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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第72章
第一部 鄉 第五十章(一)

 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凌晨5時55分,我英勇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發起了收復老山的戰役,戰鬥開始到我指戰員重新奪回老山主峰僅用了九個小時!同時收復被越南侵略軍佔領的還有者陰山地區。解放軍指戰員用血肉長城維護了祖國領土的完整,保衛了邊疆的人民群眾生命財產的安全。

 戰爭的消息通過電視、廣播和報刊迅速傳遍祖國各地,人們為取得了輝煌的勝利而歡呼雀躍,可參戰的指戰員家屬同時也在為自己親人是否平安而憂心。

 衛書記立即組織人員慰問了胡擁軍連長的老父母和妻兒,一個月後前線傳來令人激動的消息:胡連長在戰鬥中只是受了傷而無生命危險,目前正在後方醫院接受治療。

 楊陸順立即把好消息轉達給了趙翠娥,這堅強的女性在丈夫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仍就堅持在學校上班,仍舊在無憂無慮的孩子們面前展露著溫柔地笑容,當得知胡連長受傷住院時,已經憔悴不堪的趙翠娥不由緊緊抱著囡囡失聲痛哭起來。

 幾天後,縣委、縣武裝部就來了領導,熱情洋溢地慰問了胡家親人,縣武裝部秦部長自豪地說:「根據前線部隊給我們縣發回的消息,胡擁軍同志就是主攻老山主峰的尖刀連連長,他帶領同志們不顧生命危險,冒著敵人強大的火力,前仆後繼地衝上了主峰,把紅旗插在敵人的戰壕裡!胡連長在衝鋒中斃敵十幾名,英勇地完成了上級賦予的戰鬥任務!」

 在大家歡笑鼓掌後,秦部長神情肅穆、語氣低沉而不失激昂地說:「但在防禦主峰陣地時,我們的胡連長卻因掩護連裡最年輕的戰士,身中數槍,重傷倒地,雖然身負重傷,可胡連長發揚了不怕死的大無畏精神,強撐著受傷的身體把偷襲他的越南侵略者擊斃在地!後來戰友們冒死把胡連長送到了後方戰地醫院,經過簡單處理又第一時間送去了後方的大醫院,經過三次大手術,我們的英雄終於脫離了死神的威脅,又重新煥發了生機!根據雲南軍區給我們發來的電報,要求我們盡快把胡連長的愛人孩子送去雲南某軍醫院,讓英雄一家團聚!」

 送走了趙翠娥母女,汪溪沙捏著楊陸順的手輕聲說:「六子,我曉得我自私,要是我,寧願不要你成為英雄,也不願意看到你受到絲毫傷害!」

 楊陸順心裡雖然感激汪溪沙對他的真情實意,可當前黨中央和國家都在大力宣傳愛國主義,又怎麼能聽得如此沒有覺悟的言語呢,便嚴肅著臉說:「沙沙,你這樣的思想就真要不得,如果都像你這樣懷私,父母不願送兒子參軍、妻子不願丈夫入伍,那誰來保衛我們的祖國保衛我們的家園呢?沒有大家豈有小家?」

 沙沙不樂意地說:「說得這麼好聽,那你考什麼大學,直接當兵去好了,又不是沒有大學生轉進軍校的!」楊陸順楞了楞,一時間也無話應對。

 不久新平鄉的新鄉長上任了,叫謝萬和,個頭不高,典型的南方人身材,戴副度數很深的眼鏡,圓圓的臉上總好像帶著笑,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和藹可親。

 楊陸順聽了名字就覺得很熟悉,再一見謝鄉長的人,就馬上記起來了,難怪謝萬和這名字熟悉的,他就是楊陸順在五中讀書時的教導主任,在他讀高二時被五勝公社抽出去搞宣傳工作。

 在新平鄉政府搞的歡迎會上,謝萬和表現得謙虛謹慎,說話也柔聲細語,很好的把握著分寸,跟衛書記嗓音洪亮舉止粗獷形成了鮮明對比,不少人都覺得謝鄉長更像做思想工作的,而衛書記則更適合做基層具體工作。

