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鄉 第四十七章(二)
果然衛書記不再理會他,轉眼看了主席台上另一張空了的位子,還沒說話,分管政法的許副書記也從人群裡站起來,討好地說:「衛書記,我也是有錯誤在身,沒資格上台坐的了。」
衛書記卻出乎意料地微笑著衝他招手說:「咳,你的問題不是已經落實了嗎?你只是受了矇騙嘛,而且還有不少人作證你還是在文革期間暗中幫了不少好人的,所以你應該上台就坐,快請快請!」
許副書記立即熱淚湧出了眼眶,腳步踉蹌地上了主席台,台上的人也分外熱情,一一跟他握手,似乎在慶祝他重新回到組織的懷抱。老許四十幾的漢子再也忍不住了,握著衛書記的手號啕大哭起來,衛書記非常關切地拍著他的手背說:「老許,不要太激動了,我們黨的政策和原則歷來都是不冤枉自己的好同志的!功過得失歷史自有公論,對黨和人民有奉獻,黨和人民是不會忘記的。」
台下很多人都被這一幕感動得心潮澎湃,只有王道德一臉死灰,他曉得衛書記這樣做分明在正告他,你的問題還沒搞清楚!
黨政辦老丘說:「衛書記,除了值班室留了個人守電話外,全體脫產幹部都到齊了。」
會議在衛書記的主持下開始,衛書記把近期新平鄉整黨的工作做了總結,那取得地輝煌成績做了通報,同時還表揚了一批在整黨工作中表現突出的村支部和黨員積極份子,神情激昂、義正嚴詞地講了一個多小時,最後話鋒一轉,陰沉著臉說:「我們新平鄉整黨工作確實取得了一定成績,但還要深挖深掘,堅決不能放過隱藏在組織隊伍中的『四人幫』殘渣餘孽,也請我們廣大的黨員干部群眾積極響應,今天這個會還有重要的一項,就是群眾檢舉揭發,請同志們踴躍發言。」
楊陸順還在猶豫,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立即站出來,這時有人站起來發言了:「衛書記,各位領導,同志們,我現在要揭發副鄉長梅四練的問題,經過我幾天到村戶走訪,梅四練在一九七二年五月,因為喝多了酒替林彪反革命頭頭辯護,說林彪是被人陰謀害死的而不是叛逃,還胡說什麼林彪那麼大的官還會造反嗎?明顯的與黨中央唱反調!」
老梅神情慌亂地站起來說:「衛書記,我冤枉啊,我從來都沒有為林彪反革命集團辯解過的!」
那人憤怒地說:「還在狡辯,我是從你親戚王XX那裡聽來的,他是你姑老表,會冤枉你?」
衛書記插話道:「七二年老梅才三十多歲,根據他的檔案來看他還不是共產黨員,又是酒後失言,雖然言辭對中央有牴觸的地方,但也僅僅是他個人酒後的觀點,只能算是思想覺悟低,以後要在思想方面多加強學習!這不算什麼大問題。」
老梅連忙感激地說:「謝謝衛書記和組織對我的寬大,我以後會努力加強思想學習,爭取思想上也是合格的黨員!」
接著又有幾人站出來分別揭發了其他一些黨員干部的問題,衛書記等黨委班子成員經過簡單討論,一一對被揭發對象做了批評和教育,但反映揭發的都是言語上和思想上的問題,衛書記就開始拿眼睛睃楊陸順了。
楊陸順也知道不能再耽擱,雖然感覺佔了別人的功勞有點歉意,但王道德的事蹟確實惡劣,於是就站起來說:「衛書記,我要揭發鄉長王道德的問題!」
他這話一出,全部人眼光就聚集在他身上了,不少人心裡嘀咕:這楊陸順好厲害,得罪了他馬上就開始還報復了!還有人迷惑:這楊陸順年紀輕輕,會知道什麼有用的東西,只怕看也是乘機報復老王罵了他的娘,痛打落水狗了。
王鄉長一直提心吊膽地坐在哪裡,生怕有人對自己發炮,猛地聽到有人要揭發他,嚇得一哆嗦,扭頭看是楊陸順,心裡才安了點,他也認為楊陸順無非是藉機報復,就哈著腰裝做誠懇地說:「請楊副鄉長批評教育!」
楊陸順從兜裡掏出一疊材料,就要朗讀,衛書記笑著說:「你們看,楊陸順同志準備得好充分,都寫成材料了,以後大家都要向他學習,反映問題匯報情況,最好整理成材料,口頭說那有整理成文字詳細呢!楊陸順同志,請到台上坐著念材料。快請!」
看到楊陸順拿出了文字材料,下面的人頓時議論紛紛,老柳更是暗暗心驚:這楊陸順好老道,我剛才還在建議去搞王道德的問題,哪曉得他早就整成了材料!不顯山不顯水就搞熨帖了,那天組織生活回會上老王跟他道歉後,我還真以他原諒老王了,真的是當面笑哈哈,背後搞哇哇!看來這主兒敷衍不得,以後再莫小瞧他了,免得被他整了還當他幼稚!
老柳看了看其他幾個計生線的人,無不流露出驚訝地神情。
楊陸順拿著材料上了主席台,按衛書記的指示坐在他身邊,赫然正是王道德平日坐的位置。也不理會下面人各樣的神色眼光,楊陸順展開材料就念了起來,當唸到黨政辦簡副主任提供的材料時,他拿眼睛瞟了瞟老簡,只見他一臉羨慕,似乎只想親自上來宣讀。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上旬,王道德組織躍進、前進兩大隊四十多名青壯勞力,打著農民造反隊的旗號衝擊縣看守所,為一名叫古XX的強姦犯叫冤屈,不顧公安民警的阻攔,擅自打開牢門,放出了古XX,這古XX就是原縣革委會副主任向XX的妻表弟,向XX在文革結束後被證實是罪大惡極的反革命,被判了無期徒刑,而古XX也被證實強姦罪屬實,文革後被正義的人民法院判處了死刑!而王道德正是利用這個機會,勾結造反派當權派向XX走上領導崗位的,次年就入黨,介紹人正是向XX,成為了新平豐裕大隊支部書記」
在眾人的紛紛議論中,老賀卻站起來說:「楊陸順同志,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搞來的材料,我只是搞不懂,六八年你一個還流鼻涕的小孩子,是怎麼知道有這些事情的?我在新平這麼多年,還從不知道新平什麼時候冒出了躍進、前進大隊的。揭發問題要實事求是,不能因為個人恩怨就捏造事實吧?」
楊陸順被問得噎住了,馬上說:「賀副鄉長,我與王道德同志是曾經有過口角,但我沒有把這些帶到工作中來,我所揭發的都是有根有據的,而且還有當事人做證,我」
衛書記見楊陸順的反駁似乎柔軟無力,就沉著臉說:「老賀有懷疑很正常,我也有懷疑,既然楊陸順同志敢把問題揭發出來,我想就不是無的放失,既然這樣,我們何不問問王道德同志呢?他做過的事自己應該最清楚,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王道德站起來!」說罷就狠狠地盯王道德,言下之意誰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