在營業部兢兢業業,莫非硬是比某些人差?好在我不想陞官發財,可也別把我惹毛了。」李麗嘻嘻一笑說:「原來還是慪氣啊,旅遊有啥好的,你看那科長夫人去了趟泰山,人都黑了一圈,我看啊,也是無福消受喲。何必自討苦吃呢。」又湊近著說:「我還聽說那婆娘爬泰山穿高根皮鞋,一天下來腳上打了無數個血泡,哈哈,真是鄉里堂客沒見識。」看著李麗幸災樂禍的樣子,沙沙心裡痛快了很多,說:「我倒不是計較什麼旅遊,就是太欺負人了,憑什麼她才來幾個月就有資格去嘛!」
眼見得門可羅雀,沙沙她們幾個人也就湊在一起說說笑笑,只看怎麼把無聊的上班時間給打發掉嘍。猛見到一兩白色小汽車吱地停在營業部門口,唬得幾個堂客們紛紛回到自己座位上,擺出副認真上班的姿態,雖然不清楚這車裡究竟是不是坐著支行領導,可小心駛得萬年船。沙沙眼尖,發現司機有點像汪建設,猛地記起六子早兩天說建設已經給局長開小轎車,心下狐疑,欠起屁股就緊盯著,果然車裡下來的是汪建設,帶著個蛤蟆鏡,食指把個小車鑰匙輪得飛轉,好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態,沙沙就噗嗤笑開了,站起來大聲喊:「哥,你好洋氣喲!」
建設幾步進了營業間,摘下蛤蟆鏡別在褲腰,臉上沒有一絲汗,卻齜牙咧嘴用手扇著風說:「這鬼天真熱,妹妹,我家妹夫去了哪裡,你知道不?」沙沙笑著問:「哥,你汗都沒出,看不出你哪裡熱啊?進裡面來坐會喝點水不。」建設說:「算了,你們財金重地,我閒人不入。」大萍接口道:「汪哥,你是沙沙的哥,也就是我們的哥嘛,怎麼說的閒人呢,難得來一次,就進來坐會吧?」李麗見沒領導,也湊過來說:「建設,你什麼時候換了輛轎車開呀,我們姐妹幾個以為來了支行領導,嚇得連天也不敢聊了,怎麼賠償我們的精神損失?」
建設回頭瞥了小轎車一眼,滿臉得意地說:「是你們自己膽子小,關我什麼事。這車是我們局裡的新車,專門供縣委書記副書記用的。這不我才接了鑰匙,就送縣委闞書記去地區開了兩天會,這不才回南平。沙沙,知道六子去了哪裡不?他辦公室沒人啊。」
沙沙說:「辦公室沒人,只怕是在水利局招待所寫材料。有什麼急事找他麼?」她這麼肯定,是這兩晚都是睡在招待所的,自然也知道六子的行蹤。建設呵呵笑著,難得語氣中帶了絲討好:「當然有事找他了,六子現在是大忙人領導階級,難道還要他來找我這工人階級?哎呀,看你們這裡熱得,我車上還有幾瓶飲料,拿來給你們喝。」說完出去打開車尾箱,拿了幾罐可口可樂,跟沙沙丟了句拜拜,就徑直開車去了水利局招待所。沙沙見著建設有點熱情得反常,按說這會成了可以接觸縣委領導的小車司機應該更咻(炫耀),怎麼突然這樣子呢?