 衛書記一一把黨政領導介紹給謝鄉長認識,最後指著楊陸順說:「老謝,這個年輕是副鄉長叫楊陸順,省長江大學的高才生,他毅然放棄在春江工作的機會回到了家鄉,光憑這樣高風亮節就很值得我們學習的了。主持計生工作以來,虛心學習、忘我工作,很快就取得了明顯的成效,以後會成為你老謝的好幫手的。」

 謝鄉長含笑跟楊陸順握了握手,說:「衛書記眼光獨到啊,這青年人器宇軒昂,眉目間正氣凜然,以後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少年俊傑啊!」

 楊陸順面上微赤,不好意思地說:「謝鄉長您好,您也許不認識我,可我很早認識您了,我是您原來在五中的學生啊。」

 謝鄉長扶了下眼鏡仔細打量著,拍著楊陸順的手恍然地說:「哦,我記起來了,楊陸順、楊陸順,你就是五中恢復高考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以前跟五中的老同事們聚會時,常聽他們很自豪地誇讚你,可惜那時我已經離開五中嘍,不能敲鑼打鼓地送你去大學啊。好、好,見到自己的學生成長為一級領導幹部,我真是高興啊!」

 其他人更是暗中嘆息楊陸順這傢伙的命好,鄉黨委書記已經是全力栽培他了,現在來個鄉長他們又有師生關係,以後肯定是更加順利了。不禁對楊陸順投去又妒又羨的眼光。

 楊陸順說:「謝鄉長,您以前是我的老師、現在又是我的上級,我會加倍努力工作,還請您多批評指教!」

 謝鄉長微笑著對衛書記說:「衛書記,你看你調教出來的幹部,個個都透著股子軍人氣質,在工作上肯定令行禁止雷厲風行了,有這樣素質優良的幹部隊伍,我相信我們新平的各項工作肯定會在衛書記的領導下取得輝煌業績的。我還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大家的節奏呢。」

 衛書記哈哈大笑著說:「老謝,你也莫太謙虛,以後我們還得相互學習,共同進步!」

 謝鄉長的家屬還在調動工作關係,一時間來不了,也就暫時住在鄉招待所,跟衛書記隔壁。謝鄉長是教師出身,自然喜歡舞文弄墨,得閒就寫寫畫畫,把個房間佈置得如同展覽廳一樣,當然下象棋也是他的愛好之一,初到新平,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把楊陸順當成了第一個朋友,況且楊陸順還是個單身漢(他不知道楊陸順已經扯了結婚證了),晚上拉著楊陸順下棋聊天的時候居多,他也不像衛書記一樣總是關著門在宿舍裡忙活,而更多是用消遣方式打發業餘時間。

 謝鄉長的工作作風與他的名字都十分相似,一副萬事和為貴的行事方式,在主持政府工作上也是不溫不火,比前王鄉長土辦法老點子更容易讓下面接受,也許是他的性格使然,幾乎沒見他發過脾氣,但認真的工作態度卻使人不敢輕易捋其須悖其意,人們都知道叫狗子不咬人,咬人的狗子不叫。

 在日常工作上,謝鄉長似乎不像是對權利特別熱衷,組織人事上從不持異議,在政府工作上也很虛心接納黨委也就是衛書記的意見,一時新平呈現出領導團結一心帶領農民群眾發家致富的好局面。在政府這邊,謝鄉長也不搞一言獨斷,面對工作中出現的問題多數是群策群力,選擇最可行的方式去解決,同時對各線工作只做指導性的關注,而大部分則放心地交由各線負責人處理,給人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感覺。

 相反衛書記則經常對政府這邊的工作指手劃腳,當然用指手劃腳有點苛刻,畢竟他是黨委書記,統管全盤,可在其他人眼裡就好像是他要大權獨攬,什麼事都要插上一手才舒服。鑑於這樣,鄉黨委裡其他人大多是口服心不服,但他們都見識過衛書記的手段,自己萬萬是不敢摸老虎屁股的,這不來了新鄉長、第一副書記,都想把矛盾集中在黨政一把手上,自然而然就往謝鄉長那邊傾斜,想通過謝鄉長來制約衛書記,可沒想到謝鄉長這樣好說話,什麼事基本不做反抗就照單接收,使他們很失望,但又不死心,以為謝鄉長剛來不熟悉情況,漸漸就跟老謝走得近了,借聊天下棋打「百分」之際委婉地透露點或半開玩笑半當真得說起某件事,旁敲側擊,可老謝不是一笑了之乾脆就裝糊塗,硬是不接他們的茬,一點心思全放在工作上。讓很多一心想看熱鬧的人大為洩氣,暗暗把老謝叫「和事老倌」,仔細看老謝的樣子,雖然也只是四十出頭,可圓腦門上沒了幾根頭髮,加上背心一點佝僂,確實還有點象老倌子(土話,老頭的意思)

 時間一長,楊陸順也覺得衛書記在處理問題上方法簡單了點,只求結果而疏忽了過程,什麼都要求得像打戰一樣,嚴格服從嚴格執行,上面一來了什麼精神指示就要立即響應絲毫馬虎不得,而謝鄉長更著重於實際情況實際處理,用幹部群眾最容易接受的方式來完成工作。

 五月下旬,根據縣委縣政府精神對城鎮夫婦生育了二胎、農村夫婦已經生育了三胎的戶子一刀切,全部做節育手術—結紮。各鄉鎮書記、鄉長、專職計生副鄉長到縣裡開了兩天會議。

 回到新平後,衛書記就緊急召開全體脫產幹部和各村支書會議,傳達了縣委縣政府的會議精神,動員全體幹部放下手中的一切日常工作,全部投入到計生專題工作上來,而且還給各村蹲點的黨政負責人下了死命令,要求在縣委縣政府規定的時候內儘量提前完成,楊陸順與計生辦要提供一切詳盡的資料,務必不能走漏一人!

 這次任務算是楊陸順上任後的第一個具體而艱巨的工作任務,絲毫不敢怠慢,散會後就立即組織計生辦的人手開始把符合需要結紮的對象戶子分村按組羅列出來,然後用蠟紙刻寫、手推油墨機印刷出來,然後裝訂成冊,不但黨政領導需要人手一份,而且每個脫產幹部和村支部也要一份本村的詳細資料。

 楊陸順五個人一直忙到凌晨四點才把資料全部搞好,看著一堆散發著油墨芬芳的冊子,楊陸順笑著說:「今天能這麼快搞出來,還是多虧了大家從前的工作幹得塌實,資料收集得齊全啊。還有尹芳同樣功勞不小,內勤資料整理得多齊整,一目瞭然了。」

 老柳揉著眼睛說:「是啊,楊主任,不是我跟賀貴新說好話,在工作上他是要求得嚴格,要不然今天也沒這麼順暢,這些可都是我們花了大工夫跑村進戶取得的真實材料。」

 楊陸順知道老柳話裡的意思是告訴他得那點補助不冤枉,是他們的辛苦費,便轉身進了主任室拿出幾盒煙,每人分了兩包說:「今天你們也辛苦了,大家都回家休息吧,這段時間還有得累,明天大家可以晚點來,九點吧,我們開個碰頭會時再具體安排。」

 拿著煙,老柳似乎心情好了點,摸出自己的煙就發,見楊陸順搖手不要,就說:「看來楊主任是想要孩子了,走優生優育這條路呢!」

 楊陸順呵呵直笑說:「柳主任不愧的過來人,把我都看穿了。」

 老江一臉眯笑說:「楊鄉長,想不想生兒子?」

 張文謹說:「楊主任當然想了,你們又不是不曉得他家就他一個獨苗,他爹娘想抱孫子眼睛都望穿嘍!」

 楊陸順笑著說:「無所謂的,男孩女孩都一樣,反正只准生一個,都是我的寶貝疙瘩!」其實心裡也癢癢的,他是個孝順父母的人,自然也想生個兒子順了老父母的心願,孝順孝順,主要就是個順字。