下班後沙沙按照程序搞完交接手續,和姐妹們合力關上了營業間大門,撐起小花傘就要回家,沒料想建設又開著車來了,探出頭喊:「沙沙上車!」有得順風車坐,三個姐妹嘻嘻哈哈地上了車,竟然被車裡的冷氣襲得打了個寒戰,大萍哇哇叫道:「這樣一冷一熱,非感冒了不可。」李麗笑著說:「就是,建設,你把冷氣搞少一點啊。沙沙現在享福嘍,都有專車接送,我們也跟著沾光啊。」建設哈哈笑道:「你們想得美,今天還沒到隊裡交車,便宜你們一回。就連縣委的書記們也沒這待遇呢,你們不怕折了壽?」沙沙說:「哥,還是別公車私用的好,你才接了鑰匙,別把影響搞壞了。」建設說:「喲,教訓起你哥來了。這我都知道,說了今天情況特殊嘛。跟你家六子一個口氣。」李李打趣道:「這就是官腔,沙沙現在是官太太嘛。」建設哈哈大笑,一路上把喇叭按得刺耳以極。
回家後,沙沙驚奇地看到嫂子張巧在忙碌著,而她爸媽六子則坐著聊天,沙沙趕緊就往廚房跑,卻被建設一把拉住說:「你今天也坐著吃個現成的。天怪熱的也沒準備啥好菜,按媽的意思只煮點綠豆稀飯吃就行,那怎麼可以,今天是我和你嫂子特意來感謝六子的。坐下吃塊瓜解渴,我從南風買回的無籽良種瓜,好吃著哩。」
沙沙順勢坐在六子身邊,詫異地問:「六子,啥事讓哥這麼高興呀?」楊陸順只是笑了笑說:「沒啥事,是我舅哥太客氣了,沒辦法。」汪父呵呵笑道:「沙沙,你也不知道啊?嘿,這六子還瞞得挺緊。我跟你媽也是剛知道。你哥能給局長開小車,全是六子的功勞喲。」楊陸順說:「爸,建設的事也就是我們全家人的事,我這樣做是應該的,功勞談不上。」
建設掏出煙敬了,又殷情地點上火,說:「六子,不管怎麼說,我都得感謝你。」見沙沙還不知情,心裡確實感動,說:「沙沙,今天你坐的小汽車是局裡唯一的進口高檔車,局裡買了三個多月,就連咱侯局長都沒坐幾次,全是縣委領導調用了。***老吳成天牛逼哄哄,吃好菜抽好菸,肯定還得了不少東西,在局裡出勤補貼油票什麼的去簽字報銷從來就沒聽過半句閒話。那派頭比副局長還大,把我們這些二流車司機給眼紅死了。我是做夢都想開這進口車,誰知道咱妹夫一不吭聲二不出氣就找侯局長給辦了,事前我半點風聲都不知道,好傢伙,侯局長通知我接車、還讓我代理了車隊副隊長,我還雲裡霧裡!車隊的哥們兒知道後嘴巴張得個個裡面裝得下倆雞蛋!」
看建設手舞足蹈說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來,沙沙心裡那個美就更別提了,卻嗔怪道:「好哇六子,你倒瞞得我到現在,你還有啥,都說出來!」楊陸順微笑著說:「沙沙,幫自家人,用得著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再說我這幾天也忙,沒顧得上跟你交底。」汪父吧唧著嘴巴說:「沙沙,這就是六子成熟的表現啊。事沒辦成不露風、成事了也不炫耀,是干大事的料。」楊陸順搖了搖頭說:「爸,哪有您說的這麼好。」
建設顯然還很興奮,說:「六子,你真幫了我大忙。提了車隊副隊長,我汪建設也算是局裡的基層骨幹,大小也是個官,那待遇就不同了,算算一個月要多好幾十塊錢呢。那天我剛接車,就跟著縣委闞書記去地委開會,那地委招待所比賓館還要好,隨便一頓工作餐也比我們南平的普通酒席檔次高,闞書記他們去開會,秘書科一個姓曹的就領著我開著車到處溜躂熟悉路,地區一些局呀部呀委的,全跑到了。而且呀」他臉上露出絲神秘色彩,壓低聲音說:「而且買了好多禮物到處送,我就沒消停過」
楊陸順聽了頓時緊張起來,喝道:「建設,別說了,你是任務就是為領導服好務,開好車,管那麼多做什麼?謹防言多有失!」
建設楞了下,這六子跟沙沙結婚幾年也沒用這麼嚴厲的口氣對他說話,眼睛一瞪就要發火,卻猛地想到這份差事是六子替他辦來的,也就沒了底氣,他不是不知道司機守則,心裡的得意事不能在外面胡亂說,就只好在家人面前顯擺了,沒想這妹夫連這機會都不給他,就吭哧吭哧直喘氣。汪父趕緊說:「建設,六子說的是金玉良言啊,你像這縣裡領導送禮的事,最好就連家裡人也別說,多學學六子,口風緊點好。」
楊陸順見他臉色不怎麼好看,也緩和著語氣說:「哥,不是我多嘴,你才替領導開車,最重要的就是不帶耳朵不帶嘴,一門心思開好車,你說人家巴結你,不就是想接近你打聽點什麼小道消息呀。」
建設嘿嘿一笑,討好地說:「六子,你是縣委領導,我聽你的,保證嘴巴上鎖。闞書記曉得我是你的舅哥,對我態度蠻好的,他還直誇你能力不錯、水平高。沒想到你在闞書記心裡挺有地位的啊。」
楊陸順暗暗嘆了口氣,說:「哥,那是闞書記有領導水平,他說了我幾句表揚話,只是禮節上的面子話,你千萬莫當真了啊。」瞥見沙沙似乎要說話,暗中使了個眼色,又說:「哥,你終究是商業局的司機,給縣委領導出車只是義務,今天陪這個副書記、明天陪那個副縣長,那都只是暫時的,關鍵還得跟侯局長等局裡領導關係搞好,好歹我也是推薦你上去的,莫讓侯局長為難。」他是真怕建設接觸多了縣委領導不把商業局的頭頭們放在眼裡,那是要出問題的,雖然侯局長把建設安排開小車是個交易,但這個人情他還是當之無愧地要受。
建設連忙點頭說:「六子你放一百個心,我都聽你的,侯局長還跟我說了,只要你用車下鄉看孩子父母,隨便什麼時候都成,還叫我算是你的半個司機呢。」楊陸順呵呵笑道:「那你替我謝謝侯局長的好意了。我哪有什麼機會用這麼高檔的進口車呢。你們侯局長真是好人,好人吶。」汪父笑道:「六子,你也用不著太謹慎了,有時候太防範,別人怕你存了什麼念頭。該咋樣就咋樣。闞書記對你好好多人都知道,你救了他愛人侄女嘛。建設你就確實要穩重點,莫稀里馬哈的讓領導難做。」楊陸順連忙點頭稱是,心裡倒對能支配一輛小車心動不已,沙沙笑著說:「哥,那好,得空了我們一起去新平看旺旺去。」
閒話說著,張巧已經在廚房弄好了菜餚,喜笑顏開地招呼大家上桌,建設到底是男人有些話說不出口,張巧卻方便得多,把個楊陸順誇上了天,汪父倒不覺得言過其實,以前隨便出個點子就把魏家強指點成了老闆,這回出面讓建設大有改觀,再想起六子從一年前灰溜溜進城到現在風聲水響的,越琢磨就越感覺這女婿不簡單,更難得地是辦事老練穩妥,渾然有一股子領導氣魄,不由老懷大開,居然連敬女婿三大杯啤酒,就想找個機會好生跟六子談談,看能不能給老大建國想個轍。
楊陸順心思沒在飯桌上,表面敷衍著岳父舅哥,心裡老嘀咕著商業局的事,幾天來加緊趕著水利局的材料,晚上也工作到深夜,只想得閒了,集中精力搞商業局的材料,嘿嘿,侯局長能讓建設開小車,當然也能讓建設開不成,怕是全取決於他的材料了。酒足飯飽,楊陸順看見屋角幾個大西瓜,顯然就是剛才吃的無籽瓜,確實甜蜜多汁,那廂還有些飲料,估計都是建設得來的東西,乾脆借花獻佛,去醫院探望嚴副主任,看能不能籍機認識地區南風報的編輯記者。
建設見天色已晚,就要回車隊交車,楊陸順選了兩個大西瓜,用電絲網兜裝上幾瓶飲料,搭順風車去了人民醫院。建設本想幫手把東西送去病房,楊陸順婉言謝絕了,他感覺自己費力巴沙地送上門去更顯得有誠意。