 老江略顯失望,只得嘿嘿一笑說:「還是楊鄉長思想覺悟高,沒一點封建思想,我先走了,回家睡覺了。」

 老江一說走,其他幾人也就紛紛打著哈欠,楊陸順說:「我還有點事,你們先走,我來關門就是。」他們幾個也沒說什麼,出門推著自行車就走,楊陸順又在後面喊:「外面黑,你們小心騎車啊!」

 關了辦公室,熄滅了燈,楊陸順就進了主任室,這段時間白天上班、晚上不是陪沙沙就是陪謝鄉長,收了幾封信也沒來得及回。

 他拿出小標的信看了看,那小子又寄來了照片,手握衝鋒槍的姿勢還真威武,只是抱怨在部隊被老兵欺負,要替班長洗衣什麼的,但對海南島的風景卻是讚不絕口,楊陸順含笑給他回了信,再三叮囑他要聽部隊首長的話,要和戰友搞好關係,也不能放鬆學習,現在軍校也恢復了考試,要他儘量爭取考軍校,又把家裡的情況簡單跟他說了說,告訴他即將跟汪阿姨結婚了。

 又盡快跟莫見評幾個好朋友回了信,告訴他們自己要結婚了,等定下日期後請他們到鄉下來喝喜酒。

 拿著袁奇志的信,楊陸順心裡多少沉重了點,他從信中品到了袁奇志淡淡的幽怨,這是春節後這麼久她第一次回信,屈指一算已經是三個月之久了。

 原來袁奇志和朋友們一起去了香港過年,外面精彩的世界讓她瞠目結舌,迷念不已,也引起了她的不解和深思:既然社會主義是人類最先進最文明的社會,為什麼資本主義的香港會如此繁華?彈丸之地雲集著各國遊客,那裡人們穿著華麗富貴、言行舉止彬彬有禮;香港高樓大廈鱗枇節次、大街寬敞而整潔,街道上往來奔馳著各種叫不上名號的高檔小轎車;商店物資充足,買任何物品也無須票證,更難得的是人家商店、酒店等地的服務員,態度和氣得令人窒息,正是因為她們態度好,還冤枉買了不少東西,不過也讓她奇怪,接受了服務居然要給錢,叫小費的。而國內卻經濟落後,物質短缺,諸多弊病就沒一一列舉。

 袁奇志還說她現在生活得雖然很好,物質上非常充足,面對社會上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還是非常懷念從前在大學裡純潔無暇的生活,她說她在外面不怎麼想家人,卻總是懷唸著以前大學是朋友們,還有你六子!在六子下面重重地劃了道線。這讓楊陸順看得有點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最後袁奇志說深圳是個國家重點扶植的經濟特區,有很好的發展前景,她在香港老闆的公司學了很多實用的東西,準備近期自立門戶開公司,特別需要高學歷的人手幫忙,而且是那種知根熟底的好朋友同學,希望楊陸順能看在老同學的份上去幫忙她云云

 楊陸順對香港還是聽說得多,那是百多年前被英國殖民主義侵佔的國土,黨中央在竭力與英國談判,想盡快達成和平穩定移交政權的協議,但他對袁奇志信上說的東西嗤之以鼻,看事物怎麼只能看表面呢?對於她邀請他去幫她,更是覺得她幼稚,好好的國家幹部、領導不干,去當個體戶?!何況他現在順風順水的又要結婚了,才不會跟她一起「精神不正常」呢,如果是在新平中學時,或許會接受。

 在回信時,楊陸順便著重講了自己近期的情況,還把已經跟汪溪沙扯了結婚證的事也告訴了她,只等定下婚期就會請她參加婚禮喝喜酒的。自然也就等於拒絕了她的邀請。

 等寫完了幾封信,已經快早上七點,外面的天也就大亮了,楊陸順舒展了下疲憊的身子,先是去街上郵電所把信投遞了,本想惡作劇般地到沙沙寢室鬧醒她,又惟恐怕人家見了影響不好,只得慢慢回了招待所宿舍,洗漱完畢去食堂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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