兩個西瓜足有二十多斤,從院子裡病房要爬三樓,不近不遠也有三百多米,楞是讓楊陸順出了身大汗,而且手酸腿軟的,眼見到了門口卻實在走不動了,只得把西瓜放在門口,就要進去,卻聽到裡面老嚴蘊怒道:「你哭也不管用的,現在的世道就這樣,人未走茶就涼。」嚴主任愛人抽噎著說:「那你就不要命了啊?你倒是腳一伸不管了,我和孩子們咋辦喲!」嚴主任怒哼了一聲,卻也沒再言語。楊陸順在外面聽了會,雖然不知道具體事情,卻也明白肯定是老嚴找縣委辦什麼事卻沒得到妥善解決,自然就怨氣衝天了,彎腰抱起兩個西瓜,他笑盈盈地出現在門口說:「嚴主任,身體好些了嗎?」
老嚴和他愛人自然得撇下一切來招呼這難得的客人,老嚴愛人紅著眼睛就要張羅倒茶水,楊陸順也由她去忙活,只是關切地詢問老嚴的病情。老嚴見楊陸順東西不多,可難得那份感情,不禁眼睛發澀,喉嚨也發堵,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卻也只曉得連連點頭道:「好很多了,好很多了。」沒曾想老嚴愛人卻抹起了眼淚,說:「老嚴,你就只曉得應付別人說好了很多,小楊科長,我家老嚴住院這麼久,還只你來看望的次數最多,想必你跟老嚴的關係也最好了。我拜託你去跟江主任稍個話好不,麻煩縣委辦派個車讓老嚴去地區醫院做個複查,這麼大熱天總不能去擠客車吧?」
老嚴蠟黃的臉頓時泛起一抹羞紅,低喝道:「你又胡說什麼,胡說什麼你!」楊陸順瞠目結舌,道:「嚴主任,政府裡那麼多車,應該」老嚴愛人插口道:「車多有什麼用?我們又調不動,那管車的也不是個東西,知道我家老嚴愛面子不願意驚動江主任,他就左推右搡地不安排,說是政府車少,下鄉辦事也安排不過來,其實不就是眼見著老嚴要退了,不稀罕麼。老嚴你也是的,你就自己去找江主任要車嘛,面子還大得過性命啊!」老嚴唉了一聲,對楊陸順說:「老江早就指示過車隊,說我想調車就調車,上回確實也是車隊的車送我去地區醫院的,有去地區的便車我也不方便搭,誰叫我這病呢。」他是個愛面子的人,叫他腆著臉去求人,還真做不出。
楊陸順也曉得車隊的車不夠用,倒不說什麼故意刁難老嚴,關鍵是不能搭便車,這不正好給了個良機!心裡就暗暗高興,就勸說道:「嚴主任說得對,大院裡的車確實比較緊,幾台吉普車沒個休停地跑鄉鎮。其實那吉普車跟客車一樣的熱,這氣溫高到39度,在太陽下跑,好人都受不住,何況嚴主任呢,調車隊的車也不是好辦法。」
老嚴似乎有了底氣,衝他愛人說:「你看小楊也這麼說,那吉普車在太陽下跑比蒸籠還熱,我怕是沒到地區醫院,熱也熱死了。」老嚴愛人卻不軟口,說:「總比去擠客車好吧。那客車慢得死,到南風得七、八個小時,不照樣熱死人啊。小車總要跑得快點吧。再說你也耽誤不得了,不去檢查清楚,又怎麼治療呢?」說到這裡又不禁詛咒起來:「我家老嚴好歹也是縣委辦副主任,怎麼就不能去地區住院呢,什麼財政緊張,大吃大喝就有錢!」
楊陸順也假意唏噓了幾句,就似乎靈光一現,驚喜地說:「哎呀,我想起來了,上次跟闞書記去地區辦事,記得好像是商業局還是哪個單位有輛進口車,裝了空調」老嚴插口道:「是商業局的豐田車,白色的是不是。」楊陸順點頭道:「對對,是商業局的,那車舒服,皮沙發軟墊子的,又跑得快,關鍵是有空調,坐在裡面就像陽春三月那麼舒服。」老嚴說:「前天闞書記都是坐那車去地區開會的,嘿嘿,那麼高檔的車幾個書記輪都輪不過來,哪還會讓我坐了去地區看病喲。」
楊陸順面現難色,似乎斟酌了半晌,才咬牙下了決心,說:「嚴主任,不知道你急不急著去地區人民醫院,我跟商業局一個副局長有點熟悉,看想想辦法,調來用一次不。」老嚴夫婦頓時歡喜起來,老嚴愛人一把抓住楊陸順的手,忙不迭地哀求:「小楊科長,我就曉得你是好心人,我們遲個三兩天去都可以,只請你幫忙借個好車,我家老嚴也算是為國家政府操勞半輩子落下的病,總、總還是」就淒然淚下,連連把頭叩在楊陸順的手上哭了起來,這動作在南平其實就是長輩給晚輩叩頭的禮節,唬得楊陸順騰地就站了起來,說:「使不得,我當不起這禮呢。」老嚴沒想到他愛人會這樣,也是萬般滋味在胸頭,重重嘆息著垂下了頭。楊陸順就說:「嚴主任,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借到車,你和嬸子做好準備,也就明天后天,就有車送你們去地區醫院的。」
老嚴心裡感激莫名還是有點自恃身份,只是熱情地握手道謝,可老嚴愛人卻是好話不窮,弄得楊陸順實在不好意思再演戲,藉口聯繫商業局的副局長借車為由,趕緊逃脫了。老嚴愛人久久望住楊陸順的背影直抹眼淚,回到病房沖老嚴絮叨:「你看看,我看人比你准多了。這小楊來頭回的時候,我就說他憨厚善良,比你們政研室的人強多了吧,那些人當面熱情地你比他家親爹還親,轉臉就不認帳了,你住院這麼久,除了這小楊科長,還有誰三番幾次地來看望你?」老嚴尤自嘴硬:「你個堂客們知道什麼,小楊對我好,那是我幫他改文章上了報紙,他這樣也是知恩圖報。」老嚴愛人撇了下嘴巴說:「按你的說法,那些被你提撥上來的人豈不要把你當祖宗供起?我頭髮長見識少,可我也曉得有的人是趨炎附勢,沒幾個象小楊科長是真心對人。」
楊陸順幾乎是暗笑著出了人民醫院,慶幸自己的運氣出乎意料的好,他幫了老嚴這麼個大忙,再請他去交好報社的人,簡直是一句話那麼容易了,而且還確信老嚴會盡力幫忙的。現在的任務就是趕緊聯繫侯局長的車,爭取這兩天輪個空做好進地區的準備。等去了侯局長家把事情原委一說,立即就得到了侯局長的大力支持,侯局長笑著說:「小楊,你辦事我是真放心。我反正全權委託給你了,我不問過程,只看結果。這次去地區要不要我派老賈跟你去?」
楊陸順心裡嘀咕這事少讓人家知道為好,就說:「我看不用麻煩賈主任了,也不是什麼難事,我一個人去就成。」
侯局長卻是以為楊陸順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在報社的關係,也就沒堅持,說:「那也行,反正司機是你舅哥,呵呵,費用問題,你就別顧及,你是幫我局裡嘛。」
楊陸順這才明白是費用的問題,畢竟跟建設是郎舅關係,知道侯局長怕引起別人誤會,可話也說出去了不好挽回,只得紅著臉說:「侯叔,你放心,我會儘量節約著用,做到花最少的錢辦最圓滿的事。我準備後天去地區,雖然報導還沒出稿,但把路子走通了,以後就好辦事了。不知道車能不能得閒喲?」
侯局長呵呵笑道:「我說了的,只看結果不管過程,後天走是吧,沒問題,縣裡領導再忙,我總不能耽誤自己局裡的工作,你放心去準備,包管你後天有車!」
這下楊陸順就徹底輕鬆了下來,一舉數得的好事就這麼順利地安排熨帖了,心裡就惦記著沙沙囑咐的話,告辭出了門。他非常清楚沙沙叫他趕緊回招待所為了什麼,這兩天在清涼的空調房裡過夜,簡直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可惜因為忙著趕水利局的材料還真有點冷落了沙沙,現在萬事具備了,也該放鬆放鬆下,想到沙沙豐腴白皙的身子,就有總不可遏止的慾望湧上了心頭,不由得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